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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閑聽落花 -【九全十美】《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5:10 PM     標題: 閑聽落花 -【九全十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8-30 01:20 AM 編輯

【書名】:九全十美

【作者】:閑聽落花

【內容簡介】:

  跌落在陌生的朝代,

  冷血的父親,

  跋扈的繼母和妹妹,

  上一代的恩怨輪迴,

  逼得她只好逃之夭夭,

  反正她有高超的醫術,

  有聰明的頭腦,

  到哪裡都有好生活!

  可是,

  她這到底是算逃出來了?

  還是沒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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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5:11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29 05:52 PM 編輯

楔子

    京城安福親王府,以金桂聞名京城,慶歷十六年夏末的一天,安福親王家的花會上,名媛顯貴雲集,在這馥郁的桂花香裡喝著酒,尋著樂子。

    厲府大小姐厲芙蓉一身鮮艷的紅衣,頭上戴著支粉紅金剛鑽赤金步搖,慢慢的走在安福親王家的後花園裡,這桂花的香味好像和往年有些不一樣,帶了些憂鬱,厲大小姐伸出手,拈了幾朵小小的金黃的桂花下來,輕輕握在手心裡,安福親王家大小姐看著她頭上的粉鑽步搖的妒嫉眼光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讓她興奮,她有了心思,一股春風吹進了她的心底,那吹進她心底的春風般的探花郎今天來了嗎?

    厲大小姐怔怔的看著滿樹金黃的桂花,背後有輕輕的溫柔的腳步聲傳來,厲大小姐轉過身體,怔怔的呆在了樹下,是他,他穿著月白的長衫,帶著春風般溫和的笑,慢慢的走了過來,停在了她的面前,低著頭專注的看著她,滿眼的溫柔滿眼的愛意,厲大小姐抬著頭,癡癡的看著他,他笑容更深,微微彎了腰,輕柔的把她手中的帕子拉了過來,溫柔的圈在手心裡,按在心口,又仔細的放進了懷裡,悠悠的低低的歎息著:

    「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子,我的仙子!」

    厲府,厲大小姐緊緊抿著嘴,她要嫁給他,她一定要嫁給他,否則,她寧可死!她的親生母親,顧姨娘,絕望的看著她,她能夠緊緊抓住厲大老爺的心,數十年獨寵專房,她弄走了所有的姨娘,她把夫人逼回了老宅,可是,這個被家裡所有人寵壞了的女兒,卻逼得她無路可走!

    「芙蓉,我都告訴你了,我已經讓人去洛城查過了,他是個成了親的人,你知道不知道?你不能嫁給他!」

    「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我可以不要名份,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和他在一起,像你和父親一樣!娘!求你成全我,不然,我寧可死,寧可死!」

    顧姨娘怔怔的看著女兒,淚如雨下。

    厲府偏廳裡,顧姨娘傲然卻疲憊的看著眼前恭敬立著的探花郎,「我們厲家的大小姐,嫁給你,只能做正室!」

    那春風般的探花郎眼睛裡閃過冬日般的寒光,顧姨娘抬了抬手,站在她身後的管事閃身站了出來,「他可以幫幫你。」

    慶歷十六年的冬天,祁山腳下發生一起慘烈的血案,新科探花李雲生的妻子連氏和家僕在進京路上,被一股從祁山深處流竄出來的山匪殺死,只有兩歲的女兒李青和奶娘活了下來,良鄉所厲千總立即派軍入山剿了這股膽大包天的匪徒。

    慶歷十七年正月,李雲生娶了京東厲家大小姐為妻,良鄉所厲千總接到信後,一夜未眠,第二天就啟程去了京城。

    李雲生沒有進翰林院,外放湖廣道長沙府善化縣知縣,很快就帶著新婚的妻子上任去了。

    厲府後院,顧姨娘呆呆的坐在榻上,她面前放著一杯酒和一根白綾,鍾嬤嬤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顧姨娘慢慢的轉過頭,似哭似笑看著鍾嬤嬤。

    「嬤嬤不要哭了,我這一輩子,一個妾,能把正室壓在腳下十幾年,也算值了,我走後,你去善化縣找芙蓉去吧,芙蓉……太傻,我沒教好她,這些年,我竟,什麼也沒教過她!她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她是個傻子!傻子!你告訴她,看著她,不要讓她回京城,這京城,一步也不能進!那個李雲生,不是良人!就讓他在知縣任上終老吧。你,走吧!」

    顧姨娘病了,沒幾天,就香消玉隕了。

    厲家大夫人派人去洛城,接了李青和奶娘陳嬤嬤、下人連海、連慶,送到京城北郊的寒谷寺的一處別院裡住著。送了封信給李雲生,李雲生感激不盡,把李青托付給了大夫人。

    寒谷寺的醫僧醫尼天下聞名,大夫人專程到寒谷寺棲霞殿拜託了智然師太:

    「……孩子這麼小,就經了這樣的變故,現如今好容易才醒過來,話也不會說了,一天吃的藥比飯還多……就托付給師太多費心了,……就住在寺裡吧,一是為了她的病,二來也全了她的孝……」

    厲府在別院這邊添了廚房上的人,派了一個管事嬤嬤,又送了四個小丫頭、幾個粗使的婆子過去侍候。李青就在寒谷寺的別院裡安頓了下來。



第一卷 第一章 初見父母

    慶歷二十六年,六月中,京城,南城一處中等大小的宅院內。

    已是將近正午,太陽火辣辣的照著,天上一絲雲彩也沒有,知了拚命的叫著,院子裡的花草樹木都蔫蔫的垂著頭。

    是不是全京城的知了都集中到這個院子裡來了?李青頭昏腦脹的想著,瞇著眼貪婪的望著旁邊樹下那處陰涼,要是能到樹下站著就好了!轉過頭,卻看到鍾嬤嬤正目光冰冷的盯著她,李青心中一凜,微微挪了挪腳步,重新規規矩矩的站好。

    這十年,她生活得太過逍遙自在,這會兒,連在太陽下站上幾刻鐘都有些受不住了,都說她這份溫和像極了父親,那個李雲生會不會看在這份酷似上,疼愛她一點點呢?她的繼母,厲夫人當年的驕橫事跡她這半年聽得太多,還有那個妹妹,據說深肖其母,厲夫人那個奶嬤嬤見到她時的吃驚模樣,看來連慶說厲夫人不知道她的存在竟像是真的!

    這十年來,在任上一直以元配自居的厲夫人回到京城,卻發現冒出個原配的女兒!會暴怒到何種程度?李青心中苦惱萬分,她不想離開寒谷寺,不想到這個家中來,不想做這個大小姐,可是,養了她十年的那隻手硬推著她,把她推進這個宅子,推進那個院子,那個斜月閣!夫人說「這宅子裡也就這院子勉強配得上大小姐」,夫人說「青蕪兩字犯了大小姐的名,賜了名叫斜月閣」,文嬤嬤滿嘴的夫人說,硬生生把她搬了進去,可是,那位厲夫人在做姑娘時就沒把嫡母放眼裡過,這個「夫人說」會讓她做出什麼事來?,那個父親能體諒她的不得已嗎?

    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到前院一片喧鬧,有小丫頭飛跑進來:「老爺、夫人回來了!」

    二門內站著的人都緊張起來,忙規規矩矩的垂首站好,鍾嬤嬤滿臉喜色,拉了拉衣襟,急忙迎了出去,李青輕輕挪動了一下,緊緊揪著手中的帕子,微微垂著頭,全神貫注的聽著垂花門外的動靜。

    門外響起一片雜亂的腳步聲,李青微微抬眼看著門外,一男一女帶著兩個孩子在眾多僕婦丫頭的簇擁下走了進來,男的三十多歲,身材挺拔,穿著月白色紗直綴,留著短短的鬍子,面目白淨,五官清晰如畫,帶著春風般的微笑,看到李青,笑容斂了起來,這個瘦小的丫頭,就是連氏生的那個女兒?哪有一點官宦之家的氣度?當年祁山下,怎麼會留下這麼個孽種!?從過了望鄉驛,夫人接到信兒,他就被鬧得不得安生,還有敏兒,哭得他心痛,敏兒那般容貌氣度,才是他李家嫡長女!

    穿著大紅綃紗裙子,白綾上衣,皮膚白皙,五官艷麗異常的厲夫人,狠狠的盯著李青。李青心裡打著鼓,就聽到鍾嬤嬤在旁笑道:

    「老爺,夫人,這就是青小姐。」

    是青小姐!李青心中微微一鬆,暗暗感激,忙跪下請安:「青兒請父親、母親安!」

    李青伏在地上,只聽到頭頂上重重的「哼!」了一聲,那條大紅綃紗裙子如狂風捲過般從她面前忿然而去,一雙繡著大紅牡丹、綴著珍珠的小鞋子移了過來,李敏華盯著李青身上穿著的錦羅紗衫,這顏色花樣她竟然沒見過,哼!李敏華一口氣湧上來,突然抬起腳,重重的踩在了李青的衣袖上,又狠狠的轉了兩轉,抬腳而去。

    李雲生看著李青被踩得污穢不堪的衣袖,皺皺眉頭,真不是個省心的,穿著這樣貴重的衣服出來,是想壓過誰?果然和連氏當年一個張狂樣兒!李敏飛拉了拉他的衣袖:

    「父親,進去吧。」

    李雲生溫和的「嗯「了一聲,也不看李青,冷淡的說道,「起來吧。」

    「謝父親。」

    李青低低的說道,秋月小心翼翼的上前,把她扶起來,人群已經往裡去了,秋月輕輕的替她拍著衣袖,抬起頭擔憂的看著李青,李青衝她笑笑,「沒事!我們…也進去吧。」

    李青抬起頭,深深吸了口氣,理了理衣服,帶著秋月跟在人群後面往後院去了。

    後院正堂,屋角放著的幾大盆冰散發著絲絲涼氣,屋內涼爽舒適,李雲生和厲夫人坐在中堂前的椅子上喝著茶,左側的一排椅子上坐著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和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李青知道那是她兩個異母弟妹,剛才踩她衣服的應該就是這個漂亮得出奇的小姑娘了。

    李青帶著秋月悄悄的從門口溜進去,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站了,正聽到鍾嬤嬤在稟報:

    「……大少爺安排在錦竹院,離老爺書房近,院後還有一片小園子,大少爺看書累了在院裡就能走走,大小姐……安排在翠蓮居……」

    「我不是說了要住青蕪院嗎!?」

    李敏華打斷了鍾嬤嬤的話,眉毛高高挑起,厲夫人皺著眉頭,這個鐘嬤嬤,縱然老糊塗了,也不應該出這樣的差錯。放下手中的杯子,疑惑的看著鍾嬤嬤問道:

    「姑娘都說了要住青蕪院,怎麼還安排了翠蓮居?」

    鍾嬤嬤想著文嬤嬤那天的囂張,一臉為難的回道:「青小姐住了青蕪院,改了名叫斜月閣。」

    李青有點口舌發乾,以青蕪院的位置和精緻程度,還有院裡那些名貴牡丹,都不是她能住的,那天文嬤嬤那樣橫衝直撞的把她搬進青蕪院時,鍾嬤嬤的那些話,她就知道那院子是個禍根……只聽李敏華憤怒的聲音尖利的叫著:

    「叫她滾出去!翠墨、玉硯,帶了人去!把她的東西給我扔出去!扔到大門外面去!」

    秋月神情緊張的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道:「姑娘,文夫人……」

    李青沒有理會秋月,只緊緊的抿著嘴,盯著李雲生,李雲生慢慢的喝著茶水,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他真的要聽任這幾個丫頭把她扔到這宅子外面去?!他難道不知道,真扔了出去……他這新任的禮部郎中立刻就得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只怕他這官都做不得了!李青心底湧出些酸楚來,她不是李青,他不在乎她,她更不在乎他!她極想走出這宅院,可站在她背後文夫人不會答應。

    門外有小丫頭急急的奔進來稟報道:「老爺、夫人,文夫人遣人來了。」

    李雲生急忙放下杯子,「呼」的一聲站了起來,厲家長房夫人,丞相文家的女兒,皇貴妃的堂妹,他這些年費盡心機想巴上,卻毫無回應的人!當年他想依靠的顧姨娘轉眼間就煙消雲散,然後,厲大老爺就忘了他,也忘記了曾經最疼愛的女兒!苦巴巴的熬了十年,費盡心機,才做到五品!這會兒,文夫人竟派了人來?李雲生穩了穩心神,又坐了回去,笑容滿面的連叫「快請進來。」翠墨和玉硯也悄悄從門口站回到李敏華身後。

    小丫頭帶著個穿戴華麗、氣度不凡的老嬤嬤進來,旁邊有丫頭在地上鋪了墊子,老嬤嬤在墊子上跪下請安,李雲生認得是文夫人身邊最得力的文嬤嬤,忙站起來,雙手虛扶道:

    「文嬤嬤快請起來,您是母親身邊侍候的,潤清當不得如此大禮。」

    厲夫人坐著沒動,勉強露出點笑容,文嬤嬤順勢站起來,眼風掃過厲夫人,眼底閃過絲不屑,笑容滿面的又福了一福才說道:

    「老爺和夫人聽說姑爺進了府,打發老奴請安來了,夫人明兒在府裡安排了家宴,給姑爺一家接風洗塵。」

    李雲生喜上眉梢,笑容滿面,夫人還記得他這個女婿,這些年的孝順恭敬,看來夫人還是滿意的,背後有了厲家,有了文家,他的前程就指日可待了!文嬤嬤轉眼看著旁邊坐著的小姑娘和小男孩,滿面笑容的上前請安道:

    「這就是二小姐和大少爺吧?真真是一表人才!竟然比姑爺和夫人當年還要出眾些!老奴給二小姐、大少爺請安!」

    李敏華臉上露出不忿來,她是這府裡的大小姐!不是二小姐!

    「敏華、敏飛,還不快給文嬤嬤見禮!」

    李雲生喝道,李敏華有些生硬的回了禮,李敏飛滿臉是笑的站起回禮道:「文嬤嬤好!」

    文嬤嬤笑容更盛,環顧著四周去找李青,看到李青,忙上前施了禮,拉著李青的手親熱的抱怨道:

    「大小姐怎麼躲在這裡?!兩天不見老婆子,就要生分了不成?」

    眼睛卻瞄著李青衣袖上的污穢,李青微微笑著,曲膝福了一福,「文嬤嬤好。」

    「老奴來時,九小姐讓帶話給您,讓您明天務必一早就到,她今兒下午還要做一趟蓮茸酥,一定大小姐再嘗嘗。九小姐還邀了沈大小姐和文三小姐明天過府,還要單賀您父女團聚。」

    李青笑而不答,只轉頭看著李雲生夫婦,父母在堂,她可不能自專,不然就是不孝,這個口實她可不能留給別人。文嬤嬤只當沒看見,嘴角微微撇了撇,繼續說道:

    「夫人已經派了車,明天一早來接大小姐,夫人說,斜月閣外面花草好,那窗紗要用銀色、白色才配得上,讓我帶了幾匹內造的紗羅來給大小姐糊窗子,外面買的不夠細密。」

    李青忙含笑謝了,就這樣直接派了車,又單接她一個,還送了這幾匹紗羅來,明天的家宴……文嬤嬤竟不理別人,只拉著她又閒話了一會兒,就告辭了。

    屋內一時靜寂無聲,半天,李雲生目光深沉的看著李青,文夫人的洗塵宴竟像是因了她的面子!他竟然忘記了,這十年,她是被文夫人照顧大的,自然有些情份,也許情份還不算淺,那個九小姐,是四房嫡女,皇后的親外甥女,文三小姐應該是文丞相家的姑娘了,那個沈大小姐是誰家的?禮部尚書就姓沈!也許……她倒交遊得好!目光移到李青衣袖上的污穢,李雲生不由心頭火起,她肯定知道文嬤嬤要來,難道就不能去換了衣服?或許,穿這衣服,也是故意的?哼!李雲生打定了主意,看著李青厲聲說道:

    「青兒,你是姐姐,要心存善意,愛護些弟妹!別忘了你姓李!」

    轉過頭,吩咐鍾嬤嬤道:「敏華就住翠蓮院吧,往後,大小姐、二小姐的,不要叫混了,亂了規矩!不該說的不准說一個字出去,誰要是壞了李府的名聲,家法可等著呢!」

    李青垂首答應著,知道這是在警告她。

    「父親!」

    李敏華憤怒的跳起來,厲夫人雙眼圓瞪,擰著帕子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她這幾十年,受的委屈加在一起,也沒這幾天的多,一股憤怒混著悲傷湧了上來,她突然失控的抓起身邊的杯子,狠狠的砸向李青,水混著茶葉潑在了李青身上,杯子重重的砸在了李青腳背上,痛得李青叫了一聲彎下了腰。

    李敏飛正拉回李敏華,在她耳邊說著話,李敏華嘴角挑出些笑意,坐了回去,帶著興奮,狠狠的盯著李青,李敏飛回過頭,瞇著眼睛瞄著李青,李青只覺得心頭突了一下,李雲生垂下眼皮,聲音冰冷的吩咐李青:

    「青兒,你身子骨弱,回去歇著吧。晚上不用過來請安了!」

    李青忍著痛,告退而出,秋月扶著她,只覺得一陣酸楚衝上胸口,轉頭看著姑娘平和淡然的神情,慢慢把酸楚壓了下去。

    斜月閣內,鄭嬤嬤、聽雪、琉璃和珊瑚正焦急的等在院中,看見秋月扶著李青一瘸一拐的回來,鄭嬤嬤唬了一跳,「竟動了手不成?」

    秋月見了鄭嬤嬤,委屈一下子湧上來,流著眼淚哽咽道:「可不是動了手,夫人用杯子砸了姑娘,砸在腳上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扶著李青到了屋裡,鄭嬤嬤小心的脫了李青的鞋襪,見腳面上一片青紫,隱隱有血絲滲出來,心痛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姑娘是她捧在手心裡長大的,皮都沒破過一次,總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老爺竟能看著夫人下這樣的狠手!琉璃已奔進去取了藥箱子過來,打開送到李青面前:「姑娘看看用哪種。」

    李青取了個綠瓶子出來,遞給秋月,「秋月,你手輕,先用涼開水洗了,厚厚的塗一層上去。」

    塗了藥,李青靠在榻上舒了口氣:「已經過午了,你們去吃飯吧,吃完了再把我的飯提過來,我這會兒也不想吃。」

    鄭嬤嬤答應著,留了琉璃侍候著,一行人往廚房去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鄭嬤嬤一行人沉著臉回來,李青忙放下手中的書,沒等她開口,聽雪一臉憤怒的說道:「姑娘,真是太欺負人了!我們去的時候,明明她們正在吃飯,硬說我們去晚了,沒有飯菜了!」

    「那你們都沒有吃飯?」

    李青皺著眉頭問道,秋月回道:「吃倒是吃了。聽雪和她們吵了起來,硬要衝進去看看還有沒有飯菜,旁邊的婆子就取了些給我們。」

    鄭嬤嬤在旁解釋道:

    「管廚房的張嬤嬤今天到的,旁邊的婆子和她說聽雪是鍾嬤嬤嫡親侄女,她才不再攔著,那些婆子就取了些飯菜給我們,只是姑娘的飯菜,說什麼也不肯給,說夫人吩咐的,過了飯時,任誰也不能壞了規矩。」

    李青瞠目結舌,這個厲夫人,真是那個百年世家、詩書簪纓之族的厲家出來的小姐?這分明是個打王八拳的潑婦!她不禁以手撫額,看來,她的策略也得改改了,對付潑婦不能用君子之法。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5:25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29 05:55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二章 算計

    午後,李青一覺醒來,只覺渾身汗浸浸的難受,忍不住想起蓮花峰留雲莊的水閣來,此時是該是何等的涼爽宜人!廚房也會在這個時候送了香甜可口的藕粉來,想到藕粉,肚子裡好像更餓了!還是吃塊九小姐的蓮茸酥吧,雖說難吃,唉,聊勝於無,正在思量間,珊瑚神情緊張奔進來喊道:

    「姑娘、姑娘,二小姐和大少爺來了!」

    李青一怔,她們來做什麼?秋月和聽雪忙丟下手裡的活,慌慌張張急奔過來,秋月給李青穿鞋子的手竟微微有些發抖,兩人匆忙侍候著李青穿了衣服鞋子,來到門口,二小姐李敏華和大少爺李敏飛帶著一群丫頭婆子,已湧進了院子,李青迎了上去,笑著招呼道:

    「敏華、敏飛來了,快請進來坐!」

    李敏華恨恨的瞪著她,惡狠狠的嚷道:「你聽著!我才是這府裡的大小姐!你!什麼也不是!!!」

    李敏飛拉了拉她的衣襟,他這個姐姐,和母親一樣,就是太衝動,不講究方法。環顧著院子裡葉茂花繁的各色名貴牡丹,笑吟吟的說道:

    「聽說大姐姐這兒的花草特別好,我和姐姐過來看看,順便幫大姐姐澆澆花。」

    說完,招招手,後面幾個粗使的婆子提著大水壺過去,將滾燙的水往院子裡那些名貴的牡丹上澆去,珊瑚驚叫一聲,嚇得掩著臉直往後退!聽雪看到那些嬌艷的牡丹立時伏倒在地,紅著眼就要衝過去奪那水壺,李青一把拉住了她,厲聲呵斥道:

    「回屋裡去!」

    秋月渾身發著抖,卻護在李青前面,琉璃奔過去,推了一把珊瑚,示意她回屋裡去,回微和秋月一起扶了李青退到了正屋廊下,鄭嬤嬤從後院急奔過來,看到李青已退到了廊下,遠離了院中眾人,方鬆了口氣,抿著嘴,神情嚴厲的站到李青前面的台階上,瞇著眼睛盯著院子裡的姐弟兩人。當年顧姨娘那樣玲瓏剔透、長袖善舞的一個人,怎麼教出那麼個衝動愚蠢的女兒,又生出一對更加衝動更加愚蠢的兒女!這要是傳出去,是個什麼名聲?名門世家,講究的就是個名聲!

    粗使婆子換了幾撥,花草都被澆了一遍,院子裡瀰漫著濃濃的水汽,姐弟兩人的身影也有些朦朧起來,李敏飛得意的笑了幾聲,看著李敏華,甜甜的說道: 「姐姐你看,大姐姐院裡的花草這下更好了吧,過兩天,我們再來給大姐姐澆花。」

    李敏華笑顏如花,心裡大是舒暢。姐弟倆帶著人轉身揚長而去。

    李青怔怔的站了一會兒,看著滿院的熱氣,只覺得腳上一陣陣痛起來,示意秋月和琉璃扶著她回了屋內,聽雪正氣得淚水汪汪的站在屋裡拚命的揪著手帕子,珊瑚滿眼驚恐的看著李青,李青安撫的衝她微微一笑,吩咐道:「我渴了,珊瑚去給我泡杯茶來。」

    珊瑚看著她靜謐安然的笑容,漸漸平靜下來,快步下去泡茶了,李青坐在榻上,歪著頭,彷彿思索著說道:

    「前些天,我給文三小姐出的那個題目是……」

    「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琉璃看著李青,飛快的答道,李青讚賞的看著她,琉璃的記性與悟性一向極好,拍了拍手說道:「答案就是: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秋月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姑娘這話,往好了說是豁達,往不好了說……唉,姑娘也是不得已,不過,姑娘的脾氣,好像不是那種肯忍氣吞聲的人……聽雪在旁跺了跺腳,姑娘今天忍了這口氣,明天就會有更過份的事情出來!

    「姑娘!這樣忍著可不行,總得想想辦法!要不,明天我去找文嬤嬤?」

    李青轉過頭,辦法是要想的,不過,找文嬤嬤可不是辦法,聽雪這脾氣,太急了些,得勸導著她些,笑盈盈的看著聽雪說道:

    「這個宅子裡,現如今,只能先忍著,示個弱,你放心,往後,他們也不能太過份,我們且寬寬心,想法子盡快離了這宅子。再說啦……」

    李青拖長了聲音,露出促狹的表情來,聲音嚴肅的說道:

    「這院子,就鄭嬤嬤和你們四個,連個粗使的丫頭婆子都沒有,這滿院的花草,天天都要生出無數的蟲子來,要落下無數的葉子來,費多少力氣去打掃!現在好了,隔些天開水澆院子,別說蟲子,連螞蟻都得死絕了,乾淨得都不用打掃了,省了多少力氣!」

    鄭嬤嬤也暗暗鬆了口氣,露出笑容來,姑娘這份聰明真是難得,這樣的處境,一味糾結生氣,苦得只是自己。

    琉璃眼睛亮亮的看著李青,臉上微微露出些興奮來,李青抬頭看著她,這個琉璃,怎麼就認定她要做什麼呢?不過,嗯,倒也真是得有所行動才行,大夫人明天要做什麼呢?不管怎樣,今天這事,總要找回點什麼才行,她的腳、她的花、她的人可是傷也傷著了、氣也氣著了!想到這裡,抬頭吩咐道:「琉璃去把我的藥箱子拿來。」

    琉璃答應了一聲,飛快的奔進去取箱子了,李青看著她的背影,笑著搖搖頭,回頭吩咐秋月和聽雪道:「取盆水來,把我腳上的藥洗了去。」

    聽雪驚訝起來:「姑娘,你腳上的傷還沒好呢!」

    秋月看著飛奔進去取藥箱子的琉璃,眼光轉了轉,拉了拉聽雪道:「聽姑娘的吩咐就是。」

    李青笑著沖聽雪眨眨眼睛,不一會兒,琉璃取了藥箱子過來,李青取出幾個瓷瓶,把裡面的藥粉各倒了些在小碟子裡,把小碟子遞給秋月,讓她用水調均了,塗在已經洗乾淨了的腳背傷處,琉璃彎著笑瞇瞇的眼睛問道:「姑娘,明天這腳背會變成什麼樣?」

    「我也不知道,以前只配過治傷的藥,這個,還是頭一次配呢。」

    李青聞著那股辛辣的味道,好像藥下得重了些,看著秋月裹了傷口,李青吩咐聽雪道:

    「明天聽雪不要去厲府了,拿兩弔錢,偷偷找兩個粗使婆子把這院子裡的花草都拔了扔出去吧。你們先下去吧,我和鄭嬤嬤說會話。」

    秋月等退了下去,李青看著鄭嬤嬤說道: 「嬤嬤,明天我們一到厲府,你就去找文嬤嬤……」

    第二天,辰正剛過,李青請了安回來,有丫頭過來稟報說厲府的馬車到了,老爺讓大小姐早點過去,李青吩咐把腳上的藥抹去,仔細的看了看腳面,果然淤紫得嚇人,比昨天看起來嚴重了十倍,滿意的點點頭,自己配得這藥效果當真不錯。重新穿了鞋襪,喝了會兒茶,方慢慢換了衣服,帶著鄭嬤嬤、秋月和琉璃出門上了車。

    車子到了厲府,李青給大夫人請了安,帶著秋月和琉璃去了九小姐居住的碧水莊,丫頭紅衣遠遠迎了出來,笑吟吟的見了禮:「我們姑娘等著青小姐呢,沈大小姐和文三小姐已經到了。」

    進了院裡,九小姐厲芳菲和沈大小姐沈青葉、文三小姐文清波把她接了進去,沒等進到屋裡,九小姐就吩咐丫頭:「快把我昨兒做的蓮茸酥拿來給青丫頭嘗嘗,再泡杯老君眉來。」

    「紅衣姐姐,多取些,綠袖姐姐,泡一壺來。」

    李青在旁補充道,九小姐睜大眼睛,驚訝的看著李青,平日裡,青青肯嘗她做的東西,最多也就吃上半塊,再不肯多吃一口的。文清波在旁笑著推著李青道:

    「我不吃!我可是吃不下!青青,你可不要太勉強,畢竟,身子要緊呢。」

    「我做的東西,才不給你吃呢!你想著呢!」

    九小姐反駁道,沈青葉眼裡帶著些疑惑,看著李青,李青也不理她們,進了屋,在東廂羅漢榻上的矮幾旁坐下,眼巴巴的看著門口,九小姐又氣又笑的說道:「你看看你,倒像餓了多少年似的!」

    李青也不言語,只盯著門口,片刻,紅衣送了碟蓮茸酥進來,放在李青面前的幾上,李青急急的取了一塊,三口兩口就吃了,又取了一塊,綠袖送了茶水上來,李青忙接過喝了一口,又飛快的吃起蓮茸酥來,轉眼,一碟蓮茸酥就吃得乾乾淨淨,又喝了幾杯茶,李青才面露滿足的笑著對九小姐說道: 「你這次做得蓮茸酥,真是太好吃了!」

    三個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半響,沈青葉轉過頭來,叫了秋月過來問道:「你家姑娘這是怎麼啦?」

    秋月低著頭一聲不吭,姑娘不讓說話,她自然是一句話也不會說。九小姐追問道:「問你話呢!快說呀!」

    秋月頭低得更深了,眼淚滴了下來。李青在旁邊吩咐秋月道:「秋月下去吧。」

    秋月退了下去,三人回過頭來盯著李青,李青向後靠了靠,把自己放舒服了,方笑著開口道:「小九,你的蓮茸酥學成了,做得真是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呢!」

    文清波「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九小姐滿臉疑惑,她的蓮茸酥怎麼可能突然變得這麼好吃呢?昨晚剛做出來時,紅衣那丫頭都不肯多吃一口。沈青葉目光閃爍的看著李青,青青那個以跋扈聞名的繼母昨天進的府,今天青青就餓成這樣?昨天的李府發生了什麼事?

    門簾掀起,綠袖手裡拿了個小瓶子,滿臉不解的進來稟報說:「青小姐,大夫人差人給您送了瓶藥來,說讓您現在就塗了。」

    說著,遞了個青花瓷的小瓶子過來,李青眼裡閃過絲笑意,趕在這會兒送來,還一定要現在就塗了,看來,文夫人和她想得倒差不太遠,忙站起恭敬的謝了夫人,伸手接過,笑著對綠袖說:「麻煩姐姐,叫秋月和琉璃進來。」

    綠袖笑著出去叫了,李青回頭笑意盈盈的對面露驚訝的三人說道:「我要脫鞋脫襪的,怕髒著你們,還是去淨房吧。」

    說著,就欲站起,沈青葉一把拉住了她,似笑非笑的說道:「青丫頭,就在這兒吧,我倒要看看……」

    九小姐和文清波也忙點頭,李青有些尷尬的笑了兩聲,秋月和琉璃進來,垂著頭,小心的幫她脫了鞋襪,露出一片駭人的青紫來,李青皺著眉頭看了看,現在看,藥下得好像有些重了。

    看著李青那駭人的的腳面,九小姐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文清波唬得站了起來,沈青葉眼神凌利,嘴唇微微有些發抖,傷得這樣重,竟像是要斷了青青的腳骨!秋月和琉璃繃著臉給李青上了藥,姑娘的「傷藥」也太管用了些!又給李青穿好鞋襪,兩人退到了門口,沈青葉盯著李青問道:「子不言父過?」

    李青看著她,只一言不發。

    文清波怔了一怔,立即明白過來,這傷一定是她那個繼母弄出來的,頭一天見面,就傷成這樣,剛才青青那幅吃相,肯定餓了不止一頓了,轉頭指著九小姐說道:「你那個大姐,太過份了些!」

    九小姐愕然,繼而漲紅了臉,明白文清波說的是青青的繼母,長房那個庶長女!她可從來沒認過這個庶出的大姐!

    「誰的大姐?我!她!我可沒有這樣的姐姐!」

    「不要吵了!」

    沈青葉皺著眉頭說道,九小姐和文清波互相瞪了一眼,李青面色安然,微笑著和文清波說道:「上次我出的題,你答出來沒有?」

    「青青!」

    九小姐不滿的叫道,沈青葉拉了拉她,止住了她的話,文清波眼波微轉,這題目竟像是青青出給她自己的,歪著頭看著李青說道:「青青肯定有更好的,快說!」

    李青招招手,叫了琉璃過來,示意琉璃說給她聽,琉璃口齒伶俐的說道:「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九小姐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話?文清波和沈青葉啞然失笑,文清波感歎道:「青青,我最喜歡你這份豁達!是大智慧!」沈青葉在旁點點頭,這份心境倒是十分的難得。九小姐「哼」了一聲:

    「我喜歡青青,可不為了什麼豁達、智慧!青青怎麼樣我都喜歡!」

    李青不禁失笑,這個九小姐,自小深得父母寵愛,行事只隨心意,喜與厭只在一眼間,半年前,初次見她,就引為知交,因了她,甚至和見面就吵的文家三小姐也慢慢交好起來,讓厲家眾人驚訝不已。李青笑瞇瞇的看著她,堅硬的心殼裡有絲絲溫暖流動。

    四人默契的換了話題,紅衣和綠袖換了茶上來,李青問文清波道:「聽說你後日要去蓮花峰避太歲?」

    文清波點點頭,想想上山後的無聊日子,煩惱的說道:「說是這個月下旬我犯太歲,母親擔心極了,求了智然師太,要帶我到寒谷寺別院裡住幾天,每天還要做法事,真真是煩死人了!」

    李青放下杯子,笑著說道:「你下個帖子,我陪你去,這城裡熱死人了,我有點受不住,還想去和師太再求些藥來,正愁沒法子出門呢!」

    沈青葉點頭贊成,出去先躲一躲也好,「這主意好!不過,清波妹妹最好求了你母親出面請上一請,都知道青青和寒谷寺緣份深厚,她陪你去最合適不過!」

    文清波拍著手道:「青青肯陪我去真是太好了!這下不會悶了!我回去就讓母親下帖子請你!」

    九小姐嘟著嘴,可看看李青的腳,沒再說話,沈青葉推了推她,笑道:「等青青從山上回來,你也下帖子,讓她也來陪你住上十天半月的!」

    九小姐也拍手笑道:「這主意好,這樣才公平呢!」

    李青暗暗鬆了口氣,感激的看了沈青葉一眼,在山上能住上十來天,她得趕緊把事情辦妥了,趕緊把自己嫁出去。

    紅衣進來稟道:要開席了,大夫人派了人來請。

    一行人出了門,沈青葉落後兩步,總不能讓那厲芙蓉在京城這樣肆意妄為,嗯,先得弄清楚,昨天的李府都發生了什麼事,回身叫了貼身丫頭過來,低低吩咐了幾句,丫頭點頭離去了。

    文清波回頭看見,也轉了念頭,腳步微停,叫了個小丫頭過來囑咐了幾句。方跟上眾人,往前面去了。



第一卷 第三章 木蓮令(上)

    文夫人留李青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才派人把她送了回去。文丞相夫人的帖子早就送到了,李雲生接了帖子,大喜過望,第二天一大早,竟親自安排了李青的行李、車輛,帶著人一大早將李青送到了文府。

    一行幾十輛車子緩緩而行,出城門前,鄭嬤嬤依著李青的吩咐下了車,往回走了。

    一行人直到過午,才到了攬翠院。

    申正時分,午睡醒來,文清波被母親劉夫人押著去羅漢堂聽經,李青稟了劉夫人,要去棲霞殿看望智然師太,劉夫人知她與師太親厚,關切的問了她的腳,知道無礙後,安排了幾個穩妥的婆子抬了小竹轎送她上去。

    棲霞殿是寒谷寺給前來求醫的女人看病的地方,男人求醫,則是到普濟堂。

    寒谷寺方丈廣慈大師正眉頭緊鎖,低著頭緩緩的走在去棲霞殿的路上。

    他是寒谷寺第十七代方丈,自木蓮大師以來,寺裡方丈就一直由醫術最高者擔任,如果醫術最高者不做方丈,就要做護法,有護法的方丈只能是世俗方丈。雖然不會有人知道,但他明白,從昨天起,自己就是世俗方丈了!平王的病,看似簡單,可他竟診不出病因來!但平王,是帶著那枚只在歷代方丈口中傳著的第五枚木蓮令來的!

    那枚木蓮令!廣慈大師腳步微微頓了頓,眉頭又擰到了一起,四枚木蓮令的故事早已是無人不知,都說手拿木蓮令,閻王也不收,其實,那木蓮令不過是一塊木牌子,但它代表的是木蓮大師的承諾,也是寒谷寺的承諾。如果木蓮大師在,自然沒有治不了的病,可自己,診不出平王的病因,自然就接不下這枚木蓮令,寒谷寺綿延數百年,竟要毀在自己手裡!?

    只能讓青丫頭來看看了,那年,跳出來的那支籤,如今看來,這一飲一琢,竟都是菩薩安排好的。

    棲霞殿後殿,棲霞殿首座智然師太泡了杯眉山茶遞給廣慈大師,廣慈大師接過茶,飲了幾口才開口說道:「找人捎個信,讓青丫頭到寺裡來一趟吧,越快越好。」

    「師叔真是心想事成!青丫頭陪著文家小姐來別院避太歲,這會兒也快到棲霞殿了。」

    智然師太笑著答道,是什麼事能讓師叔愁成這樣?多少年沒見過師叔這樣了?二十年?三十年?廣慈大師點點頭,竟如此巧,看來,一切都是菩薩安排好的。大師臉上隱隱露出絲微笑來,將杯裡的茶喝盡,看他眉頭舒展了些,智然師太暗暗鬆了口氣,又給他續上水,繼續說道:「今天棲霞殿來的人不多,竟沒有要勞動師叔的。」

    廣慈大師點點頭說道:「既然來了,還是看幾個病患吧。青丫頭來了,帶她到診室,我有話和她說。」

    智然師太有些詫異,師叔今天有些奇怪,張了張口,見廣慈大師只顧低頭喝茶,就沒出聲,待廣慈大師喝完了杯中茶,就陪著來到隔壁診室。

    過了幾刻鐘,一頂青布兩人抬小竹轎停在了棲霞殿前,秋月腳步輕鬆的上前打起轎簾,李青戴著帷帽,扶著琉璃的手出了轎子,輕快從容的進了棲霞殿。

    殿內當值的醫尼看到李青一行三人進來,笑著上前雙手合什施了半禮道:「青姑娘來了!師太在大診室,廣慈大師也在呢。」

    李青停下腳步,笑著問道:「大師到了多久了?他今天倒是比平日早。」

    「剛到了小半個時辰,診了幾個病人,這會兒剛閒下來,青姑娘快進去吧。」

    李青點點頭,往殿後大診室去了。

    大診室內,廣慈大師正獨自垂目靜坐,看到李青進來,眼裡滿是笑意,李青見了禮,琉璃把懷裡抱著的半舊銀白色繭綢坐墊放在圓凳上,伏侍李青坐下,和秋月一起退到了室外。

    廣慈大師溫和的笑著,將李青上下打量一翻,關切的問道:「青丫頭,這些天過得好不好?」

    李青瞇了瞇眼睛,和老和尚說了有什麼用呢?倒讓他擔心,笑著回道:「好!和我原先想的差不多。」

    廣慈大師微微歎了口氣,這丫頭,過於驕傲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忍下一時之氣,勸慰道:「丫頭,且耐一耐。」

    「老和尚,我沒事,你……有事?在等我?」

    廣慈大師點點頭,那個木蓮令!眉頭皺了皺,半天方開口道:「韓地的平王來求醫,從脈象上看,竟是時日無多了。我卻診不出原因來。」

    李青斂了笑容,眉頭微蹙,老和尚應該知道她早就不診病患,為什麼……

    「想讓我給他看看?」

    廣慈大師點點頭,李青乾脆的拒絕了:「不看!那個平王文韜武略,心機深沉,手下人才眾多,不是個好相與的,瞞了身份醫治,別人好說,他可不容易!我不惹這樣的麻煩!

    老和尚,我只想活得自在些,我一個小女子,略懂醫術也就罷了,可如果這醫術比你還好,那這輩子都別想活的自在了!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她當初學醫,還抱著有個一技之長好生存的念頭,慢慢才知道,這個世上,女子的一技之長根本和醫術無關,這醫術對她的生活,竟是半點用處也沒有!而且,除非她出家到這棲霞殿和月靜作伴,否則,被人知道她這醫術還高過廣慈大師,那就如一個三歲娃娃懷抱金元寶行走於鬧市,連人都得被劫了去!她現在的麻煩已經夠讓她頭痛的了,不想再給自己找更多的麻煩!

    廣慈大師苦笑著說道:「丫頭,這次只怕不能不看!木蓮令的事你知道,這最後一枚,都覺得早就失傳了,沒想到,竟然在韓地林家手中,平王是拿著這枚木蓮令來的。」

    竟然是木蓮令!李青驚訝之餘又有些釋然,大師一向愛惜她,沒有木蓮令,必定不會讓她冒這種風險!

    木蓮令,那個木蓮大師,那本語錄,她心裡軟軟的,也暖暖的,他的事,她無論如何不能不管,他說他再玩兩年,就回去了,他到底回去沒有?是怎麼回去的?她曾經翻遍了天一閣,也沒找到線索。

    嗯,事先做好準備,再仔細些,也不見得就瞞不過去!想到此,她心中微微一動,「老和尚,平王肯定已經派人跟著你的,你……?」

    廣慈大師眉頭舒展開來,「這個我也想到了,剛才先診治了幾個病患,再見你也不突兀了。如果你肯醫治,放在月華閣最好,那兒四周寬闊疏朗,後堂夾道裡有條秘道通著梧桐院。」

    李青仔細想了想,倒也妥當,點點頭,「嗯,事先不要告訴平王,進了山門直接帶過去最好。等我走了,再讓他離開。

    不過,你都治不了的病,也許我也治不了,只能盡力而為,老和尚不要希望太過。」

    說到此,李青眼珠轉了轉,輕輕笑起來,「萬一治好了他,寒谷寺就能收回這枚木蓮令了,老和尚總要表示一下,我要十枚百年紅果!不還價!」

    廣慈大師也笑起來,「丫頭,寺裡一共只存了十七枚百年以上的紅果,十枚太多,兩枚百年紅果,其餘就五十年的吧。」

    李青眼底滿是喜悅,她知道寺裡從無餘財,只存著些貴重藥村以備救人,難得老和尚如此大方,十枚紅果,賣得好了差不多能賣兩萬兩銀子,有了這些銀錢傍身,再找到人選,她就可以趕快出嫁了!

    第二天一早,一頂青布小轎抬到了月華閣下,管事和一名小廝侍候著平王進了閣中,其餘的從人遠遠的退了下去。

    廣慈大師在月華閣門口微笑佇立著,引了王爺進入閣中。

    月華閣裡面並不大,正中間掛著白色棉布簾子,將月華閣從中間一分為二,前面平王和廣慈大師站立之處,靠著簾子的地方放著把榆木扶手椅,簾子後面,什麼也看不見。

    管事小心的扶侍著王爺坐下,廣慈大師略撐開簾子中間一處剛剛容納一隻手臂的裂口,平王把手伸了過去,簾子那邊一隻手接住他的手,輕輕安放在診枕上,然後有幾根略有點涼意的手指放在了脈搏處,過了一會兒,那邊示意他換一隻手。

    半根香的功夫,診完了脈,簾子那邊敲了一聲木魚,廣慈大師把手伸進了裂口處,取了只小小的白瓷杯來,一邊交給侍立的小廝,一邊含笑對平王說道:「施主,木先生請您賜三滴血,好用來辨出病因。」

    小廝跪在地上,把杯子舉到平王面前,平王用牙咬破手指,擠出幾滴血滴到了杯裡,這滴血辨證,倒是新鮮!

    小廝小心翼翼把杯子從裂口處遞了進去。

    秋月接了過來,放在了李青面前的高幾上,李青皺著眉頭,嘟著嘴,她最討厭碰這種東西了,但也只好無奈的伸出食指,從杯子裡沾了血,用大姆指捻了捻,放到鼻子下仔細的聞了聞,果然有股腥臭之氣,秋月把杯子遠遠拿了去,小姐可是最討厭這些髒東西,唉,小姐可是有潔癖的!忙端著個裝著褐色湯水的小小的盆子遞到李青面前,李青把兩個手指放進去洗了洗,秋月轉身放下,又端了只裝著熱水的小盆子上前,李青仔細的洗了手,感覺好多了,方鬆了口氣。

    這是中了毒,李青怔了一會兒,方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略折了兩下,秋月敲了下木魚,從裂口中把紙條遞了出去。

    廣慈大師接過紙條,打開看後問道:

    「施主,木先生問您是不是練過一種至陽至剛的先天真氣,且早已大成?」

    平王面露驚訝,這木先生,弄了半天玄虛,倒像有幾分真本領,「先生高明。」

    「自患病後,這真氣就越來越弱,難以運轉,若運功,則週身經脈筋骨痛不可當?」

    「正是這樣。」

    平王面色鄭重的回答道,眼睛裡閃過一絲亮光,這木先生有些不凡,也許,他真是命不該絕!

    李青在簾內聽到,只覺得有些頭痛,這木蓮令,果然是不好接的,這次要是惹了個大麻煩,該怎麼辦呢?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5:37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29 05:58 PM 編輯

第一卷 第四章 木蓮令(中)

    平王端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眼光微閃,心裡充滿了期盼,他只有二十六歲,正是人生好時節……過了足足半刻鐘,裡面才又響起一聲木魚,廣慈大師伸手從裂口處接了張紙和一個小小的瓷瓶出來,展開看後,把瓷瓶遞給了王爺,說道:

    「施主,木先生說您的病極為棘手,她一時沒有把握,要想一想,這瓶裡有三粒藥丸,您辰正、未正、戊正各服一粒,可暫時壓制體內毒氣。」

    平王聽了,眼底喜色閃過,只是棘手,那就是說縱然不能全愈,也至少有幾分可治,能保得住命就是萬幸,也就不枉拿出那枚木蓮令了!點點頭,接過瓷瓶,沖簾內鄭重說道:「多謝先生費心!」

    廣慈大師目送著青布小轎走得遠了,心中長長的鬆了口氣,青丫頭好像有什麼顧慮?站了半晌,方轉身往方丈院去了。

    申正時分,棲霞殿診室內。

    李青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細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椅子的扶手。廣慈大師坐在李青旁邊的椅子上,溫和的笑著等她說話,「老和尚,這平王是中了毒,巫術秘傳裡記著一種陰蠶蠱,大約就是了,幸虧他從小練了股至陽至剛的真氣,也已經大成了,才能與這種極為陰寒的毒物抗衡至今。」

    聽李青一口斷出了病因,果然不是不能治,而是別的顧慮。廣慈大師眼含笑意,「如何治療?青丫頭心裡已經有數了?」

    「嗯,這毒物與他體內的真氣已經糾纏在一處了,只能用金針順著真氣的運行,拔出毒物,只有我能施針,還有,施針的時候,他要運行真氣,就必得清醒著,我也要指揮著他真氣合針運行,不能不說話。老和尚,這針一施,就瞞不得了。」

    廣慈大師低頭想了一會兒,抬頭笑道:

    「丫頭,倒也無妨,這是慶國,畢竟不是韓地,落雁山也不是平陽府,他要查你的身份,絕非易事,縱然他見了你、聽了你的聲音,一來他治了病就得立即回韓地,與此相隔千里,二來,他是男人,沒有隨便見內宅婦人的道理,哪裡有認出你的機會?至於皇上和其它的人,如果知道他治好了病,這回去的路上就凶險了,他恐怕是更不願意讓人知曉,以韓地的手段,封住這治病的事不會有什麼問題。倒也無妨。」

    李青仔細的想了想,雖然知道老和尚這話只是有些道理,那平王想查她,哪會顧忌什麼內宅外宅,但這病是一定要治的,歎了口氣應道:

    「也只好如此了,明日就施針,地方換到天一閣吧,那裡也有暗道可以離開,只能平王一個人進院子,你和苦寂師兄幫我就行。」

    廣慈大師眼光微閃,青丫頭的醫術兩年前就在他之上了,現如今,又接下了木蓮令,寒谷寺交到她手裡,這醫術必定又要飛進一次,這丫頭的天份不亞於當年的木蓮大師,更何況,還有那支籤……菩薩都安排好了,想到此,聲音溫和的說道:

    「丫頭,收回這枚木蓮令,我想著就把梧桐院交給你了。」

    李青怔了一怔,定定的看著廣慈大師,梧桐院?老和尚想讓她做這個護法,那個什麼鬼護法,說什麼她也不會去做!乾笑兩聲,說道:

    「老和尚,我不要梧桐院,更不做那個什麼護法,你已經給了我紅果了,兩清,兩清了。」

    傍晚,曉風院中,平王半躺在羅漢榻上,自辰正服藥,疼得不能坐臥的骨節就幾乎不痛了,他竟然沉沉的睡了將近兩個時辰,醒來吃了碗參湯,居然也沒像以前一樣幾乎是立即就洩瀉而出,現在還停留在胃裡,這種胃裡暖和滿足的感覺多久沒有過了?

    他看著窗外花架上明艷的薔薇花,平王府書房外也有一架薔薇,卻遠遠不如這窗外開得燦爛美麗,微微吹進房間的涼爽宜人,他嘴角微微上翹,整張臉也如朝陽般燦爛起來。

    一個家丁打扮的漢子來到門口,門口侍立的小廝見了他,忙進去稟報道:「王爺,趙勇求見。」

    「嗯,讓他進來。」

    「是。」

    趙勇進來跪倒請安,王爺抬手示意他起來,趙勇起來,眼角微微掃過羅漢榻,王爺好像心情極好,趙勇心裡輕輕鬆了口氣,低頭垂手站在旁邊,稟報道:

    「回王爺,爺一離開月華閣,大師就去方丈室靜坐了,一直到巳末去吃了午飯,午正去普濟堂看病,未末申初去棲霞殿,除了診治病患,未見外人。大師走後,月華殿一直沒看到有人出來,奴才懷疑月華殿內有暗道通往外面。」

    平王點點頭,這寒谷寺經營幾百年,暗道暗門必定極多,想盯上自然極是不易,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大師,還有木先生這裡,暫緩一緩,你現在調集所有人手,盯緊慶國、晉地、奚地的人,木先生的事,半分也不能流了出去!讓人放出「平王的病治不好了」的話去。」

    「是!」

    「嗯,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趙勇深施一禮,聽爺的話意,爺這病竟是要好了!這是林家之福,是韓地之福!趙勇壓著心中的狂喜,腳步輕盈的倒退著出了房門。

    小廝上前,倒了杯溫水奉給王爺,不一會兒,門口小廝稟道,「王爺,孫義求見。」

    王爺直起身子,「叫他進來!」

    管事打扮的孫義忙進來,行了禮,滿臉喜氣的稟道:

    「回王爺,奴才去見了大師,大師說木先生診出爺是中了一種叫陰蠶蠱的毒,本來這陰蠶蠱極毒,是天下至陰之物,中的人熬不過七天,但爺練的至陽至剛的先天真氣,恰能克制這蠱,爺的先天真氣和這毒氣在經脈間抗衡糾纏,這毒氣又牽動痺症,引得關節間如刀刮骨,腹中洩瀉不止。

    如今要治,須得用金針順著爺真氣的運行,拔出毒氣,在爺平時練功的時辰用針最好。木先生說明天就施針。」

    第二天一早,天一閣底樓,四面都掛著白棉布簾子,閣正中放著張榆木榻,除此別無他物。

    卯時剛過,廣慈大師迎在藏書院門口,平王下了轎,文慈大師上前扶了平王進去,管事、小廝和其它人都遠遠的退下。

    平王在榻上坐下,「木先生還有什麼吩咐,大師請講。」

    廣慈大師面色鄭重,雙手合什道:「木先生從不與人診治,如果不是木蓮令,木先生斷不會破例,還希望王爺,第一,任何時候不能對任何人說起今日診治之事,第二,王爺不能探查木先生的身份。」

    平王微微有些驚訝,這木先生真是古怪得很,但仍面色鄭重的承諾道:「本王答應大師和木先生:第一,任何時候不對任何人說起今日診治之事,第二,本王不會探查木先生的身份。」

    廣慈大師點點頭,天一閣後門,簾子掀起,一個全身黑色的人走進來,只見她身上穿著寬大的黑色紵絲袍子,用黑色紵絲布包著頭臉,只露出兩隻眼睛。

    平王愕然的看著進來的木先生,雖然裹得這樣嚴緊,可依然看得出體形纖瘦,在層層包裹下居然透出種極其柔軟的感覺來,步伐從容輕柔,長長的睫長下籠著雙沉靜幽深的眼睛,這分明是個美麗的小女子!怪不得規矩如此之多!

    李青走到榻前,看著榻上坐著的男子,約摸二十四五歲年紀,個子很高,只是過於瘦削,面部輪廓清晰,眉眼間顯得極為乾淨,竟是個極帥的帥哥!只是眼神過於凌厲,此時正滿含震驚的看著她,週身隱隱散發出一種陰冷的煞氣,讓她感覺到一種刀鋒般的寒意,他殺過多少人?才能透出這樣的陰寒之氣,「真是可惜了這份英俊!「李青腹誹道,下意識的挺直了後背,對著他眼中的驚愕,微微抬了抬下巴,說道:「把衣服脫了!嗯,褻褲不用脫了。」

    聲音溫婉甜糯,咬字略有點含糊,帶著嫵媚的尾音,這聲音讓平王想到了黃鶯初啼,還要更嫵媚些,這和他想像中的木先生是天淵之別!他震驚的看向廣慈大師,見廣慈大師衝他微微點頭,心中愕然、不解更甚,就算看不到面目,他還是直覺般感覺到這是個嬌滴滴的小女子,她哪來的如此醫術?

    平王微微閉了閉眼睛,平息著心緒,抬起手臂,有些艱難的脫起了衣服。

    片刻,平王穿著褻褲,盤膝而坐,雙手結了尊勝手印,輕放在兩膝上。

    廣慈大師打開地上放著的紫檀木盒子,取出密密放著長短粗細不一的無數銀針的針盒,又從盒中取了十幾個鴿蛋大小的藥球,用炭火點了放在銅盤中備用。

    「就像平時一樣運功,不過,真氣要盡量的慢行,越慢越好。」

    李青頓了頓,「嗯,越慢就越痛,你要忍一忍。」

    「木姑娘只管放心施針。」

    平王語氣溫和的說道,竟然擔心他怕痛,小孩子心態!

    「嗯,那就開始吧。」

    李青說道,平王閉上雙眼,緩緩得運行起真氣來,李青垂下眼簾,集中精神,感受著真氣的運轉,取出一根根銀針,飛快的刺入平王身上的穴道,有的輕輕捻著針尾,有的在針尾插上燒著的藥球。不時提點平王的運功:「略快一快,」「好,慢下來,越慢越好,」「走膻中,」「避過大椎」「入氣海。」

    平王忍著劇痛,強行運氣,刺入穴道的銀針讓他的真氣或凝滯或順滑,幾處大穴竟似有一股宏大的暖洋洋的氣息不停湧進來,真氣沒有像以前那樣,連一個周天的運轉也無法完成,而是在銀針的幫助下,重新匯聚起來,那讓他痛徹難當的陰寒之氣在真氣的擠壓和銀針的誘引下,一點點被引了出去。以往充滿力量的感覺一點點回到體內,慢慢的,他在耳邊那個甜糯嫵媚的聲音的導引下,進入了空明狀態。

    過了差不多兩個時辰,李青開始一根根拔出平王身上的銀針,扔進榻腳邊盛著水的銀盆中,拔完了針,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來,從中倒了粒白色蓮子米大小的丸藥來,「張開嘴。」

    平王立即張開了嘴,李青把藥丸放進平王嘴裡,「含著,運功五個周天,把這藥化了。行完了功,就沒什麼大事了,這半個月裡面靜心養著,飲食上精細些,辛辣和大葷不要用,嗯,也不能受涼勞累。」

    說完,李青有些踉蹌的慢慢走到後門,掀簾而出。



第一卷 第五章 木蓮令(下)

    天一閣後堂夾道,秋月正焦急不安的等待著,看到李青過來,忙上前扶住她,李青示意她不要出聲,兩人按開暗門,閃身而入,秋月回身關了暗門。

    秋月在前,李青在後,兩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著石壁,小心的順著台階往下走去。

    走了大約一刻多鐘,前面隱隱透出點光亮,李青輕輕舒了口氣,施針太耗精力,她快走不動了,平王化那顆藥至少需要大半個時辰,她必須在這大半個時辰內趕回羅漢堂。她伸手抓住秋月的胳臂,秋月架住了她,繼續往前走。

    兩人出了地道,回身關好暗門,琉璃正焦急的伸長了脖子等在外面,見李青出來,邊警惕的四下張望著,邊幫著秋月利落的脫了李青外面的套著的衣服和頭上裹的布,飛快的從玉色包袱裡取出件杏黃色縐紗裙子和一件同色繭綢上衣,給她換上,又取了頂長長的白紗帷帽戴在她頭上,秋月匆忙把那身黑衣收進包袱裡,兩人又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方扶著李青,穩了穩心緒,沿著走廊,往人來人往的前殿走了出去。

    前殿正做著法事,李青混在人群中,在地藏菩薩前上了柱香,然後扶著秋月出了地藏殿,叫了頂轎子,往羅漢堂去了。

    到了羅漢堂,李青下了轎子,秋月扶著她轉入僕婦林立,守護森嚴的內殿,文清波正無聊的坐在大蒲團上聽經,見李青進來,急忙站起來拉著李青的手抱怨道:「青青,你去哪裡了?一上午都不見你!」

    「到棲霞殿去了,我小時受過寒,每年大暑這幾天師太都要給我施針拔寒氣,這會兒剛施完針過來。」

    李青虛弱的笑著回道,劉夫人看到李青臉色蒼白,鬢角隱隱滲出冷汗來,忙叫人扶她坐下,又吩咐倒了杯熱水過來給她,李青坐下,喝了幾口水,覺得好了些,笑著向劉夫人道了謝,劉夫人憐惜的看著她,她知道她小時候為何受的寒,她受了寒,也失去了母親。暗暗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溫和的笑著說:「青丫頭剛施了針,還是先回去洗個熱水澡,睡上一覺吧。」

    說完,回頭吩咐跟著的嬤嬤:「你陪青小姐回攬翠院,吩咐廚房用血糯粳煮些粥,再配上幾樣清淡些的小菜,讓青小姐吃些再睡,等青小姐醒了再給她吃碗燕窩粥。」

    嬤嬤答應著下去了,李青道了謝,告辭而出。

    回到攬翠院,秋月伏侍著李青洗了澡,換了家常半舊粉藍寧綢衣褲。李青躺到床上,只覺得疲倦如潮水一樣湧上來,幾乎立即就睡著了,秋月憐惜的看著李青蒼白疲倦的面容,小心的把李青的頭髮理出來,輕手輕腳的用棉帕子給她絞起頭發來。

    曉風院,平王已洗漱完畢,神清氣爽的坐在榻上,小廝丁一腳步輕捷的捧了放紅果的玉匣子過來,平王用玉簽子紮起只紅果放進嘴時慢慢咀嚼著,這紅果竟酸得如此可口!孫義腳步匆匆的進來稟報:

    「回爺,都準備好了,李仁和趙勇半個時辰前已經出發了。爺,大師交待過,您得休養半個月!爺,您……」

    平王抬手止住了孫義的話,休息?這會兒,他身體充滿了力量!也充滿了憤怒!他是中了毒,中了蠱!除了奚地的那幫子巫祝,誰還能養出這麼陰毒的蠱?

    「爺要休養,也得出了這口氣!」

    「是!」

    孫義知道王爺的固執和自負,忙低頭答應著,退了出去。

    平王叫了丁一,「有沒有影子盯上木先生?」

    「回爺的話,爺出來後,幾個影子就進了天一閣,順著暗道到了半山腰的地藏殿,暗道裡有剛走過的痕跡,只是,今天地藏殿有法事,人太多,沒了線索。」

    平王眉頭皺了皺,讓他運功五個周天化那藥丸,五個周天就是大半個時辰,大半個時辰裡,早就走遠了。是真要用藥解毒,還是要拖他的時間?可就算是有疑惑,他也不敢不運功化那藥丸。不過那藥,倒是酸甜可口的很。

    那柔軟的身影,那溫婉甜糯、而嫵媚的聲音!像昨晚的風,溫柔得讓人心軟。如果能留在這裡哪怕幾天,他也能找出這個木先生來把她帶走,他不用查她的身份,只要帶走她,可是……

    「這件事,嗯,你留下來……」

    「是!」

    攬翠院。

    一覺醒來,李青覺得疲倦盡消,秋月走近床前,看到李青醒了,眼神清明,面帶微笑,繃緊的神經頓時鬆弛了下來,舒了口氣笑著說道:

    「姑娘睡了快兩個時辰,現在都未正了,先吃碗燕窩粥,我讓琉璃去傳飯,文小姐和夫人已經吃過飯,這會兒倒是睡著呢。」

    李青點點頭,秋月取了件桃紅杭綢繡花短上衣和一件松花色八幅裙,侍候李青穿上,扶著李青坐到了梳妝台前,取了桃木梳出來,站在後面給她通了頭髮,靈巧的挽出兩個抓髻來,又取了一對白玉蝴蝶鈿花插在髮髻上。抬頭看著鏡子裡的李青,姑娘長大了,也越來越漂亮了。

    李青吃了飯,有些懶洋洋的拿了本書坐在南窗下看著,琉璃跑進來報說:「鄭嬤嬤回來了。」

    李青忙放下書,鄭嬤嬤滿臉笑意的進來給李青磕頭請了安,李青看她滿面喜色,知道必是有好消息的,示意她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琉璃看著鄭嬤嬤的喜色,也抿著嘴笑起來,腳步輕快的給鄭嬤嬤倒杯茶,才和秋月退了下去。

    鄭嬤嬤連喝了幾口茶,滿眼笑意的說道:

    「都讓姑娘料著了,那天在厲府裡,吃了飯,文夫人就叫了厲夫人進去,屏退了人說話,後來聽銀雁說,連夫人最喜歡的那件粉彩百蝶穿花均瓷官窯杯都摔了!厲夫人出去就直奔大老爺書房,外面侍候的婆子說聽到哭得厲害,大老爺後來差人叫了老爺進去。

    姑娘走後,各府裡就起了傳言,說厲夫人不慈,虐待髮妻所遺之女,說二小姐和少爺惡毒跋扈,目無尊長,凌辱長姐,傳的很是不堪,昨天,聽說老爺因為治家不謹被禮部尚書沈大人訓戒了。」

    李青認真的聽著,嘴角微翹,有忤逆嫡母的事實,卻沒有傳言,看來,文夫人掩了這件事,那大老爺作了什麼讓步才讓文夫人壓下了這件事呢?文夫人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結果?要做到什麼程度?下面,還會怎麼用她這個棋子呢?她低頭轉動著杯子,看來還是要早日脫身出來。

    「還要辛苦嬤嬤,讓連慶來一趟。」

    鄭嬤嬤點點頭,這些傳言雖然能暫時壓一壓李雲生和厲夫人,讓他們有所顧忌,但也斷了李青和李雲生的父母之路,李青和這個家從此後就是完全割裂開了,再無回轉的可能了,也是要準備準備了。

    第二天一早,連慶就到了攬翠院求見,李青稟了劉夫人,帶著秋月和琉璃,到流雲堂去見連慶。

    流雲堂建在高處,四面都開著門,堂上看周圍和台下看堂上都是清清楚楚。秋月和琉璃在台下侍候著,李青進了流雲堂。

    連慶已在堂內候著了,見李青進來,連慶忙迎上去請了安,李青落了坐,讓道:

    「慶叔也坐下吧。」

    連慶只是不肯,垂手立著等李青說話。

    「慶叔,我們帳上現在有多少銀子?」

    李青問道,連慶低頭算了算,回道:

    「五月裡,從和順記總計挪了三百兩銀子出來,大前天支了二十兩銀子給鄭嬤嬤,其餘還在,慶余堂今年的生息沒有細盤,估摸著有一千兩左右,上個月從奚地存了些藥材,現如今,能調出的銀子大約有二百兩。」

    現在能用的銀子一共只有四百八十兩!這些銀子加上慶余堂,就是她全部的財產!

    母親留下的和順記總計二十餘家,除了京城的兩處鋪面,其它的早都被李雲生賣了,京城的鋪子雖說還是連慶管著,可李雲生派了平貴在京城看著,每年能偷偷挪出的銀子有限。這些年,她住在厲家別院裡,日常飲食起居都是厲府每月撥了銀子過來,她吃的藥,是從老和尚那裡拿了來的,除了買些日常吃的燕窩、山參,別的東西她從來不買,直到去年,才存了五千兩銀子,拿出來開了慶余堂。現在,她回了李府,日常用度以及月錢自然要由李府支付,可厲夫人這樣子,鄭嬤嬤和秋月等人的月錢只怕要她自己支付了,這一陣子,她用銀錢的地方又驟然增多,唉,幸虧老和尚給了十枚紅果。

    她從荷包裡取出兩個小玉盒子,站起來遞給了連慶:「慶叔,這是十枚紅果,兩枚百年的,其餘是五十年的,慶叔拿去賣了,銀子先存在錢莊裡。」

    連慶接過來,疑惑的看著李青,李青有些不安的扭動了一下,低低的說道: 「慶叔這一陣子留心點韓地的消息。」

    連慶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了悟,「小姐……」

    李青點點頭,連慶表情有些凝重,「小姐這次膽子太大了些,沒留什麼破綻吧?」

    李青低了頭,半天才說道:「有木蓮令,嗯,我給他,施了針,也說話了……」

    李青聲音越來越低,連慶臉上表情極為豐富,從愕然到害怕到生氣到無奈到……

    「那個平王,外號叫玉面閻羅!你!……」

    連慶臉色有些發白,李青低了頭,兩隻手絞著手帕子,「除了老和尚和苦寂,沒有別的人,平王必定不能在這兒停留的……」

    「小姐的聲音,聽過的沒有記不住的!你!唉!」

    「他是男人,沒有見內宅婦人的道理……」

    李青越說聲音越低,底氣也沒有,「小姐從今天起最好不要再去寺裡,出了門一句話也不要說!在院子裡……」

    連慶只覺得嘴裡發苦,這院子住著文丞相家眷,也許能安全些,可是,聽說平王身手極好。

    「我,可以用藥暫時改了聲音。」

    李青低低的討好的說道,連慶看著她,歎了口氣:「如今也只好如此,只盼著平王早日回去,你等進了城,再停了藥!」

    李青連連點頭,連慶便欲告退,李青又叫住他交待道:「慶余堂那邊,慶叔凡事仔細些,老爺精明著呢。」

    「小姐放心。」

    連慶鄭重的說道,匆匆告退。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5:40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29 05:49 PM 編輯

第一卷 第六章 砸上門來

    第二天一早,李青就著了涼,聲音沙啞起來,不大願意說話,也不願意出門,智然師太特意過來給她診了脈,只說無礙,留了些潤喉的藥丸。之後幾天,文清波、李青兩人每天只在屋裡看書閒話,消磨時間。

    一天,未末時分,李青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白白胖胖的臉幾乎湊到了她臉上,她唬了一跳,回身抓起枕頭扔了過去:

    「死尼姑!想嚇死我!」

    月靜圓胖的身子輕捷的躍起,在空中做了個華麗的轉身,接住枕頭,扔了回去。琉璃在旁笑著誇獎道:「月靜師父比上次跳得好看多了,功力又有長進了!」

    秋月也走了進來,笑著對月靜說道:「月靜師父,請先到東廂坐著,讓琉璃泡了茶給你喝,姑娘穿了衣服就過去。」

    「秋月真是個體貼的好丫頭。」

    月靜圓臉上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誇了一句,轉身去了東廂。

    片刻,李青穿了衣服,來到東廂。月靜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躺椅裡,腳放在腳榻上,旁邊的小幾上放著茶水,裝松子的盤子放在腿上,瞇著眼睛,正剝出一粒粒的松子瓤扔進嘴裡。

    李青走過去,在羅漢榻上坐下,琉璃笑吟吟的泡了茶送上來,李青端在手中,歪著頭看著月靜,眼珠微微轉了半轉,認真的說道:

    「靜兒啊,幾天沒見,你好像又胖了呢!」

    月靜象被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啊?真的?!」

    衝進裡間取了面靶鏡出來,上上下下仔細的比量著,秋月和琉璃都笑彎了腰。月靜對著靶鏡又上下比量了一番,才回頭懊惱的說道:

    「昨天下午我看師太累了,就去做她愛吃的什錦飯孝敬她老人家,我一邊做一邊就聞著香,多嘗了幾口,結果嘗沒了,只好又做了一份才給師太的。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覺得又胖出來了,青青眼睛最厲害,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李青笑不可支,手裡的茶差點抖出來,秋月在旁忙忍著笑,上前接過杯子放在幾上,李青微微示意,秋月笑著回身,招呼著聽雪和琉璃退了下去。

    月靜坐到了李青旁邊,用帶著些興奮的聲音低低的說道:「青青,你要的人選,找到了三家。」

    李青眼睛一亮,示意她快說,月靜又往李青身邊湊了湊,低聲說道:「一家是淮陽王嫡出三子,今年十七歲,一直說是命相上不能早定婚事,一家是吏部尚書周家嫡四子,今年十六歲,還有一個是南陽侯嫡長子,本來是訂了親的,後來兩家只說是八字不合,悄悄的退了。」

    李青聽了,慢慢盤算著,淮陽王是皇上同母弟弟,但為人低調,從不參政,雖說妾侍眾多了些,卻是極尊重王妃,嫡出的兒子除了長子,就是這個三子,倒是個絕好的選擇,只怕門第太高,對方不肯求娶,吏部尚書是三皇子的人,這麼早就站隊過於愚蠢了些,不是個安全長久的人家,南陽侯早年一直守邊,近三十才生了嫡長子,軍功卓著卻聲名不顯,都說他粗魯不通學問,可他歷經兩朝,都深得皇上信任,肯定是個有大智慧的,倒是個良選。嗯,這兩家都要試試。

    李青目光變幻不停,月靜側頭看著她,忍不住問道: 「青青,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李青轉過頭看著她,笑容燦爛,慢悠悠的答道:「我自在慣了,既不想早起晚睡、奉茶捧箸的侍候公婆,又不願故作大度的調教小妾,找個白衣之家夫唱婦隨,大夫人和李府必定不會答應,要想有個合適的身份早日離了李府,只能這樣了。」

    「你可以到寺裡來。」

    李青搖搖頭,「我受不得寺裡的清苦,再說,做了這個護法,一舉成名天下知,從此就成了籠中的鳥。」

    李青皺著眉頭,那樣真是太可怕了!再次堅決的搖搖頭:

    「絕對不行!」

    兩人說話間,就聽秋月在外面笑道:「三小姐來啦!我們姑娘正和月靜師父在屋裡說話呢。」

    兩人停了話語,一起起身迎了出來。

    過了兩天,文清波避過了太歲,一行人就回了城裡。

    李青辭了劉夫人和文清波,回到李府,鄭嬤嬤接到了二門口,扶了李青下轎,悄悄的回道:「老爺還在衙門,夫人帶著小姐、少爺去賀顧老夫人生辰,還沒回來。」

    李青心裡輕輕的舒了口氣,她真是不想見那一家人。一行人腳步輕鬆的回到斜月閣,李青洗漱收拾完畢,拿了本書,靠在東廂羅漢榻上翻著,漸漸有些眼皮沉重,剛要睡著,就聽到大門處乒乓作響,珊瑚狂奔進來,顫抖著喊道:「姑娘、姑娘,不好了,二小姐、二小姐帶人打進來了!」

    李青一下子翻身下了榻,秋月和琉璃也奔了過來,李青回頭沒看到聽雪,急急的推了把秋月:「快去!把聽雪拉到一邊!不准她出聲!」

    秋月趔趄了一下,往後門跑了出去,李青還沒奔到門口,二小姐李敏華已帶著一群丫頭婆子衝了進來,琉璃渾身發著抖擋在李青面前,珊瑚嚇得傻在了一旁,李青伸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後,李敏華眼睛發紅,惡狠狠的盯著她,然後猛的一揮手,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給、我、砸!」

    說完,衝過去拿起桌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跟著的丫頭婆子也開始衝進屋裡拿起能拿的東西往地上摔,李青趕緊拉了珊瑚和琉璃往屋外跑,正碰上秋月和聽雪往屋裡奔,見了李青,忙跟在她後面回到院子裡,鄭嬤嬤急急的跨進院子,李青忙拉了她,低低的說道:

    「去找老爺!快!」

    鄭嬤嬤剛剛奔出去不久,大少爺李敏飛就帶著幾個丫頭婆子衝進了院子,進門四下看了,命兩個大丫頭守在院門口「任誰也不准進出!」,秋月、聽雪和琉璃神情緊張的把李青圍在中間,警惕的看著李敏飛,珊瑚顫抖著躲在李青身後。李敏飛臉上帶著一絲恨意,冷笑著盯住李青,等著李敏華砸完出來。

    一刻鐘的功夫,屋裡乒乒乓乓的聲音漸漸稀少了,一群丫頭婆子簇擁著李敏華出來,「姐姐……」

    李敏飛剛開口喊了一聲,就聽到院門口傳來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李雲生大步流星的進了院子,院子裡已是一片狼籍,衣服、被褥、書、筆扔得到處都是,李雲生臉色鐵青,衝到李敏華面前,揚手就是一個耳光:「你這個蠢貨!」

    李敏飛呆了一呆,隨即哭著撲過去抱住李雲生的腿:

    「父親!父親息怒!大姐姐太過惡毒,那樣敗壞姐姐!姐姐是一時忍不住……父親!」

    李青呆了一呆,惡毒!嘴角閃過一絲冷笑,也跪到李雲生面前:「父親息怒,妹妹也是一時衝動。」

    院門口又是一片雜亂的腳步聲,厲夫人衝進了院子,衝到李敏華面前,心痛的看著她臉上通紅的指印,回身用手指點著李雲生:「你!……」

    李雲生面色鐵青,眼神陰陰的看著她,厲夫人下面的話竟說不出來。李雲生冷笑著:「你教的好女兒!一對蠢貨!」

    厲夫人臉刷得沒了一絲血色,嘴唇顫抖著,指著李雲生:「你……你……你……」

    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青悄悄的往邊上挪了一挪,鍾嬤嬤站在厲夫人身邊,大氣不敢出,李雲生環顧眾人,陰冷的目光停留在李青身上,聲音冰冷的說道:

    「今天的事,誰敢說半個字,立即杖斃!」

    用手指著李青:「你,半個月內不准出門!抄孝經五百遍!敏華也禁足半個月,抄女戒五百遍!」

    說完,冷冷的「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厲夫人仍呆呆的站在院中,鍾嬤嬤上前輕輕的扶了她:

    「夫人!」

    厲夫人慢慢回過頭,滿眼茫然的看著鍾嬤嬤,喃喃的說著:

    「嬤嬤,他罵我!嬤嬤你聽到了嗎?他罵我!他怎麼能這樣對我!他不能這樣對我!」

    鍾嬤嬤神色大變,忙抱住她:

    「夫人、夫人!小姐、少爺,快扶了夫人回去!」

    敏華和敏飛上前拉著厲夫人,一行人急急的出了院門。



第一卷 第七章 各有打算

    鄭嬤嬤帶著秋月草草收拾了,李青暫時住了秋月的房子,秋月和聽雪擠到了一處。

    晚上,鄭嬤嬤悄悄出去打聽了,回來說厲夫人病了,王太醫過府請了脈,應該是厲大老爺請來的,李青點點頭,李雲生只是禮部一個正五品郎中,請不動太醫,王太醫也正是厲府相熟的。

    隔天是休沐日,午後,李青正坐在桌前抄著孝經,聽雪一臉興奮跑進來,氣喘吁吁的稟報:「姑娘!姑娘!厲府給老爺送來了兩位姨娘!」

    李青皺皺眉頭,「把話說清楚,什麼叫送來了兩位姨娘?」

    鄭嬤嬤也走到跟前,凝神等聽雪說話,聽雪均了均氣息,滿臉幸災樂禍的表情,開口道:

    「我在前院,看見文嬤嬤帶著玉湖和銀雁進來,玉湖和銀雁穿得一身新,就跟進去偷偷聽了,文嬤嬤說,大老爺和大夫人聽說夫人身體不好,怕老爺身邊沒人伏侍,就送了玉湖和銀雁來侍候老爺和夫人!」

    李青愕然的看著鄭嬤嬤,鄭嬤嬤也滿臉驚訝的看著她,難道這就是大老爺的讓步?玉湖和銀雁都是大夫人的丫頭。

    第二天一早,鄭嬤嬤悄悄的來回:

    「昨天晚上,老爺就將玉湖和銀雁兩人收了房,安排在正房西跨院的廂房裡,每人撥了兩個小丫頭侍候著,讓人稱玉姨娘和雁姨娘。正院粗使的婆子說,夫人房裡的燈一夜未熄,早上吃的藥都吐了出來。老爺讓人去請王太醫了。」

    李青呆呆的坐了半晌,她的母親和厲夫人,都是可憐之人!鄭嬤嬤也輕輕歎著氣,李青牽動著嘴角,強笑著說道:

    「我們也要打算些了,嬤嬤找機會悄悄尋了連慶,取五百兩銀子的小額銀票子來,再捎話給他:姑娘讓他留心的事一有了消息趕緊遞話過來。」

    鄭嬤嬤答應著出去了,李青坐在扶手椅上,茫然的望著窗外,院子裡的樹都已經枯死了,陽光直直的照進屋裡,亮得刺目。男人,可以親,可以敬,也可以嫁,卻不能愛!厲夫人是愛李雲生的,不然,當年也不會不顧門第,不顧貧寒,甚至不顧他曾入贅連家、有著妻女,執意要嫁給那個總是春風般微笑著的探花郎,她不顧一切的愛,讓可憐的連氏,死在了進京路上,讓她的生母,那個玲瓏剔透,得厲大老爺獨寵專房數十年的顧姨娘送了命,如今,這愛卻痛苦著自己和她的兒女!

    當年,自己那份過於執著的愛不就斷送了他,也斷送了自己的命嗎!

    「姑娘!」

    秋月端著杯茶水,正擔心的看著她,李青恍過神來,又想得太多了!

    「我沒事。」

    李青含笑說道,抬頭看著秋月:身材高挑苗條,臉略有些長,嘴唇有些厚,透出股樸實敦厚來,眉眼都很平淡,只頭髮黑鴉鴉生得極好,這個看著老實溫和的小姑娘,心裡卻極為有數。嗯,有些話,得和她說透了。

    「秋月,你跟了我幾年了?」

    秋月怔了一怔,「姑娘怎麼想起問這個?我是八歲那年跟著姑娘的,到年底就滿九年了。」

    「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秋月驚訝起來,「姑娘?」

    「我前途未卜,你跟了我這些年,一直盡心盡力,總不能沒個結果,你如果有什麼打算,現在我還可以替你計劃一二。」

    秋月撲通跪倒在地,眼裡含著淚說道:「姑娘,秋月是苦出身,跟著姑娘這些年,姑娘待我如同姐妹,從沒把我們這些丫頭當成物件過,秋月早就打定了主意,一輩子侍候姑娘!姑娘不管做什麼,總得有人侍候,有人幫著!」

    李青過去,拉了她起來,「既然這樣,從此你就跟了我吧,先起來,我還有話問你。」

    秋月站起來,扶著李青坐下,李青低聲問道:「琉璃她們平日裡有沒有提過以後的打算沒有?」

    「琉璃那樣子,也是跟定了姑娘的,聽雪有個遠房表哥,從小長大的,兩人都很有些意思,只是那個表哥是外頭的,聽雪是厲府家生子兒,要放出去得求了恩典才行,聽雪為這個一直煩惱著,珊瑚家,自那年姑娘給了她家幾十兩銀子,又讓她父親領了寺裡的香燭去做,家裡日子就一天天紅火起來,一直想贖她回去,只念著姑娘的恩情,開不得口。」

    「嗯,你打聽清楚聽雪這個表哥叫什麼,住在哪裡,給連慶捎個話,讓他仔細打聽了這家人人品如何,不能把聽雪嫁錯了人家。」

    秋月點點頭,「你去吧,把琉璃叫來,我總要問問她。」

    秋月答應著,下去叫了琉璃上來。

    厲府榮慶堂,後院東廂房內。

    厲府大夫人正悠然的斜靠在榻上,文嬤嬤站在榻前,邊輕輕的給她打著扇子,邊悄聲的說著話:

    「……九小姐去請,又給回了,吃飯都和丫頭婆子一樣,那丫頭倒沒什麼動靜。」

    「昨兒,淮陽王妃請我過府,竟是要為她家三公子求娶那丫頭!」

    文嬤嬤吃了一驚,手頓了一頓方繼續扇著:「不是說她家三公子……」

    「不是這樣,以王府之尊,王妃哪會和一個五品的官兒結親!」

    大夫人輕輕笑了幾聲,繼續說道:「這丫頭可是個聰明伶俐的,一場花會,竟能把文丞相家、禮部尚書家小姐和我們九小姐抓在手裡!要是知道把她許了這樣的人,還不知鬧出什麼來。」

    「說起來真是讓人佩服,不過吃了一碟子點心,竟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來!三公子的事,奴婢透了給鄭嬤嬤?」

    「現在不行,等兩家換了庚帖,下了小定,再透了給她。不然,那丫頭說不定就能斷了這門好姻緣。」

    「夫人想得真是周到。」

    「那個賤人,當年何等狡詐,竟養了這麼個女兒!還有那個小丫頭,母女倆個竟是一對繡花枕頭!哼,畢竟是小門小戶,以為嬌生慣養就是疼愛兒女,哪知道教養的道理,先要教,然後才是養呢」

    「聽說,顧姨娘臨去前,曾留了話,不許她闔家進京城呢……」

    過了兩天,厲家二房顧夫人上門來看望了厲夫人,厲家二房是庶出子,顧夫人是厲夫人生母顧姨娘的嫡親姐姐,顧夫人走後,厲夫人就漸漸好起來。兩位新姨娘也每天早早到正房立起了規矩。

    半個月過去了,李青把抄好的孝經讓鄭嬤嬤送到了老爺書房,之後,仍是每天在屋裡抄經書,從不出門。

    鄭嬤嬤悄悄的回說,連慶有話要回了小姐,李青在屋裡轉了無數個圈,決定冒險出府去見連慶。

    午後,陽光直直的照著地面,知了嘶啞的叫著,李府裡一片靜寂。

    李青穿了珊瑚的衣服,吩咐秋月等守好院子,隨了鄭嬤嬤準備出去,琉璃上前一步,「姑娘,我陪你去!」

    李青神情安然衝她笑著說道:「不用,你放心。」

    說著,轉身和鄭嬤嬤出門去了。兩人沿著花園牆壁,一路往花園西邊門走去,到了門口,李青警惕的四下張望著,鄭嬤嬤從懷裡取出把鑰匙來,飛快的開了門,兩人閃身出去,鄭嬤嬤從外面把門鎖上。門外,一頂半舊的青布小轎已等在不遠處,旁邊站著個十五六歲,臉色有些黑,長相極為普通,眼神卻靈活異常的小廝,是木通,李青衝他微微笑笑,快步上了轎,一行人迅速的離開了。

    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轎子停在了慶余堂的後院中,鄭嬤嬤掀起轎簾,扶著李青下來,院子裡除了連慶,只有四個小廝:木通、半夏、蘇葉、桑枝。五人跪倒磕了頭,連慶吩咐四人到前面和院門口守著。李青見連慶神色舒緩,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慶叔,韓地有什麼消息嗎?」

    說到韓地,連慶露出敬佩之意:

    「這一陣子,倒真是熱鬧!先是有流言說平王死了,然後就聽說奚地就出了兵,攻打大散關,韓地棄關就跑了,奚人進了關,第二天,平王竟然帶兵出現在大散關外,算算日子,平王竟然十天裡奔馳了五千里路!真是令人敬服!平王長兄林蘊濤帶人偷襲了隴平府,奚人這些年被平王打怕了,聽說平王死了才敢出的兵,據說一看見平王,軍心立時就亂了,幾萬人竟沒逃出多少,隴平府也丟了。

    宮裡派人去韓地,也是湖塗了,竟然打著弔喪的旗子,聽說還帶了兩份冊封的文書,一份冊封的是平王長兄林蘊濤,一份冊封的是平王庶長子林宏堅,平王的弟弟林蘊波當時就扣了派去的內監,拿到了這兩份冊封文書,韓地就叫起了撞天屈,據說平王是泣血上書,說有人詛咒他,有奸臣要害韓地,現如今,朝裡亂成了一團。」

    李青驚訝,繼而失笑起來,「這個平王,生個病也利用得這樣好!這次韓地佔了大便宜了!皇上要安撫他,必定會許他佔了隴平府,奚地沒了隴平府這個屏障,往內就是一馬平川,又損失了這幾萬人,以後也就是平王嘴邊的美味佳餚,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29 05:47 PM 編輯

第一卷 第八章 計劃破碎

    李青感歎著,一下子覺得輕鬆起來,平王是要做大事的,哪會把她這點小醫術放在眼裡。連慶也面露輕鬆,仔細的打量著李青的氣色,含笑說道:「小姐氣色看起來還好,這一陣子沒犯病吧?」

    「慶叔,那些毛病早兩年就好了,你怎麼老掂記著?!」

    「畢竟底子弱,今年事情多,小姐太聰明了些,容易思慮太過,傷了身子。」

    李青笑了起來,「慶叔才是思慮太過了呢,我笨著呢,不想那麼多,太聰明不長壽!」

    「大師說過,小姐是藥王菩薩庇護的人,再聰明也無礙的。」

    李青怔了一怔,「慶叔去問過老和尚嗎?」

    「噢……」

    連慶有些尷尬的點點頭,「小姐小時候,實在是聰明得太過,讓人害怕,我就去問了大師。」

    「大師還說什麼?」

    李青盯著連慶追問道:「大師在菩薩座前求了簽,簽上說小姐是有前生後世的人,和藥王菩薩有緣。大師說,這簽是幾百年來第二次出,頭一次是木蓮大師擎出的。大師吩咐過,這件事,除了小姐問起可說,跟任何人都不能提半個字。」

    連慶聲音低低的說道,李青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那時候自己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還是被他看出蹊蹺來,如果不是那根簽,她是不是已經被當成妖孽燒死了?!李青只覺得後背發涼,慢慢的轉動著眼珠,乾笑著說道:

    「老和尚胡說八道騙你呢!佛法上說輪迴,既然輪迴,自然是人人有前生有後世的了,什麼是有緣?病好了是和藥王菩薩有緣,病死了就是和地藏王菩薩有緣!」

    「小姐!不能亂說!」

    連慶忙制止道,李青心中一凜,若是,真有如此詭異的簽……她心中寒意驟生,還真不敢再說下去了。

    沉默了一會兒,李青吸了口氣,鄭重交待道:

    「慶叔,這件事,忘掉他!忘得一乾二淨!」

    連慶點點頭,「小姐放心。」

    「脫籍的事可都妥了?」

    連慶點點頭,李青舒了口氣,該安排的都安排了,韓地的事也算是了了。就安心的靜候消息吧。

    回到斜月閣,用水擦了身子,換好衣服,李青倒在榻上就睡了過去。

    幾天後,珊瑚哥哥陪著母親到厲府求見二門管事,想贖了女兒回去,管事尋了文嬤嬤,文嬤嬤進去片刻,出來讓人把兩人送到了李府。

    李府鍾嬤嬤回了夫人,現收了一百五十兩身價銀子,將人帶出來交給了她母親哥哥。

    又過了幾天,鍾嬤嬤到斜月閣,傳了夫人的話:聽雪年紀大了,現沒有合適的小廝,給了恩典,脫籍放回去允她家人自行婚配,鍾嬤嬤在內室,屏退了眾人,帶著聽雪給李青磕了三個頭,才帶了聽雪出去。

    斜月閣光禿禿的院子裡只剩了秋月、琉璃和鄭嬤嬤三人,李青仍是每天坐在窗下慢慢的默寫著經文,她的書早都被李敏華撕個乾淨。

    一天午後,琉璃匆匆進來,滿面笑容的稟道:「姑娘,我今天在大廚房,聽二門上趙婆子說,今兒早飯後,有官媒上門提親來了!」

    李青放下手中的筆,長長的吁了口氣,面容也輕鬆下來,鄭嬤嬤在旁雙手合什,念了句佛,秋月眼睛有些濕潤,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總算來了!姑娘這些天人都瘦了!」

    回頭看著琉璃,有些急切的問道:「聽說哪家來提親沒有?」

    琉璃搖搖頭,李青笑著站起來說道:「哪家都一樣,琉璃這一陣子還是要常去大廚房幫忙,秋月拿出些五兩、十兩的銀票子,你們三個都放幾張在荷包裡,該大方的時候不能小氣,現如今,我們的消息太少,鄭嬤嬤這兩天悄悄找找鍾嬤嬤,看能不能打聽出什麼來。」

    隔了兩天,琉璃到大廚房還了食盒,回來稟了李青說:「鍾嬤嬤去了大廚房,說今兒晚上要查夜,我們這一處也是要查的,讓我們等查了夜再關門。」

    李青微微擰眉。

    晚上,直到戌末,鍾嬤嬤才帶著幾個婆子查到了斜月閣,鄭嬤嬤和秋月候在正房門口,鍾嬤嬤聽說李青已經睡下了,回頭吩咐跟著的婆子道:「你們等在這裡,我去給大小姐請個安。」

    眾婆子答應著,鍾嬤嬤轉身進了內室,李青披衣坐在床上,笑著說道: 「嬤嬤辛苦,青兒就不恭敬了。」

    鍾嬤嬤忙上前施了禮,臉上卻沒有笑容,李青心中微微吃驚,揮手示意琉璃退了出去,鍾嬤嬤坐到了床邊上,看著李青,低低的說道:

    「大小姐,今兒早上我聽老爺和夫人說,要報了大小姐去參選女官,說是後天禮部就來接人了。」

    李青怔怔的看著鍾嬤嬤,鍾嬤嬤見她只是呆呆的,歎了口氣,站起來準備往外走,李青一把拉住她,聲音乾澀的問道:「哪家的官媒?」

    「是淮陽王家三公子。」

    「夫人沒答應?」

    鍾嬤嬤有些憐憫的看著她,「夫人許了二小姐。」

    李青愕然的鬆開了手,鍾嬤嬤轉身快步離開了。

    鄭嬤嬤和秋月、琉璃送了鍾嬤嬤一行人出去,關好院門,進了內室,李青已經披衣起來,正站在窗前茫然的往外看著。鄭嬤嬤急忙上前,

    「姑娘?」

    李青有些艱難的回過頭,扯動著嘴角,似哭似笑的說道:「嬤嬤,他們要送我去做女官。」

    鄭嬤嬤一時傻住了,秋月在旁問道:「嬤嬤,什麼是女官?」

    鄭嬤嬤嚥了口口水,有些艱難的解釋道:

    「朝庭從三品以下的官員嫡女中選十四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女孩子,賜給成年皇子、韓地平王、晉地安王和奚地福王,說是女官,其實就是妾侍和丫頭。上次選女官,是二十年前了,今年怎麼突然選了女官?」

    是啊,怎麼就突然選了女官?李青怔怔的想著,韓地,那個平王,一定是因為他,朝庭要安撫他,要加恩,謙恭的加恩,送女人是不二法門!她救了他,他卻害了她!李青頭靠在窗欞上,苦笑著說道:「嬤嬤,我千算萬算,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把自己算進去了。」

    鄭嬤嬤把她摟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焦急的溫聲安慰著:「姑娘,想開些,總會有辦法的,總是會有辦法的。」

    李青在鄭嬤嬤懷裡沉默的靠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呆在一旁擦著眼淚的秋月和琉璃道:「你們先下去歇著吧。」

    說著,從鄭嬤嬤懷裡掙出來,「嬤嬤,你也去歇著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姑娘!」

    鄭嬤嬤擔憂的看著她,秋月和琉璃也沒有動,只看著她,她低頭理了理心緒,抬起頭,平靜些笑道:「你們下去歇著吧,沒事,讓我靜一靜,我要好好想一想。」

    鄭嬤嬤躊躇了一下,秋月拉了拉鄭嬤嬤的衣袖,「我在外面暖閣裡,仔細些聽著動靜。」

    鄭嬤嬤點點頭,三人輕輕的退了出去。

    李青重新走到窗戶前,頭靠著窗欞上,看著窗外清冷明亮的月光,心裡也是清冷一片。她費盡心機的計劃,在別人一句話間就灰飛煙滅!半年前,李雲生的回京,碾滅了她嫁良人過安穩幸福日子的心願,現在,送她做女官,又粉碎了她清靜度日的安排。不能總是這樣!她絕對不能做丫頭妾侍,把人生的一切交在別人手中,好好想想,要好好想想……

    李青垂著頭,靠在窗欞上,秋月悄悄的站在暖閣門口,看著她月光下剪影般的側面,長長密密的睫毛微微閃動,投下一片陰影籠著眼睛,皮膚白皙得彷彿有些透明,身影瘦小而柔弱,濃密烏黑的長髮垂到腰間,月光隨著微微的晃動在發間流淌,她的姑娘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

    李青抬起頭,看著明亮冷淡的月亮,那個木蓮,他回去沒有?那個世間,現在也是這樣冷淡的月亮照著嗎?她低下頭,喃喃低語道:「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窗外轉角處那一片濃濃的陰影,飛快的晃動了幾下,陰影彷彿變淡了許多。



第一卷 第九章 沈大小姐

    恍惚間,有人輕輕的推著她,「姑娘,姑娘!」

    李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秋月敦厚帶笑的臉,昨天,那美麗清冷的月光,好像是一場夢,李青微微皺著眉頭,「什麼時辰了?」

    「快卯時了,要快些才行了。」

    琉璃端了洗臉水和鄭嬤嬤一起進來,李青叫過鄭嬤嬤,遞了個厚厚的信封給她,低低的吩咐道: 「嬤嬤,無論如何,立刻想辦法把這信送給連慶,讓他趕緊去做。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秋月和琉璃侍候著李青匆匆起床,梳洗完畢,李青帶著秋月趕往正院請安。琉璃去了大廚房。

    她每天卯初兩刻到正房請安,當然,老爺和夫人從來不見她,她只是在院子裡站一會兒,磕了頭,然後就會被丫頭們打發回來。

    兩人匆匆趕到正房院內,端著水盆、帕子,拎著熱水壺的丫頭婆子們屏聲靜氣的在屋門口站成一排,等著傳喚。李青帶著秋月悄悄的站在後面,明天禮部的人就來接她了,李雲生是今天和她說呢?還是明天再說?或者根本就不會見她,找個丫頭婆子傳個話也就罷了。正胡亂思想間,門簾掀起,門口的丫頭婆子開始魚貫而入,又陸續退出來。

    過了一會兒,廚房的人提著大食盒,進了院子,門口的小丫頭一一接過來送了進去,李青挪了挪有些發木的腿,昨天睡得太晚,她這會兒頭有些痛。一個穿著翠綠色緙絲褙子,面容秀麗溫婉的女子掀簾出來,李青抬起頭,認出是玉姨娘,微微曲膝衝她福了半福,玉姨娘忙還了禮,帶笑說道:「大小姐,老爺讓您進去。」

    李青低頭答應著,跟在玉湖後面進了屋子。屋裡榻上,李雲生夫婦正對坐著吃早飯,雁姨娘和幾個大丫頭在旁邊侍候著,李青低眉垂目的跪下磕頭請了安,厲夫人看也沒看她,李雲生放下筷子,皺皺眉頭又舒展了開,語氣平和冷淡的說道:

    「朝庭斟選女官,身為大慶子民、李家長女,為君為國為家分憂責無旁貸,好好準備準備,明天禮部來接人。」

    李青抬起頭看著李雲生,李雲生揮揮手示意她下去,厲夫人卻抬起頭來,一臉譏笑的「哼!」了一聲,李青安靜從容的告了退,轉身出來。

    門口的小丫頭打起簾子,李青走出屋門,秋月上前虛扶了她下了台階,就看見李敏華一襲紅衣,神采飛揚的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進了院子,李敏飛穿著一身月白的長衫,彷彿縮小版的李雲生般,帶著春風般笑容跟在後面也進了院子。李青帶著秋月讓到一旁,李敏華從她面前昂然走過,又停了下來,轉過頭回身走了半步,站在她面前,青春美艷的臉上綻放出煙花般絢麗的笑容:

    「妹妹我十月裡就要嫁到淮陽王府做郡王夫人,可惜姐姐做了官奴喝不得喜酒了!」

    李敏飛也停了下來,鄙夷的看了看李青,上前拉住李敏華的手:「姐姐,我們快點進去吧,父親和母親要等急了。」

    李敏華點點頭,轉身往裡走去,櫻桃般紅潤小巧的嘴裡輕笑道:「天生的賤婢!」

    李青安靜淡然的看著她,眼睛裡充滿了憐憫,這個如此幼小,如此鮮活,如此飛揚的生命,如何熬過十月之後的那些漫長日子?

    秋月面色憤然的扶著李青出了院門,李青回頭看看她,笑著安慰道:

    「不要這樣,秋月,你記住,和不相干的人生氣,就是拿別人的錯處來懲罰自己,只有你在乎的人,你愛的人,做了錯事,做了傷害你的事,才值得你生氣和傷心。」

    秋月眼睛含淚的看著李青,傷心的低低叫了聲:「姑娘……」

    李青停下腳步,伸手撫了撫她的面頰,語氣平靜卻堅定的說道:

    「秋月,你既跟了我,就要學會平靜的面對任何變化,有什麼事,想辦法去解決就是,不要哭也不要抱怨,實在解決不了,那就接受!然後換個面看看,也許並不全是壞事呢。」

    秋月認真的聽著,鄭重的點點頭。

    鄭嬤嬤正等在院門口不停的張望著,見李青過來,忙迎了出去,低低的稟報道:

    「聽雪男人家領了府上送油米的生意,今早剛好送米過來,緊趕著就把信送給了連慶,剛剛連慶從後角門讓桑枝傳話,已經讓木通騎著快馬去寺裡了。還捎了封信來。」

    說完,從懷裡掏了封信出來遞給李青,李青急忙展開看了,眉頭微微舒展了些,快步進了屋。琉璃泡了杯茶遞給李青,李青接過,示意三人也坐下,然後開口道:

    「我明兒就要進禮部,一時也不知道會到哪裡,以後,就全靠連慶和你們三個在外面周旋了。大家凡事小心,要記住:不管什麼情況,都要先保住自己,保住了自己才能幫我!」

    說完,轉過頭看著鄭嬤嬤,強笑著說道:「嬤嬤本可以在厲府終老,不用擔這些驚受這些苦,可如今……」

    鄭嬤嬤站起來,鄭重的說道:「姑娘這是哪裡話來!自從姑娘的奶娘去了,我被指給姑娘,這些年,姑娘愛惜我,敬重我,老婆子都知道,老婆子心裡姑娘就是自己女兒一樣!

    老婆子十歲入宮,跟了郡主陪嫁到厲家,也見得多經得多了,擔得起驚也吃得起苦!姑娘只要保重自己,外面的事老婆子和連慶還跑得做得!」

    李青站起來,輕輕的抱住鄭嬤嬤,鄭嬤嬤把她摟在懷裡,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宮裡的事,嬤嬤清楚著呢,嬤嬤要交待交待姑娘……」

    巳正時分,有小丫頭飛跑進了斜月閣,稟報道:「沈大小姐來看大小姐。」

    鄭嬤嬤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小丫頭問道:「夫人知道嗎?」

    「就是夫人讓我來報一聲的。」

    說完轉身就跑了,片刻,鍾嬤嬤恭敬的帶著沈青葉到了斜月閣,沈青葉進了院門,停下了腳步,端莊的笑著說道:「多謝嬤嬤帶我過來,嬤嬤先下去吧。」

    鍾嬤嬤滿面笑容,恭恭敬敬的告退了出去。

    李青迎下台階,沈青葉急走了幾步,上前拉了李青的手,一起進了屋。

    兩人在東廂榻上坐下,秋月和琉璃送了茶上來,然後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兩人在屋裡說話。

    沈青葉看看光禿禿的窗外,又仔細的看了看李青,笑著說道:「這院子還真是寸草不生了!青青好氣度。」

    李青也失笑起來,「如今,我也只剩了這氣度。你來看我,是曉得了我入官的事了?說起來,你來,正好解解我的疑問,怎麼就突然選女官了呢?」

    沈青葉婉然而笑,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青青,我真真是服了你,書裡說人『虎狼屯於階下,尚談因果』,我總不信,今兒是真見到了。」

    「你倒是先解解我的疑問。」

    李青催促道,沈青葉放下杯子,歎了口氣解釋道:

    「聽父親說,是因為奚地出兵去打大散關,結果沒拿到大散關,倒讓那平王佔了隴平府,朝廷派人到韓地,一時不察,也被那平王抓了把柄,平王就鬧了起來,據說竟在上嶺關外陳兵列陣,朝廷為了安撫他,說來也是奚地自己不好,就許了他領了隴平府都督,世襲罔替,偏奚地也派了使臣來,哭求朝廷幫他們奪回隴平府,朝廷為了安撫平王和福王,就在三品以下官員家眷中徵選一批女官,送到韓地、奚地和晉地。」

    李青靜靜的聽著,沈青葉頓了頓,猶豫了一瞬,繼續說道:「聽父親說,朝庭這次還封了清波為寧和郡主,賜婚奚地南王世子,十月裡就要出發去奚地大婚了。」

    李青驚訝的抬起頭來,那個清高驕傲,才情出眾,如月下蓮花般乾淨美麗的千金小姐,竟被指給了那樣的世子!原來她周圍,總有比她更不幸的人在,相比這樣的指婚,至少她還有餘地。

    想到此,心中突然微微一動,好奇的問道:「就賜了這一樁姻緣嗎?那韓地呢?」

    沈青葉微微有些不自在,低頭喝著茶,過了一會兒方不在意的說道:

    「那平王妃是安福老親王的嫡親女兒,嫁過去第二年就沒了,聽說只留了個女兒,這七八年裡頭,朝庭好幾次想再賜婚,都被平王以難忘結髮之妻為由給回絕了,現在這個時候,朝庭安撫他還來不及呢,哪會再拿這事惹他不快。不過,這次女官,大概會多賜些給他。」

    李青眉頭皺了皺,隨即舒展開來,嘟著嘴說道:「別的地方都行,我就是不想去韓地,太冷了!我會被凍死的!」

    沈青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悠然深長的說道:「那些荒蠻之地,自然都比不得京城,青青可以留在京城啊。」

    兩人又說了會話,沈青葉就起身告辭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6:03 PM

第一卷 第十章 大夫人的憤怒

    午後,李青一覺醒來,覺得人舒服了很多,洗漱完畢,換了衣服,剛坐到桌前理著前些天抄的經書,有小丫頭跑進來:「厲府九小姐來看大小姐了!」

    李青叫過鄭嬤嬤問道:「東西都收拾好了?」

    鄭嬤嬤點點頭,李青起身迎出了屋外,九小姐戴著帷帽,進了院子,李青上前接了她,笑著問道: 「這麼熱的天,進了院子,你還戴這個做什麼?」

    九小姐進了屋,方取下帷帽,只見兩隻眼睛紅腫得像兩個小燈籠,李青嚇了一跳,忙問道:「這是怎麼啦?快讓我瞧瞧!」

    九小姐扭過身子,「沒事、沒事,就是哭得太狠了。」

    李青扳過她的頭,仔細的看了看她的眼睛,又拉著她的手診了會脈,方鬆了口氣,拉著她到東廂榻上坐下,吩咐琉璃把藥箱子拿來,取了瓶淡綠色的水出來,把棉帕子鉸成小塊,讓九小姐半躺在榻上閉了眼睛,用棉帕子沾了那水,敷在她兩隻眼睛上。片刻功夫,九小姐輕歎一聲:「青青,眼睛好舒服,一點也不痛了。」

    李青拍拍她的手,「不要動,多敷一會兒就能好了。傻丫頭,什麼事能哭成這樣。」

    九小姐微微動了動,又傷感起來,「青青要去做女官了,青青你知不知道,做女官……」

    李青拍拍她的手,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

    「青青,你知道嗎?清波被指給奚地南王世子了,十月就要嫁過去了。」

    「上午沈大小姐來過,已經告訴我了。」

    九小姐聽說沈大小姐來過,臉上怔了一怔,李青露出些笑意來,語氣溫和輕快的安慰道:「清波要出嫁了,是好事啊!」

    「可是,奚地那樣遠,聽說那個世子是個……」

    「小九,」

    李青打斷了她的話,「女兒家出嫁,再近也沒有天天回娘家的道理啊,總是要安心以夫家為家,好好過日子的,奚地那樣遠,有什麼事傳到京城,也已經是面目全非了,沒聽過三人成虎的故事嗎?至於我,也沒什麼不好,女官畢竟是朝庭給了品級的,雖說低是低了些,可好歹也是命婦,多少人一輩了求還求不得呢。」

    九小姐破啼而笑,「青青,你總是這樣,凡事都能想到好處。」

    李青輕輕舒了口氣,笑問道:「不說這些沒用的了,我早上托你辦的事,辦成了沒有?」

    九小姐忙伸出手去摸荷包,李青拿起荷包遞到她手裡,九小姐從裡面摸出疊得方方正正的幾張紙出來遞往李青的方向,李青接過來,九小姐有些得意的笑著說道:

    「看了你的信,我就去找父親了,照你信裡寫的一說,父親就叫了母親過來,讓母親去找大嬸嬸說了這事,然後就吩咐管家立時去衙門裡辦了文書和這兩份路引出來,還讓我帶了五百兩銀票子,是賞給鄭嬤嬤的。銀票子在紅衣那裡呢。」

    李青暗暗鬆了口氣,笑著謝了九小姐和四老爺四夫人,九小姐心情好了很多,笑著說道:「父親說,鄭嬤嬤當年隨祖母嫁到厲家,一直謹謹慎慎的侍候著主子,現在老了,想領個養子養老也是應該的,百年之後,也算是有了祭祀,往後,想回鄉也好,在京城安靜度日也好,總要隨了她自己的意。」

    李青叫了鄭嬤嬤進來,鄭嬤嬤磕頭謝了四老爺四夫人和九小姐,李青吩咐道:「等會兒就隨了九小姐出府去吧。」

    鄭嬤嬤含著淚點點頭,退了下去。

    李青沉默了一會兒,拉著九小姐的手鄭重的說道:「小九,你是個有福氣的,母親好,父親也好,皇上也早就允了你自行擇嫁,只是你以後不要太任性,多聽母親的話,嫁人的事更要聽父母的安排,成親之後,要記住,夫君要靠,但最可靠的還是你自己。還有,這世間,唯一肯不計利害,捨了自己為你打算的,只有你的生身母親,小九,這些話,你要記在心裡。」

    九小姐臉上有些迷惑,也有些驚訝,但仍重重的點點頭,承諾道:「青青放心,我聽你的話。」

    九小姐彷彿想起什麼來,拉著李青的手說道: 「青青,我去求皇后娘娘,讓她把你留在宮裡好不好?這樣,你就不用去那些蠻荒之地吃苦了,你身子骨弱……」

    「小九!」

    李青心底有些感動,溫和的打斷了她的話,「韓地、奚地,晉地我都願意去,就是不想留在這京城裡,我怕冷,如果能不去韓地,就是最好的了。小九,你不用擔心我,我自己有打算。」

    九小姐點點頭,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秋月和紅衣進來回說:「文嬤嬤讓稟了九小姐和大小姐,事情已經辦好了,她在門口等著侍候九小姐回府。」

    李青站起來,幫九小姐取下眼睛上蓋著的棉帕子,九小姐雙眼的紅腫已不太看得出來了,又吩咐秋月、琉璃取了水,紅衣侍候著九小姐淨了臉。李青取過那瓶淡綠的水來,交給紅衣,「回去再給你家姑娘敷一回就能好了,剩下的蓋緊收好,等你家姑娘下次再把眼睛哭腫的時候好用。」

    紅衣笑著收了,一行人侍候著九小姐出門上車去了。

    李府大門對面的街角里,一輛青布兩輪馬車靜靜的停著,車窗的簾子微微掀起一角,裡面有雙眼睛,靜靜的盯著李府大門。

    九小姐回到厲府,去了母親居住的水雲榭,施了禮就撲到了母親懷裡,「娘親!」

    嚴夫人摟了她,仔細的看了看她的眼睛,「囡囡眼睛好多了。」

    九小姐「嗯」了一聲,「青青給我敷了藥,一會兒就舒服了,藥也拿回來了,青青說晚上讓紅衣再幫我敷一遍就能好了。」

    嚴夫人心裡歎了口氣,笑著說道:「寒谷寺的藥果然是極好的。」

    九小姐窩在她懷裡,沉默了半晌,方悶悶的開口道:「上午看清波那樣,我就想著,青青還不知道要哭成什麼樣子,心裡別提多難過了,可青青說,未必是壞事呢!」

    「噢?!」

    嚴夫人有些驚訝,拍著九小姐的背,柔和的說道:「娘親不也和你這樣說嗎,青青還說了什麼了?」

    「青青說,」

    九小姐頓了頓,「青青還讓我聽娘親的話,說這世上,娘親是唯一肯不計利害、捨了自己為我打算的人。」

    嚴夫人的手停在了半空,半天方撫著九小姐的鬢角,眼裡隱隱含著淚,帶笑說道:「這個青丫頭,果然是個通透有大智慧的,可惜沒了娘……」

    「娘親,我想讓青青留在宮裡,可青青說,她不想留在京城,只是怕冷,能去奚地、晉地最好。娘親,你和皇后娘娘說說,讓她去奚地吧,也好和清波作個伴。」

    嚴夫人心中暗暗點頭,含笑安慰女兒道:「囡囡放心。」

    「娘親,青青說,沈大小姐上午去看過她了,上午……不過,我當時什麼也沒說。」

    嚴夫人眉眼帶笑,誇獎道:「我的囡囡也長大了,知道用這小腦瓜想想事情了。這一陣子天氣太熱,明兒我去趟宮裡,給娘娘請了安,就帶你到城外莊子裡住住,避避這暑氣吧。」

    厲府,榮慶堂。

    文嬤嬤回來稟了大夫人:「都辦妥了,鄭嬤嬤領養了個叫玉竹的十歲小小子,暫時先租了個小院子住在東城,說是準備住到秋天,等天氣涼快了就啟程回北地老家去。」

    大夫人沉著臉聽著,半晌方開口道:「你去告訴玉湖和銀雁兩個小蹄子,我放了她們在那兒,是讓她們有個什麼事兒能說了給我,今兒這事,要不是一早四房過來,我還通不知道呢!」

    文嬤嬤垂手低頭屏氣站著,一句話也不敢接,大夫人端起茶杯來,又「砰」的一聲放下:「再告訴那兩個小蹄子,別以為送她們出去就是換了主子了!憑她兩個到哪裡,都是我的奴才!」

    文嬤嬤戰戰兢兢的陪笑說道:「夫人息怒,借那兩個小蹄子幾個膽子,也不敢背了夫人,她們一門的性命前程都在夫人手裡呢!只怕是時日短,一時沒聽到什麼信兒。」

    「哼!都做了姨娘,爬到床上了,還聽不到信兒!?下次再蠢成這樣,我就只好換兩個能聽到信兒的去了!」

    文嬤嬤連連稱是,小心的上前用手中的帕子把杯子裡濺出的水擦拭乾淨,陪笑道:「我叫銀鴿來給夫人換杯茶?」

    見大夫人閉了閉眼睛,微微點了點頭,就出去叫了銀鴿上來,銀鴿換了茶,輕手輕腳的退下去了。



第一卷 第十一章 遣散

    文嬤嬤依舊屏氣垂手侍立在旁,大夫人端起杯子,喝了一會兒茶,氣息方平了下來,往後略靠了靠說道:「今兒這一上午,費了我多少口舌,才說動了王妃聘那個小丫頭子,要不是還算及時,壞了這門好親,豈不是……」

    大夫人說著,眉梢又有些挑起,文嬤嬤在旁瞥見,忙陪笑道:「難不成王妃還真是看中青姑娘了?王妃好像沒見過那丫頭啊?!」

    大夫人眉頭舒展開來,帶著絲冷笑說道:「王妃到寒谷寺求了支籤,說是三公子要成了親才算圓滿,就求師太批了八字,後來又聽人說青丫頭在寺裡長大,性子最是清靜平和,就動了心思,找了我商量。」

    說到此,大夫人彷彿想到了什麼,輕輕笑出了聲,「沒想到,事情竟變得這樣有意思起來!」

    文嬤嬤在旁也陪著笑起來,片刻,方小心的問道:「那青姑娘那邊……」

    大夫人眉毛揚了揚,半晌方開口道:「今天晚了,明兒我進宮求見皇貴妃娘娘,這兩年,皇上越發喜歡柔弱的小丫頭了。」

    文嬤嬤滿臉是笑的奉承道:「夫人想的真是周到!青姑娘實足可才十二歲,嘖、嘖、那管聲音,軟得能滴出水來,皇上光聽著她說話,就得愛得什麼似的。只是,那丫頭可是個有心計的。」

    大夫人冷冷一笑道:「宮裡的女人,除了心計,還得有娘家撐著才行,她真有心計,就該明白往後能靠的只有厲府,只有我!」

    李府斜月閣。

    李青送了九小姐和鄭嬤嬤離開,怔怔的在東廂榻上坐了很久,方叫了秋月和琉璃進來,低低的囑咐了許多話。才讓琉璃去找鍾嬤嬤要個匣子來裝她這些天寫的經文。

    申末時分,李青正和秋月一張張理著經文,放到匣子裡,窗戶外人影一閃,一個胖胖的身影跳了進來,秋月嚇得渾身一抖,手裡的紙落了一地,跳進來的人嘻嘻一笑:「秋月別怕,是我!」

    李青放下手中的紙,輕輕的拍拍桌子,責備道:「靜兒,你跳牆進這府裡也就算了,這院子裡,你也不能從門口進來?非要跳窗子不可?」

    月靜探究的看著李青好一會兒,方釋然的笑著說道:「接了你的信,我都快急死了,緊趕著把你交待的事辦完了,就拚命的往城裡趕,你倒沒事人一樣。」

    李青露出些笑容來,站起來吩咐秋月:「把這些收到匣子裡就可以了。叫琉璃給靜兒倒杯茶來。」

    然後拉了月靜,往東廂去了,在榻上坐定,琉璃送了茶上來,月靜端起來一口喝乾,琉璃又倒了杯,月靜連喝了四五杯,方長出了一口氣,「渴死我了!好舒服!」

    李青坐在榻上,柔和的看著她,琉璃又給她倒了杯茶,才退了出去,月靜端了杯子,坐在她對面,低低的開口說道:「方丈讓我轉告你:梧桐院一直都是你的,讓你別忘記了。」

    李青低下頭,轉著手中的杯子,半天方抬頭看著月靜說道:「還沒到那一步呢,師太怎麼說?」

    月靜看著她,輕輕搖搖頭,回答道:「師太明兒辰正前一定趕到府裡,你放心就是,方丈還說了,你是個極有主意的,讓我再轉告你:不管你要不要梧桐院,接過木蓮令,就是木蓮大師嫡傳人,寒谷寺上下都須以你為尊。」

    李青皺皺眉頭,這方丈的話怎麼聽著都有些無賴呢?!搖搖頭,也不理會,只吩咐琉璃取了個包袱過來,交給月靜,「靜兒,這包東西你幫我收好,以後,我會讓人來取。」

    「青青,你真的要入官嗎?你身子弱,哪裡受得了那份苦?明天師太來,你還是跟著師太先回寺裡吧,就算你不想呆在寺裡,以後總會有辦法的。」

    李青搖搖頭,「靜兒,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就算回去寺裡,只要我不落髮,寺裡也護不得我周全,反倒會連累了寺裡。只會更糟。」

    月靜接過包袱,擔憂的看了李青半天,笑著開口道:「那好,我先回去了,從明兒起,方丈讓我和師父借住在東城的慈安寺,有什麼事,連慶找我也方便。」

    李青臉上露出笑意來,這老和尚,到底是不放心她。

    酉時剛過沒多久,李雲生從衙門回到府裡,剛進門,連慶從門房裡出來,恭敬的上前行了禮,「老爺,您回來啦,小的有點事要稟報您。」

    李雲生帶著春風般笑意,點點頭道:「嗯,跟我進來吧。」

    連慶跟著他進了正堂候著,李雲生進了內室,轉眼換了家常衣服出來,坐在椅子上,喝著茶,笑著說道:「有什麼事?說吧。」

    連慶跪倒磕了個頭,方開口說道:「回老爺話,小的要回家鄉去了,來和老爺辭行。」

    李雲生一時怔住了,片刻,臉色沉下來,重重的把杯子放到了幾上,陰陰的盯著連慶,沒有開口,連慶微笑著看著他,平靜的繼續說道:

    「連慶是連家世僕,夫人不在了,本應該侍候小姐一輩子,現如今小姐既入了官,小的沒了主子,自然也要辭了去,小的奴籍,夫人在世的時候就已經給除了,本不當再來擾了老爺,只是,小的是知恩懂禮的人,總得跟老爺磕個頭辭了行才是。」

    說完,又磕了個頭,站了起來,笑著問道:「小的想去給小姐磕個頭辭行,請老爺恩准。」

    李雲生用手指著連慶,臉色發青,半天,方狠狠的從嘴裡擠出一個字來:「滾!」

    晚上,有小丫頭到斜月閣傳了話:「明兒不用過來請安了,就準備著等禮部來人吧。」

    第二天,辰初剛到,門房就匆匆進來稟報說:「寒谷寺智然師太遞了帖子,請見老爺夫人。」

    李雲生和厲夫人互相看了看,滿臉愕然與疑惑,李雲生忙吩咐道:「快請了進來!」

    隨即和厲夫人一起急忙到了正堂,智然師太面露微笑,神態安祥的由文嬤嬤陪著進來,見了李雲生和厲夫人,雙手合什,微微垂目見禮道:「貧尼智然有禮了,李施主、夫人安泰。」

    李雲生和厲夫人忙回禮,李雲生滿面春風的笑道:「師太光臨寒舍,潤清和夫人榮幸得很,師太快請坐。」

    智然師太謝了坐,文嬤嬤上前給李雲生夫婦見了禮,就恭敬的侍立在智然師太身後,小丫頭奉上茶來,智然師太低眉謝過,方微笑著說道:「這麼早來打擾李施主,也是受人之托,想從貴府討要兩個婢女帶回寺裡。」

    李雲生愕然的看向厲夫人,厲夫人也正愕然的看著他,李雲生又轉過頭,看向文嬤嬤,只見文嬤嬤低眉垂目,靜靜的侍立在智然師太身後,彷彿什麼也沒聽見。李雲生臉色變幻不定,半晌方「呵呵」的乾笑了兩聲問道:「不知師太想要的兩個婢女是……」

    「就是貴府大小姐身邊的兩個婢女,秋月和琉璃。」

    李雲生臉色漸漸有些發青,平放在腿上的兩隻手緊緊的握成拳頭,半晌方努力舒展著發緊的喉嚨說道:「這兩個婢女乃長者所賜,潤清,和夫人不敢自專,須得……」

    李雲生象想起了什麼,突然抬頭看著文嬤嬤,文嬤嬤也抬起頭,目光謙恭的看著李雲生,曲膝福了一福說道:「夫人交待:秋月和琉璃既已贈了大小姐,一切都由大小姐作主。」

    李雲生緊緊的抿著嘴唇,盯著文嬤嬤看了好一會兒,又看向智然師太,師太微微笑著,眼神安靜溫和的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李雲生臉色漸漸回復了平靜,哈哈笑著說道:「既是這樣,鍾嬤嬤去回了大小姐,這事就由她作主好了。」

    鍾嬤嬤答應著去了。片刻功夫,就帶著秋月和琉璃回到正堂,李雲生看著秋月和琉璃挽著的包袱,眼睛縮了一縮,笑著向師太問道:「剛才師太說受人之托,不知這托付者是何人?」

    師太含笑答道:「就是貴府大小姐,昨晚接了大小姐的信,貧尼連夜就趕了過來,萬幸不負所托。」

    說著,微笑著站起來,「多謝李施主,貧尼告辭了。」

    說完,雙手合什施了一禮,帶著秋月、琉璃出門去了,文嬤嬤也立即告退而出。李雲生呆呆的坐著。鍾嬤嬤手裡托著個匣子,悄悄的稟告厲夫人: 「夫人,這是大小姐讓我帶給二小姐的,說是給她出嫁添妝的。」

    厲夫人剛伸手想打開,李雲生轉頭道: 「拿來我看!」

    鍾嬤嬤忙遞了過去,李雲生打開匣子,拿出一疊字跡飄逸工整的經文,連翻了幾頁,猛然站了起來,面容猙獰的將手中的經文連匣子狠狠的砸在地上,又回身將幾上的花瓶茶杯掃落一地,抬腳踹開旁邊站著的丫頭,暴然而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6:07 PM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入官

    李府大門對面的街角上,依然停著輛兩輪馬車,只是換成了藍白象眼格的圍子,車窗的簾子掀起一隻角,一雙眼睛緊盯著大門,見智然師太帶著人出來,上了車走遠了,方掀開車門簾子,叫了車伕,車子緩緩動起來,小心的兜了幾個圈子,進了禮部尚書沈府的邊門,一個模樣俏麗的婢女跳下車子,逕直進了內院。

    俏麗婢女分花拂柳,步履輕快的進了一處院落,往正屋走去,門口的小丫頭忙打起簾子,笑著招呼道:「翠菊姐姐。」

    翠菊也不理睬,進門直往東廂去了,東廂裡,沈青葉正坐在榻上繡著件富貴牡丹的荷包,翠菊進來,曲膝行了禮,沈青葉依舊認真的繡著荷包,也不抬頭,緩緩開口問道:「看到了?」

    「是,智然師太辰初進的李府,辰初二刻就帶著秋月和琉璃兩個出了門,上了車就走了。」

    沈青葉停了針線,抬起頭,目光爍爍的看著窗外,嘴角含著笑說道:「果然,昨兒九小姐帶走了鄭嬤嬤,今天一早,智然師太又帶走了秋月和琉璃,這個青丫頭倒是個有情有義有成算的,智然師太居然為了這點子事,親自連夜趕了過來……你去告訴二門上當值的婆子,老爺一回來就過來稟報我。」

    翠菊答應著去了。

    斜月閣內寂靜無聲,李青神態安然的坐在桌子前,緩慢而認真的默寫著經文。院子裡傳來腳步聲,李青彷彿沒有聽見,依舊認真的寫著字。

    來人進了屋,恭敬的叫了聲:「大小姐,奴婢給您送午飯來了。」

    李青抬起頭,看著進來的婆子,笑著說道:「多謝你,放到那邊桌子上吧。」

    那婆子恭敬的應著,將食盒裡的飯菜一一取出放好,回過身走到李青桌子前,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李青詫異的放下筆,看著那婆子,那婆子抬頭仰視般看著李青道:

    「半個月前,大小姐治好的那個孩子就是奴婢的兒子,奴婢早就想過來給大小姐磕頭了。大小姐重情重義,慈悲善良,以後定能幸福美滿,大富大貴,福壽安康,長命百歲!」

    李青被她說得笑起來,半個月前,琉璃抱進來的那個瘦弱不堪的三歲小兒原來是她的兒子,倒是個實在人,「嬤嬤起來吧,孩子現在好不好?」

    婆子爬起來,笑容滿面的說道:「好得很,能吃能睡!胖了好多!大小姐真是好本事!奴婢帶著他看了不知道多少個大夫,都診不出得了什麼病,連藥都不敢用,大小姐兩帖藥下去,就全好了!大小姐,飯菜涼了不好吃,奴婢侍候您先吃飯吧。」

    李青笑著站起來去吃飯了。

    末正時分,鍾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頭,陪著禮部派來的兩個嬤嬤捧著衣服、妝奩盒子進了斜月閣,隨後有粗使婆子用大桶抬了熱水進來,禮部的兩個嬤嬤在旁邊盯著,兩個小丫頭侍候著李青洗了澡出來。

    一個嬤嬤上前,打開衣服包袱,取出帶來的白綾褻衣侍候李青穿上,又給她穿上白綾上衣,桃紅色綃紗八幅裙。李青坐在梳妝台前,另一個嬤嬤上前,打開帶來的妝奩匣子,取出桃木梳子給她梳起頭來,通了頭髮,分成幾縷,挽成雙螺宮髻,又從匣子裡取了對赤金嵌紅寶石牡丹花佃,仔細的插好。

    李青看著銅鏡中有些模糊的自己:花佃上的紅寶石反射出點點光芒,映在烏黑發亮的頭髮上,晃動間,流淌出一片奢華,極其年青的臉,嫩得彷彿有水滴出來,睫毛長長密密,她伸出手,摸了摸臉,她的習慣,洗了澡要塗上自己調製的護扶品,這皮膚真好!她有些出神的想著。

    鍾嬤嬤在旁看著對鏡出神的她,看著她那雙水一般沉靜溫柔,卻深不見底的眼睛,只覺得心底有些酸楚湧上來,忙下意識的搖搖頭,把那份酸楚晃去,笑著讚道:「大小姐真是漂亮!」

    李青衝她笑了笑,低頭從面前梳妝台的小暗格裡取了兩張銀票子出來,站起來,自然從容的分別塞到禮部的兩位嬤嬤手裡,微微曲膝福了一福道:「多謝兩位嬤嬤。」

    兩個嬤嬤瞟了一眼手中的銀票子,眼睛裡閃過一絲驚喜,立即笑容滿面的謝道:「姑娘真是太客氣了!姑娘人品出眾,日後必能大福大貴,老婆子先恭喜姑娘了。」

    李青微微笑著,溫順恭敬的說道:「青兒不懂事,往後還請兩位嬤嬤多教導。嬤嬤,不知青兒走時能帶些什麼東西?」

    兩個嬤嬤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嬤嬤笑著解釋道:「依著規矩,這入官的女孩子,連衣服妝奩都須得是官中的,無論什麼東西,一概是不能帶著的。」

    頓了一頓,又看了一眼另一個嬤嬤,見她微微點了下頭,繼續說道:「這妝奩匣子往後就是姑娘用了,依著規矩,這匣子是不能混用的。」

    另一個嬤嬤笑吟吟接著說道:「我們到外面等等姑娘。」

    說著,兩人轉身出了門,鍾嬤嬤怔怔的看著李青,李青轉過身,淡淡笑著說道:「嬤嬤也到外面等等吧。」

    鍾嬤嬤有些失神的退到正屋門口,這位大小姐,銀票子塞得竟那樣從容自然!不過一天功夫,竟能將鄭嬤嬤、秋月和琉璃三個都妥妥當當的送出了府!那天晚上的話,竟像是知道淮陽王府要來提親,那一匣子經文,那一張張抄得整整齊齊的心經,說要送給二小姐添妝,怎麼能用經文給二小姐添妝呢?正失神思想間,李青抱著妝奩匣子走了出來,鍾嬤嬤忙斂了心神,笑著去扶著李青下了台階,隨著禮部的兩個嬤嬤到了大門口,上車去了。

    鍾嬤嬤在大門口遠遠看了一會兒,方回身進了正院,正屋東廂,榻上流光溢彩,鋪滿了寶石首飾,厲夫人正和幾個大丫頭仔細的挑選著,看見鍾嬤嬤進來,笑著說道:「嬤嬤也來幫著挑選挑選,眼睛都要花了!我們敏兒要嫁的,可是皇上的嫡親侄子,這嫁妝上,件件都馬虎不得!」

    鍾嬤嬤忙上前,陪著笑仔細的看著榻上鋪的寶石首飾說道:「夫人當年的陪嫁,都是姨娘精心選的,件件都是極難得的!就是配皇家也不差什麼呢!」

    厲夫人滿意的聽著,鍾嬤嬤回身使了個眼色,幾個丫頭悄悄退了出去,鍾嬤嬤拿起件銜金剛鑽赤金步搖,笑容滿面的指著那顆鑽石道:

    「夫人還記不記得這支步搖?當初連安福老親王家四小姐也羨慕這麼大的粉紅金剛鑽實在難得呢!」

    厲夫人接過步搖,用手拈了拈那顆比蓮子米略小的粉紅鑽石,得意的笑著點點頭,鍾嬤嬤留意著她的神情,繼續說道:「敏華小姐也和夫人當年一樣,最愛紅色,性子也最是活潑,唉,也不知道那淮陽王家三公子性子如何呢。」

    厲夫人放下步搖,又取了塊通體碧透的玉珮,對著光線邊看邊說:「嬤嬤又糊塗了!那三公子是皇上嫡親侄子,十歲上頭就封了福康郡王,現如今三媒六聘的娶我們敏兒作正妻,這是多大的體面!嬤嬤竟挑剔起三公子的脾氣性格來!可不是糊塗了!」

    鍾嬤嬤眉眼帶笑道:「夫人說得是呢,我這可不是老糊塗了!說起來,這淮陽王可是皇上的同母嫡親弟弟,三公子又是王妃嫡出的,這京城裡,除了幾個皇子,就數他尊貴了,如今要定了敏華小姐,老奴心裡又高興又害怕呢。」

    邊說,邊偷眼看著厲夫人,厲夫人頭微微昂起,一縷光線照在面頰上,越發顯得神采飛揚:「嬤嬤可真是老糊塗了!我們敏兒生得多少好!這京城裡沒哪家小姐能比得上!又是福貴雙全的命格,那王府也是聽著名兒、批了八字求了來的!」

    鍾嬤嬤忙笑著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臉頰道:「老奴真是越老越糊塗起來,該打該打!」

    李青抱著妝奩匣子上了輛青油翠蓋兩輪車,在小小的車廂裡端端正正的坐下,把妝奩匣子放在面前。車子輕輕一動,緩緩的往前行去,李青將車窗簾子悄悄掀起一角,偷偷向外望去。車子離了李府大門,轉過街角,轉角處一個跑街的小夥計好奇的看著路過的車輛,那夥計臉黑黑的,眼神靈動,是木通。李青心裡安定下來,放下車簾,挪動了一下,讓自己舒服些,然後打開妝奩匣子,取出個小小的青花瓷大肚瓶子來,打開來,裡面是滿滿一瓶子粉白藥膏,李青用食指沾了些,輕輕的往臉上,脖子上和手上抹去。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室友

    車子行了一個多時辰,停了下來,一個威嚴的女聲響起:「姑娘們,下車吧!」

    李青掀起車簾,踩著腳榻下了車,回身取了妝奩匣子抱在懷中,小心的打量著四周:這是個極大的院子,地面平整堅硬,光潔異常,紅色的圍牆至少一丈多高,黃色琉璃瓦在陽光下顯得富貴而威嚴,這應該是一處宮院。院子裡停了十幾輛一模一樣的青油翠蓋兩輪車,一會兒功夫,從車上陸續下來的十幾個穿戴打扮一樣的女孩子,都抱著妝奩匣子,好奇而膽怯的站在了院子裡。

    一個穿著深青色衣裙,頭髮梳得極為光潔,面容白皙,神情威嚴的嬤嬤站在車子前面,拍拍手,說道:「好了,姑娘們,站成一隊,跟我走吧。」

    十幾個女孩子有些慌亂的大致站成一隊,李青也規規矩矩的站在中間,一行人跟在嬤嬤身後,穿過月洞門,往前走去。

    李青微微低著頭,小心的打量著四周,這是個極大的園子,花木繁盛,樓台亭閣點綴其間,一行人逶迤前行,穿過一個盛開著薔薇的花廊,又沿著湖邊走了一會兒,轉進了一處兩進的院落。

    院落一進門,兩邊俱是抄手遊廊,連著兩邊的廂房和三間正房,正房兩邊各有個月洞門,通往後院。兩個同樣穿著深青色衣裙的嬤嬤,神情嚴肅的站在院中,帶她們進來的嬤嬤上前見了禮,從懷裡掏了張紙遞了過去:「王嬤嬤,這一批是十六名。」

    左邊的嬤嬤接了紙,威嚴的掃視著惶惑不安的站在院子裡的十幾個女孩子,半晌方語調平穩疏離的開口道:「身為女官,最重規矩禮法,行走坐臥、一言一行都須依了規矩方可,這幾個月裡頭,你們要仔細著跟著各位嬤嬤習學規矩禮法,不可錯了分毫!」

    院子裡的女孩子聲音零落的答應了,王嬤嬤眉頭微皺,繼續說道:「每日卯初起,梳洗更衣,卯正進早飯,卯正二刻上課,午初二刻進午飯,未初上課,申末進晚飯,戌末熄燈。可都聽清楚了?」

    女孩子們答應了,王嬤嬤回頭吩咐旁邊的嬤嬤帶她們進去,嬤嬤應著,帶著她們穿過月洞門,進了內院,內院三面都是帶著簷廊的房屋,正面三間,兩側各四間,門口都有個木牌子,用從甲到癸十天干標著房號,正面東邊是甲,西邊是乙,東廂自丙至已,西廂自庚至癸,正面正中的房間大門開著,沒有標號。

    李青正在打量著,就聽前頭的嬤嬤念著名字:「戶部河北清吏司正五品郎中楊賢豪之女楊玉珠,甲號房。」

    一個身形高挑,高鼻薄唇,神情驕傲的女孩子走出來進了正房東廂。

    「禮部儀制清吏司正五品郎中李雲生之女李青,乙號房。」

    李青聽到叫了自己的名字,微微低著頭,抱著妝奩匣子進了正房西廂。

    乙號房內,已有個女孩子坐在最裡面的床鋪上了,見她進來,那女孩子站了起來,微笑著上前幾步,曲膝福了一福,李青也忙回了禮,瞇了瞇眼睛,打量著她:只見她身形玲瓏有致,面如滿月,修眉俊眼,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女孩子也正上下打量著她,李青略羞澀的說道:「我是李青,禮部儀制清吏司郎中李雲生之女,今年十四歲,請問姐姐是?」

    那女孩子忙笑著回答道:「我叫孟水佩,工部員外郎孟俊德之女。今年十八歲。妹妹這管聲音真是好聽!這四張床鋪,妹妹先選吧。」

    李青見她妝奩匣子已放在最裡面的梳妝台上,就選了最靠近門的一處,放下了妝奩匣子。回身打量著,房間很大,靠東邊一排放著四張榆木床,都掛著一樣的夏布帳子,床上放著細布薄被,小圓瓷枕,床頭放著張小小的梳妝台,西面牆靠北邊一排放著四隻小小的衣櫃,南邊靠門處貼牆放著張半園桌子,桌子上放著茶壺茶杯等,孟水佩正站在桌子前,倒了杯茶水端了給李青道:「妹妹一路上辛苦,先喝杯茶水,歇一歇吧。」

    李青忙曲膝謝過,接了杯子,垂目慢慢喝著。孟水佩打量著她,關心的問道:「我看妹妹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路上勞累了?」

    李青放下杯子,微微有些羞怯的說道:「我自小身子骨弱,臉色一直是這樣的。」

    孟水佩忙拉了她坐在床上,拉著她的手,關切的說道:「妹妹身子這樣,怎麼還選了女官?!」

    李青垂下眼簾,沒有言語,孟水佩見她低頭並不言語,笑著轉了話題說道:「這裡每兩個房用一個粗使婆子、一個梳頭婆子,我們和甲號房共用一個,也不知道甲號房都住的誰呢。」

    正說話間,外面又有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李青和孟水佩站了起來,卻不敢離門近了,只遠遠的看著。片刻,一個身形豐腴合度到增一分嫌胖減一分嫌瘦,面容艷麗嫵媚到近於妖冶的女孩子扭著腰肢進了屋子,到了門口,卻不進來,一隻手扶著門框,一隻手抱著妝奩匣子,如絲媚眼先將屋內撒了個遍,方軟軟的扭了進來,李青愕然的看著她,那妖媚的眉眼間帶著份尖利,略壞了一絲那份妖艷至極的美。

    這些女官是自官宦之家選出來的,怎麼會有這種風塵中人!這分明是個沒長尾巴的狐狸精!狐狸精彷彿早就習慣了別人的震驚,從容不屑的從李青和孟水佩身邊昂然而過,把妝奩匣子放在靠著李青一邊的空梳妝台上,坐在凳子上,對著銅鏡,仔細的打量起頭上的髮髻來。

    李青低頭看向她的裙子,那裡真的應該有根尾巴才是!

    門口有個細聲細氣、膽怯的聲音響起:「姐姐好,我叫顧如煙,今年十三歲,翰林院編修顧墨海之女。」

    李青回過頭,門口一個女孩子怯怯的站著,身形瘦小,骨骼纖細,面容白皙細緻,眉如籠煙,眼若含水,尖尖的下巴,望之令人心生憐惜。顧如煙又曲膝福了一福,方小心的走到剩下的床鋪前,把抱著的妝奩匣子放在梳妝台上,怯怯的回身看了看李青和孟水佩,又受驚般飛快的低下了頭。李青心中憐惜,倒了杯茶端了過去,微笑著遞給她:「如煙妹妹喝點茶潤潤喉嚨吧。」

    顧如煙感激的接了過來,那個狐狸精一下子站了起來,扭到顧如煙和李青面前,用略有些沙,帶著慵懶磁性的聲音說道:「妹妹這纏舌音,最是難得,迷得死人呢!」

    李青只覺滿頭黑線,忍不住以手撫額,顧如煙在旁悄悄拉了拉狐狸精的衣袖,低低的叫道:「玲兒姐姐……」

    孟水佩也反應過來,倒了杯茶過來遞給黃玲兒,四人相互道了名姓,剛要說話,就聽院子裡傳來嬤嬤威嚴的聲音:「姑娘們,是進晚飯的時辰了。」

    四人忙出了屋子,隨著眾人,往前院走去。

    前院東廂房,門兩邊各站著個婆子,李青隨著眾人進了屋,只見屋內放著兩排共十張小小的八仙桌,桌上放著木牌子,依著順序寫著甲至癸十個天干,孟水佩低低的說道:「是跟著房號的呢,我們去乙號桌吧。」

    顧如煙膽怯的緊跟著李青,李青輕輕拉了她的手,往乙號桌走,黃玲兒媚眼飛了一遍後,也風情萬種的走向乙號桌。

    一時寂然飯畢,眾人在婆子的目光下回了屋子,有粗使婆子到各屋換了暖窠裡放著的水壺,顧如煙輕輕的拉拉李青,紅著臉低低的說道:「青姐姐,我、我想如廁。」

    李青忙看向孟水佩,孟水佩指著西邊道:「穿過旁邊的角門,就是淨房。」

    李青拉著顧如煙的手往外走去。穿過角門,是一個極小的乾淨院子,左手是放著馬桶的小小隔間,右邊應該是洗澡的浴房。

    兩人回了屋子,只見黃玲兒正對著孟水佩怒目而視,孟水佩看見兩人進來,忙上前招呼道:「剛才嬤嬤送來了衣服、漱具,我給你們收到櫃子裡了,你們看看。」

    李青笑應著,眼睛卻看向黃玲兒,黃玲兒撇了撇嘴,不屑的「哼」了一聲,轉身取了衣服,出門洗浴去了。

    第二天,卯初剛過,院子裡就響起了急促的鈴聲,夾著婆子的高喊聲:「姑娘們,起來了。」

    各屋的燈先後亮了起來,一片糟雜聲響起,梳頭婆子依次進了各屋,李青梳理洗漱完畢,坐在梳妝台前,從妝奩匣子裡取了那個青花瓷瓶子出來,沾了些往臉上、脖子上和手上塗去。

    吃了早飯,有婆子帶著她們出了院子,穿過一片盛開的月季花叢,來到一間寬敞的閣子前,正門上方掛著個橫匾,上面寫著「點翠閣」三個描金大字。

    眾人進了點翠閣,在地板上放著的秋香色圓墊子後依次站好,堂前正中站著王嬤嬤,旁邊站著兩個同樣打扮、同樣緊繃著的臉的嬤嬤。三人都冷冷的盯著四處飛著媚眼的黃玲兒,黃玲兒漸漸有些不安,微微扭動了下身子,收了媚眼,垂下了頭,王嬤嬤收回眼光,環視了眾人,方開口道:

    「我朝女官,俱知書識禮,乃女子四德之典範!各位姑娘日後遣至各藩,亦須時時牢記規矩禮法,萬不可失了我大慶朝的體面!今日起,周嬤嬤教導女戒、女訓和我大慶朝皇家規矩禮法。」

    眾人上身筆直的跪坐在坐墊上,幾個嬤嬤挨個查看糾正著。坐了差不多三刻鐘,李青便覺得後背僵硬起來,臉上的汗水順著鬢角流進衣服,只咬牙強忍著,周嬤嬤端正的站著,開口道:「女戒七篇,乃天下女子行為之根本,今教之諸位:古者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

    眾人端正的跪坐著,跟著誦讀,剛念了幾句,就聽到旁邊「咕咚」一聲,隨之一片驚呼,李青忙回頭去看,卻聽得王嬤嬤嚴厲的聲音:「肅靜!」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6:10 PM

第一卷 第十四章 醫者之心

    是後排的一個女孩子暈了過去,旁邊立著的婆子立即上前抬到邊上,站著的嬤嬤用手中裹著棉布的棍子重重的敲著歪了坐姿的女孩子,眾人慌忙重新坐正了,李青只覺得左手被人碰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轉頭,顧如煙已經斜斜的倒在了她身上,李青急忙伸手去扶她,背上卻被重重的敲了一記,痛得她低低的「啊」了一聲,旁邊已經有婆子過來把顧如煙抬到一邊。

    接下來的時辰,不時有女孩子暈倒被抬過去,醒轉過來再端正的跪坐回去,旁邊的人聞若未聞,只紋絲不動的端正跪坐著,跟著周嬤嬤誦讀女戒。

    午飯,幾乎沒人吃得下,李青勉強著自己吃了半碗飯,孟水佩也吃了半碗,黃玲兒喝了小半碗湯,就放下了,顧如煙暈了幾次,飯菜送到嘴裡又嘔了出來,李青悄悄的拉著她的手,偷偷診了診脈,知她是吃不下東西的,轉過頭,低低的勸黃玲兒道:「玲兒姐姐還是得吃些東西,下午才好撐得下去。」

    黃玲兒眼波流動,看了李青片刻,挑著碗裡的米粒慢慢吃了小半碗飯。

    晚上回到屋子裡,李青只覺得渾身的骨頭要一根根散開來,扯得筋、肉無處不痛,知道是勞損著了,勉強取了衣服去了淨房,守淨房的婆子已經取了熱水過來,李青央送水的婆子多倒些熱水,婆子面無表情的看看她,手下卻多倒了半桶熱水進去,李青低低的道了謝,脫了衣服泡在熱水中,揉著能摸得到的幾個穴道,泡了小半個時辰,才覺得好多了。

    洗漱完畢,回到房間裡,孟水佩和黃玲兒不在房裡,顧如煙仰面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李青急忙走過去,坐在床邊,拉起她的手,按住脈搏,顧如煙慢慢轉過頭,睜開眼睛看著她,張張嘴想說話,李青微微笑著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開口,凝神仔細的診著脈,片刻,笑著把顧如煙的手放回去,摸摸她的臉頰說道:「沒事的,就是累著了,姐姐幫你去了簪環,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說著,幫她去了簪環飾物,散了頭髮,又站起來給她脫了鞋子,把腳放好,扯開細布薄被,仔細的蓋上,笑著安慰她:「好好睡一覺,睡醒就好了。」

    顧如煙神情安靜放鬆下來,臉上也帶出些笑意來,有些依戀似的看了看李青,閉上了眼睛。

    李青坐在床邊,聽她呼吸漸漸均勻綿長起來,知她睡熟了,方輕輕的站起來,放好帳子。回到自己的床上坐下。皺起了眉頭,顧如煙這是之前憂慮、傷心、惶恐過度,今天又過於勞累些,鬱結於胸,現在這病的症候雖然還沒有發出來,卻也得吃些藥才能疏散得出來了。

    但是,她們已經這些入了官的人,生病非經特旨,都只能以症取藥,顧如煙這病,表症還沒有發出來,如何取藥呢?若等這病表症出來……不行,再像今天這樣勞累兩三天,這顧如煙半條命都要沒了,可是,她懂醫術是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的,李青站起來,來回轉著圈。

    門口有人影晃動了一下,黃玲兒濕著頭髮走了進來,李青突然想起顧如煙那聲「玲兒姐姐」,眼睛亮了一亮。笑著說道:「洗了澡,舒服些了吧?」

    黃玲兒拖著腳步走到床邊,長長的舒了口氣,仰面倒了下去,「可不是舒服多了!」

    「如煙妹妹累壞了,澡也沒洗就睡著了,我剛幫她去了簪環。」

    黃玲兒聽了,用手臂撐起身子,往顧如煙床上看了看,又倒了下去,歎了口氣道:「煙兒也是個可憐的。」

    「嗯?你們從前認識的?」

    李青好奇的問道,黃玲兒甩了鞋子,把腳放到了床上,「她母親是我繼母的姨表親,從前她母親在世時,多少疼愛她!真正是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可惜她母親去年上沒了,不過半年,她父親就續了弦。」

    黃玲兒有些憤憤,也有些傷感寥落的說著,李青黯然的低低說道:「都是沒娘的孩子!」

    黃玲兒沒有出聲,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李青又說道:「如煙妹妹今天飯也沒吃下,我看她把飯送到嘴裡又嘔了出來,從前,我也這樣過一回,不過,我那是因為哭得傷著了,如煙妹妹是不是離開家時也哭得狠了?」

    黃玲兒聽了,撐起半邊身子,隔著帳子看了看顧如煙,回頭又看了看李青,「你倒是個細心的,她的性子太軟了些!一聽說要入官,就是知道哭,可不是哭傷了!也不想想,哭有什麼用?!」

    「噢,那倒是要早點吃些藥才行,不能耽誤了,我聽奶娘說過,這病疏散得及時,倒沒什麼,若是耽誤了,說不定要傷了半條命呢。我還記得當時吃的藥名,你看,要不要找當值的嬤嬤討些藥,給如煙妹妹吃?」

    黃玲兒坐了起來,拖著鞋子走到顧如煙床前,掀起帳子,仔細的看了一回,又坐回床上,皺著眉頭,用腳尖挑著鞋子慢慢的晃著,李青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建議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找嬤嬤?」

    黃玲兒轉過頭,看了看李青,又看了看臉色蒼白的顧如煙,輕輕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兩人穿了衣服鞋子,當值的嬤嬤就住在隔壁房子裡,黃玲兒和李青到了門口,敲了門,當值的嬤嬤沉著臉聽了,又到乙號房裡看了一回,沉吟了一會兒,叫了個婆子過來,吩咐她去稟了外面當值的司官。

    黃玲兒和李青回了屋裡,孟水佩還沒有回來。黃玲兒冷笑道:「這是個小賤人!老娘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麼花兒來!」

    李青只覺得汗也滴下來了,黃玲兒又回頭斜著眼眉看著她說道:「你也當心些!」

    黃玲兒吹熄了燈,兩人放下帳子,上床睡了。

    迷迷糊糊中,彷彿有人進了屋子,李青驚覺起來,悄悄掀起帳子,只見孟水佩正回身關了門,輕手輕腳的往裡走,李青放下帳子,靜靜聽著孟水佩淅淅索索了一會兒睡下了,也翻了個身,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有婆子給顧如煙送了幾丸藥過來,李青忙上前,裝作好奇的從顧如煙手中拿過來,聞了聞,皺著眉頭說:「藥丸子都是一個味。」

    黃玲兒從梳妝台前回過頭,對顧如煙道:「昨天我看你病了,找了嬤嬤給你求了這藥,快吃了吧,往後,別淌那些沒用的眼淚水!」

    孟水佩笑著倒了杯水遞給顧如煙道:「昨天妹妹生病,我竟沒看出來,妹妹快吃了藥吧。」

    黃玲兒「哼」了一聲,轉過了頭,顧如煙鄭重謝了黃玲兒,沖孟水佩感激的笑笑,接過水把藥吃了。李青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這藥很對症,顧如煙吃上幾天就能好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從跪坐到優雅的站立、行走、奉酒、進箸、近身侍候,規矩也從女戒學到了大慶禮法、律法、制度。大家漸漸的適應了。只有李青,膚色越來越蒼白乾枯,已經沒有了剛進來時的柔嫩水潤,一天天老氣橫生起來,除了那管聲音仍舊甜糯嫵媚外,人越來越不起眼了。孟水佩對她越來越親熱,只是李青總是很累,拒絕了她出去走動的邀請,每日除了上課、吃飯,只在房內躺著,有時和顧如煙說說話,黃玲兒也經常在各屋走動,乙號房裡多數時候只有李青和顧如煙在。

    漸漸的,院子裡一天比一天熱鬧起來。再過兩周就是秋夕節了,院子裡的氣氛慢慢有些不安和詭異起來。

    李青洗漱完畢,正準備往角門回房裡去,孟水佩從角門迎著她過來,眼光飛快的掃了遍周圍,拉著她轉到角落裡,聲音壓得極低的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們秋夕節的安排?」

    李青茫然的搖搖頭,孟水佩盯著她,又回頭飛快掃了下四周,低低的說道:「我告訴你,可千萬不能說給別人!」

    李青忙點點頭,孟水佩貼著她的耳朵,略有些興奮的說道:「聽說秋夕節我們要進宮觀禮!」

    她們這些准女官的觀禮,其實就是跟在當值的女官後面學習,孟水佩的興奮肯定不是因為能跟著學習,秋夕節上皇上、皇后、妃嬪和所有在京的成年皇子都會在,她的興奮是為了皇上還是皇子?

    李青驚呼道:「真的?!」

    孟水佩忙用手摀住她的嘴,飛快的四下張望著,李青拉開她的手,點著頭壓低聲音道:「你放心,我……」

    搖著頭示意不會再說這件事,孟水佩輕輕的鬆了口氣,拉著她往角門走去,邊走邊說:「我一聽到,就想著來告訴你,我們姐妹一定要互相照顧才行呢。」

    李青忙著點頭,感激的說道:「多謝姐姐。」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秋夕節(上)

    秋夕節前十天,宮裡來了兩位公公,開始帶著大家演習禮儀。地點也從點翠閣挪到了枕水閣前面的空地上,大家在嬤嬤的棍棒下,在公公極其苛刻的眼光中,一遍遍的練習著進、跪、拜、叩,痛苦勞累之下竟是隱隱的興奮。

    孟水佩越發忙了,黃玲兒也開始神出鬼沒起來,李青仍是每天上課,吃飯,睡覺,低著頭進進出出,一幅極羞怯木訥的模樣,漸漸淡出了眾人的視線。

    顧如煙浮躁起來,有些坐不住了,早晚找著機會和孟水佩搭話,孟水佩客氣卻極疏離,顧如煙又轉向黃玲兒,黃玲兒乾脆是話也不搭,直接無視了她。顧如煙就想拉著李青去串門,李青只說累了,一步不肯動,顧如煙一個人走到門口,猶豫著又回到床邊坐下,剛坐下又站起來走到門口,來來回回,李青躺在床上,只當沒看見,最後看她咬著牙出了門,忙跳下床把窗簾掀起一條縫偷偷看著,只見她在門外又躊躇起來,呆呆站了半晌,竟轉身又回了屋子,李青急忙躺回床上,心裡又是好笑又是搖頭。

    煎熬了幾天,顧如煙彷彿死了心,每天垂著頭上課、吃飯,其餘的時間就是和李青一起呆在屋子裡,說著閒話:「黃玲兒說,你們是親戚?」

    「嗯,我母親有個姨姐嫁了她父親做續絃。」

    「你們從小就認識?」

    「也不算太小,我那個表姨嫁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六七歲了。」

    「那黃玲兒的母親是在她六七歲的時候沒的?」

    「好像很早就沒了,表姨夫續得晚。」

    「那黃玲兒跟著誰長大的?怎麼……」

    顧如煙吃吃笑起來,臉上泛起層紅暈,走過來和李青並排坐著,眼睛裡閃著八卦的亮光,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不知道,我那個表姨夫姨娘最多,少說也有六七個呢,還都是……那種地方出來的!聽我娘說,表姨夫就喜歡那種狐媚樣子。玲兒也愛跟著這些人學,是表姨夫家長輩實在看不下去,才續了我表姨的,表姨哪敢管她,去年,她和一個姨娘打架,誰知那姨娘有了身子,竟見了紅流了。她父親沒辦法就送了她來做女官了。」

    李青暗暗歎了口氣。

    秋夕節前三天,王嬤嬤正式說了秋夕節進宮觀禮的事。宮裡來的兩位公公也開始教授秋夕節那天的安排和規矩,皇上和皇后何處受禮,何處宴樂,何處觀煙火,何殿作何用途。眾人聽得極仔細。

    顧如煙興奮得臉有些紅,晚上拉著李青不停的說著話:「青姐姐,你說,我們會不會被安排到永和殿?致爽閣也好啊,皇上說不定能看到我們呢!哪怕廣和殿也行啊……」

    李青躺在床上,看著那個興奮的坐不住的小丫頭,打了個呵欠,自管自的睡著了。

    李青睡得正沉,突然被一股薔薇花的香味驚醒,輕輕掀起簾子,看到黃玲兒坐在床上,正把裙子裡包著的東西往床上抖,像是感覺到了李青的目光,黃玲兒猛然轉過身來,李青躲閃不及,忙揮手示意她繼續,然後放下帳子,翻身往裡睡了。黃玲兒眼神閃爍不定的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方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黃玲兒探究警惕的目光一直盯著李青,孟水佩像是感覺到什麼不對,也不動聲色的盯著李青和黃玲兒。

    去上課的路上,黃玲兒拉了李青稍稍落後些,悄悄的和李青說道:「我看你也算是個好的,我只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了別人,特別是那個姓孟的小賤人!」

    李青有些不耐,輕輕的答道:「姐姐不放心,就不要告訴我了。」

    黃玲兒微微一窒,抬頭看了看前面故意慢下腳步的孟水佩,低低的飛快的說道:「你採些花瓣,揉碎了塗在身上,比那些花露不差什麼。」

    說完,輕輕的扭著腰肢逕自走了,孟水佩猶豫片刻,停了停腳步,笑容滿面等了李青,低聲問道:「妹妹可要當心些,那個黃玲兒可不是良家,她和你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只是問我愛什麼花兒。」

    李青微笑著答道,孟水佩狐疑的看著她,李青也不理她,低眉順目的往前去了。

    秋夕節前一天,她們的課暫時停了,開始為秋夕節的觀禮作準備,衣服飾物也由婆子送到了各屋。李青抖開來:一件流彩菊紋雲錦宮裝上衣,一件淡黃底撒花煙羅如意月裙,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還有一雙淡黃色薄底菊紋雲錦鞋子,都是依著各人的尺寸做出來的。

    孟水佩小心的把衣服收進了櫃子,黃玲兒拎著衣服在身上比劃著,輕輕的嘀咕了一句:「要是紅顏色就好了。」

    孟水佩臉上閃過一絲譏笑,顧如煙坐在床上,仔細的看著衣服上的花紋,興奮的臉上微微發紅。

    未初入宮,辰正,王嬤嬤、周嬤嬤、趙嬤嬤端正的站在院中,盯著眾人開始沐浴梳理更衣。

    午正飯後,眾人在前院排隊站好,王嬤嬤命她們依次上前,由周嬤嬤和趙嬤嬤認真仔細的檢查面容、身體、裝束。作為女官,是不能化裝的,更不能有任何異味。

    檢查是從癸房的女孩子開始的,查到丁房的潘文蓮時,周嬤嬤的臉冷了下來,斥罵道:「你這個賤婢!塗了什麼東西?」

    潘文蓮渾身抖如篩糠,顫不成聲的答道:「回…回姑…姑話,沒…沒…沒塗,真的…沒…!」

    趙嬤嬤冷「哼」了一聲:「賤婢,還敢狡辯!」

    說著,回頭盯著丁房的另外三個女孩子,厲聲問道:「誰看到了?」

    丁房的三個女孩子渾身打著顫,只是搖頭,趙嬤嬤正要再說話,李青身後傳來了一個恭敬中帶著些幸災樂禍的聲音:「回姑姑話,我看到她偷偷往洗澡的水裡倒了東西。」

    李青垂著頭,不敢回頭去看,只聽聲音,彷彿是甲房的谷紅琴,潘文蓮猛的轉過頭來,急急的辯解道:「沒有!我沒有!你胡說!」

    谷紅琴「哼」了一聲:「可不是我一個人看見的!她也看見了!」

    王嬤嬤站在旁邊,冷冷的盯著谷紅琴,順著谷紅琴的手指,盯到了孟水佩身上,站在李青前面的孟水佩不安的輕輕動了一下,恭敬的開口道:「回姑姑話,是谷妹妹說了,我才看見的。」

    王嬤嬤眼神冰冷的盯著孟水佩,孟水佩漸漸不安起來,王嬤嬤嘴角隱隱閃過一絲冷笑,回頭吩咐道:「把這個居心叵測的賤婢先關起來,等回來稟了大人再處置。」

    旁邊的幾個婆子答應著,上前按住潘文蓮,堵了嘴,拖了下去。

    孟水佩後背直了起來,李青悄悄用手摸了摸束在宮絛中的幾粒極小藥丸,這是她精心配製的,能讓人一時半會渾身鬆軟,沒有力氣,卻又極不易覺察。萬一有什麼事,她也能有個機會。李青穩了穩心神,安然站定,卻感覺到站在後面的黃玲兒微微發起抖來。

    輪到孟水佩檢查了,李青用眼角餘光悄悄的盯著王嬤嬤,見她轉過身去,緊盯著前面的檢查,忙後退半步,貼著黃玲兒,飛快的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天生。」

    黃玲兒皺皺眉,隨即眼睛亮了起來,感激的看了看前面重又垂首低眉規規矩矩站立著的李青。

    黃玲兒走了出來,孟水佩微微抬起來頭,嘴角含著笑意看著,周嬤嬤眉頭皺了起來,黃玲兒忙陪笑解釋道:「姑姑,我一生下來,就是這樣。不信,你問她。」

    說著,用手指著李青,李青垂首低眉,恍若沒聽見,黃玲兒垂著的手纂成一團,有些顫抖起來,王嬤嬤走了過來,站在李青面前,開口道:「你說說。」

    李青溫順的上前半步,恭敬的答道:「黃姐姐的床在我邊上,夜夜能聞到。」

    王嬤嬤點點頭,走到黃玲兒旁邊,半天方諷刺般開口道:「還是個希罕物。」

    黃玲兒站到了李青身邊,輕輕的舒了口氣,孟水佩憤然的盯了李青一眼,別過了頭。

    未初,宮裡來了幾個小公公,領著她們往內宮去了。進了內宮,來到一所寬大的殿堂內,李青微微抬頭,看見殿門上面掛著的匾額上寫著寧壽殿三個字。

    王嬤嬤吩咐大家先候著,留趙嬤嬤看著,和周嬤嬤一起出去了。

    直到申末酉初,王嬤嬤、周嬤嬤才陪著四個穿著織錦禮服的嬤嬤進來,王嬤嬤叫著名字,眾人依次上前行禮,李青也恭順的上前行了禮,一個穿著深青色織錦禮服的嬤嬤緊緊的盯著她看了片刻,孟水佩眼光瞄見,若有所思的看著李青。

    見完了禮,四個嬤嬤開始挑選起來,孟水佩、黃玲兒、李青和顧如煙被挑在一處,和甲房的楊玉珠、余秀荷、谷紅琴,還有其它房的三人一起,隨著那個著深青色禮服的嬤嬤沿著迷宮一般的路往宮院深處去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6:15 PM

第一卷 第十六章 秋夕節(中)

    走了一刻鐘功夫,停在了一間宮殿後面,幾個公公迎出來,恭敬的向走在前面的嬤嬤見了禮,嬤嬤點點頭,回身看著垂首低眉恭順站著的她們,聲音平和冷淡的說道:「今天晚上各位就在這一處幫著侍候酒水。」

    李青落後幾步,站在後面,見她點了前排站著的楊玉珠、余秀荷、黃玲兒和丁房的王淑芬道:「你們四個到永和殿侍候。」

    又點了谷紅琴、丙房的劉秀玉、孫貞秀道:「你們三個到致爽閣侍候。」

    最後指著孟水佩、顧如煙和李青道:「你們三個,到清風居聽傳喚吧。」

    李青垂著頭,看見站在她前面的孟水佩突然微微抬起腳,飛快的向站在前面的余秀荷腳後踩去。余秀荷「唉喲」叫了半聲又急急嚥了下去,那嬤嬤威嚴的問道:「怎麼啦?」

    不等余秀荷開口,孟水佩搶著答道:「回姑姑話,顧妹妹沒站穩,踩了余妹妹的裙子。」

    顧如煙愕然抬頭看著孟水佩,又急急看向嬤嬤,慌忙解釋道:「我沒……」

    孟水佩猛的拉了她一下,打斷了她的話:「顧妹妹,不要說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顧如煙掙脫了她的手,淚水盈眶,正要開口,嬤嬤眼裡閃著嘲諷的光,呵斥道:「都閉嘴!你,過來讓我瞧瞧。」

    余秀荷忙上前半步,嬤嬤低頭看著她裙子上的一塊污漬,抬手招了兩個雜役太監過來,吩咐道:「把這蠢奴才押下去,告訴王嬤嬤,今天是好日子,先關一晚上,明天打上二十棍子,發到浣衣局做雜役吧。」

    又轉過頭,冷笑著對余秀荷說道:「連個裙子都看不住,主子的東西還敢讓你拿著?!」

    余秀荷驚恐的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來,旁邊的太監已撲過來,封了口,拖了下去。

    站著的幾個人都悄悄的挪動著,離身邊的人盡量遠些。嬤嬤冷笑著盯著眾人,半晌方指著孟水佩三人道:「你們三個,誰去永和殿?」

    李青低頭不語,顧如煙正想抬頭,李青偷偷拉了拉她,孟水佩恭敬的上前半步道:「回姑姑話,顧妹妹和李妹妹都還小,身子也弱,我去吧。」

    那嬤嬤眼中的譏笑更濃了,點點頭「嗯」了一聲,回身對旁邊站著的幾位公公道:「帶她們過去吧,都盯著些,別出了簍子。」

    幾個公公答應著,示意她們跟著走。

    顧如煙眼裡盈著淚,抬頭看著李青剛要開口,卻看到李青眼光凜利、警告般冷冷的盯著她,只嚇得渾身一凜,忙把話嚥了回去,連眼淚也不敢再往下流了。

    李青見她禁了聲,暗暗鬆了口氣,輕輕推推她,垂首跟在引路的公公後面往右邊走去。

    轉了幾個彎,來到一所幽靜風雅、玲瓏精緻的房舍前,公公帶她們進了偏廳,有兩個中年公公迎出來,帶她們進來的公公交待道:「這兩個是候選的女官,今天晚上跟著這一處學著侍候酒水。」

    兩個中年公公答應了,帶她們來到屋子後面的一個小小隔間裡,面容溫和的吩咐道:「咱們這一處是備用的,你們兩個就在這兒歇著等傳喚吧。」

    李青心裡鬆了口氣,這大半天,累得腳都要斷了,忙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回頭看著垂頭喪氣站在那兒的顧如煙,心裡歎著氣,招呼她道:「歇一歇吧,你只記著,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爭也沒用。安心些吧。」

    顧如煙歪坐在旁邊凳子上,臉上帶著絲不甘,也不言語,李青不再理她,只自顧自的閉目休息了。

    那穿著深青色禮服的嬤嬤往宮院深處去了,行到一處花園,對面幾個大宮女迎面而來,相互讓了半步,嬤嬤含笑致意,眼睛卻看向走在最後的那個宮女,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永和殿的秋夕盛宴正是熱鬧。

    皇上和皇后高高的端坐在上,寬大的殿堂裡,秋夕月舞正舞得精彩,高髻華服的妖嬈舞女舒著廣袖,舞得殿內春意融融。

    一曲終了,奚地的使臣金文遠用力的鼓掌叫著好,韓地的使臣楊元峰端坐在對面,瞇著眼睛,微微笑著看著他。和金文遠坐在一排的大皇子冷冷的看著楊元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了,後面跪著的宮女又往杯中注滿了酒。大皇子舉起杯子,遙遙指著楊元峰道:「楊大人,在韓地可曾見過這等舞姿?」

    楊元峰拱拱手道:「這等仙子般舞姿,微臣真是見所未見。」

    大皇子哈哈大笑道:「你這韓地粗陋匹夫,也知道這是仙子舞姿,倒也沒瞎了眼睛!」

    說著,仰頭喝了杯中的酒,後面的宮女忙又注滿,楊元峰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剛想說話,旁邊坐著的四皇子重重的把酒杯放到幾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大皇子道:「大皇兄總是管不住自己,又喝多了!」

    大皇子狠狠的盯了眼四皇子,轉過頭,斜眼瞄著坐在旁邊的三皇子道:「四弟這亂出頭的毛病,你也應該教導他改改,別闖了禍事出來!」

    三皇子手撫著衣帶上的玉珮,含笑回道:「四弟說得是,大皇兄是又喝多了,你也得節制些才是。」

    大皇子大怒,額頭青筋跳了跳,回頭卻看見楊元峰翹著嘴角,微微昂頭睥睨著他,遙遙衝他舉舉杯,喝了口酒,大皇子「啪」的拍了下前面的幾案,略有些踉蹌著站起來,走向楊元峰。

    皇后微微皺眉,轉眼看著皇上,只見皇上臉色不變,恍若未聞,也舒了眉頭,端莊安然的微笑著。

    大皇子衝到楊元峰面前,伸出根手指指著他道:「都說你韓人勇猛,說那林蘊海高強,還稱什麼閻羅!呸!一群沒見過世面的井底之蛙!能欺負幾個小蝦小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啊?明兒爺就請旨,踏了你平陽府!爺倒要會會那個林閻王!」

    楊元峰腰背挺直的站起來,微微笑著回道:「大皇子想會我們爺,倒也不必等明天,我們爺現就在上嶺關外,遙祝皇上秋夕節呢,我們爺必是願意會會大皇子,也好早日到這京城來長長見識,開開眼界。」

    大皇子臉色鐵青,手指微微有些顫抖,回身便欲尋了東西砸過去,皇上臉色沉了下來,眉頭皺起,皇后看見,忙笑道:「璋兒,你醉了!來人,扶大皇子下去醒醒酒。」

    後面侍候的太監忙答應著上前,二皇子站了起來,上前扶著大皇子道:「皇兄醉了,我扶你去喝碗醒酒湯吧。」

    邊說邊拖著大皇子往配殿去了。三皇子也站了起來,笑意盈盈的對楊元峰道:「我大皇兄性子粗直,酒又多了,楊大人多見諒才是。」

    楊元峰忙回禮,連稱不敢:「三皇子這是要折煞死微臣了,大皇子脾氣直爽,微臣一直極為敬佩。」

    皇后看皇上陰沉不樂,笑著建議道:「玨兒說今年煙火局的安排極是用心,這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現在就去致爽閣看煙火吧?」

    皇上臉色緩和了些,點了點頭。

    後配殿,大皇子甩開二皇子的手,趙嬤嬤帶著兩個宮女迎過來,二皇子見是皇貴妃身邊侍候的人,也鬆了手,停下腳步道:「好好侍候大皇子。」

    轉身就出去了,趙嬤嬤忙示意兩個宮女上前去扶大皇子,大皇子推開兩人,踉蹌著走到殿角的榻上躺下,趙嬤嬤帶著兩人急忙跟過去,在他背後放了幾個靠墊,讓他躺舒服了,大皇子皺著眉頭,極不耐煩的說道:「去,給我倒杯水來!」

    趙嬤嬤示意兩人侍候著,忙起身去後面要醒酒湯。

    黃玲兒和孟水佩正在後面,跟著一群汗流滿面的宮女忙著,趙嬤嬤進來,吩咐立即取醒酒湯來,領頭的宮女急急的取了來,趙嬤嬤四下看了看,指了指黃玲兒和孟水佩道:「你們兩個端著過來!」

    兩人急忙上前,孟水佩搶著端了湯,黃玲兒恨恨的端了漱盂,跟著趙嬤嬤進了偏殿,大皇子半躺在榻上,旁邊站著的宮女上前接了,孟水佩和黃玲兒在旁磨蹭著不願下去,趙嬤嬤低聲呵斥道:「還不趕緊下去!」



第一卷 第十七章 秋夕節(下)

    大皇子聽到呵斥聲,抬起朦朧醉眼,正迎上黃玲兒瞟過來的如絲媚眼,更聞到絲若有若無的花香,抬手指著黃玲兒道:「你,過來!」

    黃玲兒忙上前,孟水佩也急步上前,趙嬤嬤臉色微變,正想開口阻止,殿外傳來小太監的通報聲:「皇貴妃娘娘到。」

    大皇子急忙站起來,整整衣服迎了出去,趙嬤嬤回身狠狠的呵斥兩人:「滾回去!」

    致爽閣外,皇上陰沉著臉,皇后笑著說道:「玨兒今年安排的湖上演燈,聽說是從民間尋來的高手,皇上等會兒品鑒品鑒,可一定要指點指點臣妾,也好讓臣妾知道,到底高在哪裡。」

    皇上臉色微霽,點了點頭,有宮人在旁小聲回了皇上和皇后:「皇貴妃娘娘來了。」

    年過四十依然美艷的皇貴妃上前給皇上和皇后請了安,在下首坐了,仔細的看了看皇上笑道:「皇上有些乏了,妾侍候您到煙波齋歇息片刻吧。」

    皇后臉色微微一沉,轉而笑意盈盈道:「皇上要是覺得乏了,還是去清風居吧,也近些,今天晚上那兒也安排了人,一切都是齊全的。」

    皇上點點頭,站了起來,皇后和皇貴妃忙跟著站起來,皇上揮揮手道:「你們在這兒看燈吧,朕想一個人歇會兒。」

    皇后和皇貴妃雙雙曲膝答應了。盧公公侍候著皇上下了樓梯,致爽閣門口,趙嬤嬤看著盧公公,垂著眼皮,點下了頭,盧公公含笑轉過眼,小心的說道:「皇上,天黑,您慢著點走。」

    清風居裡,李青頭靠著牆角,迷迷糊糊的睡著,突然聽到一片急促的腳步跑進來,顧如煙「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李青也清醒過來,急忙站起,一把抓回正欲往外奔的顧如煙。

    一個中年公公急步進來,低聲說道:「皇上來了,你們呆著不要出去!」

    說完又奔了出去,李青松開手,坐回凳子,冷冷的看著如熱鍋螞蟻般轉著圈子的顧如煙。片刻,奔出去的中年太監又奔了回來,招呼兩人道:「你們兩個,快,跟我來!」

    李青心裡一沉,下意識的摸了摸宮絛裡的藥丸,跟在顧如煙後面奔了出去。

    偏殿裡,盧公公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李青和顧如煙,用尖細的聲音問道:「叫什麼名字啊?」

    李青和顧如煙膽怯的上前報了姓名,盧公公眼睛瞇得更細了,低低的笑了兩聲,揮揮手,旁邊的小太監端著黃楊木雕花茶盤上來,盧公公接過茶盤,放到李青手裡,柔柔的吩咐道:「去,給皇上送去。」

    李青緊張得嚥了嚥口水,回頭看了看顧如煙,顧如煙正滿臉熱切的看著她手中的茶盤,盧公公看著她,輕輕笑了笑,溫柔的說道:「你也去!」

    兩人轉出偏廳,李青回頭看著顧如煙那張熱切的臉,咬咬牙,把茶盤遞給了她,顧如煙欣喜若狂的接過,不停的點著頭表示感謝,李青皺皺眉頭,低低的提醒道:「小心打翻了!」

    顧如煙不敢再動,小心翼翼的托著茶盤,李青不露聲色的落後半步,跟在了顧如煙身後。

    兩人轉進內室,門口的小太監掀起簾子,李青跟在顧如煙後面低頭進去,室內燭光略有些暗淡,空氣中瀰散著一種甜甜的香味,一層層如煙霧般垂掛著的輕盈綃紗簾幔前,一動不動的站著兩名小太監,簾幔後面,皇上正微微閉著眼睛躺在一張美人榻上。

    兩人輕輕穿過簾幔,李青低著頭,眼睛四下打量著,悄悄找了個簾幔陰影處跪下,低低的伏下了身子,顧如煙走到榻前,跪到皇上面前,舉起托盤,聲音微微顫抖著稟道:「皇上,請用茶。」

    皇上動了一動,眼睛睜開些,打量著榻前跪著的顧如煙,纖細幼小的身形,垂著頭,露出的後頸白嫩而細緻,皇上眼中微微有了興致,「嗯…抬起頭來。」

    顧如煙戰戰兢兢的抬起了頭,白皙柔嫩的臉上滿是稚氣,一雙籠煙眉,水汪汪的眼睛裡透著膽怯,尖尖的下巴讓人憐惜,兩腮微微發紅,襯得眼睛彷彿汪出無數根情絲來,皇上只覺得身上一熱,嘴角含了笑,用手指了指旁邊的矮幾,柔聲道:「放那裡,你過來。」

    顧如煙挪過去,把茶盤放下,又挪到皇上面前,皇上伸出一隻手,輕輕揉捏著顧如煙的下巴,「叫什麼名字?」

    「回皇上話,奴婢叫顧如煙。」

    「嗯,如煙如霧,好名字,多大了?」

    「回皇上話,十三歲。」

    「十三歲……」

    皇上坐了起來,拉了顧如煙的手,慢慢的揉了一會兒,微微用力,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一隻手伸進她的衣服,揉了進去。顧如煙軟軟的叫著:「皇上……」

    李青跪在陰影裡,一動也不敢動,正緊張間,有人在後面拉了拉她,回過頭,看到一個小太監跪在她後面,推著隻羊脂玉托盤過來,上面放著兩杯酒,示意她送過去,李青喉嚨有些發緊,偷偷看了看前面,飛快的盤算著,顧如煙實足只有十二歲,如果……

    只怕她承受不住,受了傷,且不說不能請醫診治,就算能,傷的地方也……後面的小太監又推了推她,李青下了決心,接了托盤,轉過身,偷偷從宮絛裡取了只藥丸出來,放進了其中一隻杯子裡,端著托盤,輕輕的挪到矮幾旁,低著頭,拉了拉顧如煙,把放了藥的杯子靠近皇上舉起托盤,顧如煙回頭看見她,微微轉了身子擋住皇上的視線,取了只杯子,雙手奉了上去,軟軟的叫道:「皇上……」

    皇上眼光有些迷離的看著她,就著她的手喝了杯中的酒,伸手取了另一隻杯子,送到顧如煙嘴邊,顧如煙仰頭喝了下去。李青看著顧如煙的一轉一擋,心中有些發涼又有些好笑,轉眼看見她喝下了那放了藥的酒,無奈之餘反倒坦然了,她已經盡了力了。

    接過空杯子,李青拿著托盤悄悄的挪回陰影中,又往裡挪了挪,努力把自己藏好,悄悄回頭,卻找不到那個小太監了。

    屋裡,皇上已經扯開了顧如煙的上衣,露出纖細白嫩的上身,李青皺著眉頭,心裡閃過絲疑惑,四下看了看,飛快的把食指伸到杯子裡沾了點酒,放在舌頭上嘗了嘗,這酒裡放了少量的春藥!李青身子輕輕的發起抖來,這是誰?是在圖謀誰?她?不會的,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准女官,還看不到那些大人物的眼裡,圖謀皇上?這藥量極輕微,並不會傷害身體,究竟是怎麼回事?李青腦子飛快的轉動著,屋裡已是春光無限,皇上抱著已經不著一縷的顧如煙放在了榻上,顧如煙渾身發軟,無力的抱著皇上,神志彷彿有些迷離,只喃喃的不停的叫著「皇上…皇上…」

    李青尷尬無比,又往外挪了挪,卻碰到了簾幔外當值的小太監,李青抬起頭,哀求的看著他,小太監垂著眼簾,用手指微微指了指後面,李青大喜,忙點頭謝了,小心而快速的爬到小太監手指的地方,那裡果然有個極小的邊門,李青爬了出去,卻一頭碰在了一雙靴子上,是盧公公,盧公公看到她,微露驚訝,轉而皺皺眉頭,抬腳輕輕的把她踢到了旁邊的角落裡,仍支起耳朵聽著屋裡的動靜。

    屋裡一片透著痛快的喘息聲,中間夾著顧如煙高高低低的叫著「皇上」,喘息聲微微停了停,只聽見皇上沙啞發緊的聲音:「叫哥哥,叫朕哥哥!」

    盧公公放鬆了下來,臉上露出笑容來,這回皇上是真高興了,明兒宮裡就能又多位貴人了,回頭看了看驚恐的李青,是哪個丫頭無所謂,皇上高興了就行。

    盧公公緊緊身子讓自己靠牆立著,呶呶嘴示意李青出去,李青忙擠了出去,剛出門,就被一隻手拉進了邊上的隔間,李青定了定神,看見拉她過來的是那個中年太監,正回身倒了杯水遞給她:「壓壓吧。」

    李青感激的接了過來,雙手捧著喝了一口,那中年太監垂著眼簾,低低的說道:「我讓人帶你回去,今天的差使就算結束了。」

    李青低低的道了謝,喝完水,隨著個小太監去了寧壽殿,殿裡已有不少人在等著了,孟水佩和黃玲兒也在,看到她進來,兩人一起迎了過來,黃玲兒狠狠的瞪了孟水佩一眼,孟水佩彷彿沒看見,只往李青身後張望,看看沒有人了,忙回過頭來追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顧妹妹呢?」

    李青彷彿沒聽見,也不理她,只往裡走了幾步,找了個靠牆的地方坐下來,頭靠牆壁,微微垂下,閉上眼睛,彷彿睡著了一般,孟水佩不甘心的推著她,追著問道:「你倒是說話呀,顧妹妹呢?你把她怎樣了?」

    李青任她搖晃,只是不理,黃玲兒在旁,一把推開孟水佩,罵道:「你這個賤人,推什麼推,想知道自己去找啊!」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6:19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29 06:20 PM 編輯

第一卷 第十八章 誰算計誰(上)

    第二天卯初的鈴聲沒有響起,但李青還是準時醒了,躺在床上想著心事,那春藥是怎麼回事?皇貴妃是大夫人的堂姐,但這件事,對她有什麼好處?沒有利益,就沒有動機,皇后?更沒有動機,那個盧公公,也許更有可能,皇上的高興就是他的利益,入官前,沈青葉那句「不如留在京城」到底是什麼意思?沈家雖然低調,可族人、門生故舊遍佈朝野,只怕暗裡的實力比文丞相更勝一籌,沈大小姐的眼光計謀就是男人也比不上,可不是個肯隨口說話的人,她要做什麼?

    李青正煩燥間,帳子突然被掀起來,孟水佩鑽了進來,李青嚇得打了個激靈,一下子坐起來,板著臉冷冷的盯著她,孟水佩滿臉笑容: 「妹妹,你知道,我最照顧你了,我們姐妹一定要互相照應,坦誠相待,你告訴我,顧妹妹去哪兒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李青瞇起眼睛看著她,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突然抬起雙手在胸前飛快的合了一下,孟水佩驚訝而茫然的看著她,李青抬起雙腳,狠狠的把她踢到了床下,孟水佩裹著李青床上的帳子,「嘰哩匡啷」的滾到了地上,黃玲兒猛的掀起帳子,兩眼放光,滿臉興奮,飛快的從身後抓起瓷枕,砸向孟水佩,孟水佩急忙滾開,瓷枕碎了一地,門「匡」的一聲,從外面被踢開,當值的周嬤嬤帶著幾個婆子衝了進來,看了看李青的床,又看著狼狽不堪的坐在地上的孟水佩,厲聲呵問道:「怎麼回事?」

    李青抿著嘴,嘲諷的看著孟水佩,並不答話,黃玲兒滿臉是笑,也不開口,孟水佩臉上青紅不定,忍著痛站起來回道:「回姑姑話,我…我怕青妹妹昨天累著了,來看看她睡得好不好,不小心摔倒了。」

    周嬤嬤嘴角閃過一絲譏笑,板著臉說道:「既然如此,下次小心些。」

    後面的幾個婆子忍著笑上前幫她去了裹著的帳子,收拾乾淨屋子,就出去了。

    見婆子們都出去了,黃玲兒趴在床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李青翹起一隻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孟水佩,孟水佩低頭又理了一遍衣服,轉身出門去了。

    午飯後,王嬤嬤帶著人,當著眾女孩子的面,發落過昨天犯事的潘文蓮和余秀荷後,又堆了滿臉的笑容說道:「還有個大喜的信兒呢,今天一早,皇上就封了翰林院編修顧墨海大人之女顧大小姐做了新貴人,連帶著顧大人也升了兩級呢,可真正是光宗耀祖!」

    李青面無表情的聽著,孟水佩垂著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死死的咬著嘴唇,黃玲兒斜著眼幸災樂禍的看著孟水佩。

    女孩子們的課算是暫時結束了,往後直到十月,在被送往各藩王處之前,她們五人一班,每日半天輪流到宮裡各職司處學習,其餘的時間裡嬤嬤們也拘管得不那麼嚴了,她們可以到花園裡走動走動,也可以到園中的書閣裡看看書。

    孟水佩、黃玲兒、李青仍在一組,孟水佩進進出出只盯著李青,李青卻是極老實規矩,躲在人後,從不多行一步,多說一句,不當值的時候,就在書閣裡看書,孟水佩跟著翻了十來天的律法、經史,漸漸坐不住了,不再跟著李青去書閣,只是當值的時候仍跟得緊。

    沒了這帖膏藥,李青舒服了很多,每日裡除了吃飯、睡覺、當值,其它的時間都是在書閣裡津津有味的翻看那些大慶朝的律法、禮儀、制度,倒也自得其樂。只是憂心著連慶和鄭嬤嬤,不知他們如何了。

    一天,像往常一樣,李青一個人在書閣南窗下的榻上看著書,周嬤嬤走了進來,李青忙站起來曲膝行禮,周嬤嬤含笑打量了她,示意李青隨她來,李青跟著轉過一排厚厚的櫃子,裡面竟有個僅容兩人站立的空間,李青擠進去,從櫃子縫裡向外看去,外面竟是一覽無餘,可從外面,卻一點也看不到裡面,真是個絕佳之處。

    周嬤嬤低低的說道:「你剛進來沒多久,鄭嬤嬤就找到了我。」

    李青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周嬤嬤接著說道:「我和鄭嬤嬤當初一起進宮的,後來,她隨著郡主去了厲家,我一直在宮裡。我看了你這些時候了,是個難得的,鄭嬤嬤奶了你,也算是個有福氣的。」

    李青看著她,沒有開口,周嬤嬤微笑起來,眼睛裡帶著讚賞,從懷裡取了張紙出來,遞給李青,笑著說道:「鄭嬤嬤說你不見了這個,必不會相信我,竟是真的!」

    李青接過來,是她寫的「琉璃世界」四個字,放鬆下來,笑著解釋道:「嬤嬤知道,這裡面總是小心些好。」

    周嬤嬤點點頭,眼睛看著外面說道:「鄭嬤嬤讓我告訴你,他們都很好,有幾件事要告訴你,沈家大小姐指給了二皇子為正妃;這次女官,皇上已經應允了讓韓地先挑;幹活的人已經看好了,只等你有了准信就下定;玉姨娘有了身孕。」

    李青聽說沈青葉指給了皇后嫡子二皇子為正妃,微微一怔,心中隱隱有些明瞭,低低的說道:「多謝嬤嬤,嬤嬤知不知道王嬤嬤和趙嬤嬤是誰的人?」

    周嬤嬤回頭看看李青,轉過去繼續看著外面回答道:「王嬤嬤是沈大人的人,趙嬤嬤不知道。」

    「請嬤嬤悄悄留心些這院子裡的動靜,特別是禮部的安排。」

    周嬤嬤點點頭,起身離開了,李青也走出來,回到榻上繼續看書。

    沈府,後院書房。

    禮部尚書沈志賢皺著眉頭,看著女兒沈青葉道:「葉子,你真的認為大師的話能影響皇上?」

    「父親,皇上這幾年越來越相信鬼神之說。」

    沈青葉眼光微轉,帶著絲促狹說道:「就算父親,不也對廣慈稱大師而不名嘛,他要是說了什麼話,父親必定也會考慮聽從一二吧?再說,以寒谷寺的聲望,得廣慈相助,必事半功倍。」

    「可是,大師是方外之人,一向不問世俗之事,那個李青真能說動大師?」

    沈青葉露出絲譏諷的笑意,「生在世間,誰能真正置身世俗之外?如果這京城還有人能說動智然和廣慈,必定是這個李青。」

    沈尚書眉頭緊皺,長歎了口氣道:「葉子,你自小聰慧,為父相信你的眼光和判斷。為父一直最疼你,只希望你以後日子過得幸福,那二皇子,你真就覺得他好?

    沈青葉垂下頭,手指劃著椅子扶手,半晌方抬頭道:「女兒以後能過得好,父親放心。」

    沈尚書看著她,「那個李青為父看過了,水一樣的人,又極聰明,這種女子……單論爭寵,只怕難有對手,葉子,你要想清楚!」

    沈青葉眼睛微微收緊,認真的看著父親說道:「我不和她爭寵,二皇子以後要是獨寵她,倒也省心。」

    沈尚書臉色沉了下來,「要是她生了皇子呢?!」

    沈青葉臉上的笑容如花兒般綻放開來:「父親,我可是收著顆百子蓮呢。給她吃了也不算辱沒,她得了寵愛就行了,孩子…就算了吧。」

    天氣漸漸涼爽起來,李青和外面通了音信,心情一下子平靜下來,才突然發現,這園子裡的秋色竟如此美麗。書閣南窗下那一大片深粉淺紫的薔薇,艷麗得彷彿是黃玲兒,想到黃玲兒,李青忍不住笑了起來,至少是個真小人不是。

    禮部,門口一個小廝跳下馬,飛快的奔了進去,找到沈尚書,在他耳邊低低的稟報著,沈尚書聽完,臉色變幻不定,來回走了幾步,吩咐道:「去告訴王嬤嬤……」

    離宮院子裡,婆子過來交待各屋:「有貴人進了離宮,各位姑娘呆在院子裡,不准隨意走動。」

    黃玲兒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飛快的去了淨房。孟水佩急急的找著李青,卻四處不見,站在屋裡發了一會兒呆,回身打開妝奩匣子,從裡面取了條手帕子出來,塞進懷裡,出門去了甲號房,叫了谷紅琴出來,低低的問道:「谷妹妹,你昨天丟的那帕子找到沒有?」

    谷紅琴搖搖頭,轉眼看著她問道:「姐姐拾到了?」

    孟水佩忙搖搖頭,挎了谷紅琴的胳膊,把她拉得離門口遠了些,才悄悄的說道:「你昨天剛丟的帕子,這會兒肯定還在那地方呢!剛嬤嬤們說,有人進來呢,你那帕子上可繡著名字呢,萬一被人拾了去,就是大禍了!」

    谷紅琴有些著急起來,「那怎麼辦才好?要不,去找嬤嬤們說說?」

    孟水佩忙示意她低聲,又把她往邊上拉了拉,壓低了聲音說道:「那怎麼行!嬤嬤要是知道了你這樣粗心,肯定會攆了你去做雜役的。」

    谷紅琴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孟水佩眼裡閃過絲笑意,擰著眉頭為難的說道:「唉,只能趕緊去找了回來了!我陪你去吧,只要找回來不就沒事了。」

    谷紅琴有些猶豫,孟水佩歎了口氣道:「我當你是自己親妹妹一樣,無論如何也不忍心看你惹了這大禍。」

    谷紅琴感激的點點頭,孟水佩拉著她,急急的往前院走去。

    前院廂房裡,幾個婆子正圍著王嬤嬤不知在做什麼,孟水佩心中暗自慶幸,拉著谷紅琴偷偷溜出了院子。



第一卷 第十九章 誰算計誰(中)

    黃玲兒極快的理好儀容,換了衣服,眼珠轉了轉,把衣服脫下又重新小心的理好穿上,也偷偷溜出了院子。

    離宮門口,十幾個下人、小廝簇擁著大皇子和奚地的使臣金文遠來到門口,大皇子下了馬,守門的官差和內監媚笑著湧出來,磕頭請安不迭,大皇子心情極好,笑著扔了把金瓜子過去,官差和內監忙撲上前去搶,大皇子哈哈大笑起來。

    離宮司官已經奔了出來,磕頭請了安,低頭恭腰的侍候著大皇子進了離宮。

    官房內,大皇子倨傲的坐在上面,奚地使臣金文遠滿面笑容,陪坐在下首,司官哈著腰站在大皇子面前,大皇子用手指點著司官吩咐道:「今兒,爺帶著金大人過來,要給寧和郡主挑些女官。」

    司官身子僵了僵,立即媚笑道:「聽爺吩咐。小的這就去讓她們準備準備。」

    大皇子滿意的點點頭,司官剛要下去,外面有個禮部堂官求見大皇子,司官抬眼看了看進來的堂官,兩人飛快的交換了下眼神,堂官進來給大皇子磕頭請了安,大皇子也不看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慢悠悠的問道:「什麼事?」

    堂官忙躬著腰上前,恭敬的回道:「回爺的話,下官聽說金大人來了,想請金大人移步過去片刻,對一對寧和郡主嫁妝裡一些物件的尺寸。」

    大皇子點點頭,吩咐道:「寧和郡主的嫁妝,要用心些準備,若差一點點,爺定不會饒了你們!」

    禮部堂官忙躬身答道:「爺儘管放心,郡主可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借下官幾個膽,也不敢差了一星半點。」

    大皇子露出滿意的笑容,金文遠笑著站起,和大皇子告了退,隨禮部堂官出去了。離宮司官上前媚笑道:「爺,這兒又狹小又憋悶,要不,小的帶您老到後頭園子裡坐坐?那兒涼爽,景色也好。」

    大皇子哈哈笑著道:「你這奴才倒是個識趣的!嗯,就到後頭園子裡坐會去。」

    司官忙側著身子在前頭引著,大皇子帶著幾個小廝進了園子,一路逶迤前行,往書閣去了。

    李青正窩在南窗下面的榻上看書,聽到說話聲,急往外看去,正看到司官引著大皇子直奔書閣進來,李青大驚,急忙抱起書跳下榻鑽進了櫃子後面,屏息站著。

    司官引了大皇子進了書閣,在南窗下的榻上坐下,小廝將茶奉上,大皇子吩咐司官道:「你先下去準備著,等金大人回來就挑人,爺還有事呢。」

    司官連聲答應著下去了,李青有些鬱悶的在心裡歎了口氣,幸好書抱進來了,四下看看,然後極其小心的坐了下來,繼續翻看起來。

    孟水佩帶著谷紅琴到處找著帕子,谷紅琴急得四處亂翻亂尋,孟水佩四下裡張望著,轉了轉眼睛,拉著谷紅琴道:「我們去點翠閣那邊看看。」

    谷紅琴愕然道:「我昨天根本沒去過那邊!」

    孟水佩怔了怔,立即笑道:「許是風吹過去呢,帕子那麼輕,風一吹就跑了,我們快去看看。」

    說著,拉著谷紅琴奔了過去,點翠閣周圍靜悄悄沒有聲息,孟水佩皺著眉頭,「會不會是枕水閣?!」

    拉著谷紅琴又奔向枕水閣,又奔向綴錦樓……

    黃玲兒出了院子,皺著眉頭思量片刻,低頭聞了聞身上,昨天居然沒用薔薇花瓣!嗯,先去弄些薔薇花瓣來。抬腳奔向書閣外的那片薔薇叢。

    黃玲兒奔到薔薇花叢邊,一邊飛快的摘著花瓣,一邊四下張望著,正看到書閣門口垂手侍立著的小廝,黃玲兒呆了一呆,手裡的花瓣落了一地,隨即狂喜起來,這是菩薩的安排,這是我的!

    黃玲兒穩了穩心神,緩緩抬起手臂,彷彿不經意的理了理頭髮,然後扭著腰肢,風情萬種的沿著薔薇花叢往書閣方向慢慢靠了過去,媚著眼神,彷彿看著情人般的盯著書閣窗戶。可書閣裡彷彿沒有人,動靜全無,黃玲兒微微掂起腳,窗戶太高,什麼也看不見,黃玲兒咬著嘴唇,擰著帕子,眉頭皺了皺,有了主意,眼角瞄著書閣窗戶,手伸向了一朵盛開的薔薇花,隨即嬌滴滴高聲「哎喲」了一聲。

    南窗榻上閉目斜躺著的大皇子聽到聲音,站了起來,往窗外望去,黃玲兒正急切的盯著書閣,瞄見窗口的人影,眼眉間立即柔媚如絲,舉著蘭花指,風情無限的微微扭動著身體,「哎喲」起來。

    大皇子看到窗外的黃玲兒,眼睛亮了起來,秋夕節那天,他看到的就是這個可人兒!大皇子急忙回頭吩咐小廝:「把那位姑娘請進來。」

    小廝答應著,片刻功夫,黃玲兒含羞帶怯,柔若無骨的挪了進來,大皇子緊緊盯著她,頭也不回的吩咐小廝:「守著門。」

    小廝垂手退後,關上了門。

    大皇子上前半步,直接抱起黃玲兒放到了榻上,一把扯去宮絛,黃玲兒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就全部散開了,落了一地,白嫩玲瓏、曲線極好的身子絲縷全無的呈現在榻上,大皇子呼吸猛的粗重起來,一把扯去自己的褲子,撲了上去。

    李青躲在櫃子後面,閉上眼睛,堵住耳朵,可黃玲兒嬌滴滴的慘叫聲和大皇子出自人性本源的狂喊亂叫,透牆穿壁,無法阻擋。李青索性放下手,也不堵了,心裡鬱悶得血都要吐出來了。

    正是熱鬧時,門突然被人推開,四皇子站在門口,彷彿看戲般看著室內的無限春光,大皇子正是拚命努力的時候,也不回頭,惡狠狠的喊道:「嗯!滾出去!嗯!」

    三皇子站在四皇子後面,看著黃玲兒被高高舉著的白花花的兩條腿,用扇子半掩著滿臉笑容,拉了四皇子出來,示意小廝關了門。兄弟兩人站在門口相視而笑。

    片刻,室內靜了下來,三皇子微微示意,四皇子回身推開了門,大皇子褲子還沒有穿好,小廝忙上前去侍候他穿衣,黃玲兒赤條條的蜷在榻上,剛彎腰從榻下拾起件衣服,大皇子回身扯下窗簾,甩在黃玲兒身上,黃玲兒滿臉淚痕,忙用窗簾把自己裹得緊緊的,雙腿顫抖著下了榻,面無人色的躲到了大皇子身後。

    四皇子搖著手中的扇子,斜著眼睛看著黃玲兒道:「果真是個尤物,怪不得大皇兄忍不住,寧可違了父皇的旨意也立時要了呢!哈哈,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哈哈哈哈。」

    三皇子站在門口,合起扇子,輕輕的在手裡拍打著,悠悠然的看著大皇子,含笑不語。大皇子陰沉著臉,乾脆的坐在榻上,看著三皇子和四皇子道:「想怎麼樣?說吧。」

    門口一個小廝飛奔進來,稟報道:「二皇子和沈大人來了。」

    話音未落,沈尚書跟在二皇子後面,帶著一群僕從小廝,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三皇子手中的扇子「啪」的一聲打在了手心裡,臉色陰了下來,四皇子臉色鐵青,罵道:「是哪個王八蛋告訴他的?!」

    大皇子也站了起來,看看三皇子,又看著正要走進來的二皇子,面色更加難看起來。

    二皇子鬢角微微有些汗滴,大步進了書閣,沈尚書跟在後面,已是氣喘吁吁,沈尚書進來,上前給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請安,大皇子冷冷的盯著他,一言不發,三皇子忙滿面笑容的上前扶起,四皇子彷彿沒看見,只斜著眼睛看著二皇子,二皇子環視著眾人,眼光停留在光著腳,裹著窗簾的黃玲兒身上,黃玲兒緊緊的抓著簾布,頭低著,臉深深的埋在懷裡,只能看到滿頭散亂的長髮不停的顫抖著,彷彿感覺到二皇子陰冷的目光,黃玲兒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緊緊貼在了牆壁上。

    二皇子移開目光,轉過頭,看著大皇子,溫和的說道:「皇兄這樣,豈不是讓沈大人和禮部為難?!」

    大皇子「哼」了一聲,沈尚書在旁,有些尷尬的陪著笑,三皇子面無表情,不發一言,四皇子冷笑著道:

    「二皇兄是想說大皇兄讓禮部為難了呢?還是想說我和三哥讓禮部為難了?」

    不等二皇子說話,又轉向沈尚書,拖著長音,意味深長的說道:「沈大人,我們兄弟讓你為難了?」

    沈尚書帶著硬堆出來的滿臉的笑,不敢回話,只不停的鞠躬施禮。二皇子伸手拉起沈尚書,也不理會四皇子的話,回頭叫了小廝:「把這賤婢拉出去打死。」

    黃玲兒驚恐的抬起頭,渾身打著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大皇子回頭看了看黃玲兒,轉過頭斜著眼睛看著二皇子,伸手攔住了小廝,似笑非笑的說道:「爺剛得的玩意兒,還沒新鮮夠呢!二弟要做這好人,就做到底吧。」

    回頭吩咐自己的小廝:「去,叫頂轎子來。」

    小廝飛奔出去,大皇子轉身出了書閣,黃玲兒渾身顫抖著,腳步趔趄的緊跟著大皇子出了書閣,路邊花叢旁,孟水佩和谷紅琴躲在一顆大樹後,谷紅琴發著抖,孟水佩緊緊抿著嘴,指甲摳進了樹皮裡,眼神怨毒的盯著黃玲兒,突然伸手猛的把谷紅琴推向了黃玲兒,然後悄悄回身飛快的溜走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7:01 PM

第一卷 第二十章 誰算計誰(下)

    谷紅琴尖叫著摔了出去,揮舞的胳膊一下子抓到了黃玲兒披在身上的窗簾,黃玲兒瘁不及防,窗簾被抓落在地,尖叫一聲,捂著臉渾身赤裸著呆在那裡。

    書閣中,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沈尚書已走到門口,見此情景,二皇子瞇起眼睛打量著黃玲兒赤裸的身體,三皇子舉起扇子,掩在面前,四皇子則指著大皇子,笑得前仰後合,沈尚書別過了臉。

    大皇子頭上的青筋高高暴起,飛起一腳把谷紅琴踢了出去,谷紅琴被踢得飛了起來,重重的撞在路邊的石頭上,口鼻裡不停的湧出鮮血來。黃玲兒已拾起窗簾緊緊的裹在了身上。小廝領著頂青布小轎飛奔進來,不等轎子停下來,大皇子一腳把黃玲兒踹進了轎子,鐵青著臉轉身走了,黃玲兒撲進轎子,轎簾也被扯下來壓在了身下,小廝上前拽出轎簾,斜歪著掛上,招呼著轎夫抬起來,跟在大皇子後面飛快的去了。

    李青躲在櫃子後面,看著黃玲兒兩腿間的斑斑血跡,和谷紅琴口鼻中不停湧出的一片鮮紅,只覺得身子發冷,胃裡一陣痙攣,一手扶著牆,一手捂著嘴,垂著頭,無聲的乾嘔著,慢慢的,腦子裡有些混沌起來,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在最不應該犯的時候,發作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把她拖了出來,急急的拍打著她的臉,李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周嬤嬤正焦急萬分的看著她,李青掙扎著,拉著周嬤嬤的胳膊想坐起來,聲若游絲的問道:「多久了?」

    周嬤嬤明白她的意思,把她抱在懷裡,拍了拍她的後背:「只有半刻鐘,我在院子裡沒找到你,想著你必定在書閣裡,他們一走,嬤嬤就趕緊過來了。」

    李青松了口氣,閉了會眼睛,調起些精神來,低低的說道:「這裡……趕緊走。」

    周嬤嬤點點頭,扶著李青站起來,邊警惕的四下看著,邊拖著李青往外走去,「我帶姑娘去綴錦樓。」

    李青咬著牙,屏著一口氣被周嬤嬤連拖帶拽的拉到了綴錦樓,放到了裡面隔間的羅漢榻上。李青面無人色的仰面躺在榻上,周嬤嬤返身回到綴錦樓門口,張望了一會兒,見四下無人,方鬆了口氣,轉身進了隔間。

    周嬤嬤側身坐在榻上,握著李青冰冷的手,擔心的說道:「鄭嬤嬤說你也懂些醫術,你這是生了什麼病自己可知道?要吃些什麼藥?嬤嬤去找司官討了來。」

    李青喘息著,閉上了眼睛,這病從她兩歲那年就有了,確切的說,她來到這個世間的時候就有了,這兩三年沒再犯過,她就大了意,至於藥,李青休息了一會兒,方聲音微弱的問道:「雷公籐?」

    周嬤嬤面色變了變,半晌方苦笑道:「姑娘,這有毒,宮裡是不能帶進一絲一毫的。」

    李青閉了閉眼睛,她這藥方里,這個已經是毒性最輕的了,還有藥引……

    藥得盡快吃下,不然,她明天早上只怕起不了床!後天是千秋節,必有一番忙碌,她吃了藥至少要養上一天,才能撐得下來,節後她們就可以準備啟程去韓地、晉地或者奚地了。一定不能誤了!在這種地方,她沒有辦法掌控任何事!

    李青閉著眼睛,飛快的思量著,月靜!月靜在慈安寺!老和尚一向想得周全,一定會配好藥丸讓月靜帶在身邊的,想到此,李青睜開眼睛,看著周嬤嬤,低聲問道:「嬤嬤,慈安寺離這兒遠不遠?」

    「不遠,就在邊上。」

    「這裡的守衛多不多?守得…嚴不嚴?」

    周嬤嬤怔了怔,「這裡只是處離宮,現如今也只住著你們這些人,哪裡有那麼多的御林衛能派到這裡守著?不過是應個景罷了。」

    李青長長的鬆了口氣,臉上帶出些笑容來,「嬤嬤能不能想辦法現在就去一趟慈安寺?」

    周嬤嬤皺著眉盤算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李青拉了拉周嬤嬤,周嬤嬤俯下身子,李青輕輕的說道:「嬤嬤去寺裡,找一個從寒谷寺來的,叫月靜的小師父,和她說,青青病了。今夜裡必要用藥的。」

    周嬤嬤有些驚訝的看著她,李青衝她微微笑著眨眨眼睛,周嬤嬤恍然若悟,擔心的問道:「雖然守衛鬆懈,到底……姑娘可有把握?」

    李青眼裡含著笑,輕輕點點頭,周嬤嬤看著她沉靜深邃的眼睛,莫名的生出無數信任來,只覺得她說得必是不錯的,點點頭道:「我這就去,今晚正好我當值,倒多些便利。」

    李青笑容滿面,微微點著頭:「嬤嬤快去,我歇會兒,自己能回去的,晚上如果有事,也許還要勞動嬤嬤呢。」

    李青咬著牙,慢慢回到房裡,看見孟水佩正坐在床上發著呆,手裡下意識的一下一下猛揪著帕子,聽到動靜,「呼」的一下站了起來,李青強提著一口氣,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孟水佩猛的堆出滿臉笑容,又倉惶收了回去,滿眼警惕、恐懼和惶惑,看著李青,努力著想再擠出些笑容來,嘴唇不停的抖動著,卻沒能說出話來,李青慢慢坐到床上,冷冷盯著孟水佩那張變幻不定的臉,知道自己猜對了,谷紅琴不是自己跌出來的,而是被她最信任的所謂「朋友」推出來的。李青厭惡的閉上眼睛,不願意再看她,回頭放下帳子,躺到了床上。

    李青只覺得腦子裡一陣陣發昏,強行靜下心神,調整著呼吸,小腹處的陰寒一點點往外散發著,李青知道自己這一路走回來已是耗盡了精力,在吃到藥之前,她連坐起來的力氣都不會有,慢慢的,心神漸漸平了些,呼吸也平穩下來,李青疲憊的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昏睡了過去。

    有人輕輕的推著她,是周嬤嬤,見她睜開眼睛,周嬤嬤伏下身貼著她的耳朵悄悄的說道:「月靜師父讓你放心。」

    李青臉上露出絲笑容,轉過頭,看著妝奩匣子,輕輕的說道:「嬤嬤,你打開那匣子,裡面有個青花瓷的瓶子。」

    周嬤嬤取出瓶子,李青示意她取下棉紙捲成的塞子,「這塞子裡裹著四粒小藥丸子,嬤嬤都放到那茶水裡去!」

    周嬤嬤滿臉驚訝,眼裡露出遲疑來,李青微微閉了閉眼睛,用低得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這是迷藥,不過讓人昏睡一夜,傷不了人的。」

    周嬤嬤起身把藥放進了暖窠中的茶壺裡,李青暗暗鬆了口氣,周嬤嬤坐回床邊,李青拉了拉她的手,「多謝嬤嬤,夜裡不會有事的,嬤嬤安心休息就是。」

    周嬤嬤點點頭,起身出了門。

    半夜,李青被人輕輕推醒,月靜一身黑色夜行衣,伏在她旁邊,見她睜開眼睛,忙上前扶著她半坐起來,月靜的師父廣元蹲在李青床前,微微露出點頭,正從懷裡取出個扁長的匣子,打開來,取出只小小的瓷盅,放在妝台上,又從匣子裡取出粒青色的藥丸,放入盅裡,反手滑出把匕首,劃開手腕,讓血流進瓷盅,李青皺著眉頭,看著浸了血的藥丸飛快的釋放出無數極細小的泡泡,融化開來。這藥要用童男子的血做藥引,她的病、這幅藥和這藥引也是她對這個世界不能理解的地方之一,這病中的古怪、這個上古的方子,蘊含著太多她無法理解的東西。

    血流了差不多一盅,廣元裹了傷口,端起來遞給月靜,月靜接過來送到李青嘴邊,李青強忍著噁心,一口氣喝下。

    月靜抱著李青,緩緩運氣幫她揉著腹部,有一盅茶的功夫,李青覺得小腹處湧起股溫暖的氣息,知道自己已經無礙了,輕輕按按月靜的手示意好了。月靜輕輕的舒了口氣,李青眼光閃了閃,拉了拉月靜,俯在她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月靜眼中閃出絲興奮的光芒來,忙點點頭,一邊示意廣元先走,一邊小心的走向孟水佩,孟水佩睡覺前有喝杯茶的習慣,現在這習慣讓她沉沉的暈睡著。

    月靜看了看暈迷中的孟水佩,取出根銀針來,飛快的扎入她面部的穴道中又拔了出來,孟水佩醒了過來,看著床前的黑影,驚恐萬分,那黑影直直的立著,突然飄向床尾,轉了個圈又極快的飄到妝台旁,孟水佩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躲卻無法移動哪怕一根小手指,想閉上眼睛又不敢閉上,極度驚恐之下,暈了過去。

    月靜看她暈過去了,跳了回去,沖李青示意了下,李青笑咪咪的揮手讓她趕緊離開。

    第二天一早,李青慢慢起了床,吃了早飯,孟水佩眼窩發青,臉色青白,緊緊的跟在李青後面,一步不敢落下,李青看著她發青的眼窩,認真的問道:「孟姐姐是不是撞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你眼睛青得好嚇人!以前我們府裡有個婆子撞了邪,就像你這個樣子!」

    孟水佩打了個寒噤,雙手止不住的發起抖來,李青瞇著眼睛,看著她的雙手,孟水佩倒退兩步,癱坐在床上,半晌方強壓著心神,露出哭一般的笑容,「哪…哪有…那個婆子後來…後來怎麼樣了?」

    李青瞇著眼睛,彷彿沒注意到她的反常,若無其事的說道:「那個婆子欠了惡鬼的帳,後來還了。」

    孟水佩下意識的摸了摸了懷裡,李青舉起握在手中的杯子,慢慢喝了口水,嘴角露出絲冷笑來。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欠債還錢

    午後,陽光正是燦爛的時候,孟水佩偷偷溜出院子,李青遙遙的盯著她,只見她出了院門,往書閣方向走了一會兒,停了下來,彷彿有些膽怯的躊躇了一會兒,轉身又往湖邊走去。

    快到湖邊亭子的時候,孟水佩又躊躇了起來,半晌才繞過亭子,來到一處沒有遮攔的花叢旁,蹲了下去,李青也不靠近,只遠遠盯著,足足有一盅茶的功夫,孟水佩才站起來,警惕的四下張望了片刻,方才腳步輕快的往院子方向跑去。

    目送著她跑得遠了,李青快步走到那叢花旁,仔細的查看著,花根邊上明顯被翻動過,李青從旁邊揀了根樹枝挖開來,很快就挖出條銀紅的手帕子來,李青扔了樹枝,用手揀起帕子,抖了抖,仔細的看去,手帕子上繡著富貴花開,角上用細細的銀色絲線繡著個「琴」字,這是谷紅琴的帕子,看來谷紅琴的死是和這個帕子有關了。

    李青把手帕子塞進懷裡,用腳把那堆土堆回原樣,悄悄的回去院子了。

    千秋節那天一早,嬤嬤們就看著大家開始梳理更衣,申正時分,李青和孟水佩、楊玉珠、王淑芬、劉秀玉等人就到了春和殿。

    春和殿後配房,李青正跟在當值的宮女後面,忙得額角冒汗,王嬤嬤進來,叫了李青往外走去,李青心中微微一突,滯了一滯,眼角餘光裡悄悄瞄了瞄孟水佩,果然看見她正緊張的盯著王嬤嬤,又盯向自己,李青忙低下頭,理了理衣服,跟在王嬤嬤後面走了出來。

    王嬤嬤帶著李青,出了後配房,轉進偏殿,繞過一架紫檀木大理石山水屏風,屏風後面的竹榻上,二皇子正坐在榻上低頭喝茶,旁邊只有一個中年太監微微躬身侍立著。旁邊的正殿內絲竹輕響,笑語聲聲,宴會正是熱鬧時候。

    王嬤嬤帶著李青上前磕了頭,二皇子手中的杯子往下垂了垂,中年太監忙上前接過杯子,二皇子臉色有些微紅,李青遠遠就聞到了濃濃的酒氣,心中暗暗叫苦,王嬤嬤堆著滿臉的笑:「回二爺,人帶來了。」

    二皇子揮揮手,王嬤嬤又磕了個頭,起來小心的退了出去。

    二皇子打量著伏在地上的李青,一個瘦弱的小丫頭,皺皺眉頭,聲音冷淡的說道:「把頭抬起來。」

    李青抬起頭,眼簾低垂,彷彿不敢抬眼去看,二皇子上身微微前傾,仔細的看了看,五官生得只算過得去,這臉色也太差了些,白得毫無生氣,皮膚也粗了些,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半天方開口道:

    「聽說你和沈家大小姐、芳菲還有寧和郡主都是閨中密友,自小身子骨又弱,沈大人托了我照顧你一二,芳菲也曾托付過我,想讓你隨了寧和郡主去奚地,看來你這身子是弱了些,不宜長途跋涉,還是留在我府裡吧,沈大小姐往後也能照顧你一二。」

    李青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只不敢顯露出來,知道自己的聲音過於甜糯嫵媚了些,更不敢開口,只好俯下身去磕頭,眼光卻盡可能的四處看去,正看到了後邊屏風下露出的一隻粉綠鞋子,她們今天的鞋子,就是這樣的粉綠宮鞋!李青心中暗暗祈求:「佛祖保佑,那一定要是孟水佩的鞋子!」

    二皇子酒有些湧上來,扶著開始發暈的頭說道:「明日揀選,讓王嬤嬤給你告個病,先送你到安樂堂,我讓人在那兒等著接你。」

    說完揮了揮手,示意李青下去,李青又磕了個頭,站起來,垂著頭,眼睛盯著二皇子和中年太監的腳,倒退著向外走去,快到屏風前時,中年太監給二皇子脫完鞋子,直起了身子,李青抬起頭,正看到中年太監彎腰扶著二皇子躺下,兩人都是看不到這邊的時候,忙飛快的從懷中取出那方銀紅的帕子,用力向屏風後扔去。

    屏風後的鞋子不見了,幾乎是同時,屏風後面響起一聲恐懼異常的尖叫聲,穿過屏風、穿過牆壁,傳到了偏殿和正殿所有人的耳朵裡。

    李青轉過身,露出滿臉恐懼,二皇子光著腳從塌上跳了下來,正殿方向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彷彿有無數的人湧了過來。

    孟水佩恐懼得臉都變了形,渾身抖如篩糠,眼睛盯著地上的銀紅帕子,雙手抱著頭,不停的尖叫著,狀若瘋癲。

    皇后、皇貴妃、淑貴妃,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還有恭賀皇后千秋節的使臣們都湧了過來,看著偏殿裡瘋子一樣尖叫著的孟水佩,恐懼得瑟瑟發抖的李青,和光著腳的二皇子。皇后臉色鐵青,皇貴妃眼珠不停的轉動著,在三個人身上看來看去,大皇子盯著二皇子光著的腳,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來,三皇子陰鬱的盯著二皇子,四皇子看著發瘋般不停尖叫著的孟水佩,滿臉興奮。楊元峰盯著李青,嘴抿得緊緊的,面色極為難看。

    「堵了這賤婢的嘴!問問她,鬼叫什麼?」

    皇后厲聲吩咐道,孟水佩聽到個「鬼」字,顫抖著指著地上銀紅帕子尖叫著喊道:「鬼!鬼!有鬼!有……」

    旁邊太監上前摀住了她的嘴,反扭著手臂,摁倒在地,大皇子上前揀起帕子,抖開來,孟水佩看見大皇子,恐懼得眼珠彷彿暴出了眼眶,一下子掙脫了太監,尖叫著轉身往外跑。幾個太監急忙上前撲倒她,緊緊捂著她的嘴,孟水佩臉扭曲得彷彿地獄裡的惡魔,拚命掙扎著卻動彈不得。

    皇后雙手顫抖著指著孟水佩,一疊連聲的喊道:「打死!打死!把這賤婢立即打死了!」

    皇貴妃見她看見大皇子更加恐懼的樣子,面色沉了下來,看了看木然沒有知覺,只顧翻來覆去看帕子的大皇子,眼中露出份恨鐵不成鋼來,狠狠的剜了大皇子一眼,忙附合道:「沒聽到娘娘的吩咐?這種沒規矩的賤婢,還不趕緊勒死算了!」

    旁邊的太監急急的抽出根白綾子來,嫻熟的繞在孟水佩脖子上,用膝蓋頂住孟水佩的後背,用力一拉,孟水佩的頭就古怪的扭在了肩上。另一個太監抖開塊白綾,飛快的裹了孟水佩,拖了下去。

    二皇子眼光冷冷的看著周圍的人,中年太監跪在地上,給他穿上了鞋子。三皇子回頭看了眼面色陰沉的楊元峰,又看了看李青,垂下眼簾,手裡的扇子輕輕打開又合上,四皇子看夠了熱鬧,走到三皇子身邊,三皇子看看他,眼風又掃向二皇子和站著的李青,四皇子眼珠微轉,看著二皇子笑著開口道:「這是鬧得哪一出?二皇兄好像有點醉了。」

    皇貴妃瞄了瞄皇后和淑貴妃,大皇子聞言,丟了銀紅帕子,從懷裡掏出條淡灰的帕子擦了手,扔給後面侍候的太監,彷彿沒看到皇后鐵青的臉和皇貴妃警告的眼神,哈哈笑著說:「二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三皇子瞇著眼睛笑起來,皇后眼神嚴厲的看向大皇子,大皇子滿不在乎的看著她,繼續說道:「就是動靜大了些!哈哈。」

    「璋兒,你灌飽了酒胡說八道呢!還不快閉嘴!」

    皇貴妃呵斥道,大皇子身子縮了縮,下意識的往後站了站,四皇子轉過頭,打量著低垂著頭的李青:「這不是給韓地和奚地準備的女官嗎?!二哥……啊……哈…哈……」

    三皇子眼裡閃過絲笑意,板著臉制止道:「四弟難道也喝多了酒?二哥豈是那樣的?」

    邊說邊回身對韓地使臣楊元峰說:「楊大人,我這四弟隨意慣了,愛開玩笑,你不要當真才是,明日的揀選,必是齊全的。」

    邊說邊轉過臉來,含笑盯著二皇子說道:「二哥,你說是不是?」

    二皇子依舊板著臉,眼神冰冷的看著三皇子道:「那是當然。」

    晚上回了院子,王嬤嬤已帶著人將各房抄檢了一遍,並沒有查出什麼違禁的東西來,只沉著臉說乙房不宜居住,讓李青搬到了正中間的屋子,和值夜的嬤嬤一起住了。

    第二天巳正時分,三皇子、四皇子陪著韓地的使臣楊元峰到了離宮,三十四名女孩子依次站好,上前報了名,楊元峰挑了十名女官,李青也在其中。禮部的堂官忙將楊元峰挑出的十名女官寫成冊子,一份交給楊元峰,一份留在了禮部備案。

    緊接著,大皇子陪著奚地的使臣金文遠也挑了十名女官出來,大皇子聲稱要為寧和郡主也揀選幾名女官,又挑了四名女官去,剩下的十名女官就是要送往晉地的了。

    李青微微鬆了口氣,悄悄托了周嬤嬤把消息遞到了外面,回到房裡,只安心等著出發的日子。

    出發的日子聽說定在了十月二十六,是個宜於出行的好日子,楊玉珠、王淑芬、孫貞秀、劉秀玉也都被挑到了韓地,幾個人閒話間,情緒很是低落,說起韓地的冰天雪地來,惆悵而畏懼,李青也是個怕冷的,不過想想,她並沒打算到韓地去,也不大擔心這個了,只暗暗猜想著路線,在心裡仔細的計算著行程。

    揀選第二天天剛有些黑,王嬤嬤叫了李青出來,帶著些笑容道:「沈大小姐想見見你。」

    李青有些驚訝,躊躇了片刻,笑著道:「姑姑請帶路吧。」

    王嬤嬤滿臉笑意,點點頭,帶著李青往外走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7:04 PM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沈大小姐的探訪

    穿過花園,一路往前院走去,穿過月洞門,來到離宮官房,李青看到沈青葉貼身侍候的大丫頭翠菊正等在門口,翠菊看到李青過來,矜持衝她點點頭,掀起簾子,示意李青進去,李青謙卑的曲膝謝了,跨了進去。

    沈青葉一個人坐在右邊的扶手椅上,看到李青進來,並不起身,只微笑著示意李青坐下,從李青入官那天起,她和她的位置已經是天淵之別,李青並不在意,笑著曲膝福了一福,在左邊的椅上坐下來,沈青葉眼光微轉,上下打量著李青,那張嫩得能滴出水來的臉哪去了?現在這張臉,再垂下眼簾,真是太過尋常。輕輕歎了口氣道:「怪不得二皇子不放在心上,你這是怎麼啦?是不是生了病?臉色怎麼如此……」

    李青笑起來,眼睛亮亮的看著沈青葉道:「姐姐不用擔心,我自小身子就弱,生活不適自然先是臉色不好,只是不好看而已,倒沒別的妨礙。」

    沈青葉臉色古怪的看著她,只是不好看而已?她真是要打算隱入民間?半天方說道:「今天我去看小九了,聽她說你想去奚地?」

    「奚地、韓地、晉地本也無所謂,我只是怕冷,想著要是能不去韓地最好。不過,現如今,去韓地也很好。」

    李青一邊說著,一邊悠悠然的看著沈青葉,沈大小姐深夜來此,決不是來噓寒問暖,關心她想去哪裡的,她不說,自己就陪著她說說閒話好了,沈青葉眼光深沉的看著李青,沉默了半晌,慢慢開口問道:「青青也不問問我來找你做什麼?」

    李青微微歪著頭,嘴角掛著笑問道:「姐姐來找我做什麼?」

    沈青葉歎了口氣,笑著說道:「青青的聰明和見識,我一向極為佩服,只是這豁達淡漠得也太過了些,人生於世,就算不想爭,也要不得不爭。」

    李青微微笑著,眼光溫柔平和的看著沈青葉,她說得對,這些天,她被攜裹在是非中,也已經不得不爭過了,可她沈青葉卻不是不得不爭,她的志向過於遠大了。沈青葉看著她靜謐幽深的眼眸,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本來以為我們姐妹以後可以長久的在一處,二皇子是很好的選擇。」

    李青收了笑,確實是很好的選擇!是你的,不是我的。眼光微微有些清冷起來,「姐姐希望我做什麼?只管吩咐青青,青青能做到的,必定盡了全力,我們姐妹的情份,不必因了二皇子。」

    沈青葉窒了一窒,臉上閃過些尷尬,隨即平靜了下來,直接開口說道:「青青能不能捎個話給廣慈大師,二皇子想跟著他學學佛法。」

    李青嘴角翹起,果然是這樣!她選了二皇子,現在開始為他坐上那把椅子謀劃了。只是這話卻捎不得,如果知道了她可以左右寒谷寺、左右廣慈大師,沈青葉絕不會讓她踏出這京城一步!只能是有那麼一點點影響,讓她多看兩眼,卻還不至於放在眼裡,對她才更有利些。想到此,李青笑著說道:

    「寒谷寺雖方外之處,畢竟也是紅塵世俗之中,更是在落雁山下,姐姐眼光見識非常人可及,何不找廣慈大師聊聊?至於我,自然是希望姐姐心想事成。總比別人強些。」

    沈青葉沒有言語,只目光複雜的看著李青,李青垂著頭想了一會兒,方抬頭道:「姐姐以後前程無量,清波也是個可憐之人,希望姐姐以後憐她遠離家國,無人可靠,照顧她一二,小九一向單純,二皇子雖疼愛她,畢竟是男人,平日裡姐姐多教導愛護些。」

    說著,站了起來,曲膝深深福了一福,沈青葉忙站起來,扶了她,鄭重答道:「青青放心。」

    微微頓了頓,「青青,那韓平王詭計多端,為人陰險,你…要小心。」

    李青低著頭,心思飛快的轉著,沈青葉知她甚深,這樣說,是擔心什麼?她是不是也不希望她去了那平陽城的王府中?李青抬起頭,眼神清明的看著沈青葉說道:「姐姐,我怕冷,不會去韓地的。姐姐以後聽到什麼不好的信兒,多勸勸小九,我不會有事的。」

    沈青葉眼睛亮了亮,果然是有打算的,嗯,只要不進了平陽王府就好,皺著眉頭道:「青青,你這是何苦?!」

    「姐姐,人各有志。我不想隱瞞姐姐,還請姐姐成全。」

    沈青葉點點頭,李青退後半步,鄭重的曲膝福了一福,沈青葉擺擺手,示意她坐下,想想前幾天鬧出的大事,嘴角閃過絲冷笑,歪著頭看著李青道:「外頭還有件笑話呢,說起來和青青也有關。」

    李青有些驚奇,和她有關,啊,李敏華應該就是前幾天出嫁的,難道鬧出什麼事了?李青皺著眉頭:「和我有關?什麼笑話?」

    沈青葉想著那天新房中,一片紅色中那張青春艷麗的臉,那些胡言亂語,笑著道:

    「你那個妹妹,十月初十的好日子,竟然在新房中鬧了起來,定要讓替福康郡王拜堂的四公子做她的夫君,福康郡王當場就暈厥了過去,隔天就沒了,王妃氣個仰倒,又心傷福康郡王,至今還病著,你父親和母親當天晚上,就跪到王府請罪去了,昨兒聽我父親說,王府已經遞了折子,給你那個妹妹請了封號叫貞郡王妃,王妃鐵了心,定要她替福康郡王守一輩子墓道。你母親聽到信兒,就暈了過去,你父親今天已經上了謝恩折子。」

    李青怔住了,那張囂張艷麗的臉,那個青春逼人的身影,那襲紅衣,從此就要被活埋在地下陰森的墓道裡,李青微微打了個寒噤。李雲生竟然還上了謝恩折子!沈青葉看著臉色蒼白的李青,有這樣的父親,真是讓人太過寒心,也怪不得她一心要逃離,要隱去民間。

    李青回到屋裡,沉思了很久,第二天一早,出門到前院找了王嬤嬤,恭敬的曲膝行了禮,低聲說道:「姑姑,李青有個自幼伏侍的奶嬤嬤,自我入官,就脫了籍在外養老,過幾天我就要出發去韓地,往後……想請姑姑成全,讓我見一見她。」

    王嬤嬤有些愕然,她怎麼敢提如此出格的要求?昨天……還是問問沈大人的好,笑著說道:「姑娘,雖說這也在情理之中,可這不是老身能作主的事。姑娘請稍等等,老身去回了大人。」

    李青笑盈盈的曲膝謝了。

    第二天下午,王嬤嬤把李青帶到了官房邊上的小抱廈中,鄭嬤嬤已等在抱廈中了,看著李青那張蒼白乾枯的臉,忍不住悲上心來,不住的掉眼淚,姑娘何曾吃過這樣的苦?一把抱住李青忍不住哭出聲來,李青拍拍她的後背,在她耳邊低低的安慰道:「嬤嬤不要哭,你知道的,我用了藥膏,停個半年就能和原來一樣了。」

    王嬤嬤退到了台階下,含笑遠遠看著,大人都給了方便,她自然也不去會做那不識趣的惡人。鄭嬤嬤止了眼淚,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姑娘怎麼突然就捎信說要見面了?」

    「一是有些話當面說更好些,二是,以後萬一有什麼事,也不會連累了周嬤嬤。」

    李青低低的解釋道,鄭嬤嬤點點頭,有今天的見面,以後不管出什麼事,都不會有人再查信是如何遞出去的了。

    「姑娘,連慶找好了一家鏢局,定了三男一女四個鏢師,連慶說,姑娘選的地方最近聽說不太平,要不要換個地方?」

    換個地方,近些的,就在慶國境內了,出了事,平王一定又會大做文章,朝庭肯定會大肆搜捕,還有個知情的沈青葉,事情就麻煩了,再遠,就是韓地,她們一群京城口音的慶人,太容易暴露,邊境處正好又不太平,出了事也不顯眼,朝庭可以推脫乾淨,平王也不至生了疑心,更不至於為了個婢女大動干戈,「就在那裡,那四個鏢師是什麼來歷?慶叔可打聽過?」

    「打聽了,一男一女原來是韓地的,另兩個是慶國人,姑娘知道,韓人勇猛,各個鏢局裡的鏢師多數是韓地的人。」

    李青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卻又想不出頭緒,半晌方點點頭。鄭嬤嬤從帶來的包袱裡取出件貼身厚裌衣來,看了李青一眼,李青微微點頭,鄭嬤嬤轉過身出來,雙手捧到王嬤嬤面前道:「姑姑,韓地酷寒,姑娘自小身子骨弱,老奴做了件貼身的棉衣,姑姑您看……」

    王嬤嬤裝模作樣的略略按了按,笑著道:「依著規矩,這裡面是片絲不准入的,不過,規矩不卻人情,老身仔細檢查過了,姑娘就收下吧,這也是奶嬤嬤的一片心。」

    鄭嬤嬤捧了衣服回來,交到李青手上,「姑娘要的東西,昨天連夜縫在裡面了。」

    李青點點頭,心裡鬆了口氣,突然想起千秋節那天,韓地使臣楊元峰死盯著她的眼神,心中一絲不安湧了上來。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船行得太快了

    楊元峰不可能認識她,那天盯著她,肯定是因為她當時不該在那裡的,盯著她的不只他一個人呢!她心神不寧,也許是臨近出發,過於擔心的緣故。李青輕輕搖搖頭,彷彿要把這些不安甩開,眉頭微微皺了皺,轉了話題問道:「聽說府裡出了事?」

    鄭嬤嬤長長的歎了口氣,兩隻手輕輕的拍了下,感慨的說道:

    「這不過一個月的功夫,那個家竟像要散了一樣!九月裡,玉姨娘小產了,查出來竟是大少爺在玉姨娘的吃食裡放了紅花,府裡就鬧開了,老爺打了大少爺,下了重手,直到十月初十那天,二小姐出嫁,也沒起得來床,也是禍不單行,二小姐出嫁本來是件大喜的事,新房裡卻出了大事,姑娘知道那福康郡王是快死的人了,二小姐哪裡知道?二小姐那脾氣,不管不顧的竟鬧了起來,又亂嚷著說拜堂的那個才是她夫君,替福康郡王拜堂的是王府庶出的四公子,屋裡的喜娘也不知是怎麼侍候的?!竟讓二小姐跑了出去,抓了四公子的手不放,王府裡亂成一團,福康郡王當天夜裡就沒了,老爺和夫人在王府門房裡跪了一天一夜,竟沒人理會。昨天聽說二小姐要活殉,夫人就昏了過去,醒過來拚命鬧著,要去王府接回二小姐,老爺說她患了失心瘋,讓人把她捆了關在屋子裡,玉姨娘也病著,現如今,府裡是雁姨娘主持。」

    李青愕然,玉湖小產?二少爺哪來的紅花?李敏華怎麼知道拜堂的是誰?進新房坐床之前,她都得頂著那個厚重的蓋頭,除了自己的腳尖,她什麼也看不到!新房裡光喜娘就得有四個,李敏華頂著滿頭珠翠,穿著那樣厚重的禮服,竟能跑出來?還能找到四公子!陪嫁的丫頭、嬤嬤呢?她喊出來第一個字,嘴巴就能被堵上!哪能讓她鬧得這樣大?

    玉湖是個忠厚人,如果府裡主持中饋的是她,厲夫人和大少爺還能得些照顧,可玉湖小產了,病著!銀雁當了家,厲夫人這瘋病只怕是好不了了,大少爺呢?他是李雲生的獨子,李雲生總要護著些吧!

    文夫人滿意了嗎?

    李青閉了閉眼睛,當年是多大的仇恨,竟能讓文夫人隔了十年還不能消除哪怕一點點?要毀了她的女兒,再毀了她的外孫女!當初,如果厲夫人不截了這門親事,是自己嫁過去,敏華,是不是會好一些?!如果當初自己不計劃著當個名門寡婦,是不是也不會有今天的事?

    「姑娘!」

    鄭嬤嬤聲音嚴厲的叫著她,李青恍過神來,她又想多了,忙抱著棉衣站起來,輕輕跺跺腳,笑著道:「好了,好了!嬤嬤,我沒事了。」

    鄭嬤嬤輕輕鬆了口氣,姑娘聰明太過,總是想得太多,這些事,哪件不是她們咎由自取!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鄭嬤嬤才依依不捨的告辭出去了。

    隔了幾天,她們一行十人就隨著韓地的使團啟程了,楊元峰很是照顧她們,每天晚出早歇,派人打好前站,太陽一落山就休息,到了驛站就有熱水、熱食,自帶的乾淨被褥,凡事都是齊全的,一路上的安排竟是極細心周到。一行人倒也不覺得太辛苦,行了二三天,就到了洛水邊上的平安碼頭,早有幾艘大船等在那裡。

    楊元峰坐了主船,李青她們十個人還有十來個婆子坐了另一艘大船。上了船,行程立即就緊了起來,一路上,有風時竟是扯著帆日夜行船,無風時幾十個縴夫輪流拉縴,也是天不亮就開船,天黑透了還要走上一陣子才停船休息,一路上除了補充給養,路過的碼頭集鎮,竟是一個不停。

    一連行了四天,李青心急如焚,連慶他們走的是陸路,這樣下去,如何跟得上來?

    第五天,李青船上有個嬤嬤受了風,病得有些重了,發起熱來,船上的護衛忙打起旗語,稟報主船,船隊略慢了一慢,她們的船往主船靠了過去,兩邊搭了船板,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老頭跟著個護衛到了李青她們船上,給那個嬤嬤仔細的診了脈,就讓人抬著那婆子去了主船,又從主船轉到了後面的船上了。

    船隊的速度幾乎沒有任何減緩,李青夜裡覺也睡不著了,看著窗外滑過的點點漁火,捏著貼身穿著的裌衣,暗暗向菩薩禱告:「藥王菩薩原諒些個,讓她們受些苦,也是迫不得已,以後李青有機會,必定重重的報答她們。」

    第二天,船上的女官中就有人也發起熱來,留著山羊鬍子的老頭過來診了脈,說是無妨,只是著了風寒,配了藥送過來煎。

    隔天,發熱的人並不見好,其它的人反倒陸陸續續的也發起熱來,到了晚上,竟有一多半的人病倒了,李青也在其中。

    楊元峰有些著急了,令人停了船,幾天裡頭一次太陽沒落山就停船休息了。楊元峰帶著個小廝過來查看,山羊鬍子老頭仔細的和他解說著病情,就是普通的風寒,可是藥吃下去,卻不大見效,楊元峰眉頭緊皺,旁邊的小廝悄悄拉了拉他,低低的說了幾句,楊元峰微微點頭,叫了個婆子過來吩咐道:「你進去問問她們,以前有沒有人生過這樣的病?吃的什麼藥方可還記得?」

    婆子答應著進去了,片刻回來稟報道:「都說生過的,都說藥方記不得了,只是,有兩個說,以前是一邊吃藥,一邊靜養,幾天也就好了,另外三個說有時候不吃藥,只飲食清淡些,再靜靜養上十來天就好了,如今是太累著了。」

    楊元峰眉頭緊皺,坐在大船上行路,再舒服不過的,竟也能累著!究竟是累著了,還是想拖延行程?如果是拖延行程,想做什麼?有什麼圖謀?轉過頭,看著旁邊的小廝,小廝苦笑著看著他,低低的說道:「慶人文弱,又是女孩子們,比不得我們,習慣了急行軍。爺吩咐過,一根頭髮也不能少。」

    楊元峰無奈的點點頭,慶人是文弱了些,這又是一群嬌生慣養的女孩子,只是,坐在船上竟然也能累著!他實在是有些想不通,真是一群讓人頭痛的東西!算了算了,慢點就慢點吧,小心的捧到平陽府,交給王爺頭痛去吧。

    第二天起,雖說還是早出晚歇,但相比之前的日夜兼程,慢了差不多一半,李青舒了口氣,這下連慶他們能趕到前頭去了。

    船又行了十來天,一天,辰末時分,船就到了桃仁碼頭,此行的水路終點,過了桃仁碼頭,洛水就一分為二,一條叫青衣江,彎向奚地去了,一條叫白水江,是通往晉地的。從桃仁碼頭往韓地,就只有陸路了。

    以她們的速度,還要再走個七八天,才能到了慶國和韓地相鄰的金川府,那裡世代由金川頭人領著府尹,可金川頭人卻是三年二年就換,以致金川府歸屬混亂,朝令夕改,各大小地方幾乎都是各自為政,竟說不清楚這裡到底是歸了慶國,還是屬於韓地。李青選定的地方,就是那裡,從金川府脫了身,立即就返回桃仁碼頭,然後坐了船沿著白水江去晉地。桃仁碼頭是她和連慶他們約定見面的第一個點。

    出了船艙,李青低頭理了理斗篷,在這裡,一切規矩只能從簡,她們上下船並沒有圍起帷幔,船上看岸上和岸上看船上都是清清楚楚,李青慢慢的走著,希望連慶他們能看到自己。

    上了岸,眾人只覺得雙腳發飄,身體彷彿還在晃動,竟有些站立不穩,李青她們相互扶著上了車,直奔客棧去了。桃仁碼頭沒有驛站,楊元峰早命人包了家寬敞乾淨的客棧,準備讓大家休息一天,明天再上路。

    護衛們護著李青她們進了客棧後院,進了最裡面的上房,婆子們忙著過來打掃了房間,又抱出被褥上來鋪了床,取了自帶的茶葉器具,泡了茶端上來,十個人每兩人一間房安頓下下了,站在房間裡還是覺得身子彷彿還在不停的晃動著,極不舒服,趕緊躺下休息,中午飯也沒起來吃。

    直到下午,李青才覺得好了些,起來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著茶水,看著旁邊床上睡著的劉秀玉,皺著眉頭,算著行程,只要不出什麼意外,連慶他們肯定已經到了這桃仁碼頭,連慶是個仔細人,只要到了肯定會派妥當人日夜在碼頭守著的,剛才她下船時應該就能看到,這會兒,連慶一定在想法子進來見她。正盤算間,突然聽到門外有人輕輕敲了下門,李青手按著桌子,卻沒起身,側著耳朵仔細聽著,婆子們一向是敲了門立即就推門進來的,使團裡其它的人不會也不應該過來她們這邊。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7:07 PM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暴雨

    劉秀玉翻了個身,聽到聲音,李青心跳彷彿漏了半拍,慢慢轉過頭去,看她又睡了過去,方閉著眼睛用手撫撫胸口,然後輕輕站起來,把門拉開了條縫,偷偷往外看去,只見門外一個婆子帶著個穿著厚棉衣的粗使丫頭正挨屋送熱水,李青看著那個粗使丫頭,彷彿有點熟悉的感覺,剛才門是她們敲的嗎?

    水快送到她們房間了,李青輕輕關上了門,片刻、婆子敲敲門,推門進來,福了一禮,「姑娘,客棧送熱水過來了。」

    李青坐在桌子旁,點點頭,有些好奇的看著後面拎著大水壺的丫頭,那丫頭彷彿感覺到李青在看她,飛快的抬起頭,沖李青笑了笑,李青愕然的發現,這「丫頭」竟是桑枝!看著桑枝頭上插的那朵粉紅花兒,李青忍不住笑了出來,忙低下頭裝作喝茶,這花肯定是木通給他戴的。

    桑枝上前去換暖窠裡的茶水,李青抬起頭,微笑著對那婆子說道:「嬤嬤,剛才我聽到那窗戶外面有些個動靜,怪嚇人的,嬤嬤看,要不要通知護衛去看看?」

    那婆子一臉疑惑,這是二樓,窗戶外面能有什麼?可也不敢太大意,忙笑著道:「姑娘別怕,我先去看看。」

    說著,快步往窗戶走去,打開窗戶,探出身子,往四下裡仔細張望著。

    桑枝飛快的取出個小包來遞給李青,又笑嘻嘻的衝她比劃著,示意她安心。李青把小包收進袖子裡,背對著窗戶,衝他眨眨眼睛,盯著他頭上的粉紅花兒滿眼的笑意,桑枝眼睛瞄著窗戶,小姐這會還有心情笑話他!也不理會她的取笑,看到婆子關了窗戶,就要回過身來,忙老老實實的垂頭站好,李青也收了眼神,轉過身微笑著看著婆子,婆子笑著說道:

    「姑娘,我剛都看了,外面這會兒什麼也看不到,姑娘放心,樓下院子裡住的都是咱們的護衛,大人也在樓下住著呢,這院子裡是混不進人來的,姑娘且寬心。」

    混不進來?這屋裡現就混進來了一個!李青微笑著點點頭,曲膝謝道:「多謝嬤嬤了。」

    婆子笑著出去了。

    李青松了口氣,轉過頭,卻看到劉秀玉正睜著眼睛,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李青一時怔住了,她是什麼時候醒的?她都看到了什麼?

    劉秀玉翻身坐了起來,抬手挽著頭髮,看著她愕然發怔的表情,冷淡的說道:「你做什麼我不管,只是,你不能連累了大家!」

    李青心裡正飛快的轉動著,殺人滅口!她裌衣裡有這樣的藥粉,一點點就行,可是,她根本沒那膽子!也狠不下這份心來!怎麼辦?正愁腸百轉間,聽到劉秀玉的話,急忙點頭應承著:「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連累了大家!」

    劉秀玉抬眼看了看她,挽好頭髮,下了床坐到了桌子邊上,喝了杯茶,直到晚上吃了飯,睡下了,也沒再理會李青,李青強壓著心裡的不安,臉上卻是一絲也不敢流露出來。

    第二天一早,客棧門口一溜幾十輛車依次排開,護衛擋了門口的閒人,李青她們走了出來,劉秀玉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李青衝她笑笑,低低的說道:「你放心!」

    劉秀玉抿著嘴,目光執著的看著她,一言不發,還是亦步亦趨的跟著李青後面,李青心裡鬱悶萬分,這是不是叫出師不利?還沒怎麼樣呢,就招了這麼帖膏藥黏上了,偏偏惹不得,躲不得!李青垂著頭,無奈的和她上了同一輛車,還是和上船前一樣,她們每兩人一輛車。劉秀玉在李青後面,利落的上了車,理了理衣服,和李青對面坐好,目光炯炯的盯著李青,李青垂眉順目,把自己在狹小的車廂裡窩好,閉上眼睛迷糊起來。

    車子微微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就顛簸得厲害起來,還能聽到一片急促的「得得得」的馬蹄聲,是馬兒小跑起來了。李青的頭被搖得撞到車廂板上又彈了回來,實在沒法迷糊了,只好坐直了身子,和劉秀玉面面相覷。

    劉秀玉仍是目光炯炯的盯著她,李青被盯得無奈,只好轉過頭看著車窗,車窗是被釘死了的,只留下了幾條縫隙通風透氣,縫隙外面的天彷彿還沒有完全亮起來,樹木的陰影悠悠的移向後面,嗯,是悠悠的、緩緩的移動著,從前……從前,車窗外的樹是連成片的,那些黎明時分,空曠的高速路上,車子在瀝青路面上飛速滑過,非洲鼓點輕輕敲著,油門踩到底,彷彿飛了起來……

    外面一聲沉悶的雷聲,打斷了李青的臆想,劉秀玉也挪動了一下,靠到車窗邊上,透過縫隙,看向外面。車子速度猛然加快,車廂裡晃動得更厲害了,李青和劉秀玉急忙用手扶住車廂板壁,努力穩著身體。

    緊接著又傳來幾聲沉悶的雷聲,隨即就有雨滴打得車廂頂上,「啪啪」作響,一會兒功夫,雨就傾瀉如注,水順著窗戶的縫隙流了進來,李青忙把車廂裡的墊子拿了一個,堵在車窗上,回頭看劉秀玉還怔在那兒,忙招呼她:「快,拿個墊子把那個窗戶也堵上,要不然,等會我們連個坐的地方也沒了。」

    劉秀玉忙拿了個墊子堵上窗戶,可水還是滲進來了,兩人挪動著,漸漸擠在了一起,車窗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車廂不遠處馬蹄聲停了下來,一個護衛扯著嗓子喊道:「大人吩咐:大家快點走,前面有個廟,可以避雨!」

    喊完,馬蹄聲再次響起,一會兒就跑遠了。

    雨下得越來越大,路上越來越泥濘,車子也越走越慢,沒多長時間,李青和劉秀玉就渾身濕透了,兩個人打著顫,擠在一處,也不堵窗戶了,反正車廂裡也都是水了。

    足足又走了半個多時辰,車子才停了下來,外面有婆子掀起車簾,李青和劉秀玉渾身是水,顫抖著下了車,那婆子也渾身是水,凍得臉色發青,發著抖引著她們奔進了前面的大殿,這是座廢棄的破廟,大殿裡的神像和其它東西已經被扔到了外面,空曠的後殿正旺旺的燒著幾堆火,火上搭著架子,架著行軍鍋在燒水,婆子把她們兩個安置在一堆火旁,又奔出去接別的姑娘了,李青和劉秀玉緊緊的靠向火堆烤著身體和衣服,漸漸覺得緩過了一口氣。

    十個人都圍在了火堆邊上轉著身子烤著衣服,幾個婆子忙著把燒開的水倒進茶壺裡,又有婆子取了茶碗過來,把水倒在茶碗裡遞給她們,李青接過來,居然是生薑水,剛才進來時居然沒聞出來!李青抽抽鼻子,這鼻子也會凍得失靈?

    喝了半碗滾熱的生薑水,李青覺得總算是活了過來,唉,兩輩子加在一起,好像也沒受過這樣的罪。連慶他們昨天是連夜出發的,一定是避過這場雨了,不至於有人淋病了。在地上放的草團上坐下來,李青環顧四周,發現這寬闊的大殿裡,只有她們十個人和侍候的婆子,那個楊元峰還有那些護衛呢?李青站了起來,回頭看了看坐在她身邊還在專心喝著薑湯的劉秀玉,嗯,還是叫上她吧,免得她一時看不見她,生出事來,伸腳踢了踢劉秀玉,劉秀玉抬起頭,不滿的看看她,低著頭繼續喝湯,李青又踢了踢她,問道:「我要到門口看看,你去不去?」

    劉秀玉立即放下碗,站了起來,李青帶著她,走到了殿門口,外面天黑得像是已經到了夜晚,雨下得彷彿瓢潑一般,楊元峰帶著個小廝打著傘站在殿前台階下,大殿前隱隱約約能看到停滿了車輛,車輛旁邊和車底下都蹲滿了人,李青只覺得淚水一下衝進了眼眶,鼻子有些發酸,回頭看了看寬曠乾爽的大殿,那裡的空間足夠外面的人都進來坐著,回過身,拉了拉劉秀玉,示意她看外面的人,「讓他們進來躲躲雨,烤烤火吧。一樣都是父母生的。」

    劉秀玉眼睛有些發紅,忙點點頭問道:「怎麼叫?」

    「和那個楊大人說就行了,你叫他進來我來說,還是我叫他進來你來說?」

    李青眼睛裡閃過絲捉弄,認真的問道,劉秀玉滿臉通紅的咬著嘴唇,和個陌生男人說話,怎麼開得了口?

    「你倒是快點啊!外面那麼多人在雨裡淋著呢!」

    李青繃著臉催促道,心中樂開了花,被她這一天盯出來的怨氣去了大半,劉秀玉狠狠的咬了下嘴唇,低低的說道:「你來叫,我說!」

    這丫頭倒也爽氣,李青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回過身,衝著楊元峰那邊拚命的揮著手,楊元峰身邊的小廝幾乎立即就看到了李青揮舞的手臂,忙拉了拉楊元峰,兩人一起上了台階,李青見他們到了大殿門口,悄悄用腳踢了踢劉秀玉,劉秀玉身體有些僵硬的上前曲膝福了一福,也不抬頭,低低的說道:「大人,讓外面那些人進來避避吧。」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破廟中

    楊元峰困惑的回過頭,看著那小廝,這兩個丫頭片子在搞什麼鬼?小廝空著的一隻手攤了攤,示意自己也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當然更不知道她們要做什麼了。

    這吱吱唔唔說得什麼啊?李青在後面重重的踢了劉秀玉一腳,踢得劉秀玉身子微微一晃,猛的抬起來頭來,大聲喊道:「大人,讓外面那些人進來避避雨吧!」

    楊元峰被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撞到了小廝身上,李青也被她嚇了一跳,醒悟過來,忍不住笑出聲來,劉秀玉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彷彿能滴出血來,傻傻的看了一會兒楊元峰,突然醒悟過來,急忙轉過身,握著臉躲到了李青後面,再不肯轉過身來,楊元峰溫和的看著劉秀玉瘦削的後背,這個慶國來的小姑娘,柔弱是柔弱了些,害羞也是太害羞了些,心地倒是良善,紅著的臉倒是有些……嗯,讓人憐愛。楊元峰緩過神來,露出滿臉笑意,轉眼看著李青,李青上前一步,福了一福,笑吟吟的說道:「大人,這殿裡十分寬闊,我們就在後殿用帷幔圍出些地方就夠了,讓外面的人進來避避雨,烤烤衣服吧,不然,我們姐妹心裡也難安寧。」

    楊元峰收了笑容,這聲音,甜糯、柔和還有些嫵媚,原來女人的聲音能好聽到這樣!楊元峰低頭打量著李青,最多十一二歲,還是個孩子,體形修長,過於瘦削了些,但是,很柔軟,濕了又烤乾的衣服皺巴巴的貼在身上,神情從容,五官有些普通,但那雙眼睛,籠在濃密的睫毛下,靜謐幽深,彷彿一泓深不見底的潭水,那潭水讓他竟有些失神,小廝在後面輕輕拉了拉他,楊元峰恍過神來,剛才那個害羞的小姑娘就是有心,只怕也沒膽子和他提這樣的建議,這肯定是她的主意,忙退後一步,鄭重的施了一禮道:「多謝姑娘,在下替外面的兄弟謝謝各位姑娘!」

    李青曲膝還了禮,也不多言,這個楊元峰看來不是那種死板之人,倒也知道變通。轉身拉了劉秀玉進去,楊元峰目送著兩人進了大殿後面,回頭和小廝對視了一眼,小廝笑著點了點頭,兩人分頭到外面安排車輛和崗哨了。

    殿內,幾個嬤嬤很快的拉起了帷幔,把姑娘們圍在後殿一角的兩堆火旁。

    李青透過帷幄的縫隙向外看去,外面的護衛和車伕等人陸續進了大殿,脫了滴水的蓑衣放在大殿門口,先進來的幾個人又生起了幾堆火,架起行軍鍋,熬起薑湯來,陸續有人進來,圍坐在火堆旁,不大會兒,外面火堆旁圍坐的人也喝起薑湯來,殿裡一時溫暖如春。

    李青在帷幔後,仔細的看著外面的動靜,生火熬湯,人進人出,都極是安靜有序,這些人進退有度,令行禁止,那平王倒也名不虛傳,治軍有方。看來,無論如何都要在金川脫身離去,否則,進了韓地,想脫身只怕就難了。李青暗暗思量著,輕輕挪了挪身子,往劉秀玉身邊擠了擠。

    側頭看了看劉秀玉,只見她頭垂在膝蓋上,一動不動的坐著,彷彿睡著了,李青輕輕推了推她,劉秀玉打了個機靈,猛的抬起來頭了,滿臉通紅,神情慌張的看著李青,李青皺皺眉頭,瞇著眼睛疑惑的看著她,劉秀玉眼神慌張的閃爍著,不停的眨著眼睛,和她今天目光炯炯的盯著她的樣子判若兩人,李青心裡湧出無數疑惑來,眼珠轉動了幾下,轉過了頭,不再看她,劉秀玉彷彿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李青靠著柱子,慢慢思量著,聽說,那個平王,也是個愛色的,平陽王府內沒有正妻,侍妾卻不少,孩子也有一堆了,她們這一幫人進了王府,還不知往後如何呢?李青想起他那張輪廓清晰的臉,眉眼間那份極其乾淨的感覺,就是煞氣重了些。這樣的人品,這樣的身份,這些女孩子們是不是很願意去做他無數女人中的一個?像黃玲兒一樣,去做大皇子的「新鮮玩意兒」?

    李青轉過頭,默默的看著劉秀玉,一路行來,她滿腹心事,竟然從沒留心過同行的這些小姑娘們,這一天多的寸步不離,這一場雨的相互扶持,讓她們貼近了很多,李青看著劉秀玉垂著的頭頸,瘦削而優美,這個清秀的小姑娘,柔和而堅韌,有份堅持,有些善良,像一株蘭草,安靜清新卻極耐品味。這樣一株蘭草,就在王府裡慢慢枯乾?

    李青轉著眼珠,那個楊元峰,這個時候出使慶國,必是個極得平王信任的,這使節做得有聲有色,一點虧也沒吃過,一路上看來,竟還知武事,也是個有才幹的,這樣的人,一定深得平王愛重,如果開口向平王討個女官,應該沒什麼問題吧,看面相,這個楊元峰應該也是個重情義的,這一路上的安排周到貼心,人必定是個細心的,劉秀玉如果能跟了他,總強過做三千後院之一吧。

    李青盤算著,把帷幄的縫隙微微拉開些,往外看去,楊元峰坐在東邊靠裡的火堆旁,正和身邊的人笑著說著話,旁邊的人傳了個皮囊給他,他接過,仰頭喝了一口,是酒吧,閃動的火光映在黑紅色的國字臉上,竟有幾分溫暖的感覺。

    李青放下帷幄,轉頭看著旁邊火堆旁忙著準備午飯的婆子,和東倒西歪靠著柱子睡著的女孩子們,轉了轉眼珠,何不去打聽打聽那個楊元峰,李青打定主意,輕輕起身,走到正在熬著粥的婆子身邊,笑著低聲說道:「嬤嬤,我幫你吧。」

    婆子連說不敢,李青微笑著在旁邊遞東遞西的幫著,一邊和她慢慢說著閒話。

    「嬤嬤,韓地有多冷?」

    「這一路上越走越冷了,多虧嬤嬤們費心照顧,這一路上帶著我們這些人,要多費多少心!多虧了楊大人呢!那個楊大人有五十歲了吧?」

    李青好奇的問道,嬤嬤「撲哧」一聲笑出了聲,笑了半天,方低聲說道:「姑娘這眼力,真是……楊大人不過二十出頭,還沒成親呢!」

    說完又笑了起來,李青忙懊悔的陪禮道:「嬤嬤你看我這眼力,楊大人這樣能幹,我想著必是上了年紀的呢,嬤嬤可不要和人說去!」

    那婆子又笑了起來,看了看鍋裡的粥,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拿了個碗來,盛了點粥出來遞給李青,「姑娘嘗嘗。」

    李青忙接過,小心的喝了一點,享受的瞇著眼睛,連連點頭道:「真好喝。」

    那婆子滿足的笑了,坐下來,邊把火撥開邊低低的和李青說道:「王爺可看重楊大人啦,楊大人家裡只有個老娘,窮是窮了點,可人好又能幹,還沒成親呢。」

    說著,沖李青眨眨眼,李青端著碗,愕然的看著那婆子促狹中帶著些關心的眼光,饒是她臉皮夠厚,被人這樣瞧破又取笑了去,也禁不住臉紅起來,放下碗,嗔怪道:「嬤嬤又胡說呢!」

    邊說邊站了起來,跺跺腳轉身回去了。

    直到傍晚時分,大雨才漸漸停了下來,李青站在大殿後門口,極目遠望,雨後的天空和遠處的樹林乾淨得彷彿天堂,太陽已經落了山,一架彩虹從遙遠的天邊伸過來,清晰美麗的讓人不敢相信,李青呆呆的看著那天堂彩虹,劉秀玉也走到門口,失神的看著,其它的女孩子們陸續聚了過來,靜靜的看著外面的彩虹和天空,不知道是誰輕輕的抽泣起來,在大家的抽泣聲中,李青垂著頭,默默的坐回柱子旁,都是可憐的人,沒有父母的護持,沒有家族可依靠,她們是風中的柳絮,不知道飄零到哪裡,流落到何處。

    帷幄外,楊元峰聽到哭泣聲,皺皺眉頭,抬手叫了個婆子過來,很不耐煩的問道:「這是怎麼啦?」

    婆子陪著笑解釋道,是看彩虹看得哭了。楊元峰不解的回過頭去,看著跟在後面的小廝,小廝也攤攤手,這小楊,一碰到這幫女人的事,就看著他,他哪知道這些女人的事?王府裡的女人們他是知道些,可這些是慶國來的小姐們,中間還夾著位「一根頭髮也不能少」的姑奶奶!只好看著楊元峰,低低的說道:「不出事就行。我去門口看看探子回來沒有。」

    楊元峰忙點點頭道:「快去看看,要是前面的路還能走,最好還是趕到清泉鎮歇息。」

    小廝轉身出去了,楊元峰想了想,也轉身去了大殿門口。

    門口處,一個探子正翻身跳下馬來,楊元峰和小廝忙迎上去,聽了探子的稟報,兩人眉頭都皺了起來,看來,只能在這個破廟裡歇一晚上了,他們都無所謂,好歹還有個大殿,就是露天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那些慶國的小姑娘們,淋了雨,要是夜裡再休息不好受了寒,病上幾個可就麻煩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7:11 PM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傷寒(上)

    楊元峰陰沉著臉,背著手,腳步急促的原地轉著圈,突然停下來,小廝有些頭暈的看著他,楊元峰瞪著小廝低低的吼道:「我們一天不回到韓地,爺駐紮在上嶺關外就一天不能動!本來依著我的計劃,日夜行船,現在差不多已經進了金川府!爺就能……這會兒竟然還沒出了桃仁碼頭!二十二日前,說什麼也得進了金川府!不能誤了爺的大事!」

    小廝苦著一張臉看著他,還沒開口,楊元峰又搶著說道:「別跟我提什麼一根頭髮的話!」

    小廝嚥了口口水,攤著雙手說道:「現在著急也沒用不是?先別說那麼遠了,今天晚上得先安排下去,等前面的路能走了,你再趕行程吧。」

    楊元峰不耐煩的揮揮手,「老規矩,你去安排那幫丫頭片子,我每個時辰派人探一次路,一旦通了,立刻就啟程!」

    說完,背著手大步出去了。小廝皺著眉頭站了一會兒,小楊說得對,這行程是得趕緊了,不然就誤了爺的大事了。

    婆子們在後殿又生起了幾堆火,燒熱了地面,然後熄了火,掃乾淨,把被褥抱出來,鋪成一排,外面的護衛拉來幾輛車堵了後門,李青她們就睡在了後殿地上。

    睡到半夜,李青被一陣狼嚎聲驚醒,拉開壓在她身上的王淑芬,往劉秀玉這邊挪了挪,狼嚎聲就在殿外,越來越近,中間漸漸開始夾雜著狼的慘叫聲,李青支起耳朵仔細聽著,應該是個小狼群,十幾二十隻的樣子,依那些護衛的身手,大約也就夠熱熱身,李青放鬆了心神,挪了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繼續睡。

    卻聽到旁邊有呻吟聲,李青輕輕支起上半身,趁著火堆的光線往左右看去,低聲呻吟的是睡在劉秀玉旁邊的楊玉珠,嘴唇彷彿也有些乾裂,李青心中一突,忙伸手過去摸她的額頭,劉秀玉被她壓了一下,打了個激靈,一下也醒了過來,李青示意她噤聲,楊玉珠額頭熱得燙手,李青拉出她的手,按在了脈上,劉秀玉坐了起來,摸了摸楊玉珠的額頭,唬了一跳,轉頭看著一聲不發按著脈的李青,李青眉頭漸漸皺起,這是重傷寒,昨天淋了雨,受了寒,可這會兒就燙成這樣,也太快了些,也許是在船上時……就沒好清爽,昨天受了濕寒,就激發了出來,這都是自己的錯!李青心中自責不已。

    放回楊玉珠的手,李青垂著眼簾,輕輕說道:「她病得厲害,現在就得叫人來看看。」

    劉秀玉忙點點頭,轉著頭四下找當值的婆子,李青把她按回被窩:「你睡回去,小心著了涼,我去吧。」

    說著,起身抓起旁邊放著的斗蓬披在身上,飛快的穿了鞋子,過去搖醒了當值的婆子,「嬤嬤,有人病了,病得很重,額頭燙手!得趕緊讓大夫來看看!好像是傷寒,只怕還會過給別的人。」

    婆子迷迷糊糊的醒過來,聽了李青的話,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拚命的點著頭說:「我這就去稟報了大人!」

    轉身爬起來飛奔出去稟報。楊元峰和小廝面面相覷,真是怕什麼有什麼!小廝眉頭皺起,問婆子道:「是你發現的?還是別人告訴你的?是誰病了?」

    婆子怔了怔,她當值時竟睡著了,聽了李青的話就奔了出來,倒忘了應該先去看看,臉色一下子白了下來,「撲通」跪倒,不停的磕著頭:「奴婢該死!奴婢睡著了,是李青姑娘告訴奴婢的,奴婢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病了,奴婢該死!丁大爺饒了奴婢這回吧!」

    丁一冷冷的看著她,「若沒事也還罷了,若有點什麼不妥當,我就是想饒你,爺那兒也交待不過去!你先下去侍候著,如何處置,我和楊大人商量了再說。」

    婆子趴在地上又磕了幾個頭,才惶恐的下去了。丁一看她進了帷幄,轉過頭看著面沉如水的楊元峰道:「讓錢大夫去看看吧,傷寒的藥,我們帶的不齊全,得趕緊趕到前面的鎮子上才行。只要藥齊全,倒不會有什麼大礙。」

    楊元峰眉頭幾乎擰到了一起,沒好氣的說道:「錢大夫治治跌打損傷,治個小風寒還過得去,這傷寒哪是他能治的?前面是清泉鎮,可不是平陽府!到哪兒去請能治傷寒的好大夫?這傷寒……要是傷了一個兩個,爺那裡怎麼交待?」

    小廝意味深長的笑著,嘿嘿,只要有裡面那位姑奶奶在,傷寒算什麼大病?!不過,那位姑奶奶的身份,爺不說,他可是打死也不敢露半個字出來。只笑著勸楊元峰道:

    「你只管放心,爺讓我來,就是為了把裡面那些姑奶奶們平安的帶回平陽府!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只管放下心來,真有什麼事,我一力承擔!這會兒,最要緊的是藥要齊全,我們得趕緊趕到清泉鎮才行。」

    楊元峰疑惑的看著丁一,軍裡哪次發傷寒不是死傷過半?這小子憑什麼底氣這樣足?還一力承擔?只要藥齊全就行?爺讓他帶回的是那個姑奶奶,不是那些姑奶奶,難道……這小子什麼時候心這樣狠了?爺號稱閻王,也沒這樣過!難道是爺另有交待?楊元峰心中閃過那張羞得通紅的臉、那個瘦削的後背……目光漸漸冷了起來,盯著丁一,慢慢的從牙縫裡擠著話:「你打著什麼主意?還是明白告訴我的好!」

    丁一愕然的看著面冷如霜的楊元峰,知道他想左了,想解釋卻又沒法解釋,張口結舌了半天方連成了句:「你個小楊,我什麼時候是那種惡人啦?唉,你就不要管那麼多,我告訴你,裡面的人,我保證哪個都是一根頭髮也不少,都好好的帶回平陽府!」

    楊元峰驚訝中帶著更多的疑惑,丁一推推他,「這也已經寅初時分了,前面路也通了,要不,我們現在就動身吧。」

    楊元峰點點頭,出去安排車輛了,丁一叫了錢大夫去診治。

    婆子進來,叫醒了大家,傳了楊大人的話,大家忙亂著起身收拾。

    李青和劉秀玉幫楊玉珠收拾好,一個婆子扯了塊布擋著,錢大夫在外面診了脈,丁一拉著他走開了幾步,把耳朵送過去,示意他可以說話了,錢大夫貼著他的耳朵,低低的說道:「丁大爺,好像是傷寒。小人學藝不精,實在診不確切。」

    丁一看著他,揉著下巴,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方咬著耳朵說道:「你去讓她們自己說症狀,問她們以前得過這病沒有,記不記得藥方?」

    錢大夫哭笑不得看著丁一,這丁大爺,怎麼總讓病人自己說症狀,說藥方,病人要是能自己看病,還要他們這些大夫做什麼?雖有腹誹,想想自己也是治不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聽了錢大夫的話,劉秀玉眉頭揚了起來,上次也是這麼問的,難道韓地的大夫看病都是問病人吃什麼藥的?李青皺皺眉頭,心裡隱隱閃過一絲不安來,上次這個錢大夫開出的方子,李青就知道他醫術不精,那方子照著書抄下來,也不知道依著體質不同、依著病情不同調整一二,現在診不清傷寒也不意外,為什麼不建議到前面的鎮上找大夫,而是問她們吃什麼藥?難道……可是,這不可能啊!李青心底閃過絲惶惑,呆呆的看著燒得滿臉通紅的楊玉珠,不能不治,不能不救,可是……

    「姑娘,我們帶的藥只怕都不對症,大人吩咐,得盡快趕到前面的鎮子上。」

    外面傳來一個恭敬的男聲,李青收了心神,和劉秀玉對視了一眼,沖婆子點點頭。

    片刻,一行人收拾了,準備上車,李青低低的對劉秀玉說道:「我和楊姐姐一輛車吧,路上也好照顧些。」

    這一天下來,劉秀玉對李青的防範已經幾乎沒有了,忙點點頭:「妹妹小心些。」

    婆子扶了楊玉珠上了車,李青便欲跟了上去,旁邊一個婆子忙奔過來,攔了李青陪笑道:「姑娘,大人吩咐,還是照原來的車子坐著。」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傷寒(下)

    李青微微一怔,看著那婆子,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婆子又福了福,笑著說道:「大人吩咐奴婢和楊姑娘一輛車,一路上服侍著楊姑娘,姑娘請放心。」

    李青聽了,立即退後兩步,微笑著曲膝福了一福,鄭重謝道:「那煩勞嬤嬤了,請嬤嬤這一路上每隔一刻鐘給她灌些溫水,盡量多讓她喝些水,額頭上用帕子沾了溫水搭上去。路上能睡著最好,如果嘔了,請嬤嬤立即稟了大人,請大夫診治。」

    婆子得了丁一的吩咐,恭敬的一一答應著,滿口應承道:「都依姑娘吩咐的做,姑娘但請放心。」

    李青看著言聽計從的婆子,抬起頭,瞇眼看著車隊最前面騎在馬上的楊元峰,和跟在他後面,也騎在馬上的小廝,還有那個留著山羊鬍子的錢大夫,心底一陣陣發涼,繼而生出無數憤怒的火苗來!他是什麼時候知道她的身份的?如果李雲生不送她入官,他是不是也會設法讓李雲生送她入官?她救了他,他竟這樣圖謀她!陷她為奴!李青狠狠的挫著牙,除了她的身份,楊元峰和那個小廝還知道什麼?她的安排呢?連慶呢?還有桃仁碼頭的客棧裡,桑枝究竟是混進來的?還是乾脆是他們放進來的?還有那幾個保鏢,無論如何不能用了!

    劉秀玉在旁邊拉了拉她,「上車了,你發什麼呆啊。」

    李青忙回過頭,勉強笑笑,轉身上了車,窩在車廂裡,閉上眼睛,只覺得心裡零亂如麻。

    路上雖然還是有些泥濘,但已經不太影響馬車的行進了,巳正時分,他們已經進了清泉鎮,打前站的護衛已包了家客棧,婆子們把楊玉珠抱下車,劉秀玉在路上就已經開始兩頰發紅,呼吸粗重起來,李青叫了個婆子先把劉秀玉扶下了車,剛跳下車,就有婆子過來稟報又有誰發了熱,李青站在車旁,看著稟報的婆子,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為首的婆子見狀,忙上前福了一福,笑著說道:「大人吩咐了,讓奴婢們一切聽李姑娘安排。」

    李青惱怒的瞇起了眼睛,看看圍在她旁邊的婆子,個個滿臉疲憊,還有臉色不是蒼白就是發紅的女孩子們,只得壓了火氣,吩咐婆子把發熱的姑娘們安排在一處。

    進了內院,客棧早準備了熱水,李青讓婆子給發熱的女孩子們擦洗乾淨。

    李青洗沐完,轉到隔壁,屋子裡已堆滿了一包包的藥材,婆子們還在不停的往裡拿著,李青站在門口,瞇著眼睛看著滿屋的藥和忙碌的婆子,憤怒之餘倒有些好笑起來。

    婆子見她過來,忙笑著迎上去:「姑娘,大人吩咐送了這些藥過來,姑娘看看哪些合用。」

    邊說邊小心的看著李青,李青點點頭,上前翻著藥包,吩咐婆子去取只大簍子過來,婆子奇怪的看了看李青,腳下卻沒有怠慢,飛快的奔出去,很快就取了個半人高的竹簍子回來,李青翻著藥包,不時的取出些藥材扔進簍子裡,不大會兒,簍子裡就幾乎扔滿了藥,李青吩咐婆子:

    「把這裡的藥拿了去給你們大人,讓他派人看著煎上三遍,然後把三次的藥汁混了,除了發熱的,每人一碗喝了,剩下的藥渣邊熬邊加水,熬上兩個時辰,拿熬出的水讓大家洗澡洗衣服。」

    兩個婆子答應著抬了下去,李青走到炕邊上,依次給躺在炕上的五個女孩子仔細的把起脈來,一刻鐘的功夫,把好了脈,吩咐婆子去取了幾隻紅泥火爐和熬藥的瓦缽過來,李青取了只瓦缽放在桌子上,邊翻藥包邊取出些藥放到瓦缽裡,一盅茶的功夫,取好了藥,吩咐婆子把瓦缽放到火爐上,加了涼水熬上,又取了個小瓦缽繼續放著藥,不大會兒功夫,一排四五個瓦缽就都熬上了藥。

    二個時辰後,李青吩咐婆子又給楊玉珠幾個又服了一次藥,幾個人高熱雖然沒有退,呼吸卻平穩了許多。李青心中微鬆,明天再煎上一劑藥就差不多了。放鬆了心神,李青只覺疲倦一下子衝了上來,吩咐婆子兩個時辰後再給楊玉珠她們吃一次藥,就回房睡下了。

    醒來已經差不是申末時分了,李青剛睜開眼睛,炕前矮凳上坐著的婆子忙站起來,上前侍候李青坐起來,笑著說道:「姑娘醒了,大人來過兩趟,聽說姑娘睡了,沒敢驚動,讓奴婢等姑娘醒了就稟報姑娘:依著姑娘的吩咐,藥已經喝了,也熬了水洗了澡,請姑娘放心。」

    李青點點頭,穿了外衣,問道:「楊姑娘她們怎麼樣了?」

    「還是發著燒,不過,人都清醒過來了,依姑娘的吩咐,讓客棧熬了清雞湯,幾位姑娘都喝了些,看著精神頭好了不少!姑娘的藥真是管用!連錢大夫都說姑娘是神什麼技呢。」

    李青看著笑容中帶著些疲憊的婆子,聲音柔和的謝道:「多虧嬤嬤們照顧得好,嬤嬤辛苦了。」

    婆子忙擺著手,「姑娘這樣講,真要折煞奴婢了,姑娘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們哪還有活路?!姑娘這也是救了奴婢的命!」

    婆子說著,便想跪倒磕頭,李青忙拉住她,笑著道:「嬤嬤不要這樣!我餓了,嬤嬤還是趕緊給我找些吃的吧。」

    婆子笑起來,「奴婢真是糊塗了,大人說姑娘辛苦了,讓人熬了紅果湯,只等姑娘醒了吃,飯也早就準備著了,奴婢這就去端了來!」

    說完,匆匆出去了。

    李青轉到隔壁,侍候的婆子忙上前見禮,低低的稟報道:「幾位姑娘都睡著了。」

    李青點點頭,輕輕的走過去,挨個仔細的又診了脈,脈象平伏,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李青長長的鬆了口氣,轉身出了門,吩咐婆子還是每兩個時辰給她們吃一次藥,就回房吃飯去了。

    李青吃了飯,婆子收了東西下去,片刻上來稟道:「姑娘,大人到院門口給姑娘請安來了,大人還想請姑娘把剛才那方子抄了給他。」

    李青把手中的杯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從早上壓到現在的憤怒一下子湧了上來,還想要方子,哼!

    「你去告訴他,我那方子一字千金,要方子可以,拿銀子來買!那方子四十九個字,便宜了給他,就算一萬兩黃金吧。拿了銀票子過來換方子去!」

    婆子目瞪口呆的看著李青,呆了半晌才轉過神來,出門時竟一腳絆在了門檻上,幾乎摔倒。

    楊元峰聽了婆子的話,眼睛瞪得眼珠幾乎要掉下來,半天方憋出話來:「這個女人……」

    突然回身奔了回去,婆子看著跑得飛快的楊元峰,只覺得頭有些暈,這跑得哪像個大人?

    楊元峰奔回院子,一進院門就一迭連聲的叫著錢大夫,錢大夫披著外衣,拎著鞋子就奔了出來,丁一聽到動靜,也忙跟在後面出了屋,楊元峰急急的問道:「藥渣呢?那藥渣呢?」

    錢大夫一邊穿鞋一邊用手指著院子裡放著的大木桶答道:「哪,都在那個桶裡。」

    楊元峰奔到桶邊上,用手撈了兩下,桶太深,楊元峰用力把桶翻倒在地,桶裡的水流得滿院都是,藥渣也跟著流了出來,楊元峰滿臉喜色的叫著錢大夫:「你過來看看,認認清楚都是什麼藥,記個方子下來!」

    錢大夫瞪著眼睛看著楊元峰,半天沒說出話來,楊元峰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你認藥渣!你看我幹什麼,我臉上又沒寫著方子!」

    錢大夫苦笑著說道:「我的楊爺,這藥都熬成這樣了,我這半吊子的大夫哪裡認得出?就算是認出什麼藥,還有個劑量呢,現有開方子的人又不是不在,你不去找那位姑娘要方子,弄這些沒用的藥渣做什麼?!」

    楊元峰滿臉失望,低頭看著滿地的水和藥渣,有些不死心,「真的認不出?你就不能試試?」

    「我的楊爺,我是跌打大夫,正個骨治個傷還算拿手,這樣的方子,你就別難為我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7:15 PM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賣身契(上)

    楊元峰垂頭喪氣的站在翻倒的木桶旁,半天才回頭看著錢大夫和丁一道:「我去要方子,她竟要我拿一萬兩黃金去換!」

    錢大夫張著嘴巴,半天才合了回去,「一萬兩黃金!」

    丁一清秀的臉上露出些疑惑來,皺著眉頭,揉起了下巴,都是被這傷寒嚇著了,做得好像過了些,這姑奶奶有點不大對,好像火氣不小,爺當初是吩咐了擄了她回去,可畢竟還沒來得及動手,她就入了官,這事除了爺和他,沒人知道啊!

    丁一正怔神間,楊元峰點著他的肩膀說道:「這姑奶奶到底什麼來歷?跟她要個方子,她竟敢開口要銀子!還一萬兩黃金!連她的人都是爺的!你給我想想辦法,趕緊把這方子弄了來!」

    丁一看了看他,沒有言語,一邊示意錢大夫回屋裡去,一邊拉了楊元峰進了上房,關了門,貼著他耳朵低低的說道:「這姑奶奶的來歷不是你該問的。這事以後萬不可再提半個字!至於方子,今晚上飛鴿傳書給爺,這事得爺決定。」

    楊元峰皺皺眉頭,滿臉狐疑的看著丁一,丁一拍拍他:「楊大爺,我也知道現如今正是軍裡傷寒多發的時候,這方子有多難得我也明白的很!不過這事你放心,反正,快的話,到明天晚上,就能收到爺的吩咐了。現如今,最要緊的是盡快趕到金川府!今天已經耽誤了一整天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得上路。」

    楊元峰若有所悟的看著丁一,突然笑容滿面的緊靠著丁一耳語道:「別的我不問,你只說,方子是不是就是那姑奶奶開出來的?」

    丁一意味深長的沖楊元峰笑著道:「這個,不知道,嘿嘿,我怎麼知道!?」

    楊元峰盯著他看了半晌,然後站起身子,板著臉整整衣服吩咐道:「明天一早要趕路,那些丫頭片子還有一半躺著起不來呢,還有個姑奶奶,不,是還有個活祖宗,得重新找些四輪馬車才行,這事,小丁你去辦吧。」

    丁一笑意滿眼,這小楊就是聰明,這人可比方子重要,有了人,要什麼方子沒有!笑著打了個千應道:「是,聽楊大爺吩咐,小的這就去辦。」

    第二天一早,李青她們就上了新換的四輪馬車,車廂內寬敞許多,鋪了厚厚的墊褥,可以半躺下,李青上了車,一個婆子跟在後面準備上車侍候著,李青攔住了她,從現在開始,她得讓他們習慣她一個人呆著。

    「不煩勞嬤嬤了,我想一個人。」

    婆子遲疑的回頭看著丁一,丁一衝她微微點頭,示意她聽從李青的吩咐,婆子笑著退下了。

    一路上雖然趕得極緊,但飲食上卻一直安排得很是妥當。戊初時分,車隊趕到了留山鎮。

    李青洗漱停當,立即趕去給楊玉珠等人診了脈,幾個人都恢復得不錯,李青暗暗鬆了口氣,她們這一場病,說起來可都是自己起的因。

    回到房裡,一個婆子跟著送了紅果湯來,李青看了一會兒那白瓷盅子裡淡紅色的湯汁,端起來慢慢喝了。連慶他們不知道到哪裡了,她的計劃要調整,也只有等趕到匯合地點才能重新安排,這樣緊著趕路倒正合了自己的心思,這湯,正好,她正要補好了體力跑路。

    在房裡吃了飯,一個婆子捧了個匣子進來稟報:「大人在院門口給姑娘請安。」

    邊說邊把匣子送到了李青面前,恭敬的說道:「大人說,這裡面是一萬兩黃金的票子,請姑娘收了,好抄了方子出來。」

    李青低頭喝著茶,也不抬頭,也不看那匣子,慢悠悠的說道:「你去和你們大人說:一萬兩那是昨天的價兒,今天漲了,要兩萬兩黃金。」

    婆子捧著匣子的手抖了一抖,遲疑著沒有動,半晌方低低的說道:「姑娘,這裡面可是一萬兩黃金!大人要是惱了,姑娘要吃虧的。」

    李青放下杯子,起身鄭重的沖那嬤嬤曲膝福了一福謝道:「多謝嬤嬤!嬤嬤不用擔心,只管去和楊大人說了就是。」

    婆子捧著匣子忙回禮不迭道:「姑娘快不要這樣,奴婢擔不起、擔不起!」

    李青笑著重又坐下,婆子仍遲疑著,看著李青,又把匣子舉了過來,李青微微搖搖頭,笑著道:「這匣子嬤嬤只管拿了回去,把我的話說給那楊元峰聽就是。」

    婆子無奈的歎了口氣,抱著匣子轉身出去了。

    楊元峰抱著匣子,一腳踹開院門,院子裡,屋簷下掛著幾個碩大的紅燈籠,幾個護衛正光著上身擦洗,驚得忙轉過頭,正房暈黃的燈光下,丁一正和一個護衛頭兒看著地圖,聽到聲音,丁一急忙回身,正看到楊元峰抱著匣子衝進來,忙示意那護衛頭兒先下去。

    楊元峰衝進正房,把匣子重重的摔在桌子上,瞪著眼睛,臉漲得通紅,用手指點著丁一,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丁一忙上前拉著他坐下,倒了杯茶送到他手中,「楊爺,你先喝口水,順順氣,慢慢說話。」

    楊元峰被他拉到了炕上坐下,接過杯子,仰頭倒了進去,握著拳頭狠狠的捶在炕桌上,咬牙切齒的說道:「奶奶的,那……小丫頭片子,竟說一萬兩是昨天的價兒,今天漲兩萬兩了!有這麼漲價的嗎?!啊?!」

    丁一驚愕的睜大了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楊元峰看了他一會兒,又重重的捶了下炕桌,「這方子爺明天可是一定要拿到的!你去和那丫頭片子說去!告訴她,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丁一苦著臉看著楊元峰,擰著眉頭道:「她就是不給,你又能怎麼樣她?你還能綁了她?那可是爺的人!她現要兩萬兩?就給她兩萬兩,爺急著用這方子!再說,她人都是爺的,銀子自然也是爺的,只是,我們一時半會到哪再去弄這一萬兩金票子去?再傳信給爺,萬一她明天再漲到四萬兩呢?這祖宗這兩天心情不好!」

    楊元峰眉頭舒展了些,咬著牙道:「你說的對!她連人都是爺的,這銀子自然也是爺的!不過過過她的手!沒錢,我寫了欠條給她!」

    丁一正背著手疾步來回走著,聽了楊元峰的話,笑出了聲,「還是楊爺有辦法,沒錢可以先欠著,我和你一起過去和她商量。無論如何,這方子今天得送出去!」

    楊元峰點點頭,兩人對視著歎了口氣,一起出門往後院去了。

    婆子稟報了,隔著簾子互相見了禮,楊元峰捅捅丁一,示意他說,丁一恭敬的開口道:「姑娘,那方子,就依姑娘,兩萬兩黃金,只是,楊大人現只有一萬兩票子,餘下的一萬兩先寫個欠條給姑娘,等到了平陽府再付,姑娘先請抄了方子出來,可好?」

    李青坐在門口椅子上,轉著手裡的杯子,瞇著眼睛問道:「你是誰?」

    「奴才丁一,是王爺的小廝。」

    「你既是王爺的小廝,不跟著王爺,在這裡做什麼?」

    李青不客氣的追問道,外面略沉默了一會兒,方回答道:「奴才領了差使,跟著楊大人侍候各位姑娘回平陽府。」

    李青轉著杯子的手停了下來,這個丁一的差使就是把她弄到平陽府了,哼!寫欠條?李青眼珠轉動著,這方子給他也無妨,這欠條,嘿嘿,「楊大人現手頭不方便,按理說晚幾天給也行,不過,我在京城裡就聽說楊大人家裡窮得很,大人到平陽府準備怎麼還我這一萬兩黃金?」

    門外,楊元峰恨恨的咬著牙答道:「姑娘放心,在下家裡雖窮,這一萬兩黃金就是借了來,也必還給姑娘!」

    李青在屋裡輕輕笑起來。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賣身契(下)

    李青笑了一陣子,才語帶譏諷的說道:「楊大人既然是窮家,誰肯借給你這一萬兩黃金?到了平陽府,楊大人要是借不到,我可沒法子找大人追銀子去。」

    楊元峰在簾子外,臉漲得通紅,恨恨的說道:「姑娘但請放心,在下請丁一做個保人,回到平陽府十日內,在下必把這銀子還了姑娘!」

    李青笑著轉動著杯子,乾脆的說道:「我不放心。」

    楊元峰一時氣結,丁一轉了轉眼珠,陪笑問道:「那姑娘覺得怎麼樣才合適?」

    李青放下杯子,慢慢的說道:「一、從今天起十五日內,這一萬兩黃金就得還了我,二、麻煩楊大人附個文書,如果到時還不了,楊大人就以身抵債吧,只不過,楊大人雖說也算是個能幹的,但也值不了一萬兩黃金,這債,不但要楊大人以身來抵,就是以後娶了妻生了子,也都要做了我的奴才,以三世為限!」

    楊元峰在簾外氣得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卻又恨恨的回轉過來,丁一滿臉苦笑的看著他,低低的安慰道:「暫且答應,反正也不是還不上。」

    楊元峰咬著牙,擠出幾個字來:「我答應你。」

    婆子送了紙墨上來,不一會兒,簾外遞了剛才的匣子和幾張紙進來,李青仔細的看了收好,方提起筆,寫了方子送出去。

    一連趕了四五天的路,這天傍晚時分,一行人趕到了金川府的臨甸城。

    李青將車簾掀起一角,往外看去,夕陽西下,給天空的雲海渡上了一層金邊,遠處巍峨起伏的積雲山脈一直蔓延進了蒼茫的雲海,前面臨甸城古老而厚重的青灰色城牆,靜靜的佇立在夕陽中。

    一進城門,丁一就離了車隊,騎著馬奔向東城,李青透過車簾的縫隙看到丁一離去,眉頭微微皺起,這會兒離開,做什麼去?韓地在這金川府到底經營的如何?有多少控制力?她原來沒有料到過平王知曉了她就是木先生,悄悄意外失蹤的戲碼是唱不下去了,她要逃出去,要平安的逃到桃仁碼頭,就不能深入金川府太深。

    李青一邊盤算著,一邊透過簾縫看著外面,路邊茶棚裡,一個面容黑黑的小伙子正傻傻的盯著車子,李青看到他,微微笑著放下了簾子。

    進了客棧,李青立即讓婆子去稟了楊元峰,說這一路上,總算到了個有錢莊的大城,她要去趟錢莊,看看他給的銀票子是不是真的,能不能兌得出金子來。楊元峰幾乎氣個仰倒,如果不讓她去,彷彿那銀票子真是假的一樣,只好憤憤然的安排了四個護衛,又派了兩個婆子貼身侍候著,讓她去了錢莊。

    李青穿著厚厚的斗篷,戴著黑色的帷帽,進了錢莊,掌櫃的得了護衛的吩咐,引了李青進到內堂,李青也不取下帷帽,只吩咐婆子慢慢和他對著換著銀票子。

    外面有人高聲叫賣土茯苓,李青眼睛亮了起來,連慶辦事從沒讓她失望過。李青回過頭,吩咐道:「嬤嬤去把這賣土茯苓的叫進來,我要看看他的貨,這積雲山的土茯苓是最難得的。」

    婆子立即出去叫了,片刻,帶著個臉色黑黑,穿著粗笨的鄉下人進來,李青笑著吩咐他把土茯苓打開讓她看看,那鄉下人眼睛亮了亮,立即慇勤的捧出遞給了婆子,李青在婆子手裡翻揀著,兩個婆子在旁好奇的看著,門口的護衛伸過頭來,李青透過帷帽,看著那個護衛,手下頓了一頓,不再翻揀,取了帕子擦了擦手笑著道:「都是上品的東西,我都買了,麻煩掌櫃的換些碎銀子,嬤嬤把這個先放到車上吧。」

    一個婆子跟著掌櫃的去稱碎銀子去了,另一個婆子包了土茯苓,走到門口遞給個護衛,李青盯著婆子和那護衛,飛快的從袖子裡滑出個紙團扔給了木通,木通伸手接過,收進了懷裡。

    等婆子回來,李青起身出了錢莊,回了客棧。

    第二天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天不亮就上路,直到辰正過了,婆子們才過來請大家上車,李青一個人坐在車上,心裡驚疑不定,路上也沒前幾天跑得快了,中午居然停在了一個小小的客棧裡吃的飯,又休息了小半個時辰才上的路,這一切竟像完全合著她的計劃在走!

    李青將車簾掀起一條縫,看著前面騎在馬上的楊元峰和丁一,楊元峰揮舞著鞭子,彷彿在哈哈大笑,李青咬著嘴唇,到底是巧合,還是……不管是不是圈套,她都要試上一試!

    太陽剛落山,他們就歇在了固河鎮上的一個客棧裡。

    李青和往常一樣一個人在房間裡吃了飯,有婆子進來稟報:「姑娘,秀玉姑娘想過來看看姑娘。」

    李青頭也不抬的說道:「我不想見她!」

    婆子擔憂的看了看李青,低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答應著出去了。這一路上,劉秀玉幾乎每天都想來看看她,李青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她管不了她了,也不想和這些女孩子因交往而生情,而生出任何不得不管來。

    暮色濃厚起來,外面院子裡也點上了大紅的燈籠,李青平穩了心神,仔細的整理好衣服,叫了婆子進來,吩咐道:「你去和那個丁一說,我舊毛病發了,要配些藥,按這單子上列的把東西送過來。」

    婆子接了單子,仔細的看了看李青,匆匆轉身出去了,兩刻鐘的功夫,婆子回來稟報:「姑娘,丁大爺說,姑娘單子上的物件有幾樣實在不易搬動,這鎮上有家藥鋪子,姑娘單子上列的物件都是有的,丁大爺已經讓人去和掌櫃的說了,借了地方給姑娘用用,只是要請姑娘移步過去。」

    李青不耐煩的沉默了一會兒,勉強答應了,婆子侍候著她穿上厚厚的斗篷,李青揀了只厚厚的黑色帷帽戴上,裹得棕子一般出了門。

    鎮子不大,片刻功夫,車子就到了藥鋪,藥鋪門口站著兩個護衛,丁一下了車,垂手侍立在旁,婆子扶著李青下了車,逕直往裡去了,進了藥鋪後院的作坊,李青回頭吩咐婆子道:「你們等在外面。」

    婆子遲疑的回頭看著丁一,丁一忙示意她聽吩咐,醫家製藥,最忌諱有人偷師,不讓人跟著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李青一個人進了屋,回身閂上門,取下帷帽,急急的四處打量著屋裡,藥櫃子後面,連慶帶著個身材體形和李青極相仿的女子轉出來,那女子眼神靈活得轉個不停,笑嘻嘻、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李青,李青見她居然如此歡快的神情,不禁窒了一窒,忍不住笑著衝她施了一禮,連慶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們快些,李青忙脫了斗篷,連慶背過身去,李青飛快的脫了外面的衣服,那女子一臉興奮的接過穿上,邊穿邊貼著李青的耳朵低低的說道:「妹妹是個有膽子的!姐喜歡!嘻嘻。」

    李青有些無語,真不知道連慶從哪個私窠子裡找了這麼個人!

    那女子穿好了李青的衣服,連慶回身從包袱裡取了件又長又大的棉襖給李青披在身上,李青拉著那女子,貼著她耳朵交待道:「姑娘千萬小心,出了這門,一句話也不要說!到了客棧,直接進院,進屋就閂上門,任誰也不要理,明天卯正前一定要離開,不要睡過了。」

    那女子轉過頭,有些驚訝的低聲回道:「妹妹這聲音,真是好聽,連女人都能迷住!妹妹放心,姐姐可不是一般人兒。」

    李青笑著點點頭,連慶拉著她擠到藥櫃子後面,那女子帶了帷帽,直起腰身,彷彿表演般端莊的在屋裡走了兩步,才轉過身,端莊矜持的開了門,婆子在門口接了,在前面打著燈籠,出門上車離去了。

    連慶和李青躲在藥櫃子後面,緊張的聽著動靜,外面寂靜下來,兩人忙轉出來,連慶打開包袱,取出套小廝的厚重棉衣褲來,李青飛快的穿上,又抬手打散了頭髮,連慶幫她從後面胡亂綰了個男人的髮髻,扣了頂皮帽子上去,兩人走到門口,連慶悄悄的四下張望了一會兒,見四下無人,方護著李青閃身出了藥鋪後門,往巷子裡疾步走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7:18 PM

第一卷 第三十章 逃啊逃啊(上)

    巷子另一頭,木通駕著輛車,正焦急萬分的張望著,見連慶帶著李青跑了過來,忙飛快的跳下車,掀起簾子,連慶托了把李青,李青跳進車子,還沒坐穩,車子已經動了起來,急急的往鎮子外駛去。李青心吊在嗓子裡,一邊掀起半邊簾子看著前面,一邊仔細的聽著後面鎮子裡的動靜。

    鎮子外面,一片小樹林裡,突然閃出一片黑影來,李青嚇得差點尖叫出來,木通回過身,裂著嘴笑道:「小姐別怕,是桑枝。」

    後面連慶已跳下車,木通掀起簾子,連慶和桑枝扶著鄭嬤嬤上了車。轉身又駕了匹馬在車轅上,仍是木通趕車,連慶和桑枝騎了馬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一行四人奔著臨甸城方向趕去。

    晃動的車廂裡,鄭嬤嬤摟著李青,「姑娘瘦了,瘦了這麼多!都是骨頭了。嬤嬤摟著姑娘,姑娘歇會兒,好好歇會兒!」

    李青靠在鄭嬤嬤懷裡,這會兒,她哪有心思歇著?卻也不忍心拂了鄭嬤嬤的好意,笑著說道:「嬤嬤辛苦了,安排得怎麼樣了?」

    鄭嬤嬤輕輕的笑著回道:「姑娘放心,木通在臨甸城找了個窯姐兒,昨天帶到這固河鎮,交給了在京城找的那四個保鏢,就住在藥鋪邊上的客棧裡,讓他們也趕著這個時候出發,護著那個窯姐兒連夜趕往古河城,到了古河城打個轉,再趕回臨甸城把窯姐兒送回去,他們這趟差使就算完了。今晚給姑娘做替身的窯姐兒是連慶找了帶過來的,一直在車上沒讓她下來過,直接送進的藥鋪,等她明天卯正出來,客棧門口安排了三個臨甸城威遠鏢局的鏢師,送她回去。」

    李青點點頭,也不知這些安排能不能給她爭取到這一夜一天的時間,能讓她趕回慶國,那裡不是他韓平王的地界,再想找她就沒那麼容易了。

    這是月末時候,月亮只有細細的一彎,似有似無的掛著,從客棧出來時,李青慶幸這真是個絕佳的天黑風高逃跑夜,可這會兒,這天黑風高的夜晚,路是如此難行!連慶已經下了馬,在前面摸索著引路,木通牽著馬拉著車小心的跟在後面,桑枝牽著兩匹馬緊跟在車後面。

    李青坐在車裡,靠著鄭嬤嬤,心急如焚,卻也只能耐著性子,望著漆黑一團的前方,默默在心裡祈禱:菩薩保佑!讓她能夠跑出這困境,這以後,能過上自己想要的舒心日子!那個窯姐兒可千萬別被發現,可千萬脫身逃出來!

    客棧裡,這一路上,李青的古怪脾氣已經讓丁一和婆子們領教得習慣了,見她一言不發進屋就閂了門,也不敢多問。第二天卯正還沒到,那眼神靈活得出奇的窯姐兒就開了條窗戶縫,往外打量著,內院裡一片寂靜,那窯姐兒悄悄的開了門,掂著腳出了內院,大搖大擺的出了客棧。客棧門口果然如那個漢子說的,有輛威遠鏢局的鏢車等在門口不遠處,窯姐兒奔過去,從懷裡取出個木牌子遞了給車旁站著的鏢師,飛著媚眼學著李青的聲音,嬌滴滴的說道:「好哥哥扶奴家上車呀……」

    那鏢師色瞇瞇的上下打量了她,一把抱起把她送進了車裡,窯姐兒咯咯笑著,車子跑動起來,出鎮子去了。

    婆子起來,看到李青屋裡門戶大開,忙奔了過去,屋裡空無一人,婆子踉蹌著奔出內院。

    楊元峰和丁一正在院子裡洗漱,婆子哆嗦著嗚咽著稟報:「姑娘……姑娘,李姑娘……不……不見了!」

    丁一手裡的杯子「匡」的掉在了地上,腳尖用力,人如一支疾射而出的箭一般出了院門,如一縷煙般飛向內院。

    楊元峰奔到時,丁一已經把屋裡翻得底朝天了,正呆呆的站在走廊下,初冬寒冷的院子裡,婆子們發著抖站成一排,各屋門都大開著,女孩子們也都戰戰兢兢的站在屋裡,膽怯的看著門外。院子外,幾個護衛垂頭站著。

    看到楊元峰進來,丁一似哭似笑的看著他,啞著嗓子說道:「要是有個好歹……我就是死一萬次,也沒法跟爺交待!」

    楊元峰重重的拍拍他的肩,回頭吩咐婆子,好好侍候著姑娘們,今天在這鎮上再歇一天。轉身拉著丁一出了院門。

    護衛關上院門,垂頭喪氣的守在門口,丁一已強打起精神,陰著臉說道:「肯定是昨天藥鋪裡出的事,我……」

    楊元峰拍拍他,打斷了他的說,「藥鋪現在肯定是沒人了,那裡倒不是急的,現在最要緊的是派人去找回這個姑奶奶,如果有人接應還好,萬一這姑奶奶不知天高地厚,一個人偷著跑出去了,這金川府可不是韓地,沒那麼太平,這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些人都抹了脖子,爺那裡也交待不了!」

    兩個召集了所有的護衛過來,仔細的吩咐了下去,護衛們四下散開出去找人了,丁一黯然說道:「這事兒,得立即報給爺知道。」

    楊元峰點點頭,也垂下了頭,知道兩人這趟差使到現在算是前功盡棄了,找到了李青還能有個交待,萬一有個不測……楊元峰搖搖頭,把這不祥的想法甩遠了去,低聲說道:「我們人手不夠,爺離這兒最多兩天的路程……」

    兩人對視了片刻,丁一苦笑著說道:「你去報了爺,在這兒守著,我出去安排安排。」

    楊元峰點點頭,丁一飛身竄了出去。

    天邊有了一抹亮色,遠處的山形樹影顯現了出來,連慶找了塊高處站了,仔細的打量著周圍,轉身走到車邊,看著滿臉疲憊的李青道:「小姐,這才走了不過二三十里路,前面有個三岔路口,通著臨甸城、古河城和玉山鎮,這會兒,我們直接趕往臨甸城太容易暴露了,不如往玉山鎮走,繞上一圈去臨甸城。」

    李青點點頭,「慶叔說得對,這會兒天亮了,他們很快就能追到這兒,我們得盡快往前趕,能找到人家歇一歇,躲一躲最好。」

    連慶點頭應了,轉身上了馬,木通駕了車,一行人飛奔往玉山鎮方向去了。

    跑了有大半個時辰,李青遠遠看到一條小細路,遠處的山坳裡有幾縷炊煙裊裊升起,忙喊了連慶,指著那幾縷炊煙道:「慶叔,我們到那兒去歇一歇,喝點水,吃點東西,也正好躲一躲。」

    連慶皺著眉頭,仔細的想了想,點頭道:「小姐說得對,他們腳程快,如果路程對的話,也快趕到這裡了,我們還是躲一躲的好,過個這個時辰,再碰到也容易混過去。」

    連慶下了馬,牽著馬往那條小細路走去,李青和鄭嬤嬤下了車,相互扶著跟在連慶後面,木通卸了匹馬交給桑枝牽著,小心拉著馬和車沿著路邊往前走,一行人剛轉個彎,沒了身影,兩匹馬旋風般從後面奔過來,一路上揚著高高的煙塵,飛快的奔了過去,李青等聽到這急促異常的馬蹄聲,都停了腳步,屏氣禁聲,待那兩匹馬跑得遠了,連慶方神情凝重的低聲說道:「多虧小姐警醒,要不然……」

    李青強笑著,安慰大家道:「慶叔不要嚇大家,哪裡就一定是他們?這路上走得人多了,著急的人更多著呢。」

    連慶回頭看了看李青,笑了笑,沒有說話,腳下卻加快了步子。

    不一會兒,一行人到了一戶人家前,三間青石茅草屋,連著東邊兩間更低些的耳屋,燒火的青煙正從耳屋門裡湧出來,院子很大,打掃得乾乾淨淨,連慶挪開樹枝紮成的院門,進到院子裡,高聲問道:「主人在家嗎?」

    正屋裡出來了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看到連慶和門外的李青他們,笑著迎了出來,東邊廚房裡奔出兩三個小孩子來,沖在中年男人前面跑到連慶和李青他們身邊,抬頭好奇的打量著他們。李青低頭看著幾個孩子,頭髮梳得很整齊,衣服破舊而單薄,卻是乾乾淨淨,光著腳,穿著草鞋,臉凍得通紅,手上已經生滿了凍瘡。李青心裡微酸,伸手摸了摸離她最近也最小的一個女孩子的頭,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三丫!」

    三丫清脆而歡快的回答道,李青笑著蹲下來,抱了抱她,「這名字真好聽!」

    三丫興奮得臉有些發紅,另兩個孩子也圍了過來,搶著說道:「我叫大丫!」

    「我是二狗子!」

    李青轉過頭笑容滿面的看著他們,認真的點頭說道:「都很好聽!」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逃啊逃啊(中)

    連慶已經和中年男人說完了話,回過身,笑著看著李青被幾個孩子圍在中間,眼裡閃過片濃濃的黯淡來。中年男人上前喝斥著孩子們,憨厚的笑著說道:「這位公子,請屋裡坐吧。」

    李青笑著站起來,點點頭,看著桑枝、木通把馬和車子趕到了屋子後面。方拉了三丫的手,和鄭嬤嬤、連慶一起往屋裡走去。

    屋裡顯得有些空空蕩蕩,東邊靠牆盤著座大炕,西邊靠牆放著幾個半人高的竹簍,屋裡只有炕上是能坐的地方了,中年男人有些窘迫的搓著手,往炕上讓著李青,李青笑著走到炕前,脫了鞋子上炕坐到了裡面,中年男人彷彿鬆了口氣,三丫不顧父親瞪著眼睛,擠到了李青身邊坐著,二狗子看著父親,有些畏縮的從炕角也慢慢的蹭到了李青身邊坐下。大丫有十來歲了,靠著炕站著,傻傻的看著李青。

    桑枝取了個包袱,木通拎著個黑漆盒子進來,鄭嬤嬤上前接過盒子,連慶忙笑著對中年男人說道:「王大哥,得跟您討些開水,泡碗茶給我們公子喝一口。」

    那王大哥忙叫:「大丫,快叫你娘把鍋刷乾淨,燒一鍋開水端過來。」

    大丫飛奔出去,李青招手讓鄭嬤嬤把盒子拿過來,打開來,取了包棗泥糕,一包蓮茸酥和一包豌豆黃來,放在了炕桌上,笑瞇瞇的問三丫和二狗子道:「喜歡吃哪個?」

    三丫和二狗子死死的盯著桌上的點心,「咕咚」嚥了口口水,渴望的看著李青開心的叫著:「都喜歡吃!都喜歡吃!」

    李青笑著摟了摟兩個人道:「那就一樣一樣的吃!」

    回頭又伸手把緊靠著炕,正伸頭看著的大丫拉過來道:「你也坐過來吃。」

    大丫忙甩了草鞋上了炕,王大哥滿臉通紅,剛要說話,連慶拉拉他,笑著說道:「我們公子就是喜歡小孩子,王大哥不要見怪才是。」

    王大哥忙擺著手連稱「哪裡哪裡」,連慶接著說道:「王大哥能不能找幾個小杌子給我們坐一坐?」

    王大哥答應著,急忙出去,拿了幾個小板凳進來,給連慶他們坐了,不大會兒,門口傳來一聲膽怯的喊聲:「他爹。」

    鄭嬤嬤忙起身跟著出了門,不一會兒,一個面色臘黃,瘦瘦的中年婦女背後背著個孩子,端著只大瓦缽跟在王大哥和鄭嬤嬤後面進了屋,看見李青,有些侷促不安起來,木通忙站起來,接過中年婦女手中的瓦缽,桑枝笑著讓道:「王家嫂子請炕上坐吧。」

    王嫂子有些手足無措,李青直起身子,微微施了一禮道:「王嫂子請這裡坐吧,我看你面色不好,是不是生了病?」

    「娘病了很多時候了,弟弟也病著,老也不好,娘和爹夜裡哭了好幾回了。」

    大丫忙搶著答道,鄭嬤嬤在旁笑道:「那真是巧了,我們公子可是醫林世家出身,別看年紀小,醫術好著呢,正好,讓我們公子給王家嫂子和小公子診一診。」

    李青笑著招呼王家嫂子坐過來,王嫂子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王大哥,王大哥遲疑的看著連慶,連慶笑著讓道:「我們公子醫術很好,說不定能治了嫂子和小公子的病呢。」

    王大哥沖王嫂子點點頭,鄭嬤嬤上前幫她解下背上的孩子,抱到了李青面前,李青打開包被,是個一週歲左右,孱弱得彷彿不會哭的男孩子,李青把手指按在他脖子邊上診了一會兒,又解開衣服,仔細的看了看,王嫂子已經坐到了炕上,李青衝她微微笑著,拉了她的手仔細的診了脈,片刻,笑著道:

    「沒什麼大病,不過是受了些小風寒,一直鬱結在心裡,沒發出來罷了,我找些丸藥,你吃幾次就能好了,這孩子,也沒大礙,不過是因為嫂子身子不好,奶水差了些,孩子吃不好,又哭得有些傷了心脈,我留些藥,吃上半個月也就能好了,只是嫂子的身體太過虧損著了,這個冬天得補一補,你身子好了,奶水好了,孩子自然也好了。」

    桑枝忙出去取了個包袱進來,李青找了一大一小兩個青花瓷瓶子出來,給了王家嫂子,又向連慶說道:「慶叔取二十兩銀子給王大哥,這個冬天,每兩天買一次大葷,母雞、豬肉、羊肉都行,一次至少兩斤,燉得濃濃的湯,讓嫂子吃上這一冬天,嫂子和孩子就都能好了。」

    王大哥接過銀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王嫂子,又看看鄭嬤嬤,看著李青,李青示意他把銀子收起來,笑著繼續說道:「王大哥可千萬不要吝嗇這銀子,嫂子和孩子的身子才最要緊!」

    王大哥拚命的點著頭道:「公子爺放心,放心,俺知道心痛媳婦孩子,俺知道。」

    門外路上傳來一陣零亂的馬蹄聲,連慶「呼」的一下站了起來,李青臉色有些發白,強自鎮定著示意木通出去看看,木通很快出去又進了屋,沖李青點了點頭,李青直起身子,笑著和幾個孩子說道:「我們玩不說話的遊戲好不好?等會兒,誰說話誰就輸了,輸了的可再不准吃點心了。玩不玩呢?」

    幾個孩子忙著點頭,李青抬頭,目光複雜的看著連慶,連慶衝她點點頭,拍了拍王大哥的肩膀,拉著他出了門,鄭嬤嬤坐到了王家嫂子身邊,和她低低的說著閒話。

    門外傳來護衛客氣的問話聲,在找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連慶恭敬的答著話,他們是昨天就借宿在這家的,因老太太不大舒服,準備晚點再上路,護衛說的人沒有看到過,王大哥憨厚的聲音在旁邊印證著,門被推開,一個護衛探了半邊身子進來,李青俯下了身子,幾個孩子圍著炕桌好奇的看著護衛,鄭嬤嬤神態安祥的坐在炕上和王嫂子說著話。那護衛笑著問道:「你們看到過一個小姑娘沒有?」

    幾個孩子也不說話,一起搖著頭,護衛笑了笑,回身出去了。不大會兒,馬蹄聲遠去了。

    李青長出了一口氣,看著王家嫂子有些疑惑的眼神,也不解釋,只笑著說道:「嫂子這病,只是虧損著了,也算不得病,所以這治病的話,請嫂子就忘了吧,如果有人問起,萬不可提起。」

    連慶已經和王大哥進了屋,王大哥聽了李青的話,鄭重的說道:「公子放心,俺們知道輕重,知道好孬!」

    李青起身下了炕,拱手謝了王大哥,回頭吩咐連慶道:「我們吃些東西就上路吧。」

    小半個時辰後,李青一行人又回到了往玉山鎮的路上,這一路上竟再沒碰到過盤查的人。傍晚時分,到了玉山鎮外,連慶吩咐桑枝先進玉山鎮去探聽情況,桑枝進了鎮子,仔細察看著、打聽了,並沒有什麼異常,心下安定了些,到鎮上最大的一家客棧,福祥老號訂了三間上房。連慶得了回報,壓著行程,直到暮色濃重,看不清楚人影時,才進了鎮子,到了客棧。

    黑暗中,暈暗的燈光下,李青隱在鄭嬤嬤和連慶、木通身後,悄悄的溜進了客棧,躲到了屋裡,鄭嬤嬤寸步不離的守在屋裡,連慶不停的跟客棧掌櫃和夥計抱怨著老太太的身體和老太太的脾氣,告誡著夥計不要去招惹他們家脾氣古怪的老太太。

    半夜時分,外面一片喧囂,李青一下子驚醒過來,鄭嬤嬤也睜開了眼睛,把李青摟在懷裡,輕輕的拍著李青,李青把頭埋在她懷裡,沒有言語。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有開門關門的聲音,幾個男人粗聲粗氣的呵斥聲,客棧掌櫃一迭連聲的保證,往這邊移過來。

    很快就到了她們門口,李青聽到了連慶陪笑的說話聲,幾個男人彷彿客氣了些:「兄弟也是沒有辦法,上頭下了令,要找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片子,不光我們玉山鎮一家,這方圓百里的鎮子都得像過篩子一樣的過上一遍,上頭說了,要是查出來,是從我們玉山鎮走了或是傷著了一星半點,我們兄弟這命就保不住了!掌櫃的見諒則個,無論如何也要查看清楚才行!」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7:23 PM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逃啊逃啊(下)

    門從外面打開了,李青緊緊的貼著鄭嬤嬤後背,埋在被子裡,一動不敢動,連慶陪笑說道:「大人您看,就住了老太太一個人不是,進來的時候,這客棧的掌櫃和夥計都看著呢,我們三個人侍候著我們老太太,再沒旁的人了。」

    客棧掌櫃和夥計在旁附和著,雜亂的腳步聲退了出去,門關上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趁著暈暗,李青裹得厚厚的,在木通和桑枝的掩護下,偷偷的溜出上房,悄悄的上了車,連慶大聲的抱怨著這越來越冷的天氣,抱怨著老太太的早起,邊抱怨著邊出了客棧。出了玉山鎮,慢慢的往界碑鎮方向去了。

    李青坐在車裡,仔細想著這一天的情形,心裡安定下來,這一天來碰到的都是在找她,並沒有人提到過、關注過連慶、鄭嬤嬤、還有木通、桑枝,看來那丁一知道她是木先生,但並沒有仔仔細細的查過她所有的根底,也不知道她的計劃,更不知道她有人接應!這就好辦,這車連慶早就讓人做了夾層,只要自己躲起來,就不會有人注意連慶這一行人,自己就能順利的混出金川府,趕往桃仁碼頭。唉!早知道丁一根本就不知道這些,她又何苦多做那麼多安排?直接從客棧出來跑路就是,現如今,萬一丁一和那個楊元峰查到那幾個窯姐兒,查到威遠鏢局,豈不是倒要牽出連慶和木通來?這是不是就叫作繭自縛?!

    算了算了,不能再多想了!如果不是自己之前想得太多,這會兒已經離了臨甸城,出了金川府了!今天在界碑鎮住上一晚,界碑鎮離臨甸城只有小半天的路程,明天起個大早,穿過臨甸城,臨甸城可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停留的,直接趕往慶國,進了慶國地界,就能稍微鬆口氣了。

    申初剛過,他們就進了界碑鎮,連慶在客棧院子裡指揮著夥計餵馬、洗車、搬東西,發著脾氣,大聲抱怨著,說東說西的指摘著客棧的不周到,幾個夥計被他一個人抱怨、指揮得頭暈,桑枝和木通侍候著老太太,李青小心的夾在三人中間,悄悄的進了上房。

    進了屋,李青長長的鬆了口氣,鄭嬤嬤開了窗子,小心的往外看了看,關了窗戶,又把房間看了一遍,方鬆了口氣道:「這窗戶離街近,倒也方便聽動靜。」

    李青正要開口,就聽到窗戶外面傳來一陣沉悶急促,卻透著整齊節奏感的馬蹄聲,震得屋子彷彿跟著搖動起來,李青臉色有些發白,只有受過嚴格訓練的騎兵,才會有這樣的馬蹄聲,這是誰的軍隊?金川頭人?慶軍?還是韓地?鄭嬤嬤側耳聽著,面色也陰了下來,擔心的看著李青。

    過了不大會兒,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連慶在門口叫道:「老太太,是我。」

    李青忙閃到門後,鄭嬤嬤上前開了門,連慶回頭看了看,閃身進來,關上了門,鄭嬤嬤著急的問道:「外面怎麼回事?」

    「外面已經貼出了告示,說是因為這一帶匪患過於猖獗,連平王府家眷都受了驚嚇,平王生了氣,命沈凌山沈將軍帶人到這界碑鎮一帶肅匪來了,原來鎮上的守軍說是有通匪的嫌疑,現都被繳了兵器,關起來了。」

    連慶邊說邊擔憂的看著李青,李青皺皺眉頭,想起進入金川府前的急行和進入金川府後反常的緩慢,還有楊元峰和丁一的鬆懈,是不是如果她不逃跑,他們也會安排一場「搶劫」,好讓平王名正言順的「生氣」,然後「肅匪」?

    李青輕輕的挫著牙,眉頭皺在了一起,平王到底是真找她還是假找她?這局面看起來好像對她並沒有太多不利,不管怎樣,小心為上,想了想,李青問道:「外面都是韓地的兵在管著了?會不會影響我們明天的行程?」

    「嗯,都是韓地的兵,今天晚上宵禁,倒沒說不能出鎮子,明天,我們還是稍微晚點,跟著這客棧裡其它人一起出去,也安全些。」

    李青點點頭,連慶皺著眉頭想了想,交待道:「萬事小心總沒有錯,今天夜裡大家都警醒些,小姐更要萬分當心才行。」

    李青點點頭。晚上,李青貼著鄭嬤嬤睡下,聽著窗外不時傳來的急促奔跑的馬蹄聲,心裡總也無法安定下來。子時剛過,李青迷迷糊糊正要睡著,突然聽到客棧裡一片節奏整齊的跑步聲,有人吼道:「所有房門全部打開!快!快!」

    李青嚇得一個激靈,睡意全無,鄭嬤嬤立即翻身坐了起來,拍拍李青,彷彿在安慰她,李青小心的蜷成一團,靠在鄭嬤嬤腳邊上。

    門「匡」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陣靴子聲進了屋裡,停了停,又出去了,沒有人關門,腳步聲遠去,又回來,在走廊上來來回回的往返著,李青閉著眼睛,貼著鄭嬤嬤,就聽天由命吧。

    好像過了很長很長時間,門口傳來連慶低低的安慰聲:「老太太,人走了,我給您把門關上,您休息吧。」

    門「吱」了一聲關上了,鄭嬤嬤跳下床,去栓了門,回來摟著李青低低的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姑娘睡吧,睡吧。」

    李青驚魂不定,直到快天亮時,才勉強迷糊了一會兒,辰初時分,連慶來敲了門,稟報道:「老太太,天亮了,我們要出發了。」

    桑枝和木通來回跑著,掩護著李青到了後院,上了車,鑽到了車廂內的夾層裡。一行人和其它往臨甸城去的車隊一起,在韓地騎兵的層層檢查後,出了界碑鎮,往臨甸城去了。

    一路上,不停的有韓地的軍隊設卡檢查,幾個人提著心,鄭嬤嬤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李青乾脆就坐在了夾層裡,聽到木通的警告聲,就趴下讓鄭嬤嬤蓋上車廂板和墊子,檢查過了,鄭嬤嬤再掀起墊子和車廂板,李青就坐起來舒展一下,透透氣。

    一直到未正時分,他們才到了臨甸城下,臨甸城外城裡也駐滿了韓地的兵,他們跟著商隊,過了韓地軍卡的檢查,進了城,不敢停留也不敢走得太急,小心翼翼的穿城而過,出了城,慢慢走了二刻鐘,回頭看不到韓軍的關卡了,連慶臉上表情一下子輕鬆起來,木通和桑枝滿臉喜色,鄭嬤嬤忙著把李青扶出夾層,笑容滿面的給她理著衣服和頭髮,李青長長的鬆了口氣,掀起簾子,笑著吩咐連慶道:「慶叔,快些趕路吧,趕緊出了這金川府!」

    連慶笑著應了,和桑枝騎著馬一前一後,木通一聲響鞭,四匹馬飛奔起來。

    跑了快一個時辰,李青心裡越來越輕鬆,先前她真是想得太多了,平王是個做大事的,哪會把她這個小醫家放在眼裡,他要的不過是個借口罷了,想想,拿了他這一萬兩黃金倒真不算多,在蓮花峰,她救了他的命,才讓他能藉機借勢奪了隴平府,把奚地做成了嘴邊的肉,現在,又借了她這一逃,「生氣」佔了金川府,便宜都讓他佔了,她不過只拿了一星半點銀子罷了。

    太陽已經偏西了,紅通通的斜斜掛著,一點也不刺目,只讓人覺得一片喜色,遠處的山脈彷彿水墨畫一般充滿了詩意,路邊枯黃的茅草被落日餘輝渡上了一層金邊,李青笑瞇瞇的欣賞著這金川府的冬色,進來的時候倒沒留意這裡竟是如此之美!

    地面微微有些震動傳來,李青怔了怔,連慶拉住馬韁繩,急忙掉轉馬頭往後看去,李青也掀開車窗簾子,探頭往後面看去。

    後面彷彿有一團黑雲飛快的壓過來,轉眼間,竟已能看清楚人影,李青怔住了,這速度這視覺,讓她恍惚中彷彿回到了那高速路上,那呼嘯著撲面而來的車隊……

    幾十個人黑衣黑甲,騎著馬疾馳而來,一股肅殺之氣直撲到李青身上,李青只覺得喉嚨發緊發乾,不過幾十個人,卻比千軍萬馬更讓人壓抑!

    轉眼間,已有幾匹馬奔到了連慶前面,勒馬回首,那馬高高的揚起前蹄,直立了起來,幾乎是眨眼間,他們已經被黑衣人團團圍住。一個同樣黑衣黑甲,卻沒有戴頭盔的人閃了出來,盯著車子,伸出手,緊跟著他的黑衣人立即把一桿長槍送到了他手中,他接過槍突然刺向馬車,車子應聲破碎四散開來,李青和鄭嬤嬤滾到了地上。

    等李青昏昏然爬起來,破碎的車子中間只有她一個人了,李青扶扶帽子,抬起頭,轉著身子,看著圍在她周圍的黑衣人,她看到了丁一,丁一緊緊的抿著嘴,垂著眼簾,並不看她,丁一是平王的小廝!她再移過去些,果然看到了平王,正滿臉寒霜,擰著眉頭,眼神凌利的盯著她,他是碰巧遇到的她,還是專門來捉她的?丁一來捉她就行了,其實不用他親自來。李青雙肩軟軟的垮了下去,功虧一潰!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條件(上)

    平王策馬往前走了幾步,到了李青面前,舉起馬鞭,打飛了她的帽子,伸出鞭子托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李青瞇起眼睛看著他,落日的餘輝從他背後照過來,刺得李青眼睛痛得想流淚,平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冷冷的說道:「看看你的樣子!」

    突然俯身抓起她的衣領,提起來扔到了馬上,李青驚叫一聲,就被頭朝下腳朝下的掛在了馬背上,李青拚命的伸手抓著平王的褲子和大氅,拍打著他,大聲喊著:「我的行李!我的藥!我的金子!」

    馬幾乎直立起來,然後飛奔出去,李青的頭重重的磕在了平王腿上,又磕在了馬肚子上,一口氣噎在喉嚨裡,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青彷彿從沉睡中醒了過來,睜開眼睛,鄭嬤嬤正眼裡含著淚,坐在旁邊看著她,見她睜開眼睛,忙站起來俯身仔細的看著她,關切的問道:「姑娘,覺得怎麼樣?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

    李青皺著眉頭,看著鄭嬤嬤,支起上身,疑惑的問道:「嬤嬤,怎麼是你?我好像做了個夢,被人捉住了,這是在哪裡?」

    鄭嬤嬤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上前坐到床邊,托著李青的後背,輕輕的拍著,黯然說道:「姑娘沒做夢,是平王把我們帶了回來,這裡是王爺的軍帳。」

    「連慶他們呢?」

    李青急忙轉過身問道,「他們都沒事,沒事,姑娘放心。那些人對我們很客氣。」

    李青松了口氣,平王要用的是她的醫術,倒不犯著和下人們為難。李青環顧四周,這是間巨大的帳篷,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她躺的大床放在帳篷中間偏後些的位置,床後掛著厚厚的帷幔,帳篷邊上依次支著四五個架子,放著燒得紅紅的炭盆,烘得帳篷裡暖意融融,她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只穿著貼身的衣服,李青微微皺皺眉頭,問道:「嬤嬤,誰給我脫的衣服?」

    鄭嬤嬤輕輕笑起來,「姑娘放心,是嬤嬤給你脫的,那個平王把你帶到這裡,就讓我過來侍候了。」

    李青松了口氣,眉頭舒展了些,既然沒跑成,日子總要過下去,以後也許還會有機會呢,實在不行,就在韓地開個醫館,也不見得就一定不好不是,畢竟,平王還是很看重她的醫術,可是,到底有多看重呢?這個倒是要試試才好,李青轉著眼珠,笑著吩咐鄭嬤嬤:「嬤嬤,你去找人要些熱水來,我髒得難受,要好好洗個澡,洗洗頭髮,還有,讓他們找些衣服來給我穿。」

    鄭嬤嬤有些怔神,看了李青半天,李青衝她眨眨眼睛,鄭嬤嬤一下子明白過來,失笑道:「看來姑娘是真沒事了,我的姑娘就是這點最好!我去找人!」

    鄭嬤嬤掀簾出來,就看到一個黑衣護衛打扮,十八九歲,面目清秀的少年正筆直的站在帳篷前,看到鄭嬤嬤出來,忙上前拱了拱手,笑吟吟的問道:「小姐醒了嗎?姑姑有什麼吩咐?」

    鄭嬤嬤怔了怔,立即笑著曲膝福了一福問道:「軍爺是……?」

    那少爺忙回禮道:「姑姑客氣了,我是王爺的小廝,姑姑叫我丁三就是了。」

    鄭嬤嬤含著笑打量著丁三,客氣的說道:「是丁三爺,我們姑娘醒了,想沐浴,能不能麻煩丁三爺讓人送些熱水來,還有換洗的衣服。」

    丁三立即點頭答應著:「爺已經吩咐過了,都準備著呢,我這就讓人送了過來,爺還讓人熬了紅果湯,等小姐醒了就送過來。」

    鄭嬤嬤有些愕然,連忙笑著點頭謝過,轉身回到帳篷中稟了李青,李青驚訝之餘有些茫然起來,這行軍中洗澡不易,何況平王這一次應該還是急行軍,她這試探,倒像探在了虛空中,李青皺著眉頭正思量間,帳篷外傳來恭敬的稟報聲:「姑姑,奴婢們送東西來了。」

    鄭嬤嬤看著李青,李青衝她點點頭,鄭嬤嬤到了門口,伸頭看了一眼,掀起了簾子,兩個婆子一個提著個小小的紅漆食盒,一個捧著個大大的包袱,垂著頭恭敬的進了帳子,李青仔細看去,竟是使團中侍候過她的兩個婆子,李青有些無奈的垂頭歎了口氣,她這費盡心機的安排,到現在,竟像是演了出鬧劇一樣!鄭嬤嬤上前打開食盒,取了只白瓷蓋碗出來,打開看了看,回身遞給了李青,李青沉默的接過喝了。

    不一會兒,外面稟報說熱水準備好了,鄭嬤嬤和兩個婆子侍候著李青轉到床後,後面帷幔圍著個小小的淨房,一個嶄新的大木桶裡熱氣縈繞。

    李青洗了澡,洗了頭髮,只覺得清爽無比,換上乾淨的褻衣,穿上白綾小襖,蔥黃綾棉裙,李青長長的舒了口氣,舒服的坐到了床上,鄭嬤嬤站在床邊幫她絞起了頭髮,剛絞到一半,一個婆子進來稟報:「姑娘,王爺要見您。」

    鄭嬤嬤絞頭髮的手一下子停了下來,身子微微有些發抖,李青知道她肯定是被平王,和平王的那些黑騎嚇著了,轉過頭笑著安慰道:「嬤嬤不要怕,沒事的,也不用急,慢慢來,把頭髮絞乾,再給我編兩個辮子就行了。」

    「姑娘!」

    鄭嬤嬤帶著些抱怨般的喊了一聲,李青笑著,平王又不會怎麼樣她,不過就是留在韓地當個醫者罷了,她身如浮萍,在這世間,所求的不過是一份平靜舒適些的生活罷了,如果平王能給她,留在韓地也沒什麼不可以。李青轉過臉,不再理她,鄭嬤嬤絞得快了起來,很快就絞乾了頭髮,仔仔細細的給李青綰了個鬆鬆的髮髻。李青站起來,理了理衣服,笑著吩咐鄭嬤嬤:「外面冷,嬤嬤就不要跟著去了。」

    邊說邊往帳外走去,門口侍立著的婆子忙上前一步掀起簾子,丁三正筆直的站在門外,手裡捧著件衣服,見李青出來,滿臉笑容的彎下腰,恭敬的稟道:「小姐,爺說了,外面冷,讓您穿了這件大氅再過去。」

    婆子忙上前接了,抖開來,給李青披在身上,這是平王的大氅,隱隱散發著一股馬革的味道,衣服很長,拖到了地上,李青用手往上提著大氅,跟在丁三後面沿著帳篷往前走去。他,讓她住他的帳篷!讓她穿他的衣服!李青的心一點點往下沉,臉色也漸漸難看起來。

    轉到帳篷前面,雄雄燃燒著的火把的光暈下,跪著兩個人,李青覺得有些眼熟,腳步頓了頓,停下來,轉頭仔細的打量著跪著的兩個人,兩人聽到聲音,抬起了頭,是楊元峰和丁一,李青突然開心起來,倒霉的原來不是她一個!滿臉笑容頓時如花兒般綻放,鬆了大氅,沖兩人揮起了手。楊元峰和丁一看著裹在大氅裡的李青,看著她花兒般的笑容,揮舞著的雙手,憤然而啞然而默然,轉過頭互相看了看,垂下了頭,這姑奶奶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更不願意惹了她,她高興了就好。李青挑釁般的揮完了手,心情大好,笑吟吟的繼續往前走,不料一腳踩在了大氅上,趔趄著向前撲去,婆子急忙撲過去扶,丁三腳尖一點,竄過來拉住了她,李青站直身子,輕輕的咳了兩聲,理了理衣服,重新提著大氅往前走,帳篷前的護衛緊繃著臉,忍住笑掀起簾子,李青進了大帳。

    大帳最後面掛著幅巨大的地圖,平王背對著門,正仔細的研究著那張地圖,李青放肆的轉著頭,打量起帳篷裡的陳設來,地圖前面放著把鋪著白虎皮的扶手椅,據說吳三桂就喜歡坐在這種白虎皮上,後來……嘿嘿,李青惡意的想著,椅子前面放著張長案,上面壘著滿滿的文書和筆硯,案子前面放著兩排小些的椅子,帳篷左右兩邊各支著個架子,上面放著燒得旺旺的碳盆,只有兩個,剛才她呆的帳篷裡可是足足放了五個!這裡是比她那個帳篷冷得多了,李青把大氅裹得緊了些。

    平王轉過身,看著正四處打量著的李青,面色過於蒼白,人也太瘦了些,那雙眼睛,籠在長長的睫毛下,和他上次看到的一樣眼波盈盈,如水般靜謐。衣服太大了些,握著衣服的手細長白皙,粉紅的指甲彷彿有些透明。年紀比他想像中還要小些,還是個……孩子!蓮花峰曉風院裡那股溫柔的風穿過千山萬水,吹進了軍帳中,平王臉上的線條柔和了許多。

    李青轉過頭,平王正腰背挺直、面色冷峻的看著她,李青立即斂了眼神,溫順恭敬的曲膝福了一福,低眉順目的站在旁邊,他倒是比在寒谷寺見著時胖了些,氣勢也比那時強盛得多了,當然,那時,他是病人,她是醫者,現在,他是王爺,她是他的奴婢。平王皺起了眉頭,半晌方開口道:「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哼!」

    李青立即溫順的上前曲膝答道:「是!謝王爺!」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8:44 PM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條件(下)

    平王眉頭擰得更緊了,繞過長案,走到李青面前,李青微微垂著頭,溫順的看著平王的鞋子,用同色絲線繡著暗紋,是用了心思做的,可惜看不清楚繡的是什麼紋樣。

    「這世間,只有本王,能護得你周全!」

    頭頂上傳來平王傲然的宣佈,李青忙曲膝應道:「是,王爺!」

    平王微微窒了窒,臉色沉了下來,伸手托起李青的下巴,李青垂下眼簾,並不看他,平王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些,臉色也緩和起來,慢慢的說道:「爺和你也算是有了肌膚之親,你是我的女人!這天下,我,才是你的周全之道!」

    李青抬起眼簾,安靜的看著平王,微微笑著答道:「我不做妾!」

    平王臉上寒意驟升,眼神陰冷的盯著李青,李青微微笑著,迎著他的眼神,雙眸如幽深的潭水般靜謐安然,不自由,毋寧死!平王突然嘿嘿乾笑了兩聲,雙手背到身後,轉過身,乾脆的說道:「好,本王三媒六聘娶你為妻!」

    「我還有三個條件!」

    平王話音未落,李青立即說道,語氣依然恭敬溫順,平王猛的轉回了身,微微俯身看著李青,眉頭高高揚起,李青仰頭笑著看著他的眉毛,繼續說道:

    「一、我不住王府,如果王府有閒著不用的別院,給我住住就好,如果沒有,我自己買個宅院住住也可以;二、不主家事,我自小無雙親長輩教導,不知規矩不懂事理,理不得王府家務;三、我不是醫家,除了王爺和我自己的人,我不醫治任何人!」

    平王的眉毛落了下來,目光深沉的看著李青,李青依舊是安然靜謐的笑著,看著他,半晌,平王點點頭道:「爺都答應你,平陽府東面有個逸梅莊,是王府的產業,你以後就住在那裡吧。」

    李青曲膝謝了,平王眼神複雜的看了她半晌,繼續說道:「明天讓丁一送你回平陽府,既然要做本王的王妃,就得有個合適的出身,一切都由本王安排,你只安心養好身子,等著嫁進王府吧。」

    李青曲膝答應著,笑著請求道:「王爺,我想見見連慶,有些事要吩咐了他。」

    平王皺起了眉頭,盯著李青的眼光漸漸冷洌起來,李青笑著解釋道:「母親給我留了二十六間鋪子和三個忠僕作陪嫁,鋪子被人賣了,三個僕人死了兩個,母親留給我的陪嫁,就只剩了慶叔一個了。」

    平王微微有些動容,「那兩個小廝是什麼人?」

    「是我買來給自己準備的陪嫁,一共四個,木通、桑枝、半夏和蘇葉,這次跟著來的是木通和桑枝,半夏和蘇葉留在京城主持慶余堂,慶余堂是慶叔幫我開的陪嫁鋪子,還有兩個陪嫁丫頭,秋月和琉璃,寄養在寒谷寺。」

    平王突然笑了起來,李青眼前一花,這笑容似陽光般燦爛,笑起來的平王沒有了煞氣,竟露出些孩子氣的天真來,「一個陪嫁嬤嬤、一個管事、四個小廝、兩個丫頭,還有鋪子,嗯,你還拿了我一萬兩黃金,這樣看來,你給自己準備的嫁妝還不錯,那我就不用給你預備嫁妝了?你那兩個丫頭,我會派人給你接過來。」

    李青笑吟吟的點著頭,除了一萬兩黃金,她的陪嫁裡還有張身契呢!

    「我想和慶叔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用這些金子在平陽府城外買兩個莊子,再開幾間鋪子。總能掙些脂粉點心錢,也好幫王爺省些銀子。」

    平王收了笑容,怔了怔,奇怪的看著李青問道:「你掙錢,怎麼就成了給我省銀子?」

    「我自己掙了錢買脂粉點心,王爺不就可以少給我些家用,這不是就幫王爺省了銀子嘛。」

    平王臉色陰沉下來,重重的「哼」了一聲,惱怒的說道:「爺的女人爺還養得起!」

    李青忙曲膝垂目溫順應承,你養得起就好!平王惱怒的看了她半晌,揮揮手吩咐道:「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啟程回平陽府!」

    李青沒敢再提見連慶的話,告了退,提著大氅回了居住的帳篷,鄭嬤嬤正焦急萬分的在帳篷裡轉著圈,見李青掀簾進來,忙上前接進來,李青解了大氅遞給她,鄭嬤嬤接過大氅,疑惑的翻看著,李青歪到了床上,懶懶的說道:「不要看了,是平王的大氅。」

    鄭嬤嬤身子僵了僵,一把丟了衣服,回身奔到床邊,推起李青,手忙腳亂的查看她的衣服,李青哭笑不得的推開她,「嬤嬤,你想哪兒去了!」

    鄭嬤嬤長長的鬆了口氣,雙手合什念了句「菩薩保佑」,走過去揀起衣服,胡亂拍了兩下,扔到了衣架上。

    帳篷外傳來丁三恭敬的稟報聲:「姑姑,奉爺的令,小的帶連管事來見小姐。」

    李青一下子翻身坐起,笑容從眼睛裡溢出來,這個平王,還不錯!忙示意怔著的鄭嬤嬤去領了進來,鄭嬤嬤掀起簾子,連慶低頭進來,跪倒磕頭請了安,李青忙叫鄭嬤嬤扶他起來,連慶站起來,仔細的看了看李青,舒了口氣,李青笑吟吟的任他打量,看他面色舒緩了下來,方開口問道:「木通和桑枝沒事吧?」

    連慶點點頭,笑著應道:「都很好,行李也是一樣沒少,小姐放心就是。」

    頓了頓,連慶疑惑的問道:「剛才那個丁三讓收拾好行李,說明天一早就啟程去平陽府?」

    李青「噢」了一聲,有些尷尬起來,這個,要如何說起?李青臉上泛起些紅暈來,咳了兩聲,解釋道:「那個,是這樣,平王說要娶我,我答應了。」

    鄭嬤嬤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李青,連慶一口氣噎在了喉嚨間,帳篷內一時寂靜無聲,片刻,鄭嬤嬤顫抖著聲音問道:「姑娘答應了給他做妾?」

    「噢,不是做妾,嬤嬤知道,我是不給人做妾的,是娶,三媒六聘的娶。」

    連慶理順了氣息,滿眼焦急擔憂的看著李青,「小姐……」

    李青看了看連慶,垂下眼簾,「我和他約了三個條件,一是不居王府住別院,二是不理家事,三是除了平王和我的人,不醫治其它任何人。」

    連慶長長的出了口氣,臉上漸漸的浮出笑容來,柔和的看著李青說道:「小姐嫁給他做這樣的正妃,倒是個絕好的……歸宿,這天下,沒有比他更硬的靠山了,有了這身份,我們再小心些經營著,小姐想過的日子,指日可待!」

    鄭嬤嬤不滿的看著連慶,抱怨道:「姑娘怎麼能提這樣的條件?不住王府,不主王府家事,姑娘以後如何立足?這王妃不成了個空架子?王爺百年之後,姑娘又該怎麼辦?」

    李青有些啼笑皆非的看著鄭嬤嬤,連王爺百年之後的事都想到了,她甚至覺得明年都很遙遠,無法把握,一年前,她哪會想到今天會在韓地?就算昨天,不,就算剛才,去見平王前,她也沒想到過會嫁給平王,去做這個王妃!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

    「嬤嬤,我們是沒有根基的人,平王后院裡侍妾眾多,現在主持王府中饋的文氏,是王爺母親文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又生了長子,我們怎麼去爭?只怕還沒爭出點什麼來,命倒沒了!」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新身份

    鄭嬤嬤黯然歎了口氣,帶著幾分不甘的看著李青,咬咬牙問道:「姑娘知不知道,一個不得寵的女人,日子有多難過?!」

    李青和連慶都笑了起來,李青站起來,拉了鄭嬤嬤坐到床邊上,拖長了聲音撒嬌似的說道:「我知道嬤嬤疼我。」

    頓了頓,聲音微微低了些,「嬤嬤,有了平王妃這個身份,慶叔又是個極善經營的,我們就不會缺了錢用,有了錢,日子就好過,我們躲在城外,就遠離了王府,任事不管,又遠離了是非,這樣清清靜靜的過過舒心日子,多少好!」

    鄭嬤嬤滿眼寵愛的看著李青,眼角滾下幾顆淚水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難道姑娘就這樣像個清修的姑子一樣過一輩子?嬤嬤總覺得太委屈姑娘了,嬤嬤心痛呢,姑娘這樣的人品,這樣的才情……」

    李青眼裡閃過絲黯然,連慶扭過了頭,抬手彷彿擦了擦眼角,李青靠在鄭嬤嬤懷裡,撒嬌似的說道:「嬤嬤,我就想過這樣的日子!這天下,沒有哪個男人能讓我看得上的!」

    鄭嬤嬤忙拍著李青的後背,連聲說道:「好、好、好,姑娘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就過什麼樣的日子!姑娘哪天想搬到月亮裡住著,嬤嬤也侍候著姑娘去!」

    連慶笑了起來,李青也直起上身,笑著說道:「這成親的事,王爺自會安排,我們不必理會,我們自己的事,慶叔,得好好的用心安排了才行……」

    連慶鄭重的點點頭,三人又商議了一陣子,連慶才告了退出來,丁三依舊筆直的站在離帳篷不遠的地方,笑著沖連慶微微點頭示意,抬手叫了名侍衛過來,連慶恭敬的拱手謝過,隨侍衛回去了。

    第二天卯正時分,李青就睜開了眼睛,鄭嬤嬤已經悄悄起身,正在收拾鋪在李青床前的被褥,見李青醒了,忙過來笑著問道:「姑娘睡得可好?」

    李青點點頭,鄭嬤嬤叫了婆子進來侍候著李青洗漱完畢,吃了早飯。

    李青披著平王的大氅,出了帳篷,丁一和丁三正站在帳篷外的一輛四輪馬車旁,低聲說著話,見李青出來,兩人上前請了安,丁三滿面笑容的遞了只手爐過來,恭敬的稟報:「這是爺吩咐給小姐準備的。」

    李青笑著謝了,鄭嬤嬤上前接了過來,丁一微微垂著頭,垂手侍立在車子旁邊,李青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帶著笑意上了車。

    車子裡非常寬敞,鋪著厚厚的坐褥,放著熏爐,烘得車廂裡很是溫暖,鄭嬤嬤跟著上了車,李青脫了大氅遞給她,剛把自己放舒服了,就聽到外面丁一恭敬的詢問是否可以出發了,李青點點頭,鄭嬤嬤將簾子掀起條縫,吩咐了下去,車子輕輕晃動了一下,緩緩的動了起來。

    李青將車窗簾子掀起一角,往外看去,連慶和桑枝、木通已騎上了馬,跟在了車子後面,圍在車子周圍的,是黑衣黑甲的護衛,李青放下了簾子。

    一路上走的很慢,晚出早歇,住宿吃飯都安排得很是精心周到,走了有七八天,一行人到了平陽城下,李青掀起車窗簾子,望著遠處灰濛濛一片,高大到彷彿需要仰視的城池,這城如同平王般,讓她有種壓抑的感覺。

    快到城門口了,黑衣衛停了下來,準備返回金川府。鄭嬤嬤掀起車簾,滿臉笑容的抬手招呼丁一,丁一忙下馬將韁繩扔給旁邊的小廝,快步走到車前,鄭嬤嬤遞了個荷包給丁一,李青在車裡吩咐道:「把這個拿給你家王爺,告訴他,入了臘月,上次那張方子就不要用了,改用荷包裡的這個,每三天喝上一次就行了。」

    丁一怔了怔,忙伸手接過荷包,單膝跪地施了一禮,轉身走到黑衣衛頭領身邊,把荷包遞了過去,又俯在他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黑衣衛頭領驚訝的抬起頭,小心的把荷包放進懷裡,看著車子,突然舉起左臂,做了個手勢,黑衣衛立即整齊的翻身下馬,抬手至胸,衝著車子行了個軍禮,李青從簾縫裡看著行禮的黑衣衛,眼底滲出些笑意來,目送著那些黑衣衛們翻身上馬,如風般離去,方放下了簾子,不知道平王一共有多少這樣如狼似虎的侍衛,這次竟派了四十個送她到平陽府,不放心她還是不放心金川府?

    丁一恭敬的在前面引導著,一行人緩緩的進了平陽府城門,沿著寬闊的街道,往城東走去。路兩邊越來越安靜,不多時,來到了一處朱門大戶前。

    李青掀起車簾,仔細打量著,朱紅大門五間五架,上面掛著黑底匾額,寫著安遠侯府四個溜金大字,李青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鄭嬤嬤也仔細的看著外面的府門,輕輕的問道:「姑娘,這安遠侯府是哪家?」

    李青沉默了一會兒,才鬱鬱的答道:「文家,是平王母親文老夫人和王府現主持中饋的文氏的娘家。」

    鄭嬤嬤愕然的看著李青,半天才恨恨的說道:「這平王把姑娘送到文府,是個什麼意思?這可是文氏的娘家!」

    李青眉頭皺得更緊了,是啊,平王這是什麼意思?給她安排個新身份,竟然安排到了文家!

    丁一在侯府門前翻身下了馬,有兩個門房飛奔進了二門通傳,其餘七八個門房蜂擁而出,迎了上來,牽馬的牽馬,請安的請安,恭敬而熱鬧的招呼著丁一,丁一笑著問道: 「老太爺在家嗎?」

    門房頭兒一邊慇勤的用衣袖給丁一輕輕撣著並沒有什麼灰塵的衣襟,一邊滿臉媚笑的答道:「回丁大爺的話,老太爺在家呢,小的們已經進去稟報了,丁大爺您請!」

    丁一笑著點點頭,轉身回到車旁,恭敬的稟報道:「小姐,到文府了,小姐先在二門暖閣裡歇息片刻,小的這就進去見文老太爺稟明了,再來接小姐進府,可好?」

    李青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鄭嬤嬤滿臉擔憂的看著李青,掀起車簾沖丁一點點頭。車子被拉進二門,外面有婆子打起簾子,放了腳踏,鄭嬤嬤小心的扶著李青下了車子,丁一低頭垂手侍立在旁,一直等到李青進了暖閣,看著婆子送了茶水進去,方轉身往後面正堂去了。

    文老太爺的貼身小廝雙喆已迎到了二門外,一路慇勤的奉承著接了進去,丁一也不理他,面無表情的快步往裡走著,文家老太爺雖沒有聰明也沒有才幹,卻勝在對王爺惟命是從,可他那兩個兒子,嫡子無能,好歹總還算能守著些本份,文氏那個同母兄長,那個庶出長子,就有些提不起了,偏偏這樣的人,還一直覬覦著安遠侯的爵位,爺這會兒把那位姑奶奶送進文府,是個什麼打算?

    為了找她,他們幾乎把整個南金川翻了個底朝天,爺竟然孤軍深入金川府直至臨甸城,冒了多大的風險!他和楊元峰在帳篷外跪了一夜,爺對她,卻連句重話也沒說,爺親自帶她回營,把大帳讓給她住,吩咐丁三給她找衣服、找沐桶、找侍候的婆子,熬紅果湯,準備車子,準備手爐,用了四十個黑衣衛送她回平陽府,雖說她是木蓮大師的傳人,她救過王爺,沒有她那方子,進入金川府,他們會因為傷寒死上不少人,可是,爺對她還是……耐性太好了些!丁三說的對,爺對她,耐性好到讓人瞠目!

    爺讓他留在平陽府侍候著,是看著這個姑奶奶,別讓她再鬧出逃跑的事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不管怎樣,在爺臘月二十二回來之前,這二十幾天裡,他得確保這位姑奶奶平平安安,一根頭髮也不能少了。

    正堂門口,文老太爺紅光滿面的站在台階上,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裡「光當光當」的轉著兩隻鐵膽,丁一露出一臉笑容,幾步上了台階,上前打了個千請安,文老太爺忙用一隻手拉了他起來,哈哈笑著,一邊拉著丁一往正堂進去,一邊底氣十足的說道:「大丁就不要跟我客氣啦,快進屋快進屋,我剛得了包好茶,你真是來得巧!雙壽,快泡上我剛得的雲霧,給你們丁大爺嘗嘗味兒。」

    丁一笑著連稱不敢,文老太爺把丁一按到東邊第一張椅子上坐下,自己在上首坐了,雙壽送了茶上來,丁一端起來掀開蓋碗看了看湯色,笑著讚道:「老太爺果然是愛茶懂茶之人,這茶真是上品中的上品。」

    文老太爺開心的哈哈大笑起來,丁一回頭看了看雙壽和雙喆,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下去,雙壽和雙喆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8:48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29 09:10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文府(上)

    丁一回頭看著文老太爺,帶著笑容說道:「老太爺,小的這次到來,是奉了爺的令,順便送位親戚到您府上。」

    文老太爺一臉茫然,怔怔的問道:「親戚?什麼親戚?爺不是在上嶺關嗎?那裡怎麼會有我的親戚?」

    丁一有些尷尬的乾笑了兩聲,端起茶喝了一口,才回答道: 「老太爺家裡的親戚,爺必定是清清楚楚的,爺說是,那就必定是了,老太爺,您說呢?」

    文老太爺恍然領悟過來,忙說道:「大丁說得很對、很對!爺說是,那必定是的!爺的話,從來就沒錯過!」

    丁一低頭喝著茶,眼裡都是笑意,王府裡的文老夫人和文府的文老太爺的人生信念是一致的:王爺說得都是對的!

    「爺說是老太爺的遠房外甥女,叫李青,今年十四歲,帶著幾名舊僕來投奔文府的,爺吩咐小的順路送了過來,現在二門的暖閣裡候著呢。」

    文老太爺滿眼迷惑的點著頭,「爺說得對,說得對,可不是我那外甥女來了!多虧大丁給送了來!我這就讓人領她進來,讓老二媳婦好好安置了。」

    邊說邊叫了小廝進來,吩咐了下去。丁一又喝了杯茶,就告辭了。

    李青帶著鄭嬤嬤隨著個婆子進了內院,穿過一個小花園,來到一處寬敞的花廳前,門口侍候的小丫頭凍得鼻頭有些發紅,掀起厚厚的墨綠色織錦緞棉簾子,李青進了花廳。

    廳裡四角放著燒得旺旺的炭盆,烘得屋裡非常溫暖,正面榻上端坐著位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女子,戴著大紅抹額,穿著玉色素絨繡花襖,大紅色縐紗銀鼠皮裙,面容姣好,雙目炯炯,顯得人很是精幹,嘴唇略有些薄,帶出幾分嚴厲來。

    婆子笑著對李青說道:「這是二奶奶。」

    李青忙曲膝福了一福請安道:「給二奶奶請安。」

    二奶奶眉頭微微皺了皺,轉頭看向那婆子,婆子笑著上前給二奶奶行了禮,稟報道:「這位李青姑娘,是老太爺的遠房外甥女,來投親的,老太爺吩咐,請二奶奶好好安置。」

    二奶奶揚了揚眉,轉過頭打量著李青,過了一會兒,方帶著幾分笑,讓道:「青姑娘請坐吧。」

    又吩咐了小丫頭倒茶來,李青溫順的謝了坐,鄭嬤嬤侍立在旁,二奶奶帶著些笑問道:「青姑娘聲音真是溫柔動聽,只是聽姑娘這口音,不像是平陽府人,青姑娘家在哪裡?不知令母是文家哪一支的?我進文家也不過十來年,也不知道認不認得。」

    李青忙直起上身,略顯得有些怯怯的回道:「我原一直住在洛城,這邊的親戚,從沒聽母親提起過,這次來,是遵了吩咐來文府投親的。」

    二奶奶眉頭皺了起來,轉過頭有些嚴厲的看著那婆子,那婆子忙陪著笑回道:「是老太爺親自吩咐的。」

    二奶奶回過頭,似笑非笑的看了李青一會兒,李青垂目溫順端坐著,換了是她,也得疑惑,也得多想一想,這門親戚實在有些詭異!二奶奶端起茶,慢慢喝著,半晌方開口吩咐道:「這也快要進臘月了,天寒地凍的,又要忙著過年,也不好再去收拾院子,青姑娘就暫且和婉如小姐擠擠吧,等過了年,開春再好好的收拾個院子住著。」

    李青忙站起來曲膝謝過,二奶奶也不理她,轉頭吩咐那婆子道:「你帶了青姑娘,去見見陳姨奶奶和大奶奶,順便把暫且讓青姑娘和婉如小姐擠過這一冬天的事也稟了陳姨奶奶知道。」

    婆子面色滯了一滯,立即笑著答應了,帶著李青出了花廳。

    二奶奶目送兩人出了門,想了一會兒,抬手叫了個丫頭過來,低聲吩咐道:「玉扣,你去打聽打聽,這個青姑娘到底什麼來歷,老太爺的親戚來打秋風的是不少,接進府的可從來沒有過,你去,打聽仔細了。」

    玉扣答應著出去了。

    李青一行三人沿著抄手遊廊一路前行,走了有一刻鐘的功夫,進了一處高大軒敞的院子,房屋一色的雕樑畫棟,富麗異常,正屋門口垂首低眉恭敬的站著三四個小丫頭,見婆子帶著李青進來,一個小丫頭掀簾進去通傳了,片刻,小丫頭出來掀起簾子,請了婆子和李青進去。

    婆子帶著李青進了正屋,笑著和李青說道:「青姑娘請等候片刻,我進去回了姨奶奶,再來請姑娘過去請安。」

    李青心裡微微一怔,垂下眼簾,笑著應了,婆子轉過放著各色玉器擺設的百寶閣,進了東廂,東廂臨窗大炕上,一位四十多歲,穿著蜜合色棉襖,秋香色刺繡妝花裙,面容精緻美麗的女子正斜斜的半躺在墨綠色百蝶穿花大條枕上,看著兩個穿戴華麗的丫頭坐在旁邊剝著蓮子米,見婆子進來,兩個丫頭忙起身擦了手,笑著曲膝福了一福,站到了旁邊,婆子含笑點頭回了兩個丫頭的禮,急走兩步上前,滿臉笑容的跪在榻前磕了個頭,「請姨奶奶安!」

    陳姨奶奶帶著端莊的笑,抬抬手道:「快起來,莊嬤嬤不在前院侍候著,怎麼有空給我請安來了?」

    莊嬤嬤站起來,又福了一福,陪笑道:「要不是怕打擾了姨奶奶,我倒是想一天三趟來給姨奶奶請安呢!今兒,奴婢倒不是專程來請安的,是奉了老太爺的令,送位親戚請二奶奶安置,二奶奶吩咐了先和婉如小姐一處住著,等開了春再另外收拾院子,奴婢帶了人來給姨奶奶請安來了。」

    陳姨奶奶坐直了身子,秀美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不解的問道:「哪裡來的親戚?怎麼能和婉如一塊住呢!?」

    莊嬤嬤笑著回頭看了看兩個丫頭,陳姨娘揮手示意兩個丫頭退下,莊嬤嬤看著她們出了門,才開口解釋道:「老太爺說是他一個遠房外甥女,不過……」

    莊嬤嬤走近榻邊,壓低了聲音在陳姨娘耳邊悄悄說道:「不過那丫頭自己竟說不清楚和我們府裡到底什麼親戚,聽雙喆說,是王爺身邊的小廝丁一送了來的。」

    陳姨娘驚訝的看著莊嬤嬤,臉色漸漸的沉下來,眼神也陰鬱起來,莊嬤嬤小心的看著她的臉色,半晌,只好陪著笑提醒道:「姨奶奶,青姑娘還在外面等著呢,您看……」

    陳姨娘醒過神來,抬手理了理髮簪,依舊歪在靠枕上,眼神有些冷冷的吩咐道:「帶她進來吧。」

    莊嬤嬤招呼著李青進來,李青站到榻前,垂著眼簾,曲膝福了一禮:「給姨奶奶請安。」

    陳姨娘眼裡閃過不悅,莊嬤嬤在旁邊陪笑介紹道:「姨奶奶,這就是老太爺的遠房外甥女,李青姑娘。二奶奶吩咐,先安置到婉如小姐一處住著。」

    陳姨娘眼神冷冷的盯著李青看了一會兒,半晌方開口說道:「可憐見的,這大冷的天,連件皮毛大氅都沒有!怎麼就瘦成了這樣?今年多大啦?」

    李青柔順的回道:「回姨奶奶話,過了年就十五歲了。」

    陳姨娘又仔細的上下打量了李青一會兒,才又慢慢開口說道:「以後就安心的在府裡住著吧,婉如是個溫柔懂事的,好好相處著吧。」

    李青曲膝答應著,陳姨娘彷彿不太想和她多說話,揮揮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莊嬤嬤帶著她出了門。

    陳姨娘坐直了身子,微微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抬手叫了翡翠過來吩咐道:

    「你現在就去趟王府,把這事告訴太太。」

    莊嬤嬤帶著李青和鄭嬤嬤,穿過一個小花園,到了一處房屋眾多,粉牆翠瓦的院子裡,進了正屋,一群穿戴華麗,環肥燕瘦的侍妾把屋裡填得滿滿的,正面炕上,坐著個瘦削蒼白,五官纖細,面容顯得有些蒼老的三十多歲的婦人,李青上前請了安,莊嬤嬤也忙著上前福了一禮,笑著介紹道:「稟大奶奶,這是李青姑娘,是老太爺的外甥女,往後就住到府裡了。」

    大奶奶恍不在意的看了李青幾眼,眼神飄忽開來,笑容有些機械的點著頭,回頭吩咐旁邊侍候的丫頭道:「聽書,取對金鐲子來給青姑娘。」

    聽書曲膝應著,轉身下去,很快就用紅漆小托盤托了對蝦須鐲來,大奶奶取了,笑著遞給李青道:「不知道妹妹來,這對鐲子也不知道妹妹喜歡不喜歡,如果不喜歡,妹妹就留著賞人吧。」

    李青忙曲膝謝了,雙手接過。旁邊的莊嬤嬤臉色有些尷尬起來,張了張嘴,卻沒有開口說話。

    莊嬤嬤帶了李青出來,李青已經覺得疲憊不堪,這一天,趕了大半天的路,進了這文府,將近一個時辰裡,她就是跟在莊嬤嬤後面,不停的從一個院子走到別一個院子請安。鄭嬤嬤扶了她,輕輕的說道:「姑娘?」

    李青衝她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莊嬤嬤在前面聽到,回過頭,笑著說道:「青姑娘趕了一天的路,這會兒也該累了,我這就帶青姑娘去菱花院吧,姑娘的行李,我等會就讓人給姑娘送過去。」



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 文府(中)

    李青和鄭嬤嬤忙笑著謝了,李青看了鄭嬤嬤一眼,眼珠微轉,鄭嬤嬤會意,上前一步曲膝笑道:「真是麻煩姑姑了,這半天,多虧了姑姑照應!」

    邊說著邊不露聲色的遞了張銀票子到莊嬤嬤手裡,莊嬤嬤眼角掃了下銀票子,立即滿面笑容的曲膝福了一福謝道:「老奴謝青姑娘賞!青姑娘真是太客氣了。」

    李青羞澀的笑著回了半禮,鄭嬤嬤笑意盈盈的繼續說道:「我們姑娘初來乍到,以後還請姑姑多教導才是,那婉如小姐,姑姑看我們姑娘要如何稱呼才好?」

    莊嬤嬤滿眼笑意,慇勤的說道:「婉如小姐是我們陳姨奶奶的嫡親侄女,因姨奶奶疼愛,這幾年一直養在府裡,今年十七歲了,比青姑娘大上幾歲,姑娘稱個姐姐也就是了。」

    鄭嬤嬤感慨的說道:「府上真不愧是名門世家,這份仁慈寬厚真讓人歎服!」

    莊嬤嬤窒了一窒,尷尬了一會兒,露出絲譏諷的笑來,半晌才接口說道:「這話,嬤嬤以後不要提起,府裡……」

    莊嬤嬤回頭看了看垂著眼簾,疲憊柔弱的李青,心裡長長的歎了口氣,怎麼就想起要投奔文府呢?!

    三人沿著抄手遊廊,又過了一座小橋,進了花園西邊的一個精緻院落,粉白的月亮門上方用篆體寫著菱花兩個字,莊嬤嬤上前敲了門,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小丫頭探出頭,看到莊嬤嬤,忙拉開門,笑容滿面的招呼道:「莊嬤嬤來啦!您老快請進,我這就去稟報姑娘。」

    說著轉身跑進去了,莊嬤嬤回身笑著招呼李青:「青姑娘請進,小丫頭們不懂事。」

    李青含著笑,扶著鄭嬤嬤的手進了院子,院子裡放滿了各種花草盆景,這樣的節氣裡,一片蕭然,想來春夏之際,肯定是極美麗的,院子很是小巧,正屋三間,東西各有兩間耳屋,都是綠瓦紅柱,玲瓏精緻。

    一個身形苗條,形容俏麗的丫頭從正屋掀簾而出,笑著福了一福道:「莊嬤嬤是稀客呢,嬤嬤快請進屋吧。」

    邊說邊打量著李青和鄭嬤嬤,莊嬤嬤哈哈笑著,讓了李青,三人進了屋。李青進了屋,只覺得溫暖中夾著股濃郁的花香撲面而來,屋裡到處放著各色半開的水仙,東西屋角各放著個半人高、插著滿滿的紅梅的梅瓶。

    屋子中間,一個穿著桃紅撒花襖,月白色暗花細絲褶緞裙,身形小巧,面容精緻美麗的女孩子迎著莊嬤嬤笑著說道:「莊嬤嬤好,嬤嬤今天怎麼有空到菱花院來?」

    莊嬤嬤上前福了一福,笑答道:「今兒是奉了二奶奶的令,送這位青姑娘到菱花院來,二奶奶說了,現如今天寒地凍的,又要忙著過年,等開春再給青姑娘收拾院子,這個冬天就暫時讓青姑娘在菱花院和婉如小姐擠一擠。」

    陳婉如怔了一怔,轉頭打量著李青,李青含笑上前施了一禮,「李青給婉如姐姐請安。」

    陳婉如忙笑著回禮,「妹妹客氣了。」

    轉過頭,看著莊嬤嬤笑著說道:「我說剛才二奶奶怎麼突然讓人送了兩套被褥過來,送東西的小丫頭子也說不清楚,我想著我這邊也沒添人,幾個丫頭的被褥又都是新的。原來是有客人來了。」

    莊嬤嬤眼底閃過絲譏笑,也不搭這話,只笑著告辭道:「兩位姑娘慢慢說話,老婆子就先告退了,眼看就進了臘月了,外頭正忙著呢。」

    李青微微曲膝謝了莊嬤嬤,陳婉如忙笑著吩咐丫頭送莊嬤嬤出去。目送著莊嬤嬤出了門,陳婉如方回過身來,招呼李青道:「妹妹請坐吧。」

    這屋裡只在左右兩邊各放了兩張扶手椅,李青揀了右手邊第二個位子坐了,陳婉如眼裡閃過絲滿意,在李青對面第一個位子上坐了,笑問道:「妹妹喝什麼茶?雲霧?珠茶?白眉?」

    李青怔了怔,竟然有雲霧,這陳婉如在這文府裡生活得好像不差,畢竟是文姨奶奶的嫡親侄女。

    「多謝姐姐,白眉吧。」

    陳婉如眼含笑意,吩咐了丫頭去泡茶,回過頭,慢慢的盤問起李青來,李青疲憊異常的應付著她的盤問,待丫頭泡了茶上來,略喝了兩口,就岔開了話題直接說道:「青兒自幼身子弱,今天又趕了一天的路,這會兒疲倦得很,還請姐姐見諒,」

    陳婉如眼裡閃過絲惱意,頓了頓,臉上依舊帶了笑容說道:「妹妹來得急,這菱花院裡也來不及收拾,兩間廂房,東邊現如今春俏和冬韻住著,西廂房倒是空著的,要不,我讓春俏和冬韻搬到西廂,妹妹就住在東廂房如何?」

    李青忙推辭道:「姐姐客氣了,我就住在西廂房吧,這寒天凍地的,實在不宜搬來搬去,再說,我也真是乏極了,只想早點收拾了,好休息休息。」

    陳婉如笑容滿面的點著頭,回頭吩咐春俏:「去叫幾個小丫頭子,趕緊收拾了屋子出來,好讓青妹妹休息休息。」

    李青忙起身謝了,鄭嬤嬤在旁邊陪笑道:「煩勞春俏姑娘,能不能叫些熱水來?好讓我們姑娘沐浴洗漱,這一路上,真是又累又髒。」

    春俏回頭看著陳婉如,陳婉如笑著點點頭,「倒是我疏忽了,妹妹的行李可都送進來了?缺什麼少什麼,只管和春俏說了就是。」

    不一會兒,小丫頭回說熱水送來了,莊嬤嬤也讓人送了行李過來,鄭嬤嬤侍候著李青沐浴洗漱完畢,換了家常舊衣服,披了件狐狸皮大氅,進了西廂房。

    西廂房已經收拾乾淨了,李青的行李有些零亂的放在廂房外間,李青仔細的看著行李,鄭嬤嬤滿眼是笑的看著她說道:「姑娘放心,這行李是我剛才拿衣服時翻動的。」

    李青輕輕鬆了口氣,回頭認真的囑咐鄭嬤嬤道:「嬤嬤,我們的行李可是要看看好著,如今,只有我們兩個人,嬤嬤更要萬分當心才行,等秋月和琉璃來了,嬤嬤才好休息一二。」

    鄭嬤嬤點點頭,「姑娘放心就是,嬤嬤知道輕重。我們安頓下來前,都得當心著!這文府裡,也不是個省心的地方,姑娘也要當心些才行。」

    李青一件件看著行李,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忙裹緊大氅,蹲下來清點起行李來,鄭嬤嬤在旁忍不住笑出聲來,邊笑邊說道:

    「姑娘不用點了,少了四隻包袱,是連慶帶去了,連慶讓丁一帶了話來,說他和木通、桑枝不進府,就在外面安置,那個丁一還讓轉告姑娘,說王爺留他在平陽府聽姑娘傳喚,他安排了小廝在街東頭凌雲茶樓候著,姑娘有事,讓人直接去那裡找他,或者讓文老太爺身邊的小廝雙喆、雙壽去叫了他也行。對了,他還說,王爺臘月二十二回平陽府。」

    李青有些不好意思的直起身子,輕輕咳了兩聲,跺跺腳嗔怪道:「嬤嬤真是的,也不早說!我們的家當可都在那四個包袱裡呢,倒嚇得我……」

    鄭嬤嬤一邊笑著扶了李青往廂房裡間去,一邊低低的耳語道:「姑娘還是先歇一歇吧,且放寬心,那些銀票子,都縫在連慶和嬤嬤的貼身衣服裡呢,連慶自從衣服裡縫了姑娘那些黃金票子,這一路上,連外面的衣服都沒敢脫過。包袱裡哪敢放那許多?!」

    鄭嬤嬤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了些,繼續說道:「我身上縫的,脫了件給連慶帶了去了,只餘了件縫著二千兩小額銀票子的夾背子貼身穿著,是備著姑娘日常用度的。」

    兩人說著進了廂房裡間,裡間一片清冷,李青微微打了個寒噤,鄭嬤嬤臉色陰沉了下來,鬆了李青,幾步走到炕前,伸出手摸了摸被褥,頓了頓,又掀開被褥,把手往裡面探了探,臉上就帶了些怒氣出來,李青知道那炕必定是涼的了,眉頭皺了皺,想了想說道:「嬤嬤不要急,這西廂平日裡沒人居住,我們來得急,這炕肯定是現燒起來的,要燒熱也需要些時候。」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9:19 PM

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文府(下)

    鄭嬤嬤臉色略緩了緩,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姑娘不想生事非,嬤嬤也想安穩的熬到王爺回來,可這屋子裡冷得哪裡能住人?姑娘身子弱,一向又極怕冷,這樣冰冷的屋子,就是住一個晚上也熬不住啊。」

    李青默然無言,平陽府的臘月,冰天凍地,這冰冷的屋子,冰冷的炕,如果是入官前,她也許還能熬上幾天,可自入官以來,確切的說,是自七月她搬回李府之後,就一直生活在憚思竭慮、顛沛流離中,飲食休息無法周全,中間還犯過病,身體已經過於瘦弱,透支太多,這樣的冰屋子,只要一個晚上,她就得病倒了,這會兒,寒氣已經從她腳下升起,剛剛沐浴後的熱氣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李青緊了緊大氅,無奈的吩咐鄭嬤嬤:「嬤嬤去問問吧,這炕燒上了沒有,再看看能不能要個炭盆過來。」

    鄭嬤嬤點點頭,先扶著李青上炕坐下,拉過被子,把李青連同大氅裹了起來。轉過身,急忙出屋去了。

    不一會兒,鄭嬤嬤陰著臉進了屋子,李青示意她坐到炕上說話,鄭嬤嬤側身坐在炕沿上,拉了拉李青裹著的被子,幫她再裹緊些,方開口稟報道:「那春俏說,這屋子的炕道今年還沒有通過,要等明天稟了二奶奶,讓人來通過了,才能燒上,說是已經告訴了外面管事的婆子,讓先送兩個炭盆過來了。」

    李青微微有些發怔,這文府裡的人,真有些不上檯面,這會兒,她已經渾身發冷,只怕明天,就得病倒了,嗯,如果病倒了……也許能省些心。只是,明天,這炕也不知道能不能燒上。

    鄭嬤嬤看著有些出神的李青,心底歎著氣,眼圈有些發紅。正要說話,外面傳來小丫頭的聲音:「鄭嬤嬤,廚房送炭盆過來了。」

    鄭嬤嬤急忙站起來,李青伸手拉住了她,輕輕的說道:「嬤嬤,打點下吧。」

    鄭嬤嬤點點頭,這炭還有個好壞、多少呢,片刻,鄭嬤嬤帶著兩個婆子端著炭盆進了屋子,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也笑嘻嘻的跟在後面進了屋,婆子放好炭盆,笑容滿面的跪倒磕頭,小丫頭也跟在後面磕頭謝賞,李青笑著抬手示意她們起來,鄭嬤嬤客氣的送了三人出去。

    鄭嬤嬤急忙從行李裡取了手爐進來,用火筷子夾了幾塊旺炭放進去,遞給了李青,李青抱在懷裡,頓時覺得暖意滿懷,舒服了很多。鄭嬤嬤又出去找了個熏爐出來,燒上炭放進了被褥裡,李青挪動著身子,移過去靠著大靠枕,把腳伸到了熏爐上,舒服的哼哼了兩聲,鄭嬤嬤笑著上前,幫她脫了大氅,又理了理李青背後的靠枕,把她放舒服了,笑著說道:

    「姑娘先躺一會,暫且不要睡著了,等會廚房就要送晚飯過來,姑娘吃些再睡。剛才我問過那個小丫頭了,說是這府裡吃飯都是送到各院的,除了年節,平時並不聚在一起吃飯。」

    李青點點頭,這府裡老侯爺屋裡沒了夫人,只有個姨奶奶,還是各院自己吃飯便宜。鄭嬤嬤一邊進進出出的收拾著行李,一邊和李青說著話,免得她睡著了。

    不到半個時辰,外面小丫頭清亮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鄭嬤嬤,廚房送晚飯過來了。」

    鄭嬤嬤忙出了屋,不大會兒,提著個紅漆填金食盒進來,放下食盒,移了張炕桌放到李青面前,把食盒裡的菜一一取出來放到了炕桌上,李青坐直了身子看去,一共是四樣菜:五花肉炒酸菜,芙蓉雞片,清炒羊肉絲,瓦塊魚,還有一碗清雞湯,李青微微皺皺眉頭,韓地冬天酷寒,青菜自然稀少,也難怪這菜都是葷的了,鄭嬤嬤邊放邊歎著氣說道:

    「早就聽說韓地冬天沒有青菜吃,就沖這個,當初,嬤嬤也贊成姑娘不到這地方來,現如今,只怕姑娘要在這地方終老了,唉,以後這冬天裡,哪有姑娘吃的東西?!」

    李青笑起來,伸手接了米飯過來,聞了聞,又伸頭看了看食盒,笑道:「嬤嬤一起吃吧,好歹還有米飯吃呢,以後的事,嬤嬤不用太過擔心,只要有錢,什麼青菜沒有,我已經讓連慶留心著這平陽府附近有沒有溫泉,如果有,看看能不能買下來,這樣,我們冬天裡就能自己種青菜吃了。」

    鄭嬤嬤笑起來,也是,沒什麼事能難倒她的姑娘。

    兩人吃了飯,不一會兒,廚房來人收了食盒子去,鄭嬤嬤笑著進來稟報道:「那婆子又送了一蔞子銀霜炭,還有小半蔞紅羅炭來,這些炭,能燒到後天了!」

    邊說著,邊取了手爐和熏爐出來,換上了紅羅炭。

    匯澤院裡,二奶奶楊氏迎了文二爺進到東廂,打發了丫頭下去,親自倒了杯茶來遞給文二爺,迫不及待的說道:

    「爺聽說沒有?王爺給老太爺送了個外甥女到府裡來了!今天下午,外院的管事婆子周嬤嬤親自帶過來的,說是老太爺的外甥女,讓好好安置了,我留心盤問了兩句,那丫頭竟不知道和我們文府是個什麼親戚!我就生了疑,讓玉扣出去打聽了,門房上的錢貴說,竟然是丁一送進府的。這事,爺聽說了沒有?」

    文二爺接過茶喝了兩口,瞥了楊氏一眼,才開口說道:「老太爺交待過了,是他一個遠房外甥女,來投親的路上,正巧碰到王爺,王爺就讓丁一順路帶到我們府裡了。」

    二奶奶楊氏不滿的看了丈夫一眼,側身坐到文二爺旁邊,壓低了聲音說道:「爺也真是夠實誠的!老太爺那些個窮親戚,哪一年不來府裡打幾趟秋風的?我當了這十來年的家,從來就沒聽說過老太爺還有個堂妹在洛城的!這尋親路上,竟能遇上王爺,哪有這樣巧的事?再說,王爺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那可是號稱『閻羅』的!哪是替人尋親的主?」

    「不許胡說!」

    文二爺厲聲喝止了楊氏,楊氏哆嗦了一下,立即住了口,文二爺緩了緩聲氣,「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老太爺既然說了讓你好好安置,你就好好安置了,王爺的閒話是你能說的?!」

    楊氏聲音低了下來,柔和小意的解釋道:「我是想著,這丫頭萬一,是王爺有意送進府的呢?如果真是這樣,我們總得思量思量,王爺為什麼要送這麼個人到府裡來?這丫頭到底是個什麼身份?說到底,我是不信她真是老太爺的什麼外甥女,爺沒看到那丫頭,雖說又瘦又小,可那股子溫柔嫻靜,還有那管聲音,連我都想憐惜憐惜!保不準……現如今,府裡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太太生了兩個兒子,把著王府,雖沒有名份,跟王妃也差不多了,大爺和姨奶奶因了這個,在府裡……家裡的下人暗地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巴接著,老太爺又是個沒主意的,以後,真要是讓大爺襲了爵,我們這一家子日子可怎麼過?」

    文二爺面色僵了僵,重重的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你也不要太操心傷了身子,這人的富貴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的,爭也爭不得,就隨他去吧,真要是大哥襲了爵,我們就搬出去過過平常日子,總不至於沒了活路。」

    楊氏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文二爺,用手指點著他的額頭說道:「你啊,這本份的也太過了些!你可是嫡子!大哥那樣的人,真襲了爵,哪裡容得下你?再說,孩子以後可怎麼辦?」

    說著,楊氏有些哽咽起來,文二爺伸手拿過帕子,溫柔的給楊氏拭著眼淚,摟著她強笑著安慰道:「不還有王爺的嘛,總不至於……你且,放寬心。」

    第二天一早,李青睡過來,就覺得鼻塞頭重,知道是受了風寒,傷了風,鄭嬤嬤焦急的摸著她的額頭,李青輕輕推開她的手,聲音沙啞的安慰道: 「嬤嬤不用擔心,就是小傷風罷了,連藥都不用吃的,正好趁著這功夫歇一歇呢。」

    鄭嬤嬤幫她掖了掖被子,柔聲說道:「姑娘也不能太大意了,等會兒我就去稟了二奶奶,還是請個大夫把把脈的好,姑娘自己不也說過的嘛,醫不自治。」

    李青笑著點點頭。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 探病

    門外傳來小丫頭的聲音:「鄭嬤嬤,青姑娘醒了沒有?我們姑娘要帶了青姑娘一起去給姨奶奶請安呢。」

    鄭嬤嬤忙走到門口,笑著解釋道:「煩勞姑娘和婉如小姐稟報一聲,我們姑娘今早上一起來,就鼻塞頭沉,看樣子是傷著風了,得請個大夫來看看才行。」

    小丫頭奔回正屋稟報了,片刻功夫,春俏出來走到西廂門口,也不進來,只高聲叫了鄭嬤嬤出來說道:「我們姑娘說了,一會兒就會派人去回二奶奶,請青姑娘好好歇息吧,我們姑娘要去給姨奶奶請安,怕帶了病氣過去不好,就不過來看望青姑娘了。」

    鄭嬤嬤忍著氣回到廂房裡間,李青笑著開解她道:「嬤嬤和她計較什麼,再說了,我這傷風是會過了人的,她就算要來,嬤嬤還得攔著呢。至於大夫,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隨她什麼時候去回二奶奶吧,也不過是早點晚些的事,你且放心,最多不過晚些去回罷了,她必定不想我在這院子裡病重起來的!」

    鄭嬤嬤也笑起來,外面小丫頭慇勤的送了熱水過來,鄭嬤嬤伏侍著李青洗漱了,廚房裡也送了熱熱的早飯進來,李青強忍著不適,半坐著勉強吃了小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陳婉如帶著丫頭出了院門,李青剛躺下迷迷糊糊正要睡過去,院子裡傳來一片喧囂聲,一個小丫頭飛奔進來稟報道:「二奶奶過來看青姑娘了!」

    鄭嬤嬤詫異的看著李青,李青也有些驚訝,這二奶奶昨天那樣的態度,今天怎麼就親自來看她了呢?

    鄭嬤嬤忙到門口掀起簾子,二奶奶帶著赤金五鳳銜珠釵,穿著大紅織錦鑲毛斗篷,捧著手爐,玉扣輕輕扶著她的臂膀,進了西廂,李青已經披著衣服下了炕,站到了裡間門外,恭敬的曲膝福了一福,「給二奶奶請安,勞動二奶奶親自過來,青兒不敢當。」

    二奶奶站在外間門口,微微抬了抬手,玉扣忙上前兩步,扶起了李青,二奶奶笑容滿面的說道:「姑娘這是哪裡的話來,是我這當嫂子的照顧不周,竟讓姑娘睡了一夜的涼炕!真是該打,嫂子已經罰了這些個做事不經心的丫頭婆子了,今兒一早就清好了炕道,這會兒,炕大約也燒得暖和起來了。」

    李青忙曲膝謝道:「二奶奶這樣客氣,青兒當不起,是青兒來得貿然了,自昨日進了府,熱水、炭盆的,煩擾二奶奶之處已是極多,青兒心裡感激不盡。」

    說著又深深福了一福,二奶奶滿眼笑意,鄭嬤嬤搬了凳子過來,李青示意她放得遠一些,笑著跟二奶奶解釋道:「怕我這病氣過給了二奶奶。」

    二奶奶笑容滿面的坐了,看著垂手侍立的李青,恍然若悟的笑道:「我這光顧著說話了,妹妹還病著,玉扣,金鎖,快搬了凳子,扶姑娘坐下。」

    玉扣和金鎖忙搬了凳子過來,上前虛扶著李青坐下,二奶奶仔細的打量著李青,也太過瘦弱了些,這形容竟還像個孩子!雖說這份溫柔嫻靜難得,可比起王府裡那些個百里挑一的美人,畢竟差著呢,跟太太那身段形容更是比不得,王爺會看上這樣的小丫頭?也許,是想把這丫頭送進府裡,給誰,老太爺?大爺?或者,是二爺?二奶奶心頭猛的一跳,眼角微微縮了縮,面上卻仍是滿含笑意,看著鄭嬤嬤問道:「姑娘面前就你一個人侍候著?」

    鄭嬤嬤曲膝答是,二奶奶拍拍手,感慨道:「這也太委屈姑娘了!」

    轉過頭,看著李青笑道:「我身邊有兩個丫頭,一向還算謹慎,姑娘看看,如果合意,就讓她兩個過來侍候姑娘吧,這屋子也暫時委屈姑娘這一冬天,等開了春,我就讓人另外收拾了院子給姑娘住。」

    說著招招手,玉扣忙推了推旁邊侍立著的兩個丫頭,兩個丫頭都是大約十五六歲年紀,身量苗條,一個面容清麗,穿著白綾襖綠色掐牙背心,一個面容柔美,穿著紅綾襖墨綠掐牙背心,兩人上前半步,跪倒磕頭道:「奴婢小葉/小蕊給姑娘請安。」

    李青忙起身,笑著謝了二奶奶,小葉和小蕊站起來,垂著頭,小心的侍立在炕邊,外面有婆子過來回話:「回二奶奶,已經派了人去請劉太醫了,最多一個時辰就能到府裡。」

    二奶奶「嗯」了一聲,婆子屏聲退了下去,二奶奶轉過頭,笑著囑咐道:「姑娘且安心養著,想吃什麼,想要什麼,只管派了人找我說去!丫頭、婆子哪裡不好了,也告訴了我去,在這府裡,斷不能讓人委屈了姑娘。」

    李青笑著恭敬的謝道:「青兒有什麼想吃的想要的,定會和二奶奶說了去,二奶奶本來就事情繁多,這又臨近年關,青兒不過受了些小風寒,休息兩天也就好了,二奶奶不必太過掛心。」

    二奶奶聽了,眼底閃過絲滿意來,笑著站起來說道:「那我就先過去了,姑娘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去回了我就是。」

    李青笑著應了,起身就要送了二奶奶出屋門,二奶奶忙示意玉扣攔住李青,含著笑吩咐她不要出來,以免再受了風,李青在門口止了腳步,曲膝福了一禮,目送二奶奶出了院門,小葉和小蕊才侍候著她進了裡間,躺到了炕上。

    片刻,鄭嬤嬤送了二奶奶回來,見李青神情倦怠疲憊的躺在炕上,上前摸了摸李青的額頭,心痛的囑咐道:「姑娘且睡一會兒吧,我和小葉、小蕊在外間侍候著,等劉太醫來了,再叫醒姑娘就是了。」

    李青點點頭,瞄了瞄兩個丫頭,眨了眨眼睛,示意鄭嬤嬤盤問盤問這兩個丫頭,鄭嬤嬤笑著微微頜首,給她掖好了被子,帶著小葉和小蕊輕手輕腳的去了外間。

    王府,春熙院,文氏端莊的坐在花廳窗下的大炕上,一個婆子恭敬的回著話:「回太太話,奴婢去尋了丁大爺,傳了太太的話,可丁大爺說……」

    婆子的聲音低了下來,文氏不耐煩的問道:「丁一說了什麼?」

    婆子小心的說道:「丁大爺說,王爺一向不許外院的小廝和內院交接,他不敢違了爺的意思。」

    文氏眉梢高高揚起,臉上浮出怒氣來,這個丁一,竟敢這樣直接回了她!她主著王府中饋,雖差了名份,可也只是差個正式的名份罷了,她是這王府的女主人!就算那名份,也不過是早晚的事!他一個奴才,從爺身邊回來,本就應該先到她這兒來稟告一聲爺的飲食起居,可如今,她去叫了他來,他竟說起什麼交接不交接的話來!她是什麼身份!用得著交接個奴才!

    婆子偷眼望著文氏,心中微微感歎著,雖說是王府當家人,可畢竟只是個姨娘身份,爺身邊的小廝哪會把個姨娘放在眼裡?想著丁一那斷然的回絕,婆子的頭低得更深了。

    文氏臉色鐵青,昨天翡翠說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是爺在外面收用的女人,可為什麼不送回王府,反倒要送到文府去?她自問不是那善妒的人,現如今最得爺寵愛的張姨娘不就是她挑了給爺的!本想叫了丁一來問問清楚,可他竟然就這樣駁了她的話!哼,等爺回來,一定得跟爺說說這話。可是,文府裡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爺到底是什麼意思?她要不要去接了回來?嗯,還是先去看看,當面盤問清楚,如果真是爺收用或是看中的人,還是接進府好好安置了才是。

    文氏臉上漸漸緩和過來,吩咐垂首侍立著的婆子道:「你先下去吧。」

    婆子垂手恭敬的退了出去,文氏坐在炕上,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幾口茶,方起身帶著丫頭僕婦,去了春暉院,她要去文府,得先稟了老太妃,得了允許才行。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9:26 PM

第一卷 第四十章 診病

    婆子領著個四十來歲,中等個,精瘦幹練,留著三縷鬍子,眼睛極為明亮的大夫進了院子,來到西廂門口,婆子稟報道:「鄭嬤嬤,太醫來了。」

    小葉掀起象眼格厚棉布簾子,鄭嬤嬤微微曲膝,引著大夫進了屋,婆子跟在大夫後面,一起陪著進了裡間。

    裡間炕前已經掛上了細棉布簾子,小蕊垂手侍立著,見大夫進來,隔著簾子低聲稟報了李青,李青從簾子裡伸了只手出來,小菊取了只絲帕蓋在手上,大夫垂著眼簾,小心謹慎的低頭在炕前的凳子上坐了,伸出三根指頭隔著絲帕子診起脈來,片刻,大夫極客氣的請李青換了只手,又診了片刻,鄭嬤嬤在旁有些焦急的問道:「劉太醫,我們姑娘這是?」

    婆子在旁邊,帶著些驕傲的神情笑著解釋道:「鄭嬤嬤,這是太醫院周醫正,劉太醫有些不便,周醫正聽說是我們府裡有人生了病,就親自趕過來了。」

    鄭嬤嬤忙曲膝謝道:「煩勞周醫正了,不知我家姑娘這病?」

    周醫正忙擺手,連聲客氣道:「不敢說煩勞,從小姐這脈象上看,是虧損太過,又受了風寒,如今已經成了小傷寒之症,我開個方子,小姐先認真吃上幾天,其實小姐這病,最需靜養,藥倒在其次,飲食上要以細軟清淡為上,只是這小傷寒,最易過人,府裡還需小心些侍候著。」

    旁邊的婆子悄悄往後退了兩步,鄭嬤嬤眼風掃過,嘴角微微往下扯了扯,只當沒看見,笑著對周醫正說道:「周醫正請到外間寫方子吧。」

    婆子忙笑道:「二奶奶交待過了,周醫正診完了脈,得趕緊將病情稟了二奶奶知道,二奶奶可是極掛念著青姑娘的身子呢,周醫正還是隨我到外面花廳,再開方子吧。」

    鄭嬤嬤眼底閃過絲不屑,這方子只隨他開去,藥總歸是要送進來煎的,周醫正陪著笑對鄭嬤嬤說道:「小姐這傷寒,倒不甚嚴重,只是身體虧損太過,這病還是要以靜養為主,只要安心養上半個月,飲食上再仔細妥當些,吃上幾帖藥,也就能痊癒了。」

    鄭嬤嬤忙曲膝謝過,婆子帶著周醫正出了門,往前面花廳去了。

    小葉和小蕊已經掛起了簾子,李青正半躺在炕上,垂著眼簾,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這周醫正的方子雖然還沒看到,但交待的這些,倒也正對症,只是,為什麼要說她這是小傷寒呢?小傷寒是要過人的,韓地又很怕這傷寒之症,他這樣一說,只怕直到春節,她都可以清清靜靜的窩在這西廂房裡,養一養身子了,這周醫正診的病,過於貼心了些。

    她答應嫁進王府,卻不願意和那個平王府有什麼關係,甚至,王府裡有些什麼人、發生過什麼事,她也不願意去關心,更不想費心去打聽什麼,她只盼著大婚之後,能夠趕快搬到平王給她的那個逸梅莊去,好好的讓這身體,讓心休息下來,讓自己舒適下來,那些個女人間的寵辱長短之爭,這府與那府的恩怨利益,甚至這世間無數的風雲變幻,與她有什麼關係?這一世,她不過是個過客罷了,和木蓮一樣的過客。

    李青有些茫然的出著神,鄭嬤嬤進了裡間,心疼的看著李青,悄悄揮揮手,小葉和小蕊會意,輕手輕腳的退到了外間。

    鄭嬤嬤倒了杯水,捧到炕前,笑著說道:「姑娘!喝口水潤潤喉吧,這傷寒也有傷寒的好處,姑娘正好養養身子,這一陣子不停的趕路,姑娘累壞了。」

    李青回過神來,接過杯子,捧在手裡,仰著笑臉,沖鄭嬤嬤眨了眨眼睛,鄭嬤嬤彎下了腰,李青伏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嬤嬤,我是覺得這周醫正是個真正的好大夫,不但能診病,還能診出病人的心思呢!」

    鄭嬤嬤撐不住笑出了聲,順勢坐在了炕沿上,把李青散落在外的一縷頭髮抿了進去,仔細的看了看李青,低低的說道:「姑娘還是要放寬心,好好將養一陣子,身子要好起來才行!那兩個丫頭,我問了問,那個叫小蕊的,是二奶奶陪房朱貴的女兒,還有個姐姐,叫桃葉,現是二奶奶房裡的二等丫頭,那個叫小葉的,是文府外管事羅顯明的女兒,那羅顯明原是文二爺的小廝。這兩個原來都是二奶奶屋裡的三等丫頭。」

    李青點點頭,二奶奶要送人給她,自然是要送自己的人,鄭嬤嬤貼著李青的耳邊,低聲繼續說道:「姑娘,要不,我明天出趟府,到凌雲茶樓去找丁一要些燕窩來,或是讓連慶去買些來也行,就在這屋子裡用銀銚子每天燉了給姑娘吃,可好?」

    李青笑著搖搖頭,輕聲說道:「這瞞不過人的,要是讓這府裡的人知道了,立時就要生出無數的風波來,只怕,連這…府裡也要攪了進來,我們就得成了眾矢之的,那就凶險了,現如今,我一個孤女,帶著個奶娘,孤苦伶仃的寄居在這西廂房,沒人放在眼裡,才最安全。」

    李青拉過鄭嬤嬤的手,在她手心裡寫了個「平」字,鄭嬤嬤會意的點點頭,肅容道:「姑娘說得極是,是嬤嬤想偏了,這個時候,姑娘還是這樣低低的靜養著才是最好。」

    李青笑著點著頭,放鬆了身子靠到了大靠枕上,鄭嬤嬤從小在宮裡長大,又在厲府呆了幾十年,有些事,只要稍稍點一點,立時就能明白關竅所在,跟她說話,最是省心,還有秋月和琉璃,這會兒,要是她們兩個也在,自己就能放下心,睡上幾個安穩覺了,李青有些想念起兩人來。

    兩人正說話間,只聽見門外傳來春俏帶著些怒氣的高聲抱怨:「這府裡原是有著規矩的!既生了病,就該依著規矩搬到安生堂去靜養著!現如今,竟讓我們姑娘搬出去躲著,這是什麼道理!?」

    一個婆子的聲音時隱時現,卻聽不清楚說了什麼,鄭嬤嬤眉梢高高挑起,「呼」的站了起來,李青伸手拉住了鄭嬤嬤,帶著些冷笑說道:「嬤嬤要幹什麼去?不管說什麼,也是她搬出去不是?!再說,」

    李青壓低了聲音,嘿嘿冷笑著繼續說道:「以後有她陪禮道歉的時候,這會兒,嬤嬤出去和她說話,也失了身份。外面不是……有人嘛。」

    鄭嬤嬤又是氣又是笑的看著李青,搖了搖頭,重又在炕沿上坐下來,李青側耳聽著外間的動靜,半晌,眼裡的冷意越來越濃,轉過頭看著鄭嬤嬤,示意她叫了小葉和小蕊進來,鄭嬤嬤點點頭,起身到外間,叫了小葉和小蕊進來,李青半躺在床上,微微笑著問道:「剛才春俏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小葉和小蕊對視了一眼,曲膝應道:「回姑娘話,聽到了。」

    「那個安生堂,是個什麼地方?」

    小葉看了小蕊一眼,示意她先說,小蕊上前半步,解釋道:「府裡如果有丫頭僕婦生了病,又沒有老子娘家裡可以回的,就送到安生堂養著。」

    李青眼睛瞇了起來,看著小葉和小蕊半晌,才聲音淡淡的吩咐道:「你們兩個先下去歇著吧。」

    鄭嬤嬤轉過頭,面色也沉了下來,李青看著外面,這兩個丫頭,不是太笨,就是根本沒有伏侍她的打算,歎了口氣道:「嬤嬤以後還是多費些心吧。」

    第二天,剛過未時,文氏就坐車到了文府,文府上下一片忙亂,大奶奶和二奶奶一起恭敬的接了文氏進了陳姨奶奶的院子,陳姨奶奶幾乎接出了院門,文氏忙上前扶著陳姨奶奶,笑著嗔怪道:「姨娘也真是的,這數九寒天裡,怎麼能這樣站到院子裡來?要是凍著了,可怎麼好?」

    陳姨奶奶滿眼笑意的看著文氏,任由她扶著,一起進了正屋東廂,文氏和陳姨奶奶在炕上坐了,丫頭們流水般送了茶水點心上來,文氏眼光有些清冷的看了看熱情張羅著的二奶奶,臉上帶著端莊的笑容吩咐道:「二奶奶是大忙人,就不用在這裡陪著了,我也沒有別的事,不過想和姨娘說說話罷了。」

    二奶奶眼裡閃過絲恨意,陪著滿臉的笑容告辭道:「那我就不打擾姑奶奶和姨娘了。」

    文氏也不正眼看她,端莊中帶著十分的傲氣,只微微點點頭,二奶奶曲膝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陳姨奶奶的建議

    看著二奶奶出了門,文氏轉過頭鄙夷的看著正低頭垂眼侍立在炕前,面容中總是帶著三分憔悴兩分倉惶的大奶奶張氏,皺起了眉頭,聲音嚴厲中帶著不屑的斥責道: 「聽說大哥前兒又從外頭收了個清倌人進府做了十二姨娘?你也是太沒用了些!又不是不知道大哥是個風流性子,平日就該用點心調教些女孩子出來,把大哥的心收在府裡,也免得大哥總得到外面買些不知根底的回來惹事生非!你看看你這沒用的樣子,也難怪大哥要往外跑!」

    大奶奶張氏漲紅了臉,眼淚只在眼眶裡打轉,陳姨奶奶不滿的斜了她一眼,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看看你這沒用的樣兒!虧你還是大家出身!趕緊下去吧,看到你這樣子就讓人厭氣!」

    大奶奶忍著淚,有些倉惶的曲膝福了福,腳步虛浮趔趄的退了出去。

    陳姨奶奶滿眼笑意,愛憐的看著文氏,文氏回頭示意大丫頭牡丹,牡丹忙笑著從懷裡取了個小玉盒子遞了過來,文氏接過玉盒子,送到陳姨奶奶手裡,「姨娘,這裡面是五粒三十年的紅果,姨娘補補身子。」

    陳姨奶奶推了回去,「姨娘不操心不出力的,哪裡用得著吃這樣貴重的東西,這紅果,太太留著自己吃,太太這身子金貴,要萬分當心才行。」

    文氏矜持的笑著,把玉盒子塞到陳姨奶奶手裡,「姨娘拿著吧,再貴重的東西,在王府也算不得什麼。」

    陳姨奶奶笑過接過,文氏回過頭,揮揮手,牡丹會意,帶著眾丫頭婆子退了出去。文氏微微皺皺眉頭,低聲問道:「那個叫什麼李青的丫頭,現在怎麼樣了?」

    陳姨奶奶身子微微前傾,也壓低了聲音,「老二家的把她安置在菱花院了,婉如讓她住西廂,竟一聲沒敢吭,就住進了西廂房,不過,昨天早上就病倒了,周醫正來診的脈,說是小傷寒。太太問過丁一沒有?這丫頭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文氏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眉頭微微挑了挑問道:「周醫正?怎麼沒請劉太醫?」

    「聽說請的是劉太醫,劉太醫正好不方便,因是我們府裡請,周醫正就親自過來了。」

    文氏滿意的點點頭,陳姨奶奶接著問道:「丁一知道不知道,這個李青是個什麼來歷?」

    文氏皺著眉頭,不耐煩的說道:「他一個小廝,能知道什麼?」

    陳姨奶奶微微一噤,沒敢再開口,文氏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她在老太太面前奉承了大半天,想盡了理由才得了允許回來,就是想親眼看看這個李青,看看是不是要接回王府,她要賢惠、要大度,一個正妃應該做到的,她都要做得更好!可沒想到,她竟病了!還是小傷寒!文氏眉頭微微皺起,臉色有些難看起來,半天才不悅的開口道:「既然是小傷寒,就讓她靜養著吧,讓人把侍候的人叫過來,我問問。」

    陳姨奶奶答應著,起身叫了翡翠進來吩咐了下去。

    不大會兒,翡翠帶著小蕊進來,小蕊膽怯的在炕前跪倒磕了頭,陳姨奶奶疑惑的看著跪在炕前的小蕊,「這丫頭怎麼看著有些眼熟?」

    翡翠忙笑著回道:「可不是眼熟,她原是二奶奶身邊的一個三等丫頭,前兒,二奶奶剛送了給青姑娘使喚的。」

    文氏將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放在炕桌上,端直著上身嚴厲的盯著翡翠斥責道: 「你們做事也是越來越不經心了!叫這麼個小丫頭子來,有什麼用?她那個奶媽子呢?怎麼不叫了來回話?」

    翡翠垂下了頭,小心的解釋道:「原是叫鄭嬤嬤過來的,只因為這些天一直是鄭嬤嬤貼身伏侍著青姑娘,身上帶著病氣,不敢出門。」

    文氏怔了怔,臉色有些紫漲起來,陳姨奶奶忙揮揮手,示意翡翠趕緊帶小蕊下去,

    「趕緊帶她出去,太太在這裡,萬一帶了病氣過來,可就了不得了!」

    翡翠慌忙領著小蕊出了屋,陳姨奶奶陪著滿臉的笑容說道:「太太的身子金貴,可過不得一星半點的病氣!這又是臘月裡,快要過年的時候,王府裡多少大事等著太太調停呢,太太仔細身子才最要緊!再說,」

    陳姨奶奶挪得近了些,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我聽老太爺說,今年王爺取了隴平府,這年底年底了,又取了金川府,韓地今年可是喜事連連,王爺今年必定是極高興的,過了年,堅哥兒就七歲了,太太這些年又事事妥當,今年也該上上心,老太妃那裡再透透話,這扶正不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文氏仔細的聽著,眼裡漸漸透出雀躍之色,臉卻繃著,平淡著聲音說道:「這都是外頭的大事,不是姨娘應該操心的。」

    陳姨奶奶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又往文氏這邊挪得更近了些,貼著文氏的耳朵低語道:「那個小丫頭,不值得太太放心上,人我仔細看過了,跟太太根本沒法比,也就是玲瓏嫻靜些,若論這個,婉如倒比她更強些,那丫頭說是有十四歲了,看著卻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太小了些,說不得,連承歡都難,若真是王爺喜歡這樣子的,太太不如把婉如帶回去。」

    文氏臉色鬆動起來,婉如養在姨娘身邊這幾年,倒也是越來越有樣子了,爺若喜歡玲瓏嫻靜的女人,她就找個更好的送進去,爺必定是歡喜的,也必定要感念些她的好,這扶正也許今年真就心想事成了。文氏笑意溢滿了臉,點點頭,柔和的看著陳姨奶奶說道:

    「姨娘說得倒有些道理,既是這樣,我今天就帶了婉如回去,一來能在爺回來前好好教導教導,免得到時候錯了規矩,惹得爺不高興,爺是最重規矩的。二來,早些準備著,爺一回來,見的是現成的人,也就想不起那丫頭了。」

    陳姨奶奶笑容滿面的點著頭。

    又隔了一天,周醫正又來給李青診脈,婆子領到周醫正到了西廂門口,正猶豫著要不要邁進那個門檻,周醫正回過頭笑著說道:「嬤嬤就在外面等一等吧,這年下正忙著,要是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婆子聞言,立即笑著答應了,鄭嬤嬤眼光閃爍的盯著周醫正,周醫正帶著笑意平和的看著她,彷彿點了點頭,鄭嬤嬤立即微笑起來,帶著周醫正進了裡間,小葉垂手侍立在炕前,周醫正隔著簾子診了脈,依舊囑咐靜養著,鄭嬤嬤笑著謝道:「多謝周醫正,我們姑娘這兩天好些了,多有煩勞,周醫正喝口茶,潤潤喉嚨,可好?」

    周醫正忙客氣道:「嬤嬤客氣,在下不敢當。」

    鄭嬤嬤沖小葉微微示意,小葉輕輕退出去泡茶了,周醫正目送著小葉出了裡間門,立即小心的從懷中取了個小玉盒子出來,雙手捧著送給鄭嬤嬤,低低的說道:「這是丁一丁大爺讓帶給姑娘補身子用的。」

    鄭嬤嬤笑著接過,立即放進了懷裡,微微曲膝福了一福。片刻,小葉泡了茶進來,周醫正忙站起接過,立著喝了一口,謝了鄭嬤嬤,放下杯子,就告退出去了。

    鄭嬤嬤送了周醫正出了院門,回來把小葉打發了出去,才坐在炕沿上,從懷裡取出玉盒子遞給李青,李青笑吟吟的接過打開,裡面整齊的放著十枚紅果,鄭嬤嬤在旁笑容滿面的看著,李青看著紅果,滿眼的笑意,用手拈起一隻聞了聞,歪著頭看著鄭嬤嬤,笑著說道:「都是三十年的,不值什麼。」

    邊說著邊飛快的塞了一隻到鄭嬤嬤嘴裡,鄭嬤嬤一時不防,想吐出來又被李青摀住了嘴,李青笑嘻嘻的說道:「嬤嬤快吃了!浪費了可不好!」

    鄭嬤嬤嚥了紅果,眼圈發紅,仔細的理著李青的頭髮,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9:40 PM

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 桃紅、銀紅與大紅

    王府,春暉院瑞遠堂,文太妃穿著秋香色家常半舊衣服,勒著花開富貴描金抹額,手裡慢慢的捻著串菩提珠,正斜靠在窗下的大炕上,含著笑聽文氏仔細的說著家務,文氏滿臉笑容,邊說邊小心的看著文太夫人的臉色,「老祖宗,今年爺收了隴平府,又收了金川府,這可都是我們韓地大喜的事兒,我想著,今年這個年一定得好好過才行,您看,今年這年哪,我想著……」

    文太妃含著笑聽文氏說完,溫和的說道:「辛苦你了,這過年的事也有舊例在,今年你若是想添減什麼事兒,就和內院幾個管事嬤嬤商量著,擬個章程送給大管家孫義看看妥當不妥當,孫義不能作主的,他自然會找了三爺,或是找了王爺稟報去。今天太醫來過沒有?強哥兒的病好些沒有?還有領姐兒,我也有四五天沒見到她了,咳得好一點沒有?」

    文氏眼裡閃過絲不屑,忙陪笑答道:「強哥兒好些了,太醫說還是要靜養上一陣子才行,領姐兒是老毛病了,見了冷風就咳,冬天裡只要不出屋子,也就沒什麼大事,老祖宗且放寬心。」

    文太妃看著文氏,眼光微微暗淡了下來,笑著囑咐道:「領姐兒不過兩三歲年紀,這咳病得趕緊去了根才好,天天那樣咳著,我看著也難受。我也沒別的心思,就是想著孩子們都好。」

    文氏微微有些不耐,卻也不敢露出來,只笑著岔開話題:「知道知道,這些孩子們,哪個不是老祖宗的心尖子,一天不見堅哥兒就念叨不知道多少遍!還有敏姐兒,都是老祖宗的心頭肉!老祖宗但請放寬心,都好著呢!老祖宗,今年外院送進來的衣服料子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爺今年高興著呢!我想著,今年家裡每人都多做兩套衣服,上上下下穿得整整齊齊,爺看了必定喜歡,我還揀了幾塊料子,就是看花了眼,想請老祖宗幫我挑兩件出來做衣服,老祖宗一定要幫我看看,哪一塊料子我穿著好些。」

    文太妃坐直了身子,笑著說道:「好,好,年紀輕的時候就是要穿得好看些,爺看了喜歡,我也喜歡,快拿進來,我給你挑兩件!」

    文氏眼裡閃過喜色,忙抬手叫了牡丹進來,牡丹手裡捧著一疊料子放到了炕上,文氏眼光微轉,牡丹明白,微微點頭,悄悄帶著文氏身邊侍候的幾個小丫頭退了出去。

    文太妃伸手翻著那一疊桃紅、銀紅,還有最下面兩件大紅色的衣服料子,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慢慢的靠了回去,垂下眼皮,手裡捻著菩提珠串,文氏緊張的盯著她,屋裡一時寂靜無聲,半晌,文氏正要開口,文太妃抬起了眼簾,眼神靜漠的看著文氏,慢慢的說道: 「我老了,眼睛也花了,這衣服料子,還是等王爺回來給你挑吧。」

    文氏怔了怔,忙陪笑道:「老祖宗身體多少康健!哪裡看得出老來?說起來,這也都是內院的事,就該老祖宗作主才是。老祖宗發了話,爺也不能駁回不是。」

    文太妃捻著菩提珠的手頓了頓,微微閉了閉眼睛,往後靠了靠,有些疲倦的說道:「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文氏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什麼,看到文太妃轉過了身子,臉上帶出了些惱意,直起身子,片刻,方告退出去了。

    看她出了門,文太妃坐了起來,一直侍立在門口的黃嬤嬤忙上前,扶她坐好,又叫小丫頭泡了杯茶端過來,黃嬤嬤從小丫頭手裡接過茶杯,笑著遞給文太妃道:「老祖宗嘗嘗這冬茶,這是前天三爺孝敬進來的。」

    文太妃臉上露出些笑意,接過茶,喝了一口,點點頭說道:「這味兒倒好。」

    黃嬤嬤也陪著笑著點點頭,文太妃垂下了眼簾,黃嬤嬤揮揮手,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悄悄的退了出去,文太妃看著人都出去了,把杯子遞給黃嬤嬤,歎了口氣說道: 「老王爺走的時候囑咐我,萬事都聽長生的,不要自己作主,我知道自己是個沒本事的,老王爺照顧了我一輩子,又教導的兒子個個都那樣好,他走了,就讓兒子照顧我。」

    黃嬤嬤側身坐在了炕沿上,笑著寬解道:「老祖宗是積福的人,這也是您的福氣。」

    文太妃彷彿沒有聽見,長長的歎著氣,繼續說道:「杏兒,你看看我,就作了這一回主,也錯了。玉鳳當年一心要進王府,我沒聽長生的話,幫他抬了玉鳳進來。我當時也是想著文家沒個成事的人,怕哪天我不在了,依著長生那脾氣,文家還不知道怎樣呢!再說,玉鳳又哭成那樣要進府。」

    文太妃悵然的說著,黃嬤嬤微微低著頭,不敢接話,文太妃出了一會兒神,苦笑繼續說道:「我也跟她說過,進了這王府,就是一輩子為妾為婢,只要不是進王府,這韓地任她選人,都得是三媒六聘的正室夫人,唉,還是長生說得對。」

    黃嬤嬤遞了杯子過去,文太妃接過來,慢慢喝了口茶,黃嬤嬤笑著勸道:「老祖宗還是放寬心,爺那樣能幹,當年老王爺不也說他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這些個小事,爺肯定是處理的妥妥當當的,您安心就是。」

    文太妃也笑起來,舒展著眉頭說道:「你說得極是,有王爺在呢。等王爺回來作主就是了。」

    臘月二十一,折柳驛裡,丁一申初就已經到了折柳驛,和驛丞一起等在驛外,直到亥初時分,平王才在黑衣衛的拱衛下,進了折柳驛。

    幾個小廝侍候著平王洗漱更衣停當,驛丞也在旁邊,和幾個小廝一起侍候著平王吃了飯,退了下去,丁四泡了茶奉了上來,平王愜意的喝了幾口,看了看滿臉笑容,垂手侍立在旁邊的丁一,開口問道:「安置在哪一處啦?」

    「回爺的話,安置在文府菱花院,和陳姨奶奶的侄女一處。」

    丁一上前半步,恭敬的答道,平王端著杯子的手頓了頓,眉頭皺了皺,接著問道:「誰住正房?」

    丁一怔了怔,臉色一下子白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磕頭不止,平王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扔在了炕桌上,杯子「光光當當」跳了幾下,丁四忙小心翼翼的上前用棉帕子擦乾淨炕桌上的水,輕手輕腳的收了杯子下去,又換了杯茶上來,悄悄的退到門口,微微垂頭侍立著。平王聲音冷冷的說道:「你這差事越辦越不經心了!」

    丁一不敢答話,只磕頭不已,平王又冷「哼」了一聲,半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看著磕頭不已的丁一問道:「病好了沒有?」

    「回爺的話。」

    丁一停止了磕頭,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的稟道:「周醫正診的脈,說只是勞累太過,受了點小風寒,現還靜養著,奴才讓周醫正送了十粒三十年的紅果過去。」

    「給木先生診脈?哼!」

    平王冷笑著說道,把腳放下了炕,丁四忙上前一步,半跪著給他穿上了鞋子,平王站起來,踱到丁一面前,低頭看著伏在地上的丁一,冷著聲音吩咐道:「你今晚就回去平陽府,爺的臉面都讓你丟光了!」

    「是!」

    丁一忙磕頭答道,平王轉過身,去了裡間。丁一伏在地上,直到聽不到裡間的動靜了,才悄悄起身,退了出去。

    丁一出了門,悄悄的尋了丁三,丁三聽了丁一的話,半晌才回過神來,轉著頭四下看了看,方貼著丁一的耳朵低語道:「爺對你真是寬容呢,那個……小姐,過不了幾個月,就是你我的主子了!」

    丁一怔住了,半晌才狠狠的拍著自己的額頭,懊惱的說道:「是我糊塗了不是!她是爺的禁臠,那丫……小姐的性子,傲成那樣,又是個有本事的,必不肯委屈的,那天平陽府城門外,她把方子帶給爺的時候,我就該想到這個!唉,爺的臉面可不是讓我給丟光了!」

    丁三同情的看著丁一,要不是親耳聽爺說,他真是沒想到爺真會娶了她!輕輕的拍拍丁一,安慰道:「爺也沒怪你太多不是,你也別太責怪自己了,快些趕回去吧,明天爺進城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位,也是個惹不起的,你小心些侍候著。」

    丁一點點頭,匆匆辭別丁三,帶著小廝連夜趕回了平陽府。



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 誰是軟柿子

    第二天一大早,李青就被院子的一片喧囂聲吵醒,鄭嬤嬤掀簾進來,帶著一臉無奈的笑容稟報道:「姑娘,老太爺親自帶著人給姑娘搬屋子來了,說要請姑娘搬到菊影閣去住。」

    李青皺起眉頭問道:「平王回來了?」

    鄭嬤嬤眉眼間都帶出笑來,低聲答道:「聽文老太爺說,看著姑娘搬好住處,就得出城去迎接王爺了。」

    李青懶懶的往後靠了靠,眼珠慢慢轉了兩轉,嘴角露出絲嘲諷的笑來,要看著她搬好再去接?哼!她可不急!拉了拉鄭嬤嬤,鄭嬤嬤笑著俯下身子,李青在她耳邊低聲吩咐道:「就說我夜裡睡得不安生,這會兒還沒醒呢,再說,我病著,動不得,這會兒就算一定要搬,也得輕輕的、慢慢的抬過去才行!」

    鄭嬤嬤瞪大眼睛看著李青,李青衝她眨眨眼睛,鄭嬤嬤會意的笑起來,李青又拉了拉她,認真囑咐道:「嬤嬤一定要看好東西,這人多手雜的,我們只有兩個人四隻眼睛,東西不能少,可也不能多了。」

    鄭嬤嬤鄭重的點點頭,低聲說道:「姑娘放心。」

    外面傳來二奶奶親熱高昂的聲音:「妹妹可起來了?」

    聲音未落,二奶奶人已進到了裡間,小蕊滿面笑容的跟在後面,也進了屋,李青臉上強帶著笑,看著恭恭敬敬跟在二奶奶身後的小蕊,眼裡閃過絲寒意,小葉也正掀簾進來,抬眼正看到李青冷冷的目光,心裡微微一凜,腳下頓了頓,低著頭放下簾子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文老太爺到底沒等到李青搬好屋子,不敢誤了時辰,囑咐了二奶奶,就匆匆出城去接王爺了。

    眾人一通忙亂,直到過了巳正,總算七手八腳的把李青抬進了菊影閣,在東廂炕上安頓好了,二奶奶長長的鬆了口氣,笑著說道:「菊影閣可是這府裡數一數二的好院子呢,一直讓人精心收拾著的,要不然,昨天半夜三更的才開始收拾,哪能收拾得這樣妥帖?這裡頭外頭侍候的丫頭婆子,我也都安排妥當了,妹妹身邊還沒有個貼身侍候的大丫頭,我看,就讓金鎖來侍候妹妹吧。」

    李青心中惱怒異常,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左右都安排下了?她給的丫頭,讓她早上可以直衝到她的床前,現在這樣安排,她是想要完完全全的把她捏在手心裡了?!在這個二奶奶心裡,她大約就是只可以由著她捏的軟柿子!哼!李青面無表情的垂著眼簾,平息了一會兒心情,才淡淡的開口說道:「煩勞二奶奶了,李青不敢當,這會兒,我累得很,想歇一歇。」

    二奶奶怔了怔,面上有些發僵,回頭看了看垂手侍立著的鄭嬤嬤,又轉過頭死盯著已經閉上眼睛,轉向裡面躺著的李青看了一會兒,猛的轉過身,傲然吩咐道:「金鎖,以後好好侍候著青姑娘。」

    金鎖忙曲膝答應,二奶奶冷冷的「哼」了一聲,才轉身出了屋子。

    李青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半晌,再睜開眼睛時,眼神已經沉靜了下來,看了看緊貼著炕沿站著的金鎖,也不理會她,轉過頭吩咐鄭嬤嬤道:「嬤嬤找人傳個話,讓丁一來見我。」

    鄭嬤嬤答應著出去了,李青回頭看了看金鎖,溫和的說道:「你們二奶奶吩咐了你,你自然要聽從,這是你的本份,我不怪你,不過,我這裡現在不用你侍候,以後也不用,你還是離了我這裡吧。」

    金鎖一下子跪倒在地,磕頭道:「金鎖願意侍候姑娘,請姑娘不要趕金鎖走。」

    李青下巴微微抬起,嘴抿得緊了起來,這一家子,從主到僕,大概都覺得她是個軟柿子,可以隨她們捏來捏去!李青瞇著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金鎖,嘴角慢慢的浮出絲冷笑來,自顧自閉上眼睛,側身往裡躺著,不再理她。

    鄭嬤嬤回來,輕手輕腳的走到炕前,仔細看了看正閉目養神的李青,見她神色如常,暗暗舒了口氣,也不理會金鎖求援的眼光,仔細的點清了炕前堆著的行李,就悄悄的站到了東廂門口守著。

    不大會兒,一個小丫頭子飛奔進來喊道:「丁大爺要見姑娘!」

    鄭嬤嬤皺皺眉頭,回過頭,李青已經坐了起來,衝她點了點頭。鄭嬤嬤剛走到正屋門口,小丫頭子已經帶著丁一進了院子,到了正室門口,丁一也不理會掀著簾子的小丫頭子,只垂著手,恭恭敬敬的候在簾子外,鄭嬤嬤站了一會兒,才微微帶著點笑淡淡的說道:「丁大爺請進吧。」

    丁一忙微微躬著身子,小心的低著頭跟在鄭嬤嬤後面,進了東廂,進屋走了幾步,就忙著跪倒磕頭請安,金鎖驚愕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丁一,李青端坐在炕上,沉著臉,也不叫他起來,只冷冷的問道:「我那兩個丫頭接過來沒有?」

    「回小姐話,已經進了金川府地界,再有十天就能到府裡了。」

    丁一小心的回答道,李青「嗯」了一聲,到韓地也要春節後了,好在只有十來天的路程了,李青聲音略微緩和了些:「你起來吧。」

    丁一謝了,站起來,小心的微微低著頭,垂手侍立著,李青吩咐道:「我這裡沒有人用,這事,你去和連慶商量著辦吧。」

    丁一心裡一緊,剛才那個小丫頭子!唉,這文府上下沒個讓人省心的,不敢怠慢,立即躬身應道:「是!」

    李青轉頭看了看跪在地上,正仰著臉仔細聽著話的金鎖,眼裡閃出譏諷的光來,就這樣的蠢貨,還想把手伸到她這裡來!嘴角帶著絲冷笑,一字一句的問道:「金鎖,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我這兒不要你侍候,你還是自己離了我這裡!」

    金鎖忙磕頭道:「金鎖不走!金鎖是真心實意的要侍候姑娘的。」

    丁一眼角餘光瞄著這個一直直著身子跪在地上,支著耳朵聽話的蠢丫頭,心裡苦惱萬分,這二奶奶的丫頭,還真是跟二奶奶一樣,不知進退,這府裡就沒個知進退的!李青輕輕笑起來,瞇起眼睛看著丁一,聲音柔和的說道:「丁一,我新來乍到,不懂規矩,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這人就交給你了,你看著辦吧。嗯,你帶她下去吧。」

    丁一忙躬著身子,恭敬的答道:「是!」

    邊說邊上前一步,乾脆的抬手擊昏了還想說話的金鎖,利落的拖著金鎖倒退著出去了。

    丁一拖著金鎖出了院門,扔給在門口候著的小廝,皺皺眉頭吩咐道:「墨葉把她拖到二門,找間屋子看好了,任誰也不准帶走她,等文老太爺回來處置。」

    一個小廝答應著把金鎖拖了下去,丁一轉身帶著另一個小廝匆匆出了文府。

    菊影閣後廊上,小葉正拉著小蕊低低的說著話:「……你還是別去了,我告訴你,那位……」

    小葉用手小心的指了指東廂,聲音壓得更低了,「不是個好惹的,你別和她們一樣,小瞧了她去,二奶奶已經把你我送給了她,我們就該用心侍候著才是。再說,就算你不去,這院子裡也必定有人去說了的。今天早上,你已經莽撞了!」

    小蕊不耐煩的低聲說道:「我知道你也是好意,可你也不想想,我們一家子都在這府裡,都捏在二奶奶手心裡,二奶奶的話,誰敢不聽?」

    小葉用力拉回了她,「你糊塗!只要姑娘看重你,這府裡誰敢不照顧好你老子娘和你一家,姑娘可是王爺的人!」

    小蕊鄙夷的撇撇嘴,回過身撥開小葉的手, 「王爺身邊的姨娘多了去了,她還能越過太太去!你要是覺得是根高枝,你去攀去!別拉著我!」

    說完,轉身跑了出去,小葉呆呆的站了半晌,心裡只覺得苦澀無比,讓丁大爺進來的話是她傳的,她還沒走回來,丁大爺已經進了東廂去見姑娘,丁大爺對姑娘太過恭敬!金鎖那樣被拖了出去,被丁大爺拖了出去!如果……二奶奶可不是個肯擔當的,這一院子的人,只怕都沒個好下場!現在小蕊又這樣,姑娘肯定會覺得她和小蕊一樣,小葉機靈靈打了個寒顫,不行,她得救出自己!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09:52 PM

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 定親(上)

    丁一到了文府門口,翻身上了馬,回頭吩咐小廝道:「你去請了連大爺,就說小姐有事吩咐下來,讓他趕緊到王府找孫義孫大爺,我在孫大爺那兒候著他。」

    小廝答應著,撥馬飛奔出去。丁一飛馬直奔王府去了。

    王府門口已是一片肅然,黑衣衛十步一隔,釘子般釘在府門兩側,丁一知道王爺已經進了府,到了西側門,翻身下馬,把韁繩扔給了接出來的門房,快步走了進去。

    春暉院裡,正一片熱鬧。

    文太妃穿著刻絲泥金如意雲紋緞子襖,勒著大紅色如意牡丹抹額,坐在東廂榻上,帶著滿眼滿臉的笑意,眼光片刻不離的盯著緊挨著她坐著的平王,平王面容放鬆的微笑著,有些無奈的對著面前一桌子的點心,正慢慢吃著,文太妃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知道你今天回來,我讓杏兒掐著時間,從前天開始給你準備這些!這東西要現做的才好吃,你小時候,每次從山上回來,都要吃完這一桌子的點心。吃得急得不行,每次我都是強忍著才不掉眼淚!」

    「母親。」

    平王無奈的叫了一聲,黃嬤嬤滿臉笑意的侍立在旁邊,王爺那時候還沒有太妃高,吃起點心來飛快,太妃從來都是自己端著茶水半蹲在他旁邊,王爺吃幾口點心,就轉過頭就著太妃的手喝口熱茶,老王爺每次都是等吃完了,再板著臉訓斥「慈母多敗兒」,唉,彷彿一轉眼的事。

    「兒子還有件事要討母親的示下。」

    平王放下點心,笑著開口說道,黃嬤嬤忙示意屋裡侍候的人退下,自己正要轉身退出去,平王回過頭吩咐道:「姑姑留下聽聽吧。」

    黃嬤嬤曲膝應著,看著眾丫頭婆子出了門,才又回到榻邊,垂手侍立著,平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著說道:「母親,兒子想娶個王妃進府。」

    文太妃眼睛一亮,立即笑成了一條縫,上身往前傾了傾,有些急切的說道:「好,好,好,早就該娶了,是哪家的姑娘?」

    平王頓了頓,凝神細聽了一會兒周圍的動靜,確信無人偷聽,才略壓低了些聲音說道:「是慶國人,叫李青,母親就當她沒有家人吧,兒子已經讓人把她送進了文府,只說是舅舅的外甥女,準備讓她從文府出嫁。」

    「慶國人?從文府出嫁?」

    文太妃有些愕然,黃嬤嬤若有所悟的看著王爺,平王點點頭,眉頭微微皺了皺說道:「母親也知道,文家沒個能撐事、管事的人,兒子這身份,又不好直接去管著,這兩年,越發鬧得不成個樣子,李青從文府出嫁,文府也就是她的娘家,以後讓她看著些文府,也就能讓人放心些了。」

    文太妃忙點著頭,有些著急的說道:「不是這個,她是慶國人?」

    平王笑著答道:「是,母親放心,父親的交待兒子記著呢,兒子娶她,自有原因。」

    「可是,她進了門就是正妃,一年半載的,如果生了孩子,是女孩兒還好,要是個男孩子,這府裡,這韓地……可不能再……」

    文太妃急切的說道,竟有些哽咽起來,黃嬤嬤垂下了頭,那個慶國嫁過來的王妃就是生兒子時難產死的。平王拉了文太妃的手,溫和的解釋道:「母親放心,兒子都想到了,大婚後,李青不住在王府,兒子讓她移到逸梅莊去住著,也不會……母親擔心的事不會發生的,母親只管放心就是。」

    文太妃疑惑的看著平王,「她肯答應?你能讓她支撐文家,想來也是個聰明能幹的,她肯答應搬出王府,住到城外莊子裡去?」

    平王點點頭,笑道:「母親放心,兒子都安排好了。」

    文太妃長長的歎了口氣,拍拍平王的手說道:「我也就是多問兩句,你既安排了,必定是極妥當的,文家這一陣子鬧的事,我也聽說了些,是太過了!還有玉鳳……還是你的主意好,就這樣。」

    文太妃歎了口氣,微微搖搖頭,王爺眼神銳利起來,轉頭看著黃嬤嬤,黃嬤嬤看了看文太妃,上前半步,曲膝稟報道:「前些日子,文姨娘讓老祖宗給她在桃紅、銀紅和大紅衣服料子裡挑件過年的衣服料子。」

    王爺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半晌才開口道:「這事是兒子的錯,母親請寬心。」

    文太妃笑著點點頭,王爺又陪著太妃說了會兒話,才告辭出來,去了外書房。

    外書房裡,大爺林蘊濤和三爺林蘊波已經等在屋裡了,林蘊濤身材魁梧,長年在外練兵征戰,滿身行伍之氣,上身筆直的端坐在椅子上,林蘊波正好相反,面色白淨,身形略顯單薄,因小時候身子弱,幾乎是吃著藥長大的,從未習過武,只喜歡讀書,與文人結交,這會兒穿著淡青色窄衣領花綿長袍,文人雅士氣息十足的悠悠然喝著茶,和大哥說著隴平府的事,「……這隴平府消化起來,可不容易,也不知道王爺是個什麼章程。」

    林蘊濤皺起了眉頭,「隴平府也就是沼澤遍地,濕氣過重,毒蟲瘴氣滋生,除了這個,也沒什麼難的!」

    林蘊波哈哈笑了起來,「要是象大哥說的這樣簡單就好了,這收服人心和攻城掠地可是兩回事,隴平府在奚地治下上百年,現如今地方是歸了韓地,可要把人心完全收籠回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三弟說得對!」

    平王大步進了屋,林蘊濤和林蘊波忙站了起來,正想跪倒磕頭,平王伸手拉住了兩人,笑道:「這是在家裡,不用那麼多禮,坐吧。」

    說著,走到上首椅子上坐下,小廝奉了茶水上來,平王揮揮手,書房裡侍候的小廝悄悄退了下去,平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杯子鄭重的說道:「三弟說得對,治理和攻城是兩回事,隴平府暫時沒有大的戰事,大哥過完年就撤出隴平府,那裡要派個合適的人去好好治理治理,把人心收攏好。」

    「嗯。」

    林蘊濤點頭答應著,平王微微笑著繼續說道:「過了年,大哥去趟卓索草原,一來巡視巡視我們的馬場,想辦法圈幾群野馬配種,二來,也是到了打春草的季節,今年,只要是敢來的部落,一個也不放過!正好練兵!」

    林蘊濤眉開眼笑的答應著,林蘊波放下杯子,滿眼笑意的看著平王說道:「今年收了隴平府,金川府經營這些年,今年也要收網了,我們林家今年這個年過得喜慶!」

    平王和林蘊濤都哈哈大笑起來,平王笑容滿面的說道:「還有喜事,正要和你們商量,我準備娶個王妃進府。」

    林蘊濤和林蘊波都怔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林蘊濤才開口問道:「怎麼回事?是哪家的姑娘?」

    平王凝神細聽了一會兒周圍動靜,才略壓低了些聲音說道:「就是木先生!」

    林蘊濤和林蘊波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平王微微有些得意的笑著解釋道:「木先生真名叫李青,今年只有十四歲,嗯,過了年就十五了,當時留了丁一在蓮花峰,準備找到木先生就把她帶到韓地來,沒想到,她父親竟送她入了官,真是天助我。」

    林蘊波恍然醒悟般,「就是丁一送進文府的那個李青?」

    「嗯。」

    平王笑著點點頭說道:「就讓她從文府嫁進來。」

    林蘊波思索著,微微皺起了眉頭。



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 定親(中)

    平王也收了笑容,神情肅然的說道:「除了醫術,人也極聰明,路上,逃過一次,指揮著幾個下人,布迷陣,設陷阱,虛虛實實,極有章法,把楊元峰和丁一耍得團團轉,竟幾乎就逃出了金川府,這局居然是從京城就開始布了,楊元峰竟到現在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聯絡指揮那幾個下人的!也,明智!要了正妃的身份,卻和我約法三章,不居王府,不主中饋,除我以外,不醫治任何人。」

    林蘊波眉梢高高揚起又落了下來,林蘊濤看看平王,又看看林蘊波,不解的問道:「聰明不聰明又怎麼樣?」

    林蘊波苦笑著解釋道:「大哥,你想想就明白了,她做了王妃,就有了身份,醫術高明,背後又站著寒谷寺,人竟還這樣聰明,以後,只怕會有越來越多的想法。」

    平王也點著頭,想起了文姨娘,人的慾望是一點點長出來的,沉默了片刻,平王咬咬牙說道:「這件事我會安排妥當!」

    林蘊濤和林蘊波相互看了看,沉默了一會兒,鄭重的點了點頭,平王彷彿有些蕭索的低著頭,半晌才抬起頭,吩咐道:「大婚的事越快越好,這事就由三弟掌個總吧,李青有個管事叫連慶,嫁妝的事讓他去做吧。辦得,隆重些!不要委屈了她。」

    林蘊波點點頭答應著,和林蘊濤一起告辭出來,林蘊濤別了林蘊波,出門去了。林蘊波一眼看到書房外焦急的轉著圈的丁一,招了招手,丁一忙奔過來,請了安,林蘊波笑著說道:「王爺這會兒忙著呢,你再急也得等著,還是先幫著辦辦爺的差使的好。」

    林蘊波邊說著,邊用手指了指門房間一排幾十個正恭敬的等著召見的官員,丁一回頭看了看,苦笑著點點頭說道:「聽三爺吩咐。」

    林蘊波湊到丁一耳邊,神秘的說道:「爺領的可是喜差使,辦你們爺大婚的事兒!」

    丁一眼睛亮了起來,忙半跪著施了一禮說道:「三爺真是奴才的及時雨,要是這樣,奴才的事兒,倒不用回爺了,直接給您稟報了就得了。」

    林蘊波怔了怔,想起他最近的差使來,笑了起來,說道:「是不是那位小姐的事?你說吧,爺聽聽什麼事兒?」

    丁一忙仔細的說了,林蘊波皺了皺眉頭,問道:「孫義和那個連慶都到了沒有?」

    丁一忙回道:「現在後頭抱廈裡候著呢。」

    林蘊波點點頭,轉身隨著丁一去了抱廈,孫義和連慶見他進來,忙站起來,半跪著請了安,林蘊波舒服的坐了下來,丁一奉了杯茶上來,林蘊波接過喝了一口,問道:「你們怎麼商量的?先說給我聽聽。」

    丁一回頭看了一眼孫義和連慶,連慶溫和的笑著,孫義示意他先說,丁一回過頭,稟報道:「回三爺的話,連管事已經依著小姐的吩咐,買了八個小丫頭子,小姐身邊現有個奶嬤嬤侍候著,還有兩個大丫頭,再有十天就到了,我和孫義商量著,想從府裡再送些有經驗的老嬤嬤和粗使的婆子過去侍候著。」

    「只是,府裡從來沒有往外送人的前例,奴才們不敢作主。」

    孫義在旁笑著解釋道,林蘊波點點頭,放下了杯子,站了起來說道:「你們安排得很妥當,就這樣吧,孫義去挑些人送過去,回頭我跟王爺說一聲,算不得是送人,不過是派過去侍候一陣子也就回來了,我這就要去文府,正好順便跟文老太爺打個招呼。」

    丁一、孫義和連慶忙躬身應了,林蘊波轉身出了抱廈。孫義轉過頭,滿面笑容的和連慶說道:「連管事跟我一起去挑些人吧,連管事挑的人,小姐必定是合意的。」

    連慶忙滿眼笑意的推辭道:「孫大管家這是哪裡話,王府裡哪是讓人挑挑揀揀的地方,孫大管家作主就是!」

    孫義滿眼笑意,拍拍連慶的肩膀說道:「過不了多長時候,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主子的事,咱們做奴才哪敢不用心,以後連管事有什麼事,來找我就是。」

    連慶忙謝了,孫義不敢耽擱,忙著去挑人了,丁一和連慶一起,往文府去了。

    文府,菊影閣,有婆子匆匆進了院子喊道:「老太爺吩咐,這院子裡所有下人都到前院三慎堂前去!」

    說完又匆匆跑了出去,菊影閣裡一片騷動喧囂,李青半靠在榻上,皺著眉頭聽著外面的吵鬧聲,鄭嬤嬤隔著窗戶聽了聽,建議道:「我也出去看看吧。」

    李青沉吟著,還未開口,就聽到門口傳來怯生生的稟報聲:「鄭嬤嬤,奴婢有事想請姑娘示下。」

    李青有些奇怪的看著鄭嬤嬤,聽起來彷彿是小葉的聲音,鄭嬤嬤也疑惑的皺著眉頭看著李青,看李青點了點頭,揚聲說道:「進來吧。」

    小葉掀開簾子,恭敬的走了進來,跪倒在榻上磕了頭,稟報道:「稟姑娘,剛府裡有嬤嬤讓這院子裡的下人都到前院三慎堂前去,奴婢要不要去,請姑娘示下。」

    李青眼光幽深的看著她,這丫頭要做什麼?這滿院的人都跑光了,她卻跑來請她的示下,想到早上那只縮回去的腳,李青臉上露出些微笑來,溫和的說道:「既是讓你們都去,想必是有重要的事,你去就是了。」

    小葉忙磕頭答應著,起來又曲膝福了一福,方才小心的退了出去。李青看著她出去了,轉過頭看著鄭嬤嬤笑道:「嬤嬤不用去了,看來一會兒會有人來稟報詳情的。」

    鄭嬤嬤皺皺眉頭說道:「姑娘真肯用這府裡的人?」

    李青輕輕歎了口氣,悠悠的說道:「平王把我放在這府裡做了外甥女,我也只好從這裡出嫁,把這裡做了娘家,你看看,這府裡可有一個懂事的人?那個文氏,還沒見過,可一個姨娘,卻敢裡裡外外、不倫不類的稱著太太,只怕也明白不到哪兒去,還有個太妃,嬤嬤大概不知道,那個太妃並不是文老太爺的親姐妹,而是文老太爺父親的養女,又是個菩薩,不管事的,平王把我放到這樣的府裡是什麼意思?那個王爺,是個走一步看三步的,這一放絕不是隨意而為之,我一時還想不明白這用意,如果這府裡有人肯為我所用,以後有什麼事,至少也有個打聽消息的去處不是。」

    鄭嬤嬤仔細的聽著,點點頭說道:「姑娘說得有道理,既是這府裡嫁出去的,就和這府裡脫不得關係,再說,往後姑娘的身份擺在那兒呢,死心踏地的侍候姑娘,只有她的好處。」

    李青笑著點點頭。

    過了一盅茶的功夫,丫頭婆子們回了院子,卻是鴉雀無聲,鄭嬤嬤驚訝的看著李青,李青皺皺眉頭,門口傳來小葉恭敬顫抖的稟報聲,鄭嬤嬤叫了她進來,小葉進了東廂,面色蒼白,身子微微有些搖晃著跪倒在地,李青忙示意鄭嬤嬤扶她起來,鄭嬤嬤上前伸手去扶,小葉卻拚命的搖著頭,趴在地上無論如何不肯起來,李青放緩了聲音,柔和的吩咐鄭嬤嬤倒杯茶給她,小葉磕頭謝了,接過茶一口喝盡,放下杯子,半天才顫抖著嘴唇開口稟報道:「稟……稟姑娘,三慎堂,我們,是金鎖姐姐,不,不,不,是金鎖,金鎖,忤逆了姑娘,老太爺,老太爺讓人打死了她,一地的血……」

    小葉又伏在地上,磕頭不止,李青示意鄭嬤嬤拉住了她,皺著眉頭問道:「二奶奶呢?二奶奶知道嗎?」

    小葉眼淚流得滿臉都是,泣不成聲的說道:「二奶奶,二奶奶也在,也在,看著……」

    李青默然的看著小葉,她能理解她的恐懼、無助和不能說甚至不能想的怨恨,這怨恨裡,也有她的一份。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10:04 PM

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定親(下)

    門口傳來小丫頭恭敬中微微帶著些顫抖的稟報聲:「稟姑姑,丁大爺求見姑娘,現在院子外面候著。」

    小葉伏在地上,聽到丁大爺三個字,竟輕輕顫抖起來,李青看了她一會兒,沖鄭嬤嬤點點頭,鄭嬤嬤揚聲說道:「請他進來吧。」

    李青轉過頭,看著小葉,溫和的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小葉顫抖著爬起來,急忙退了出去。

    丁一和連慶微微低著頭進了東廂,李青看到跟在丁一身後的連慶,臉上露出明亮的笑容來,在榻上直起了身子,笑著招呼道:「不用多禮,嬤嬤快讓他們起來,慶叔請坐吧。」

    連慶含笑謝了,卻是執意不肯坐,只垂手侍立著,丁一眼裡閃過絲驚訝,面上卻仍是帶著恭敬的笑,悄悄退了半步,站到了連慶後面,連慶回頭看了一眼丁一,丁一恭敬的笑著,示意他來說,連慶笑著點點頭,回過頭來稟報道:「稟小姐,奴才和丁一領了差使,找了王府大管家孫義,又稟報了三爺,三爺吩咐,除了奴才買的那八個小丫頭子,再從王府派些嬤嬤和粗使婆子來侍候姑娘,孫大管家挑好人就送過來,八個小丫頭子,奴才和丁一已經帶了進來,請姑娘示下。」

    李青眼睛笑意閃現,柔和的說道:「辛苦慶叔了,丁一也辛苦了,小丫頭子就交給鄭嬤嬤吧,不用太多的人,也省得吵得我不安寧,這院子裡原侍候的人,丁一就領了出去給二奶奶吧。」

    李青轉過頭,看著鄭嬤嬤吩咐道:「嬤嬤去問問小葉,如果她願意留下來,就讓她留下來侍候著吧。」

    鄭嬤嬤曲膝答應了,連慶一邊含笑聽著,一邊仔細的看著李青,李青笑著說道:「慶叔放心,我很好。」

    丁一垂手侍立著,躊躇了片刻,上前半步笑著稟報道:「稟小姐,大婚的事,爺吩咐了三爺掌總,三爺剛已經到了文府,和文老太爺商量了,節前要完了納采禮。」

    鄭嬤嬤有些驚訝的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李青神色淡然的聽著,彷彿在聽著件不相干的事,連慶看在眼裡,心裡傷感不已,小姐對自己的事,太過冷漠了些,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如果沒有祁山腳下那場血案,如果夫人還在……夫人,那個單純快樂,總是神采飛揚的女孩子,如果他當年再堅定些,把她攔下來,她就不會死,小姐也不會病得……也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當年,當年……連慶只覺得眼前模糊了起來,「慶叔?」

    李青輕輕的叫了一聲,連慶緩過神來,忙笑著說道:「小姐要出嫁了,我高興,奴才高興得……」

    李青微微笑著看著連慶,眼神清亮,語氣輕快的說道:「這確實是大喜的事,我也很高興,嫁妝的事就煩勞慶叔多費些心,衣服首飾、家常用具慶叔就和鄭嬤嬤商量著辦,多準備些也無妨。還要煩勞丁一,找個懂規矩的幫著慶叔參考一二,我們初到韓地,雖然生疏,可也不想錯了規矩,惹人笑話,也累得你們王爺沒臉。」

    丁一有些瞠目結舌的聽著李青的吩咐,見過大方的,可大方到這樣沒有絲毫羞澀的自己安排自己的嫁妝的,哪裡聽說過?居然還說她也很高興!高興也不能說出來不是!丁一表情古怪的看著李青,李青揚揚眉梢,嘴角扯出些笑意來,拖長了聲音喊道:

    「丁大爺?」

    丁一恍過神來,忙大聲應道:「是!」

    鄭嬤嬤被丁一嚇了一跳,想想她家姑娘這作派,倒也怪不得丁一失態,看著丁一簡直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鄭嬤嬤忍不住笑了起來。

    連慶和丁一告了退出去,李青露出滿臉的疲憊來,小葉隔著簾子稟報說,廚房送了燕窩粥過來,李青接過燕窩粥,仔細的聞了聞,才慢慢的吃下,鄭嬤嬤關切的看著她說道:「姑娘先睡一會兒吧,這些小丫頭子等姑娘有了精神再看。」

    李青點點頭,疲倦的說道:「嬤嬤安排她們就是,用些心調教著,王府派出的丫頭婆子,一會兒也該到了,嬤嬤也先安置了,這正屋,除了你和小葉,從那八個小丫頭子中間再挑四個進來侍候,除了這六個人,其它任何人不經傳喚,不得進入這正屋半步!剩下的四個丫頭做往來傳話和正屋門口使喚。小葉,嬤嬤留心再看看。嬤嬤,再辛苦幾日,等秋月和琉璃到了,就能休息一二了。」

    鄭嬤嬤點頭應道:「姑娘放心。」

    邊說邊扶著李青進了內室,卸了簪環,侍候著李青睡下了。

    李青一覺醒來,覺得人舒服了很多,躺在床上,把枕頭拿開,手伸過頭頂,繃緊腳尖,舒展著身體,鄭嬤嬤輕輕掀起簾子,看到李青醒過來了,笑著一邊掛起簾子,一邊說道:「已經申初了,姑娘餓不餓?」

    李青忙點點頭,鄭嬤嬤回身叫了小丫頭子,盯著她們侍候李青洗漱更衣,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雙手捧著盛著熱水的黃銅臉盆跪在地上,雙手高舉臉盆過頭,另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頭捧著盛著帕子、漚壺的托盤低頭侍立在旁邊,小葉取了只大塊的帕子鋪在李青身前,侍候著李青洗漱。

    鄭嬤嬤取了件蜜合色織錦緞小襖,月白底銀紋繡百蝶度花裙過來,侍候著李青穿上,李青微微皺眉看著這兩件衣服,鄭嬤嬤笑著解釋道:

    「未正剛過,王府大管家孫義就親自送了四個老嬤嬤,十個粗使的丫頭婆子過來,還送了些衣物、首飾、吃食,外加二十枚五十年的紅果,說是王爺吩咐了,讓侍候著姑娘每天喝盅紅果湯,衣服一共送了十套,都是冬衣,是依著姑娘的尺寸吩咐針線房前些日子現趕出來的,還有些,外加外面穿的大毛衣服,過年的吉服,等過幾天做好了再送過來。」

    李青仔細的看了看衣服,輕輕笑了笑,沒有說話,鄭嬤嬤又取過只紫檀木雕花嵌羅鈿妝奩匣子,打開來給李青看,李青用手撥了撥裡面滿滿的首飾,取了對白玉蝴蝶出來,鄭嬤嬤笑著給她插到了髮髻中。

    小丫頭捧著只靶鏡,李青看著銅鏡中微微有些模糊的自己,入官這半年多,她幾乎沒有認真看過自己,這臉比入官前瘦了很多,皮膚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還是過於蒼白了些,嘴唇幾乎沒有血色,只是一抹淡淡的粉紅,她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艷麗的血色立即蔓延開來,映著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一種詭異的美,只有眼睫毛,彷彿更加濃密了,籠著黑白分明,幽深異常的眼睛,整張臉彷彿只剩下了這雙眼睛。

    李青呆呆的看著鏡中的自己,鄭嬤嬤心痛的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道:「姑娘就是太瘦了,現在也算安定了些,姑娘要多吃些東西,好好養一養。」

    李青回過神,笑著眨眨眼睛,回頭吩咐小葉道:「我餓了,打發人去廚房,讓她們送些吃的過來。」

    小葉恭敬的答應著出去了,李青回頭看著鄭嬤嬤笑道:「嬤嬤讓人準備筆墨,讓連慶給我買些藥材進來,我那些膏膏霜霜的,要配起來啦!」

    鄭嬤嬤聽了,眼睛立即笑成了一條縫,姑娘開始有心思做這些什麼「美容」的閒事了!

    不大會兒,廚房的幾個婆子送了飯菜過來,小丫頭子接了,拿進了東廂,一一取出擺在了東廂炕桌上,李青笑著看著桌上的四樣菜和一個鍋子,不是前些日子的一色油葷了,看著精緻清淡,居然還有碟碧綠的青菜,鹿肉鍋子微微滾著,湯色濃白清香,一點油星不見,李青笑著指著那碟子青菜,歪著頭看著鄭嬤嬤說道:「嬤嬤,你看,青菜有的是,不過……嘿嘿。」

    鄭嬤嬤遞了米飯過去,笑著答道:「這米,還是胭脂糯呢,沒想到文府這樣闊綽。」

    小葉在旁陪著笑,小心的說道:「廚房的嬤嬤說,這米是王爺吩咐孫大管家送過來,指定給姑娘吃的,文府裡是沒有這個的。」

    李青看著碗裡一粒粒淡紫色的晶瑩米粒,聞了聞,笑著吩咐小葉道:「這米蒸飯倒不好,以後只用它煮粥吧。」

    小葉曲膝應了,出去傳了話。

    李青慢慢吃了飯,小丫頭子收拾了下去,小葉泡了茶奉上來,李青捧了茶,斜靠在大迎枕上,舒服的喝著茶,鄭嬤嬤笑著問道:「姑娘這會兒可有精神看看連慶送來的幾個丫頭?還有孫大管家送來的幾個嬤嬤,也等著拜見姑娘呢。」

    李青點點頭,放下杯子吩咐道:「我先看看嬤嬤挑的四個丫頭吧。」

    鄭嬤嬤笑著應了,叫了四個丫頭過來,李青打量著面前站成一排的四個丫頭,都是十三四歲年紀,梳著雙丫髻,穿著一色的白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白綾綿裙,顯得乾淨清爽。

    李青微笑著溫和的說道:「多大了?都叫什麼名字?家是哪裡的?以前做過什麼?都會做些什麼?一個一個說說吧。」



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 班底

    幾個丫頭相互看了看,最左邊的丫頭上前半步,微微曲膝福了一福,有些膽怯的說道: 「回姑娘話,奴婢今年十四歲了,叫翠枝,只記得家是金川府的,進來侍候姑娘前在一戶姓李的商戶人家做婢女,主人家做生意賠了錢,把我們都賣了出來。奴婢以前學過針線,也識得幾個字。」

    李青打量著她,眉眼細長,嘴角上翹,彷彿一直帶著笑,很是喜氣,看樣子,是個溫和細心的,不禁微笑起來,點了點頭,緊挨著她的一個臉圓圓,眼睛瑩瑩亮的丫頭上前半步,聲音清脆的稟報道:「回姑娘話,奴婢今年十三歲了,叫石花,慶國安陽府人,五歲時候被人拐了出來,剛被賣出來,奴婢會做飯。識字,也會計數。」

    李青笑著點點頭,這丫頭倒利落爽氣。石花旁邊的丫頭怯生生的上前半步,聲音微微有些發抖的稟報道:「回姑娘話,奴婢今年十四歲,叫含山,平陽府銀湖鎮人,父親原是讀書人,父親、母親都過世了,被族人賣了,賣了出來,我識字,讀過書,也會做針線。」

    李青仔細看著含山,眉目如畫,有些嬌怯不勝之感,眼神裡還帶著恐慌和不安,心裡不禁歎了口氣,聲音放緩了問道:「家裡還有什麼人?」

    「只有,還有個弟弟,今年八歲,也給賣了,不知道,不知道賣到哪裡了。」

    含山聲音哽咽起來,李青臉色有些陰沉下來,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吩咐鄭嬤嬤道:「嬤嬤找個人給連慶傳個話,讓他想辦法找到含山的弟弟,也買過來吧。」

    鄭嬤嬤曲膝答應了,含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不已,只說不出話來,李青示意小葉扶了她起來,含山有些顫抖著站了回去,最右邊的丫頭態度從容的上前稟報道:「回姑娘話,奴婢今年十五歲,叫綠玉,原是隴平府王總兵家婢女,奴婢會針線。」

    李青微微有些詫異的看著她,綠玉微微低著頭,穩穩的站著,從容中帶著些蕭索,這氣度可不像個婢女,李青眼中閃過絲疑惑,聲音凝重的問道:「王總兵……你在府裡做什麼差使?」

    「回姑娘話,奴婢是王家大小姐的貼身婢女。」

    「那王家大小姐現在怎樣了?」

    綠玉身子微微抖了抖,低聲說道:「死,死了。」

    李青盯著綠玉緊緊抓著裙子的手,和微微抖動的裙裾,眼光慢慢的轉到綠玉垂得更低了的臉上,帶著絲冷意問道:「識字嗎?」

    綠玉怔了怔,「回姑娘話,識得,識得幾個字。」

    「可讀過書?」

    綠玉微微猶豫了下,「沒,讀過書。」

    李青盯著綠玉看了良久,綠玉漸漸有些不安起來,只強壓著心神,手卻緊緊的攥著裙子,李青看著綠玉攥成一團的手和輕輕抖動的裙裾,慢慢端起杯子,喝起了茶,半晌才帶著些笑問道:「大小姐對你好不好?」

    「回姑娘話,大小姐待我,如同姐妹。」

    綠玉聲音有些發抖,也有些哽咽,李青放下杯子,盯著她說道:「既然如此,你也別忘了她,趕著她的忌日,記得給她上柱香,燒些紙錢,有些恩情,報是報不了了,那就更要銘記在心裡面!」

    綠玉猛的抬起頭,眼淚湧了出來,李青揮揮手,示意她退回去。小葉輕手輕腳的上前換了熱茶,李青端起喝了幾口,才聲音柔和的說道:「以後跟著鄭嬤嬤好好學規矩,用心做事,既跟了我,也是你們的緣份,我自然會給你們一個結果。從今天起,翠枝就叫竹枝吧,石花改名叫竹雨,含山以後叫松蘿吧,綠玉,你以後就叫松明吧。」

    四人忙跪下謝了,李青邊抬手示意她們起來,邊轉過臉,看著小葉笑著說道:「你的名字,我不喜歡那個小字,改成竹好不好,就叫竹葉。」

    小葉滿臉驚喜,忙跪倒謝了。

    李青笑著轉頭看著鄭嬤嬤,鄭嬤嬤笑吟吟的上前半步,吩咐道:「你們四個分成兩班,輪流當值。竹枝和松蘿一班,竹雨和松明一班,今天就從竹枝和松蘿先開始當值吧。竹葉暫時先在姑娘身邊侍候著,等秋月姑娘和琉璃姑娘到了,再仔細分派吧。」

    五個人曲膝應了,鄭嬤嬤回頭看著李青,李青笑著說道:「把另外四個小丫頭也叫進來我瞧瞧吧,然後再見王府裡的那幾個嬤嬤。」

    鄭嬤嬤笑應著,吩咐竹枝帶她們進來,竹葉眼睛亮亮的垂手侍立在炕前。

    片刻功夫,竹枝帶著四個年紀都只有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子進來,李青笑著看著鄭嬤嬤點了點頭,連慶的眼光她是相信的,挑進來的丫頭都不會差,這一批四個年紀要小上幾歲,看來連慶和鄭嬤嬤的想法一樣,都是留著這些小丫頭子慢慢調教著以後用的。

    竹枝帶著小丫頭子下去,不大會兒,就領著王府派過來的四個嬤嬤進了東廂,李青端坐在炕上,端著杯子,慢慢喝著茶,四個嬤嬤在炕前跪倒磕頭請安,李青緩緩放下杯子,帶著些笑意,聲音清冷的說道:「嬤嬤們不用客氣,都請起來吧。」

    四個嬤嬤站起來,垂著手站成一排,李青一個個打量著,都是穿戴整齊乾淨,頭髮梳得一絲不亂,表情沉穩,極有規矩的,看來確實是挑選出來的。

    「幾位嬤嬤怎麼稱呼?在王府裡原都擔著什麼差使?」

    最左邊的嬤嬤規規矩矩的回道:「回姑娘話,奴婢是趙長貴家的,原在王府外院管各處花草盆景。」

    「回姑娘話,奴婢是錢顯家的,原在外院廚房裡當差。」

    「回姑娘話,奴婢是孫富家的,原當著外院漿洗房的差使。」

    「回姑娘話,奴婢是王遠家的,原在外院針線房當差。」

    李青仔細聽著,一個個看去,看面相,都是敦厚本份的,居然都是外院的管事婆子,這是孫義自己的主意,還是王爺的吩咐?看來她賭對了,平王和她一樣,不希望她介入到他內院裡去,李青心裡輕輕笑起來,大家目標一致,以後的日子就會愉快得多,合作而已嘛。李青帶著滿眼笑意,垂下眼簾,放下手裡的杯子,笑著吩咐道:「委屈各位嬤嬤了。」

    四個婆子忙回說不敢,李青擺擺手,笑著繼續說道:「這院子裡裡外外,還請四位嬤嬤多費心,大婚和嫁妝的事,也請四位嬤嬤幫著打點一二,就煩勞各位了,忙過這一陣子,我再好好謝過各位吧。」

    四個婆子臉上忍不住帶出了些驚奇來,忙低了頭,恭敬的答應著,李青心裡微微笑著,知道她們是驚奇於她說起婚事的過份大方,這大婚的事,她也只能自己來安排,也沒必要再裝出什麼害羞來,至少在她們面前不需要。

    菊影閣一片肅然。

    申末時分,松蘿稟報說,文老太爺在院外請見姑娘,李青放下手中的帳本,吩咐竹枝把帳本收了起來,下了炕,這文老太爺早就該來了才是。

    李青吩咐鄭嬤嬤去院門口接了文老太爺進來,自己則帶著竹葉、竹枝和松蘿迎到了正屋門口。文老太爺中氣十足的哈哈笑著,氣勢十足的往正屋走了進來,小丫頭掀著簾子,文老太爺大步跨進了屋,李青微微笑著,曲膝福了下去,文老太爺忙上前一步,虛扶道:「外甥女,你還病著,身子虛,快不要多禮!」

    李青笑著直起身子,側身讓文老太爺到上首坐了,竹葉泡了茶,用紅漆填金小托盤端了上來,李青雙手捧起杯子,奉給文老太爺,文老太爺忙欠著半邊身子接了過來,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外甥女,你快坐著,讓丫頭們來就行!你還病著。可不能勞累著了!」

    李青笑著在左邊的扶手椅上坐了下來,文老太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瞇著眼睛讚道:「好茶,好茶!」

    李青看著他抿嘴笑了起來,這茶是他家的,水也是他家的,好也是他的,不好也是他的不是。竹枝奉了杯茶給李青,李青接過來,慢慢喝著,等著文老太爺開口。文老太爺認真的品了一會兒茶,才放下杯子,滿臉笑容的說道:「外甥女,今天三爺來替王爺求親啦,說是請了六叔祖做媒人,明天來換庚帖,外甥女這些年流落在外,唉,我這個舅舅沒當好啊!」

    李青忍不住笑容滿面,這個文老太爺,倒真是有意思,臉皮也夠厚!忙端起了杯子,低頭喝著茶,也不接話,文老太爺邊感慨著,邊偷眼看著李青,見她笑容滿面,卻只低頭喝茶,不聲不言,臉上微微閃過絲尷尬,也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哈哈笑了幾聲,繼續說道:「不知道外甥女的生辰八字是?外甥女要不就寫了給我,明天倒要找個高明的,認真看看這八安合得好不好!」

    李青放下杯子,看著文老太爺,彷彿有些羞澀的說道:「這些,舅舅還是找連慶去問吧。」

    文老太爺高興的哈哈笑著,用力的拍著桌子說道:「好,好,舅舅唐突了,這婚姻之事,哪能直接和姑娘家自己說的!我去找連慶,那個連慶,舅舅見過了,是個能幹懂事理的!好,好!」

    李青低著頭笑著,只不言語,文老太爺坐了片刻,就告辭出去了。李青恭敬的送到了正屋門口,吩咐鄭嬤嬤送出了院子。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10:25 PM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 主子是誰

    第二天卯末時分,大奶奶和二奶奶一起到了菊影閣院門口,李青還沒有醒,婆子稟了鄭嬤嬤,鄭嬤嬤想了片刻,就帶著竹葉到了院門口,曲膝行了禮,滿臉笑容的解釋道:「稟兩位奶奶:我家姑娘這一陣子過於勞累,又一直身子骨弱,這會兒還睡著呢,兩位奶奶要不先進來喝杯茶,我去叫了我們姑娘起來?」

    邊說邊看著大奶奶和二奶奶,大奶奶蒼白的臉上浮出了笑容,微微側過頭看著二奶奶,二奶奶堆著滿臉的笑容忙低聲說道: 「姑姑太客氣了,我和大奶奶還是等會再來看姑娘吧,萬不能吵了姑娘。說起來,姑娘這一陣子也是太辛苦了,正要好好休息休息才是,姑姑日夜照顧姑娘,也辛苦了。」

    鄭嬤嬤忙曲膝謝過,連稱不敢當「辛苦」二字,大奶奶眼光有些疏離的陪著笑,不停的點著頭,二奶奶邊說著,邊緊緊的盯著竹葉,竹葉含著笑,站在鄭嬤嬤身後,恭敬中帶著些從容,二奶奶笑著繼續說道:「小葉能留在姑娘身邊侍候著,真是福氣。」

    竹葉曲膝謝了,笑回道:「這是姑娘的恩典,姑娘還給賜了名,叫竹葉。」

    二奶奶怔了怔,鄭嬤嬤笑容漸漸淡了下來,這個二奶奶,竟還想伸手!好歹是在這侯府裡當了十幾年的家,竟這點子進退都不知道!姑娘可不是你能算計的人!大奶奶看見鄭嬤嬤漸漸變冷的笑容,悄悄伸手拉了拉二奶奶,笑著說道:「那我和二奶奶就晚些再過來看姑娘吧。」

    二奶奶忙跟著笑著告辭,鄭嬤嬤帶著些淡然的笑,作勢彷彿要送她們出了院門,腳下卻沒有動。

    直到辰正時分,李青才起了床,鄭嬤嬤侍候著李青起來,邊悄悄回了大奶奶和二奶奶來看她的事,李青聽了,吩咐道:「嬤嬤閒時,找那幾個王府來的婆子說說話,眼看也到春節了,拿幾弔錢去,請她們喝點小酒,王府和這府裡的事兒也打聽打聽,不管是不管的事,知道還是多知道些好。」

    鄭嬤嬤笑著應了。

    巳正時分,大奶奶和二奶奶又到了菊影閣,來看李青,李青吩咐竹葉攔了回去。

    大奶奶和二奶奶一連來了二三天,都被丫頭客氣的攔了回去,二奶奶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在花廳的大炕上呆呆坐了半晌,叫了玉扣過來吩咐道:「去,叫羅顯明家的來見我。」

    玉扣抬頭看著二奶奶,欲言又止住了,低下頭出去傳了話。

    不大功夫,羅顯明家的匆匆進來,二奶奶端坐在炕上,居高臨下的盯著羅顯明家的,羅顯明家的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額頭上滲出冷汗來,半晌,二奶奶開口道:「你家姑娘揀了高枝,忘了主子,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你這老子娘,你且回去叫了她問問,人這出身,可不是想忘就能忘了的!」

    羅顯明家的伏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不敢回話。二奶奶叫了個婆子進來,吩咐帶著羅顯明家的去了菊影院。守院的婆子叫了竹葉出來,羅顯明家一臉的倉惶,膽怯的一會兒看著帶她來的婆子,一會兒看看竹葉,喃喃不清的說著:「小葉,你老子,你弟弟病,病了,二奶奶,不,不,是我,是你老子,想接你回去,回去看看。」

    竹葉狠狠的看著站在遠處的婆子,咬了咬牙,拉過羅顯明家的手,俯在她耳邊低聲安慰道:「娘,沒事,不怕,我去求求姑娘,你在這兒等等我。」

    竹葉轉身進了院子,走到正屋門口,躊躇了一下,轉身去了東廂房,找了鄭嬤嬤,低低的稟報了,鄭嬤嬤眉頭皺了起來,仔細想了一會兒,吩咐道: 「你去求了姑娘去,姑娘待下人一向寬厚,必會允了的,別的先不用說,等回來了再仔細稟了姑娘,請姑娘給你作主。」

    竹葉點點頭,稟了李青,收拾了包袱隨著老子娘回了家。

    羅顯明聽媳婦說完,臉色越來越陰沉,竹葉坐在炕上,看著父母,恨恨的咬著嘴唇,羅顯明家的看看女兒,又看看自家男人,忍不住說道:「當家的,再怎麼說,咱們是這府裡的奴才,二奶奶想捏死咱們,比捏死只螞蟻都容易,二奶奶可萬萬得罪不得的!」

    竹葉猛的轉過頭,帶著些哭腔說道:「小蕊可是什麼都聽二奶奶的,現在怎麼樣?腿都被打斷了,下半輩……可怎麼活?還有金鎖,還是二奶奶身邊的大丫頭呢,生生被打死了,二奶奶,說過一句話沒有?」

    羅顯明皺著眉頭呵斥竹葉道:「不要吵!你娘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爹!」

    竹葉叫道,羅顯明抬手止住了她的話,繼續說道: 「可這府裡,沒個能跟的主子!我這些天,悄悄打聽了這姑娘的為人,待下人是極好的,那個連慶,連王府的孫大管家都敬著的,就是那兩個小廝,老太爺見了都是笑臉相迎著,不住口的誇獎。下人的體面就是主子的體面!我年青時候跟二爺那會兒,唉!葉兒跟著姑娘,才是福份!說不定,我們一家子的前程都在這上頭了!」

    羅顯明家的睜大了眼睛看著羅顯明,「當家的,那二奶奶那邊?」

    竹葉眼睛亮了起來,看著羅顯明,有些興奮的問道:「爹,那我回去就稟了姑娘?」

    羅顯明低著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你就別住下了,趁著天還早,趕緊回去吧,悄悄的回了姑娘,一切都聽姑娘的吩咐!」

    羅顯明頓了頓,臉上顯出絲決絕來,「我們一家子,就賭在姑娘身上了!」

    竹葉回到菊影院時,天已黑了下來,鄭嬤嬤看著竹葉展開的眉頭,心裡放鬆了下來,竹葉洗漱完畢,換了衣服,進了正屋東廂,看著正半靠在大迎枕上安靜的看著書的李青,心緒平靜了下來,看到姑娘,總能讓人安下心來,靜下心來,姑娘彷彿有種魔力,她在的地方總是溫暖而舒適。

    竹葉輕輕的走到炕前,跪在了地上,李青放下手中的書,看著跪在地上的竹葉,抬了抬手指示意她說話,竹葉磕了個頭,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了,李青微微皺皺眉頭,沉思的看著竹葉片刻,吩咐她去叫了鄭嬤嬤進來。這個羅顯明,照鄭嬤嬤打聽的看,人低調,幾件事做得都很有頭腦,應該是個懂事也能做事的,如果能收入麾下,倒也不錯,連慶也需要幫手,就算不為這個,竹葉是她屋裡的人,她既然用了她,就容不得別人小瞧,更別說欺負了。不過,這件事,倒可以看看這個文老太爺,看看這個文府。

    鄭嬤嬤進來,李青笑著吩咐道:「嬤嬤帶著竹葉去找文老太爺,把這事清清楚楚的說給他聽,告訴他,我要他給個說法,也想知道知道,竹葉是忘了哪個主子?」

    鄭嬤嬤笑了起來,這種興師問罪的痛快事,好多年沒做過了。乾脆的應道:「姑娘但請放心!」

    轉身帶著竹葉去了前院。

    文老太爺只覺得頭上青筋跳動,三爺的話如刀劍般懸在心上「爺這一陣子忙,還沒顧上聽府裡的這些閒事,爺那脾氣,真氣著了,嘿嘿,這個李小姐,是爺放在心上的人,極看重的,放到你們府裡,是爺給文家的大恩典,好好侍候著吧,別惹她不高興,惹了她就是惹了爺!文家真有點什麼事,往後也就只能指著她說句話了,別人的話,爺可聽不進去!」

    今天一早,就聽說女兒在爺回來那天晚上在春熙院擺宴席給爺接風,竟惹得爺勃然大怒,當場杖斃了四個管事嬤嬤和一個外院管事,女兒也被罰在春熙院門口跪了大半夜,隔天就發起了高燒,陳姨奶奶哭到現在了,這一個兩個,就沒個讓人省心的!竟敢把手伸到這位祖宗身上!

    文老太爺繃著臉,喘著粗氣,一迭連聲的叫人去傳二爺,傳二奶奶,傳大爺,大奶奶,片刻,二爺夫婦和大奶奶匆匆趕到,文老太爺瞪著眼睛,盯著大奶奶問道:「那個畜生呢?」

    大奶奶驚恐的看著文老太爺,「一早就出去了,不,不知道去了哪裡。」

    二奶奶幸災樂禍的看著大奶奶,轉過頭卻看到了神閒氣定的站在旁邊的鄭嬤嬤和垂手低頭侍立著的竹葉,心裡「咯登」一聲,臉上微微變了色,文老太爺轉過頭,狠狠的盯著二奶奶,咬牙切齒訓斥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也不問她,只轉頭看著二爺罵道:「你個逆子!竟縱容媳婦做出這等事來!」

    二爺愕然的張大了嘴,一臉的莫名其妙,也不敢多問,趕緊跪倒在地,二奶奶臉上白得毫無血色,顫抖著跪在了地上,大奶奶也忙跟在後面跪了下去,文老太爺只盯著二奶奶,叫道:「去祠堂裡跪著,跟祖宗請罪去!來人,把她拖到祠堂裡去!」

    二爺大驚失色,急忙爬到老太爺旁邊,磕頭不止求情道:「父親請息怒,都是兒子的錯,媳婦身子弱,比不得兒子強壯,都是兒子的錯,讓兒子去祠堂,請父親饒了媳婦!」

    二奶奶滿臉是淚,爬到二爺身邊,跟著磕頭不止,「老太爺,都是媳婦的錯,媳婦再不敢了,二爺不知道,二爺什麼都不知道,媳婦再不敢了,求老太爺饒了二爺,饒了媳婦這一次!」

    文老太爺喘著粗氣,狠狠的盯著二奶奶,叫道:「還不拖下去!」

    幾個婆子上前拖起二奶奶去了祠堂。



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生殺

    祠堂大門「匡鐺」一聲緊緊的關上了,二奶奶撲到門上,拚命的拍打著,拚命的喊著: 「等等!你們等等!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啊!」

    門外悄無聲息,二奶奶恐懼的順著大門滑了下來,癱軟在地。天已經黑了,祠堂裡陰森而寒冷,這韓地的數九寒天裡,白天都冷得滴水成冰,更何況是夜裡,她連件大毛衣服都沒有,這片刻功夫,已經渾身冰冷,這一夜,她連子時都熬不到!二奶奶猛的爬起來,拚命的捶打著大門,用盡力氣喊著:「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放我出去!」

    門外寂然無聲,二奶奶只覺得嗓子發緊,發著抖回頭看向寒風肆虐的院子和黑漆漆的祠堂,恐懼如同寒氣般浸入到了骨子裡,金鎖身體裡湧出的血彷彿在這祠堂院子裡漫延開來,原來在那位姑娘面前,她也和金鎖一樣,是可以被打殺的,那位,是未來的王妃,背後站著的是號稱「閻羅」的那個王爺,韓地的主子,也是她的主子!

    二奶奶渾身抖如篩糠,緊緊的抱著雙肩,蜷縮在門後的角落裡,二爺會來救她嘛?結婚這十幾年,他對她一直那樣好,連個通房都沒納過,他肯定會來!可是,他太軟太弱!誰都能欺負他,老太爺不會理采他,下人們也不會聽他的話,他救不了她,沒有她,他往後不知道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子!還有她的孩子,大姐兒,灃兒,潤哥兒,潤哥兒才六歲,要是沒了娘……二奶奶只覺得心如刀絞,淚水湧了出來,流到腮邊就漸漸結成了冰。爺說得對,那個小姐不是她可以伸手的,那是主子!是要象對王爺一樣對待的人!

    鄭嬤嬤看到二奶奶被拖了出去,臉色微變,帶了竹葉曲膝福了一禮,告辭出來,急急往菊影閣回去了,竹葉臉色蒼白,腳步有些零亂的跟在後面。

    二爺追著二奶奶到了院門口,又跌跌撞撞的轉回來,跪倒在文老太爺面前,重重的磕著頭,大奶奶也跪倒在地,磕著頭,文老太爺看著鄭嬤嬤和竹葉出去了,才跺著腳訓斥道:「糊塗東西!求我做什麼?還不趕緊去菊影閣跪著去!」

    二爺猛的抬頭看著文老太爺:「父親?」

    文老太爺揮揮手,「快去吧,你們記著,那位和爺一樣,是主子!快去!」

    二爺爬起來,奔了出去,大奶奶站起來,猶豫著要不要去,老太爺看看她,彷彿有些無力的吩咐道:「你就不要去了,回去歇著吧。」

    大奶奶遲疑了片刻,才告退出來。

    鄭嬤嬤和竹葉急急的回了菊影閣,還沒稟報完,竹雨就進來稟報道:「稟姑娘,文二爺在院門口跪著呢。」

    李青急忙下了炕,鄭嬤嬤忙叫松明取了王府昨兒送來的白狐皮大氅,給李青披上,李青裹緊大氅,出了正屋。

    文二爺渾身冰冷的跪在菊影閣院門口,院門大開著,門兩邊掛著的紅燈籠隨風搖晃著,燭光忽明忽暗的映在二爺青白的臉上,一個婆子垂手侍立在院門裡側,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兩個丫頭穿著厚厚的棉斗篷,打著燈籠轉過影壁,二爺急切的抬起頭,正看到裹著純白色狐皮大氅的李青冷著臉走了出來,白色狐皮大氅在燭光下泛著一片銀色的毫光,華貴中透著清冷,鳳簪上的紅寶石在燭光下流光溢彩,映著李青幽深的眼睛,遙遠而疏離,二爺心神緊了起來,李青在他面前停了停,聲音溫和柔軟卻冷淡,「起來吧。」

    說著,繼續往院外走去,二爺忙站起來跟在了後面,一行人很快到了前院,進了正堂。

    文老太爺站起來,上前迎了兩步,李青曲膝福了一禮,垂著眼簾說道:「請舅舅饒過二奶奶這次吧。」

    文二爺已經跪倒在地上,磕頭不已,「請父親饒了媳婦這一回吧!」

    文老太爺板著臉,「哼」了一聲,看著文二爺說道:「看到外甥女的面子上,就饒了你媳婦這一回。」

    文二爺大喜,忙爬起來飛奔出去,李青暗暗舒了口氣,回頭吩咐鄭嬤嬤道:「交待二奶奶身邊侍候的丫頭婆子,人抬回來,用些力氣揉手腳胸口,揉得全部發紅了,再泡在溫水裡,水不能太熱,泡一會再慢慢加熱水進去,然後喝些薑湯,請個太醫來診診脈吧。」

    鄭嬤嬤答應著交待了下去。李青告了退,回了菊影院。

    進了正屋,在東廂炕上坐下來,李青抱著手爐,舒服的長長歎了口氣,竹葉走到炕前,垂著頭跪在了地上,李青笑著看了看她,吩咐道:「先去給我泡杯茶,回來要是還想跪再跪也不遲。」

    竹葉疑惑的怔了片刻,才急忙起來去泡了茶,用雕花小托盤托了過來,李青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竹葉站在旁邊,猶豫著該跪還是不該跪,姑娘是什麼意思?李青放下杯子,歪著頭笑著看著她,竹葉看李青的樣子倒不像是氣惱著了,心裡略微放鬆了些,喃喃的說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錯。」

    「噢?你錯在哪裡?」

    李青帶著笑問道:「姑娘,這事都是因奴婢而起。」

    「我是問,你錯在哪裡,沒有問你因誰而起。」

    李青笑吟吟的看著竹葉說道,她的丫頭,她不要她們承擔不屬於自己的過錯,至少在她這院子裡,她們,也是完完全全的人,也需要最起碼的公平與安全。竹葉有些困惑的看著李青,「姑娘?」

    「跟著我,錯就是錯,沒有錯就是沒有錯,這件事,你有什麼錯?往後,不要動輒就跪下認錯,不是自己的錯,更不要亂認了來!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竹葉眉眼舒展了開去,眼睛亮光閃閃,李青看著她,收了笑容,板著臉說道:「只是,你記好了,你家姑娘可沒什麼勢好讓誰去仗著的,你們也都記好了!踏踏實實的做好差使,本本份份的做人,有什麼事,我自然會替你們做主,誰要是因著在這院子裡當差,做出什麼輕狂的事兒來,也別怪我不客氣!竹葉把我這話也告訴你老子和老娘去!」

    屋裡的丫頭都鄭重的曲膝應道:「是!」

    隔天,韓地就下起了大雪,李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雪,竟有些興奮不已,指揮著小丫頭和婆子們在院子裡堆了好幾個奇形怪狀的雪人來,菊影院上上下下都高興了起來,鄭嬤嬤指揮著眾人打掃佈置,李青又讓人買了幾十個小小的帶著長長流蘇的紅燈籠,掛在院子各處,把院子裡打扮得一片喜慶。

    年二十八,丁一求見,送來了一堆玲瓏精緻的冰燈,幾大匣子各式金銀錁子,賞人用的荷包,十來盆半開的水仙,兩盆開得極好的山茶花,和其它各色吃食用品,也帶來了因大雪封路,秋月和琉璃她們要晚幾天才能到平陽府的消息,李青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堆在院子裡的各式冰燈很快沖淡了她的失望,李青又興奮起來,指揮著丫頭婆子們擺放佈置那些冰燈,鄭嬤嬤不許她出屋子,她只好隔著窗戶指揮。

    年三十,李青因病著,只守著菊影閣一步不出,文二爺親自送了幾大筐煙花來,讓人放了給李青看。

    初一一早,李青過去給文老太爺拜了年,又給文家幾位少爺小姐封了壓歲的金銀錁子,不耐煩應酬,就告病回到菊影院。

    直到初六,趙勇才帶著秋月和琉璃進了平陽王府,趙勇進了外書房拜見王爺,平王冷著臉問道:「怎麼是你送回來?」

    趙勇忙小心的從懷中取了個小小的古舊匣子出來,雙手奉了上去,回稟道:

    「回爺的話,奴才奉了爺的意旨,去寒谷寺接人,廣慈大師招了奴才,問了爺和小姐的事,給奴才看了這匣子,讓帶給小姐,因為這匣子實在是太過重要,奴才不敢交給別人,怕有閃失,就自己送了回來。」

    平王疑惑的揚揚眉梢,伸手接過了匣子。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10:36 PM

第一卷 第五十章 老和尚的打算

    平王打開匣子,匣子裡面放著五塊小巧精緻的木蓮令,平王拈起放在最上面的那塊,用手輕輕撫摸著令牌上半開的蓮花,這令牌,就是他去年送出去的那塊,如今竟又回到了自己手中,平王微笑起來,彷彿有陽光照進了屋裡,趙勇心底鬆了口氣。

    平王放下手中的木蓮令,又把下面的四塊木蓮令取了出來,並排放在了紫檀木桌面上,匣子裡還有支小小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纏著條極為逼真的昂著頭的蛇,蛇的眼睛是兩粒小小的綠寶石,更顯得蛇彷彿是活得一般,十字架非木非金,拿在手裡極為沉重,平王仔細的看著,疑惑的看著趙勇,趙勇躬身稟道:「這是當年木蓮大師的信物,也是寒谷寺的聖器,歷代均由護法或方丈保管,大師讓奴才稟報爺:自從小姐接了爺的木蓮令,依著寒谷寺的規矩,小姐就是寒谷寺的護法,他就只是世俗方丈了,只是,遵著小姐的意思,也為了小姐的安全,這事,寺裡一直秘而不宣。」

    平王眼裡亮光閃過,把十字架在手中緊緊握了一下又攤開來,看著手中這枚小小的物件,滿眼的笑意,他手中握著的,是名滿天下的寒谷寺!

    「大師還說了什麼嗎?」

    平王沉聲問道,「大師說,開了春,要派些寺中弟子到韓地來,一是跟著小姐習學醫術,二來,也是為了侍奉小姐。」

    平王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兩趟,眼睛望著窗外,有些出神,他當初想到要娶她,因了她的醫術,也因了她與寒谷寺千絲萬縷的聯繫,還有……她總是讓他想起那天曉風院裡輕柔吹過的風和那窗外明艷爛漫的花兒,讓他的心底柔軟而溫暖。

    可如今,她竟把寒谷寺帶給了他!平王回過神來,繃起了臉吩咐道:「拿著這匣子,還有那兩個丫頭,給小姐送去吧。」

    趙勇答應著,恭敬的退了出去。

    平王看著他走遠了,沉思了片刻,叫了李仁進來吩咐道:「選十二名影衛,去小姐身邊侍候,讓,影一帶著,要片刻不離,不能有任何閃失!」

    李仁驚訝的抬起頭,「爺,影一……那爺身邊?」

    平王抬手止住了他,「爺的功夫,影一也占不得上風,小姐,一陣風都吹得倒!交待他們小心著些,小姐是個聰明人,不要讓她發覺了。還有,你去趟山上,挑兩個功夫好的女弟子回來,送到小姐身邊侍候著。」

    李仁驚訝更甚,面上卻不敢流露,忙低頭應道:「是!」

    「嗯,你下去吧,找個人去叫三爺來見我。」

    李仁答應了,告退而出。

    趙勇帶著秋月和琉璃,剛踏進菊影閣院門,李青已經提著裙子奔了出來,秋月和琉璃看到李青,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哽咽著喊了聲「姑娘」,就要跪倒磕頭,李青臉上微微泛出些紅暈,眼睛亮閃閃的,一把拉起秋月和琉璃,開心的看著兩人,「看看你們兩個,瘦成這樣子了,是不是想姑娘我想的?」

    李青聲音歡快的調笑道,秋月眼睛也不眨的盯著李青,還沒開口,眼淚卻流了出來,琉璃腮邊掛著淚,眼神清亮的緊緊盯著李青,聲音微微沙啞的說道:「姑娘更瘦!」

    鄭嬤嬤抱著件大氅跟在後面出來,秋月忙上前接過,抖開來給李青披在身上,李青緊了緊大氅,笑著說道:「好了,快進屋吧,這韓地,就是天兒太冷。」

    趙勇在旁,正猶豫著要不要跟進去,鄭嬤嬤笑著轉過身子,曲膝福了一福說道:「這位大爺,請稍候片刻,我去回了我們姑娘,再請大爺進去回話。」

    趙勇忙躬腰回禮道謝,垂手等候在門口。鄭嬤嬤轉身進了屋子,片刻,請了趙勇進去。

    李青端坐在東廂炕上,趙勇跪倒磕頭請了安,從懷裡取出了那個小匣子,奉了上去,「稟小姐,這是廣慈大師讓帶給小姐的,廣慈大師還讓轉告小姐,開了春寺裡會派些人到韓地來侍奉小姐。」

    李青臉上微微有些變色,接過鄭嬤嬤遞過來的匣子,打開來,看了一眼,猛的合上,推了出去,竟敢把這個給她帶了回來!她如果肯做這個護法,又何必入官?何必到這韓地來?何必那樣千辛萬苦的逃跑?何必嫁給那個平王?李青越想越氣,帶著滿臉的怒氣訓斥道:「誰讓你接過來的?誰讓你帶過來的?誰讓你替我做主的?」

    趙勇目瞪口呆的看著李青,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青舉起匣子,狠狠的往地上扔去,趙勇敏捷的撲過去,接了下來,卻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匣子可遠比他的性命貴重得多!李青恨恨的盯著他,抬手指著他說道:「既是你接的,你就再把這破東西送回去,給那老和尚送回去!出去!」

    趙勇狼狽的退了出去。李青坐在炕上生著悶氣,鄭嬤嬤、秋月和琉璃關切的看著她,秋月回身示意松蘿倒杯茶來,松蘿用紫檀木小托盤小心翼翼的托了杯茶過來,秋月接了奉給李青,轉身悄悄示意她們退下。

    李青喝了口茶,恨恨的說道:「這個老和尚,要害死我嘛?!」

    「姑娘?」

    鄭嬤嬤不解的看著她,琉璃沉思著,秋月笑著回道:「月靜師父讓我們轉告姑娘,她出了正月就出發往韓地來。說要來陪著姑娘。」

    李青「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月靜要來,一多半是她的本心,一小半隻怕是老和尚的安排!讓平王的人把這木蓮令和木蓮信物帶過來,這老和尚要做什麼?打算把寒谷寺搬到韓地來?交到平王手裡?老和尚那麼精明的人,不會蠢到認為她嫁了平王,就和平王是一體的了!老和尚既然要交給平王,就讓他交去!她可不管!那個龐大的寺院要是壓在了她身上,她還不得累死?還有什麼輕鬆和自由可言?她還想著哪天不想做這個王妃了,就來個假死遁去,過一過上一世一直夢想的那種到處遊山玩水,吃喝玩樂不幹活的日子呢!這會兒,老和尚送了這破匣子過來,她就是死了,再燒成了灰都只能埋在林家的墳地裡!

    李青越想越氣,恨恨的咬著牙,鄭嬤嬤關切的看著她,李青臉上的憤怒越來越重,琉璃上前半步,笑著勸道:「姑娘也不要想得太多,誰知道明天是個什麼樣子呢?!」

    李青怔了怔,是的,琉璃說得對,誰知道明天會如何,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吧,李青臉色緩和了下來,鄭嬤嬤鬆了口氣,讚賞的看了琉璃一眼,笑著說道:「琉璃這丫頭越發的伶俐了。」

    李青放鬆了身子,笑著吩咐道:「你們兩個,走了這麼長的路,也累了,先下去好好沐浴洗漱,就去歇息著吧,明天再進來當值,衣服、屋子什麼的,鄭嬤嬤早就讓人收拾好了。快去吧。」

    秋月和琉璃笑著告退出去了。

    趙勇回了王府,見了王爺,小心翼翼的把匣子奉了上去,仔細的稟報了,平王皺著眉頭聽了,沒有言語,只揮手讓趙勇退了下去。

    平王坐在椅子上怔了半晌,才慢慢打開匣子,用指腹輕輕撫著匣子裡的令牌和那個沉重的十字架,她竟不願意接這匣子,和這匣子裡的東西,寒谷寺對她這護法身份秘而不宣,也是遵了她的意思,她彷彿不想做這護法,為什麼?

    隔了大半個月,孫義送了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婢女過來,李青打量著兩個婢女,都是中等個,一個瘦削些,看起來乾淨利落,很是幹練,笑起來眼角帶著幾條深深的魚尾紋,眼神卻有些清冷,另一個面容秀麗白皙,眼神極為乾淨,臉上一直帶著溫和的笑容。孫義陪著笑,恭敬的稟報道:「稟小姐,這兩個婢女是王府的護衛,身手都很好,遵爺的吩咐,特意挑選出來貼身保護小姐的,一個叫梁靜,一個叫程燕。」

    李青面無表情的看著孫義和兩個侍衛婢女,默然點了點頭,這兩個是明的,暗裡或許還有,是保護她,也是看著她。



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成親(上)

    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四月裡,月靜帶著幾個女尼到了韓地,李青托三爺給她們找個安身的尼庵,三爺很快就把她們一行人安排到了玉山腳下,離逸梅莊不遠的一個幾乎空無一人的小尼庵中,李青沒有過問月靜等人的安排,平王自會讓人安排得妥妥當當,不需要她多費心。

    鄭嬤嬤和四個王府來的嬤嬤越來越忙,每天腳不連地的從衣料看到首飾、外房傢俱、內房傢俱、金玉擺設、妝盒、粉盒、杯碟碗筷、子孫桶、梳妝鏡……盯著文府和王府派來的針線上人趕著做嫁衣,蓋頭,荷包,開箱禮,百子被,新房的各色帳子、帷幔……

    菊影閣院子裡中總是堆滿了各色衣料、首飾、金銀擺設、古玩玉器,李青有興致就挑揀一番,沒興致就打發秋月和琉璃去看,這些貴重的陪嫁,一半是從文府的庫房裡搬出來的,一半是三爺送了來的。

    菊影閣和文府上下忙成一團,亂成一團,李青卻漸漸把注意力轉到了外面的莊子和鋪子上,對嫁衣和那些傢俱、衣料、首飾等等幾乎撒手不管,全扔給了鄭嬤嬤和秋月、琉璃幾個,開始天天盯著連慶買莊子,看鋪子。中間還帶著梁靜和程燕,穿了男裝,偷偷跑出去了好幾趟相看鋪子,從街上買了許多值錢不值錢的小玩意回來,跑得順腳了,就準備出城去看看莊子,在城門口,卻被三爺恭敬而客氣的攔了回來,隔天,丁一送來了逸梅莊的圖紙,說是王爺吩咐,讓小姐看看,哪兒不合意,立即就讓人改了去,李青趴在東廂炕上,仔細的研究了幾天,卻沒提任何意見,只讓連慶買下了那個和逸梅莊隔了十來里路的莊子。

    進了五月,文府上下更是忙得晝夜不停,秋月和琉璃也天天跟著鄭嬤嬤,忙得腳不連地,梁靜和程燕不肯再帶李青出去,李青只好無聊的躲在菊影閣,打發梁靜和程燕輪流出去給她把平陽府城裡能買到的所有的書都買回來,一本本的找自己沒有看過的翻著解悶。文府也有書房,只是形同虛設,裡面連本像樣的書都沒有。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李青也開始看著竹葉等幾個小丫頭子整理東西,準備讓人先送到逸梅莊去,鄭嬤嬤來回說,文府竟像是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給她做了陪嫁,指揮著秋月和琉璃把文府送來的珠玉寶石一一鋪在了炕上,指給李青看,李青皺著眉頭,看著滿炕的流光溢彩,慢慢的一件件拿起又放下,文府這樣傾其所有,投入得也太多了些,不管哪個世上,都沒有白佔的便宜,李青拿起一隻通體碧綠的玉鐲,對著光仔細的看著,玉鐲溫潤異常,彷彿一潭碧水,靈動而古樸,李青戴在了手上,晶瑩碧綠的玉鐲映在白皙得彷彿透明的手臂上,幾乎讓人移不開眼睛。這個便宜由不得她佔或不佔,且隨它去。

    到了大婚這一日,一大早李青就被鄭嬤嬤叫起,王府派來的幾個婆子不停的說著吉利話,小心的侍候著她沐浴洗漱完,松明端著碗燕窩粥來,秋月侍候著李青吃了,幾個婆子就開始忙著給李青淨臉通頭梳理化妝穿衣服交待規矩,竟然一直忙到了傍晚時分,李青才被文二爺沿著一路鋪到菊影閣正屋門口的紅氈,背進了轎子。

    李青頂著滿頭珠翠和重重的蓋頭,被裡三層外三層的衣服裹得如同一隻通紅的棕子,端坐在轎子裡,除了自己的腳尖,她什麼也看不到,外面只能聽到忙碌繁雜的腳步聲,並沒有想像中的喧囂,更沒有想像中的鑼鼓喧天,只是遠遠的傳來些似有似無的絲竹聲,這婚禮是她的,可她這個婚禮的主角,竟然只能看到自己的鞋尖!這腳上穿的鞋子竟是碧綠的,為什麼不是紅鞋子?

    轎子穩穩的抬起,穩穩的走著,然後停了下來,有人扶著她下了轎,司儀喊著什麼,她聽不清楚,旁邊的嬤嬤拉著她走走停停,又塞了根紅綢子給她,又拿走,跪倒磕頭,再跪倒再磕頭,又跪倒又磕頭,不是只要磕三次頭嘛,這都有三十次了!磕完頭,李青暈頭轉向的被人扶起來,腳下踩著的是什麼東西,一點都不平,好了,絆腳的東西沒有了,路好走了,有台階有門檻,只能看到自己的裙子,連那雙綠鞋子也看不到了,婆子扶著她,轉來轉去,走了很多路,身邊有無數的腳步聲,又是台階又是門檻,好像是進了屋,踏上了床踏,婆子扶著她,轉過身,坐到了床上,婆子給她脫了鞋子,侍候她盤膝坐好,又幫她理好了衣裙。李青就端正的在床上坐著了。

    李青在心底長長的舒了口氣,總算可以坐下了,這已經是五月底,她頂著一頭沉重的物什,穿著這麼多的衣服,已經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從早上到現在幾乎就吃了那一碗燕窩粥,這會兒早就又渴又餓又累,能坐下來歇歇真好。然後眼前一亮,那個又厚又重的蓋頭被拿開了,屋裡紅彤彤的一片,有些刺目,李青微微瞇了瞇眼睛,正好看到眼前的玉帶,和一襲鮮紅的織錦緞長衫。

    那是她的新郎,從這會兒起,就是她的夫君了,夫,就算了吧,他是她的君,這是毫無疑問的。

    平王也坐到了李青對面,穿著鮮艷的紅色禮服的全福無忌人上前,邊唱著吉祥歌,邊把花生、桂圓和其它什麼東西扔到了李青和平王頭上、身上,然後又有人用小小的紅漆雕花托盤托著兩只用五彩絲線連在一起的一分兩半的葫蘆,盛著酒,分別遞給李青和平王,這就是合巹酒了,李青和平王喝了酒,連在一起的兩個半邊葫蘆被人扔到了床,然後是一片恭喜聲「大吉大利!一仰一合!」,扔這個的人一定是經過刻苦訓練的,得保證每次都要扔出這個「一仰一合」來!李青腹誹著,溫順的垂著眼簾,平王很快起身下了床,出去了。

    幾個全福人上前笑著施禮道:「恭喜夫人,夫人現在可以換下喜服了,夫人可要沐浴?」

    李青微微抬頭,看了看幾個二、三十歲,滿臉笑容的全福人,點點頭,幾個全福人都笑了起來,李青心裡微微一動,隨即明白過來她們笑什麼,只繃著臉,臉上卻透出些紅暈來。

    李青洗了澡,換了件大紅素面短裌衣,和一條大紅底滿繡纏枝並蒂花的曳地裙,鬆鬆挽了頭髮,只插了根羊脂玉蓮花頭簪子,回到新房中,桌子上已經放了四樣清淡的小菜,一碗清雞湯,一碗清粥和一小碗米飯,秋月見李青出來,忙上前扶著她在桌子前坐下,琉璃捧了個小小的白瓷蓋盅過來,遞給了李青:「夫人,這是紅果湯,王爺吩咐人送過來的。」

    李青接過蓋盅喝了,就著小菜吃了碗粥,就讓人撤下去了。秋月和琉璃侍候著李青重新又洗漱了,幾個全福人鋪好了被褥,曲膝行了禮,說了些吉祥的話,就退了下去,李青有些迷惑,這大婚的事跟她想像中不一樣的地方太多。不過,她這會兒沐浴乾淨,也吃了東西,人舒服多了,這一天從早到晚積累的疲倦就湧了上來,只覺得眼皮發澀想睡覺,也不想研究這規矩到底是什麼樣的,只吩咐秋月和琉璃侍候她先上床睡覺,秋月吃驚的說道:「姑娘,噢,夫人,這怎麼行?」

    李青擺擺手,不耐煩的說道:「誰知道他們喝酒喝到什麼時候,我累了!」

    秋月皺皺眉頭,琉璃拉了拉她,使了個眼色,笑著說道:「姑娘這一天太累了,從早到晚,沒片刻休息。」

    秋月也笑著搖了搖頭,和琉璃一起侍候著李青脫了衣裙,換了套淡黃色的褻衣睡到了床上,兩人放下兩層帷幄,擋著些燭光,關上門退到了外間。

    李青躺在鬆軟乾爽的被窩裡,只覺得疲倦一下子衝了上來,挪動了幾下,把自己放舒服了,一會兒功夫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李青隱約覺得身後彷彿有動靜,渾身打了個機靈,驚醒過來,一個手臂從她背後伸過來,用力摟住了她,幾乎是同時,一個滾熱的身子壓了過來,一股熱氣夾著些酒氣從她耳垂邊衝到了臉上,「別怕,是我。」

    李青一下子清醒過來,平王的手已經伸進了她的衣服,輕輕捏著她的胸前的豐盈,李青身子有些僵硬,那隻手輕輕揉了一會兒,李青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笑聲,平王的手移了出來,拉開了她衣服的帶子,把她的上衣褪了下來,低下頭,從她後頸一路吻了下去,李青只覺得一片滾燙而麻酥的感覺從背後傳到了全身……

    恍惚中,李青被平王重重的壓在了身下,只覺得下身一陣痛楚,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平王伏在她耳邊,氣息有些粗重的輕輕安慰道:「放鬆些,沒事,沒事的,過一會兒就好。」

    可是痛楚並沒有過一會兒就好,而是隨著平王的動作加劇了,李青用力的想推開身上的重壓,平王把她的手抓在手中,雙手交疊著壓在了她的頭頂上方,氣息卻越來越粗重,動作也越來越用力,李青只覺得痛楚難當,恨恨的重重一口咬在平王的肩上,平王重重的「啊」了一聲,伏在她身上不動了,李青暗暗鬆了口氣,知道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彷彿過了很長很長時間,李青簡直有些懷疑平王是不是趴在她身上睡著了,平王才抬起頭,輕輕在她嘴唇上琢了一下,翻下了她的身子,卻伸手把她攬在了懷裡,把頭埋在她耳邊,笑了起來,李青心底泛起無數委屈,猛的轉過身,伸手拍了拍平王的臉,「給我叫秋月,我要沐浴!」

    這聲音柔軟而嫵媚,帶著些撒嬌般的委屈,比他記憶中的還要甜美,平王渾然沒覺出李青在打他的臉,微微用力把李青摟進懷裡,貼著她耳邊調笑道:「要她做什麼,我伏侍你,嗯……」

    李青心底一凜,忙用力推開他,裹著被子就要坐起來,平王伸手把她摁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會兒,才回過頭,叫了秋月進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10:45 PM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成親(中)

    秋月和琉璃侍候著李青簡單的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回到屋裡,已經有婆子換了床上的被褥,取出了那片不知道什麼放到床上的白綾,擺放在一個紅色的匣子裡,打開著放在床邊的矮幾上,李青微微有些羞惱的上前,「啪」的一聲蓋上了匣子,背後傳來平王輕輕的笑聲,李青後背有些發僵,也不回頭,逕直上床睡了,平王跟在後面也睡到了床上,伸手從後面圈住了她,李青往裡面挪了挪,平王手臂略微用力把她拖了回來,貼著她耳朵低聲說道:「在府裡多住些日子再去莊子,那裡遠,我不能經常去看你。」

    「我累了。」

    李青疲憊的說著,閉上了眼睛,背後的懷抱讓她溫暖而安全,片刻功夫,她就睡著了。

    平王皺皺眉頭,卻聽到李青的呼吸平緩下來,有些驚訝的抬頭看了看李青,見她已經閉上了眼睛,竟真是立即就睡著了,不禁有些啞然失笑,手上輕輕用力,把她摟得更緊了些,閉上眼睛,也沉沉睡著了。

    第二天,李青被鄭嬤嬤輕輕推醒,鄭嬤嬤滿臉的笑容,見李青睜開了眼睛,笑著催促道:「夫人得起床了,不能誤了朝廟的時辰。」

    李青轉過頭,往床另一邊看去,鄭嬤嬤抿嘴笑著稟道:「爺卯初就起來去練功了,吩咐卯正再叫夫人,說您累了,讓您多睡會兒。」

    李青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笑笑,由著琉璃帶著小丫頭子侍候著洗漱完畢,端坐在梳妝台前讓梳頭婆子綰髮,鄭嬤嬤端了碗燕窩粥過來,「夫人,我侍候您吃吧,朝廟要穿大禮服,這會兒不早了,怕等會趕不及。」

    李青點點頭,鄭嬤嬤站在李青邊上,用勺子把燕窩粥一口口送進了李青嘴裡,剛吃了一半,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起落穩定一致,李青轉過頭,正看到平王繃著臉,轉過簾帷,走了進來,屋裡立即聲息不聞,氣氛頓時有些緊張起來,鄭嬤嬤的手微微有些抖,李青抬起頭,笑著看著她,溫和的吩咐道:「我吃好了,嬤嬤拿下去吧。」

    鄭嬤嬤立即曲膝福了福,輕手輕腳的把碗放了回去,李青轉過頭看著平王,柔順的問道:「爺要更衣嗎?妾叫人來侍候爺沐浴更衣?」

    平王怔了怔,皺了皺眉頭,臉繃得更緊了,半晌才點了點頭,婆子立即出去叫了人來侍候著平王沐浴更衣。

    見平王出去了,鄭嬤嬤才走到李青面前,低聲提醒道: 「夫人應該親自侍候爺更衣。」

    旁邊的婆子也忙點著頭,李青抬抬眉梢, 「我自己都來不及了,怎麼侍候他?!」

    鄭嬤嬤和婆子互相看了看,沒再說話。不大會兒,平王穿著大禮服,進了屋子,李青也穿戴停當,站在屋子中間等著他了。

    李青緊跟在平王身後,出了門,遠處天邊已經透出了曙光,李青跟著上了車子,車子輕輕晃動著,往前行去,車裡溫暖而暈暗,平王伸出手,輕輕攬在了李青的腰間,李青僵了僵,垂下了眼簾。

    不大會兒,車子停在了宗廟門口,平王下了車,伸手扶了李青下來,外面侍衛僕從林立,王府長史已經躬身等在外面了,引著平王和李青進了宗廟。

    祭罷宗廟出來,已是辰正之後了,李青回到春熙院,匆匆換下大禮服,吃了幾口點心,喝了盅紅果湯,秋月和琉璃侍候著她換上了大紅底五彩緙絲收腰短衫,大紅柔絹曳地長裙,重新綰了個同心髻,選了支朝陽單鳳銜珠釵插上,又把一對蓮子米大小的南珠戴在她耳垂上,李青看著鏡子裡紅彤彤的身影,皺起了眉頭,秋月笑著說道:「這是規矩,這幾天,姑……夫人都要穿大紅。就耐一耐性子吧。」

    李青嘟嘟嘴,平王已經換了身深青色雲紋常服,大步進了屋子,盯著李青看了一會兒,這張揚的紅色竟讓她穿出股靜謐溫和的味道來,短衫的腰身收得正正好,腰肢纖細而……柔軟,平王走近了兩步,這半年,好像長高了些,已經到他下巴了,平王低下頭,打量著她,瑩白的耳垂上掛著顆南珠,淡淡的珠光映在白皙水潤的臉頰上,讓人…炫目,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了幾下,她緊張了?!平王突然心情大好,嘴角往上翹了翹,聲音柔和的問道:「都準備好了?」

    李青垂著眼簾,忙點點頭,不再挑剔自己這一身艷麗的大紅,「嗯,那就走吧。」

    平王說完,轉身往外走去,李青落後半步,跟在平王后面,出了春熙院,往春暉院走去。

    李青三步並作兩步,小跑一樣急急的跟在平王后面,漸漸有些氣喘起來,索性站住了,平王也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她,李青喘息著說道:「爺走得太快了!」

    平王怔了怔,從來沒有人說過他走路太快!不管他走得多快,或是多慢,他們或是她們都是一直緊跟在後面,她竟抱怨他走得太快了!平王驚訝中,看到李青臉上泛起的紅暈,一股笑意從心底湧上來,轉過身,慢慢的踱著方步往前走去。

    走了將近兩刻鐘,兩人才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進了春暉院,春暉院正堂門口雁翅般站著十幾個丫頭婆子,高高掀著簾子,李青低眉順眼的跟在平王后面,進了正堂。

    正堂上首右邊端坐著文老太妃,有丫頭在地上放了兩個嶄新的墊子,李青稍稍落後平王些,跪倒在地,行了二叩六拜禮,有婆子用紅漆描金托盤托了盅茶送到李青旁邊,李青接過托盤,雙手捧起奉到文老太妃面前,恭敬的說道:「媳婦李青請母親喝茶。」

    文老太妃哈哈笑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黃嬤嬤立即放了對玉珮在茶盤裡。秋月扶了李青起來,李青就跟在平王后面,一一認親:「這是六叔祖」「這是五叔、五嬸」「這是七叔、七嬸」……

    不大會兒,就認到了大爺林蘊濤夫婦這兒,林蘊濤的夫人王氏身材微胖,圓圓的臉上滿是笑容,看起來可親而爽朗,拉著李青的手笑著打量了片刻,「夫人真是氣度不凡!這樣水靈的人兒,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呢!」

    李青有些羞澀的垂下眼簾,林蘊濤哈哈笑著,不動聲色的仔細打量著李青,平王依舊繃著臉,嘴角卻往上翹了翹。

    林蘊波夫人蘇氏清麗脫俗,眼神中透著些清高,王氏在旁邊笑著介紹:「三弟妹可是我們韓地出了名的才女!」

    李青微微笑著,林蘊波恭敬的拉著夫人躬身施了禮。

    一直到午初,這認親會才告結束,平王連飯也沒吃,就去了前院,無數事無數人等著他處理和召見。

    李青留在春暉院,和王氏、蘇氏一起侍候著文老太妃吃了飯,又陪著文老太妃說了會話,一直到未正,文老太妃歇息了,才帶著秋月等人疲憊不堪的回到春熙院。

    鄭嬤嬤帶著眾人接到院門口,李青進了屋,重新沐浴,換下紅衫紅裙,琉璃取了件白色菊紋短上衣,一條淡黃色百褶如意月裙,李青滿意的換上,秋月幫她鬆鬆的綰了個簡單的髮髻,找了根黃玉簪花頭的簪子插上,李青靠在東廂紫檀木羅漢榻上,松蘿泡了杯老君眉端上來,李青接過,喝了幾口,舒服的歎了口氣,鄭嬤嬤笑著稟報:「夫人,文姨娘遣人來問了好幾趟了,說要來給夫人奉茶請安。還有小姐和少爺們,夫人都還沒見呢。」

    李青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的吩咐道:「王爺說了,明天再見她們。」

    鄭嬤嬤眼睛亮光閃過,側身坐在了榻上,小聲的問道:「那王爺是不是明天要陪著夫人一起見她們?」

    李青點點頭,「他是這麼說的。」

    鄭嬤嬤眉眼都溢滿了笑意,「姑娘,我這一天看下來,王爺待姑娘是真好!我還擔心著,姑娘年紀輕,那個文姨娘生了兩個兒子,又在王府當了這麼些年的家,怕姑娘這頭一次見面就鎮不住她,以後再想收伏就難上加難了,沒想到,王爺肯陪著夫人接這杯茶,有王爺坐陣,姑娘的身份又擺在這兒,那個文姨娘也就翻不出什麼花樣!」

    李青有些無語的看著鄭嬤嬤溢滿了笑容的臉,「嬤嬤,過了這幾天,我們就搬到城外莊子裡去住了,要收伏她做什麼?」

    「搬到莊子裡,還能住一輩子不成?總是要回到府裡來的,姑娘是王爺正妃,是這王府的女主人,這王府早晚是姑娘的,這些個妾侍不收服了哪裡行?!」

    李青無奈的垂了頭,她不想去收伏誰,這十來年,她幾乎接受了這個世間所有的東西,可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一個茶壺要配幾個茶杯的事,她也是只壺,對她來說,一隻能對一。在李雲生回到京城前,她曾經想找個喜歡的小書生嫁了,在這個世間,就這樣一生一世一雙人過完餘生,可李雲生回到了京城,她知道自己在厲家大夫人和她的仇恨間無法脫身,就想著一退到底,乾脆去做個未亡人,可是,現在,她陷在韓地,陷在這個世間最有權勢的男人手中,她要求不了唯一,也脫不得身,可至少,她要求到了逃避的權力,可以掛著王妃的名份,過著未亡人的生活。和那些妾侍們鬥什麼?有問題的不是她們,是那些男人。

    「嬤嬤,我可沒打算回這王府,我是要在城外莊子裡住一輩子的!」

    李青淡然的說著,鄭嬤嬤斜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好,好,好,姑娘想在莊子裡住一輩子,就住一輩子,姑娘既有這想法,當初就在寒谷寺和月靜作伴多好,何苦折騰這半年多?!」

    李青愕然的看著鄭嬤嬤,鄭嬤嬤說得對,她這今後的生活和在寒谷寺做個護法有什麼區別?當初怎麼就沒想明白這層呢?李青怔怔的呆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成親(下)

    李青一下午都是蔫蔫的,晚上去給文太妃請了安回來,王爺就打發人來說,要晚些回來,讓李青自己吃了飯先歇息。

    李青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秋月偷偷的抱怨鄭嬤嬤:「嬤嬤真是的,怎麼能和夫人說這樣的話呢?!你看看夫人現在,一點精神也沒有了。」

    鄭嬤嬤也有些懊惱,幾個人只好挑著李青喜歡的事兒說,想方設法想讓她高興起來。

    李青沐浴洗漱,換了家常衣服,斜躺在榻上翻著本書,秋月取了件繡滿了各色花卉的雪絹曳地裙過來,笑著說道:「夫人看看這裙子好不好?夫人說過,雪絹名字好,東西也好,我和琉璃在寒谷寺的時候就開始給夫人繡這條裙子了,到韓地的時候才繡了一半,就沒拿出來,前幾天剛剛趕完了,夫人看看好不好?」

    琉璃笑嘻嘻的上前,和秋月一起抖開了裙子,雪白的底子上,用深深淺淺的綠色繡滿了各種花卉,色彩鮮艷卻雅致異常,李青伸手摸了摸,繡花很薄很柔軟,琉璃笑著解釋道:「夫人總嫌衣服上的繡花太厚太硬讓人討厭,秋月姐姐就把一根絲線拆成了十六股,繡的這花,是不是好多了?」

    李青笑著點點頭,接過裙子,愛不釋手的翻看著,興致也高了起來,總有和在寒谷寺不一樣的地方,至少,她如今可以讓針線房以後給她繡花一律把線拆成十六股!

    鄭嬤嬤笑著建議:「夫人穿上試試吧。」

    李青點點頭,秋月侍候著李青換上了裙子,琉璃取了件淡綠色的細棉布寬袖齊腰短衫過來,「夫人,上面配這個試試。」

    李青換好,微微轉了半圈,竹葉和竹枝托著面銅鏡,讚歎的看著,秋月和琉璃嘰嘰呱呱的奉承著,竹雨、松蘿也湊了過來,屋裡一片熱鬧。

    平王站在門口,聽著屋裡的熱鬧,腳步頓了頓,露出絲笑意,轉過百寶閣,正看到滿屋的紅色中一抹淡綠俏然而立,聽到聲音,回過頭,滿臉笑容的看過來。

    屋裡立即靜寂下來,幾個小丫頭膽怯的退了下去,鄭嬤嬤和秋月、琉璃退到了外間。李青走到平王面前,曲膝福了一禮,「爺回來了。」

    平王嘴角帶出絲笑意來,走到榻上坐了下來,拿起李青放在榻上的書翻了起來,李青有些無措的站著,秋月小心翼翼的用托盤托了杯茶送上來,李青忙上前接過,捧到平王面前,秋月悄悄退了下去。

    「爺請喝茶。」

    平王接過茶,慢慢喝了一口,仔細的打量著李青,示意她坐下,李青小心的坐在榻上離平王遠些的地方,平王把杯子放在幾上,拍拍身邊,示意李青坐得近些,李青猶豫了一下,往裡挪了挪,平王用眼角瞄著她,拿起書問道:「是你看的?」

    李青點點頭,「嗯」了一聲,平王又翻了幾頁,把書扔到了一邊,「這種神魔鬼怪的書,看它做什麼。」

    李青低了頭,也不理他,平王轉頭看著她,鮮嫩得如一支剛抽出來的柳芽,微微低著頭坐在那裡,靜謐而柔軟,嗯,柔軟,平王心底有股熱流湧上來,身子也跟著發起熱來,站起來吩咐道:「更衣吧。」

    李青也跟著站起來,微微怔了下,立即轉身出去叫人了,平王有些驚訝,又有些哭笑不得,這也不怪她,她年紀小,又沒個教導的人,以後,慢慢教著吧。

    平王沐浴洗漱完畢回到房裡,李青已經換了套淡紫色的衣褲,正在床邊理著被褥,床上放著兩床被子,聽到聲音,李青立即轉過身來,微微曲膝,平王走到床邊坐下,李青飛快的轉到另一邊,鑽到了另一個被子裡,平王心底泛起股薄怒來,俯身壓了過去,指肚在李青臉上慢慢劃著,李青努力躲避著,低聲哀求道:「不要!痛!」

    平王怔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掀起被子,從背後把李青摟在了懷裡,懶洋洋的問道:「嗯,不要什麼?說給爺聽聽。」

    李青一時語塞,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平王又笑了起來,手從李青胸前一路慢慢的滑到小腹處,停在了那裡,一股熱氣從李青耳後衝到臉上,平王輕輕笑著伏在她耳邊說道:「睡吧。」

    李青一動不敢動,過了很長時間,直到疲倦極了,才睡著。

    一覺醒來,李青立即發覺背後有人,微微動了動,背後的手臂收緊了些,李青大驚,一下子坐了起來,慌慌張張的下了床,背後傳來一陣「嗤嗤」的笑聲,李青也不回頭,叫著秋月,奔去了淨房。

    李青磨磨蹭蹭的洗漱完畢,又讓琉璃把衣服拿進來換了,回到內室,平王還躺在床上,頭枕著胳膊,悠悠然的看著進來的李青,李青微微有些胸悶,他不是很忙的嘛!看到李青回來,平王慢騰騰的起來,去了淨房,片刻功夫,洗漱完畢回到內室,站在屋子中間,看著李青,慢慢的說道:「更衣吧。」

    李青轉頭看著四周,平王揮揮手,示意侍候他的丫頭退下,「讓夫人侍候就行了。」

    丫頭輕手輕腳的把衣服放在了李青旁邊的幾上,李青心裡惱火萬分,也只好低眉順目的上前,脫了平王身上的褻衣,給他一件件的穿上衣服,拿起壓在最下面的玉帶,遞了過去,平王雙手向左右微微伸開,低頭看著李青手裡的玉帶,繃著臉,滿眼的笑意,李青咬咬牙,只好把手伸到平王身後,如同抱著他一般,給他繫好了玉帶。

    總算穿好了衣服,李青暗暗鬆了口氣,垂著眼簾站到了一邊。平王滿意的看了看銅鏡裡的身影,方和李青一起去了春暉院請安。

    從春暉院請安回來,平王也和李青一起回了春熙院,李青想著他昨天說過的要見姨娘的話,知道他是打算陪著她見過幾位姨娘再去前院。

    早飯傳來,平王和李青吃了早飯,秋月送了盅紅果湯上來,李青正慢慢喝著,松蘿在門口膽怯的稟報道:「稟王爺、夫人,姨娘們在院子裡等著給爺和夫人請安。」

    鄭嬤嬤身體緊張起來,偷偷的看了看平王,平王「嗯「了一聲,吩咐道:「讓她們等一會兒,夫人喝了湯,歇一會再見她們。」

    松蘿恭敬的答應著出去傳話了,鄭嬤嬤眼睛裡立即透出喜色來,忙低下頭恭敬的站著。

    片刻,李青喝了湯,收拾停當,和平王一起轉到正堂,在上首左右坐下,小丫頭傳了幾個姨娘進來。

    四個姨娘依次進來,最前面的是文姨娘,穿著桃紅色緙絲短上衣,松花色刺繡妝花裙,端莊恭敬的走上前,先曲膝給平王福了一福,跪在了墊子上,給李青磕了三個頭,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托盤,雙手舉過頭頂,「奴婢文氏敬夫人茶。」

    李青接過杯子,喝了一口,鄭嬤嬤放了對赤金如意鐲子在托盤裡,文姨娘磕頭謝了,抬頭間,正看到李青手上戴著的碧玉鐲,神色微變,忙低下頭,退了下去。

    顧姨娘上前,跪倒磕頭敬茶,李青接過茶喝了一口,打量著她,二十五六歲年紀,面容秀麗,下巴略有些尖,笑起來一邊嘴角就翹了起來,很是俏皮,態度大方謹慎,眼睛卻極是靈活,鄭嬤嬤放了一對同樣的金鐲子在托盤裡,顧姨娘謝了賞,退下了。

    陳姨娘年紀小一些,二十出頭的樣子,生得極美,李青看得微微有些失神,這世間竟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陳姨娘規規矩矩的敬了茶,抬起眼來,正迎上李青的目光,忙慌慌張張的垂下眼簾,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最後敬茶的是張姨娘,年紀更小,瓜子臉,圓圓的杏眼極為明亮靈活,嘴唇有些厚,彷彿在嘟著嘴,顯得非常活波嬌俏,眼睛亮亮的,毫無畏懼的看著李青,謝了賞,卻沒有立即起身,轉過頭,撒嬌般的看著平王,李青垂下了眼簾,平王端起杯子,低頭喝著茶,並不理會,張姨娘怔了怔,站起來退到了旁邊。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10:54 PM

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一群孩子
  
    李青轉過頭,微笑著看著平王,平王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李青回過頭看了看鄭嬤嬤,鄭嬤嬤帶著些笑,端莊的吩咐道:「各位姨娘請回吧。」

    文姨娘帶著幾位姨娘曲膝告退出來。院子裡,小姐和少爺們已經等在外面了。平王站起身,李青也忙跟著站起,平王溫和的說道:「幾個孩子,見見就行,往後日子長著呢,你身子弱,多歇著。」

    李青忙垂下眼簾答應了,平王大步出了院子,李青送了他出去,回到正堂,吩咐把幾位小姐、少爺都叫進來。

    六個孩子依次進來,最小的還被奶娘抱在懷裡,李青有些吃驚的看著滿堂的孩子,這生產力真是驚人,不過認真算起來,她已經是他第六個老婆了,這幾個孩子倒也不算多。

    站在最前面的是位小姐,七八歲年紀,腰背挺直的站在那裡,挑釁的看著李青,李青穩穩的坐在上首,含著笑迎著她的挑釁,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睛,小姑娘漸漸有些不自在起來,身體輕輕動了動,李青淡淡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彷彿在挑丫頭,小姑娘臉漲得通紅,直直的站著,看著李青,李青皺著眉頭,轉過頭問道:「大小姐的教導嬤嬤是哪位?」

    一個老嬤嬤閃出身子,跪倒磕頭回道:「回夫人話,是奴婢劉氏。」

    李青也不言語,端起杯子,喝起了茶,那老嬤嬤看了看李青,和李青旁邊面無表情的鄭嬤嬤,突然醒悟過來,膝行幾步,到了大小姐面前,焦急的低聲說道:

    「姑娘,快給你母親陪罪,求她原諒你這回,這忤逆可是大罪!」

    大小姐怔了怔,不情不願的跪到了墊子上,磕頭請了安,用帶著十二分挑釁的語氣回道:「回母親話,我叫林紅敏,今年八歲,我母親是慶國安福親王嫡女,平王府正妃!」

    李青懶得理會她的挑釁,這又是個被人想方設法慣壞了的丫頭,真是不知死活,不過,她沒必要理會他的姨娘和他的孩子,這不是她的問題,也不是她要管的事,李青揮揮手,鄭嬤嬤取了對蝴蝶玉珮遞給了林紅敏,林紅敏接過,謝了賞站起來,看著根本不理睬她的李青,恨恨的跺了跺腳,站到了旁邊,一個大一點的男孩子上前,態度從容恭敬的跪倒請安,「回母親,兒子叫林宏堅,今年七歲。」

    李青微微點點頭,知道這就是平王的長子,也是文姨娘的兒子,鄭嬤嬤遞了方端硯過去,林宏堅接過謝了賞。

    一個眼睛烏黑靈動的小姑娘上前請安,「回母親,女兒叫林紅袖,今年六歲。」

    看這眼睛,肯定是顧姨娘的女兒,李青點了點頭,鄭嬤嬤送了對雙魚佩過去。一個微微有些胖的男孩子上前,稚氣十足,卻有模有樣的請了安,「回母親,我叫林宏強,今年四歲。」

    旁邊另一個男孩子也擠過來,「回,回母親,我也四歲,我叫林宏旭。」

    李青笑著問道:「都是四歲啊,真好,那你們兩個誰是弟弟,誰是哥哥呢?」

    「我是,我是哥哥!」

    林宏強忙上前兩步,站到李青面前仰著頭答道,林宏旭也爬起來,跑到李青面前,「我是弟弟,我比他小半歲。不過我們都是小猴子。」

    李青笑起來,伸手摸了摸了兩個人的頭,「噢,原來是兩隻聰明懂事的小猴子啊。」

    鄭嬤嬤笑著上前,一人給了一對玲瓏剔透的羊脂玉雕成的猴子,兩人接過,似模似樣的謝了賞,退了下去。

    奶娘抱著林紅領上前磕頭,林紅領只有兩歲,很瘦小,頭埋在奶娘懷裡,不停的咳嗽著,李青有些心疼的看著這個小小的痛苦的咳著的孩子,微微低下了頭,鄭嬤嬤遞了塊翡翠如意掛件過去,奶娘接過,抱著謝了賞,李青笑著吩咐道:「好了,都回去吧。」

    六個孩子和侍候的丫頭婆子們出了院門,李青舒了口氣。一個家裡有這麼多的孩子,真是個災難!好在,這災難跟她沒有關係。

    李青轉進內室,這一早上,侍候那個王爺,請安,見了這個又見了那個,現在已經是午初過後了,沒多大會兒,廚房就送了午飯過來,李青吃了飯,在東廂榻上坐了一會兒,看了兩頁書,就覺得眼皮沉重,秋月侍候著她脫了外面的衣服,李青倒在床上就睡著了,昨天夜裡太緊張,她睡得不好。

    一覺醒來,已經是申正過後了,李青躺在床上,伸展著身體,秋月掛起簾子,笑著催促道:「夫人趕緊起來吧,快到請安的時辰了。」

    李青有些無奈的爬起來,琉璃還是取了一身紅彤彤的衣服過來,侍候著李青換上,李青吃了碗燕窩粥,帶著秋月和琉璃去春暉院請安去了,侍候著文老太妃吃了晚飯,已經是戊初時分,外面的丫頭稟報著:「王爺來了。」

    打起簾子,平王進了屋,李青忙到門口迎了進來,文老太妃笑容滿面的拉著平王的手,讓他坐在榻上,仔細的問著「飯吃了沒有?累不累?」平王耐心的回答著文太妃的話,又陪著太妃說了會兒閒話,黃嬤嬤在旁邊陪笑道:「老祖宗,該讓他們回去了,外面天都黑了。」

    文太妃忙打發了平王和李青回去。

    李青跟在平王后面,出了院門,兩個小丫頭在前面提著燈籠引路,平王慢慢的走著,李青低頭看著路,跟在平王身後,平王突然停住了腳步,李青一頭撞到了平王身上,平王回過身,牽了李青的手,繼續往前走。李青抽了抽,卻沒能抽回來,只好默然的任他牽著手往回走。鄭嬤嬤帶著丫頭婆子提著燈籠已經等在院門口了,李青又用力的想把手抽回來,平王嘴角輕輕往上翹起,繼續握著她的手,進了院門,鄭嬤嬤恭敬的微微低頭站著,盯著平王牽著李青的手,笑意滿眼。

    平王拖著她進了內室,吩咐道: 「你去沐浴吧,讓下人侍候我就行了。」

    李青匆匆曲了曲膝,轉身飛快的去了淨房。

    李青泡在熱水裡,磨磨蹭蹭的不願意出來,心裡暗暗盤算著日子,今天是第二天,明天第三天,後天是回門的日子,然後她就可以搬去逸梅莊了。可今天才第二天,還有今晚,要怎麼混過去呢?秋月上前摸了摸水,小聲的提醒道:「夫人,水都涼了。」

    李青心裡歎著氣,磨磨蹭蹭的出來,磨磨蹭蹭的穿了衣服,不情不願的蹭進了屋裡,燈已經熄了,床前的簾帷已經放下了一半,李青心中大喜,一定是她磨蹭的時間足夠長,他已經睡著了,像他這麼忙的人,睡覺的時間是很寶貴的。

    李青提著口氣,躡手躡腳的走到床前,小心的上床躺好,慢慢的一點點拎起被子蓋在身上,沒有弄出一絲聲響!李青躺在床上,長長的鬆了口氣,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平王躺在床上,看著李青像個小賊一樣的上了床,一點點的蓋著被子,長長的歎氣,直到臉上露出彷彿得意的笑容來,忍不住笑出了聲,李青聽到笑聲,嚇得打了個機靈,就被平王一把拉進了懷裡,李青轉過身,想把他推開,胳膊卻被他束在兩旁,動彈不得,只好微微顫抖著低低的叫道:「不要,不要這樣!痛!」

    這聲音軟得能滴出水來,平王心裡泛過陣奇異的漣漪,低下頭,重重的吻在了她的唇上,衣服被脫了下來,平王雙手在她身體上上下遊走,從她唇上一路吻了下去,李青只覺得頭暈目眩,平王已經壓到了她的身上,伏在她耳邊,低低的笑著,「不會再痛了。」

    李青只覺得下身一緊,咬著嘴唇,緊緊抓著平王的手臂,努力放鬆著自己,任他作為。可身體還是漸漸痛了起來,李青努力想挪動身子,低低的痛呼著:「痛!你,不要!」

    平王緊緊的摟著她,動作越來越猛烈,李青只覺得痛不可當時,平王突然停了下來,滿足的長長的歎了口氣,伏在她身上不動了。

    李青勉強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哭出來。



第一卷 第五十五章 百子蓮

    第二天早上,李青被秋月叫醒時,平王已經去了前院,秋月等人侍候著李青沐浴更衣,去春暉院請安回來,吃了早飯,李青蔫蔫的,孫義送了第二天的回門禮單過來,鄭嬤嬤和秋月、琉璃討論著禮單,笑著誇讚著準備得如何如何周到,李青似聽非聽的,沒半點精神,三人憂慮起來,臉色漸漸陰鬱了下來,小丫頭和外頭的婆子們也跟著小心翼翼起來,春熙院裡籠在一片小心翼翼的安靜中。

    春暉院,文老太妃叫了黃嬤嬤過來,小聲的吩咐道:「王爺早上說了,王妃年紀還太小,身子又弱,這會兒要是有了身子,生育這一關只怕難過去,這孩子的事,過個一兩年再說的好,王爺說得有道理,你去準備幅湯藥,給王妃送過去吧。」

    黃嬤嬤臉色微變,有些不安的動了動,話到了嘴邊卻是問了句: 「是說爺送過去的?還是說老祖宗您的意思?」

    文太妃皺了皺眉頭,想了半天才說道:「就說是王爺的意思吧,王爺這也是為了她好。你親自去藥庫取藥,親自煎,不要錯了半分,這兩天我也看在眼裡,王爺對她愛惜得很,只說了一兩年不讓她有孩子,以後……也難說著呢,你萬不可錯了半分。」

    黃嬤嬤答應著出去了,出了院門,黃嬤嬤怔怔的站了半晌,咬了咬牙,往藥庫去了。

    西院的一個小廚房裡,一個婆子正和一個穿戴講究的大丫頭咬著耳朵,大丫頭臉色變了變,點了點頭,匆匆奔進了正屋,遣了屋裡侍候的小丫頭子,伏過去低低的稟報道:「姨娘,剛藥庫的陳婆子來說……」

    「嗯,這事倒有意思,你去,立即把這話說給翡翠,這事兒,讓她出手去!」

    大丫頭答應著出去了。

    片刻功夫,翡翠身子微微有些發抖的低低的和文姨娘稟報著,文姨娘「呼」的一聲站了起來,在屋裡急急的走了兩趟,突然停了下來,貼到翡翠的耳邊問道:「老祖宗私庫的鑰匙,咱們是不是有一把?」

    翡翠點點頭,「前年老祖宗讓咱們幫著理庫房,過後這鑰匙就沒要回去。」

    「你去,庫房最裡面百寶格子最上面一格的那個桃木小匣子裡,放著兩粒百子蓮,取一粒,不,都取了來!」

    翡翠瞪大了眼睛,立即點了點頭,奔了出去。

    黃嬤嬤拎著個小小的食盒進了春熙院,見了李青,拎著食盒,小心的曲膝福了一福,李青忙偏過身子,微微欠身還了半禮,黃嬤嬤笑著回頭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

    李青有些詫異,忙揮手示意鄭嬤嬤她們退下,黃嬤嬤看著人都退下了,才笑吟吟的從食盒裡取了只蓋碗出來,稟報道:「回夫人,爺吩咐說,夫人年紀太小,身子又弱,怕夫人萬一有了孩子,生育這一關難過,就讓奴婢熬了這藥,等夫人大上兩歲再生養就不怕了。」

    李青垂下眼簾,接了蓋碗過來,送到嘴邊,用舌尖舔了下,頓了頓,眼底滲出濃濃的笑意來,把蓋碗舉得遠了些,歪著頭仔細的看著蓋碗裡的湯藥,慢慢的瞇起了眼睛,黃嬤嬤眼底閃過絲緊張,穩了穩笑容,平靜的看著李青,李青小心翼翼的把蓋碗放在了旁邊的幾上,蓋上了蓋子,回過頭,心平氣和的看著黃嬤嬤說道:

    「多謝嬤嬤,不過這藥我想等會兒再喝,我有個管事,要來見我,等我見完他再喝吧。」

    黃嬤嬤詫異的看著李青,正要說話,李青瞇著眼睛笑著繼續說道:「煩勞嬤嬤,看著這藥,可別離了眼睛。」

    說完,揚聲叫了鄭嬤嬤和秋月進來吩咐道:「秋月立即去叫了連慶進來,我有急事,讓他立刻就到。嬤嬤,你陪著黃嬤嬤看著這碗藥,盯緊了,誰也不准動這碗,片刻也不能離了你們兩個的眼睛!」

    黃嬤嬤面色微變,強壓著心神,穩穩的低頭站著,鄭嬤嬤答應著,拉了黃嬤嬤,站在了短幾旁。

    不大會兒,連慶喘著粗氣進了春熙院,李青正在花廳等著他,秋月和琉璃站在花廳外,盯著周圍,李青壓低了聲音,笑容滿面的和連慶說了剛才的事,帶著滿臉的興奮和得意,「慶叔,你知不知道那碗裡是什麼藥?是百子蓮!百子蓮啊!而且,還不只一粒!至少有兩粒,味道重得很!」

    連慶瞪大了眼睛,驚喜不已,「這平王府真是不一般!竟然有這東西!藥王菩薩保佑,藥王菩薩保佑!當初大師到宮裡都沒求到這藥,這平王府竟有這許多!」

    李青得意的點著腳尖,她這怪病一直是懸在她頭上的利刃,不知道哪天會落下來,當初,寒谷寺收著的那枚百子蓮,救了她的命,可卻不足以除了這病根,這些年,連慶和廣慈到處搜尋這百子蓮,卻一無所獲,也是,這東西太過稀少,據說一共只有八粒,是木蓮大師帶來的,本不是這個世間的東西,李青得意的嘿嘿笑著,有了這兩粒百子蓮,她這怪病就能除了根,這天下,還有什麼事能難得倒她?

    連慶滿臉笑容的看著李青, 「當年,大師跟我說,小姐是藥王菩薩保佑的人,必定不會早殤了的,我總是不敢太相信,看來,還是大師說得對。」

    李青笑得眼睛瞇了起來,「慶叔一直害怕我活不過二十歲,我也害怕,其實老和尚也怕得緊!這百子蓮實在是太過難得了些。又是,嗯,世人又都以為這百子蓮只是能絕人子嗣的東西,豈不知,嘿嘿……」

    連慶眼睛裡彌滿了眼淚,「慶叔怕得很,想想就怕,看著小姐一點點長大,慶叔是又高興又害怕,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想著讓小姐順心些,小姐想做什麼,慶叔就替小姐做什麼,對了錯了都做。只要小姐高興了就行。」

    李青歪著頭看著連慶,「慶叔,以後我想要做什麼,慶叔還是要和以前一樣幫我做!不管對錯!」

    連慶輕輕笑了幾聲,「好,好,小姐要做什麼,慶叔就替小姐做什麼,不管對錯,只要小姐高興!什麼時候都這樣!」

    李青腳尖輕輕點著地面,眼珠轉了轉,壓低了些聲音說道:「慶叔,這藥也不能白喝了,剛才我仔細想了,依著黃嬤嬤這話,只怕這百子蓮不會是那個平王的意思,這些天,我看下來,這個平王雖說不怎麼磊落,可是個驕傲得不得了的人,必定不屑於說這種騙人的話,況且他也知道我是個懂醫知藥的,這中間,必是這府裡有人在搞鬼!藥是一定要吃的,可這虧不能吃!這會兒,也不能去戳破了,只是得留好線頭,得讓人知道,我是明知了這是百子蓮也衝著他平王喝下去的!這事,只能慶叔去辦,嗯,慶叔,去找那個三爺,一定得把平王套進去!」

    連慶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笑著說道:「小姐放心,雖說是歪打正著,可這心思也太歹毒了些,也怪不得小姐。」

    李青笑著點著頭,「慶叔快去,我等著你的信兒。」

    連慶轉身急急的出了院子。

    連慶跟在三爺林蘊波後面,進了王府外書房,林蘊波面色陰鬱得能滴出水來,到了外書房門口,回頭吩咐連慶:「你跟我來。」

    連慶恭敬的答應著,跟著進了外書房,三爺等正回事的官員恭敬的退出去後,上前施了禮,皺著眉頭說道:「爺,這是連慶,王妃的那個陪嫁管事。」

    平王打斷了他:「我知道。」

    三爺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他說,那個,藥,爺上次說的……這藥是……,爺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先等等?爺再想想?」

    平王臉色陰沉了下來,盯著連慶看了一會兒,又惱怒的盯著三爺,有些不自然的說道:「藥的事,我知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出去吧。」

    三爺還要說話,平王站了起來,背過身子,帶著些薄怒,不耐煩的說道:「爺的家務,你也要管?」

    三爺微微一凜,忙告退了出來,連慶帶著滿臉的失望,垂著頭匆匆去了春熙院回話。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11:03 PM

第一卷 第五十六章 回門禮

    李青聽了連慶的回報,笑了一會兒,才斂起了笑容,整了整衣服,回了正屋東廂,繃著臉,帶著絲戲謔的眼神看著黃嬤嬤,端起藥碗,一飲而進,黃嬤嬤心底舒了口氣,收起藥碗,恭敬的告了退,回去覆命了。

    鄭嬤嬤擰著眉頭,看著黃嬤嬤出去了,揮手讓屋裡的丫頭都退了下去,坐到了李青身邊,急急的問道:「這是什麼藥?夫人怎麼說喝就喝了?」

    李青含著笑看著她,慢慢的說道:「嬤嬤有沒有聽說過一種叫百子蓮的東西。」

    鄭嬤嬤點點頭,漸漸恐懼的瞪大了眼睛,「姑娘?這藥裡?是百子蓮?姑娘怎麼能喝?姑娘不能喝!秋月,快拿漱盂進來!姑娘,快,快,快吐了出來!」

    李青一把拉過驚恐異常的鄭嬤嬤,抱著她,把臉貼在了她懷裡,「嬤嬤不要怕,不要急,這藥不能吐,我也不想吐!這是王爺賞的,我讓連慶去問過王爺了。嬤嬤且安靜些。」

    鄭嬤嬤呆住了,半晌,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泣不成聲。

    李青垂著眼簾,吩咐秋月拿了疊細紙過來,也不言語,只一張張的拿起來,遞給鄭嬤嬤。鄭嬤嬤哭了一陣子,看著李青,哽咽著說道:「姑娘,回了門,我們就搬到莊子上去住著,明天回來就收拾東西,一早,我們就搬!這王府,我們再不回來了。」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

    晚上,李青請了安回來,秋月和琉璃侍候著她睡下了,李青吩咐鄭嬤嬤, 「王爺回來,就說我不舒服,讓他去別處歇息吧。」

    鄭嬤嬤帶著絲憤恨,點了點頭。

    深夜,幾個小廝侍候著王爺回到春熙院門口,鄭嬤嬤提著燈籠正等在院門口,見了王爺,曲膝行了禮,恭敬而冷淡的稟報:「回王爺,夫人說身子不舒服,請王爺到別院歇息。」

    平王只覺得血往頭上衝去,額角青筋微微跳動起來,一時竟怔在了門口,半晌才抬起手指著鄭嬤嬤,手指輕輕顫抖了幾下,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丁一和丁四躬身侍立在不遠處,大氣也不敢出,只恨不得把身子一時變沒了才好。

    平王猛得轉過身,大步走了出去,丁一和丁四急忙跟在後面,平王急急的走了一會兒,突然站住了,轉身往西院走去,走了一射之地,突然停住,又往回走,丁一和丁四跟在後面,一聲不敢吭。平王突然又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往前院去了,丁一和丁四暗暗鬆了口氣,知道平王這是拿定了主意要去前院外書房安歇下了。

    第二天早上,李青去春暉院請了安,又請了行,回到春熙院,換了衣服,鄭嬤嬤有些憂慮的低聲說道:「夫人,王爺也沒讓人傳個信,萬一,他生了氣,今天可是回門的日子!」

    「嬤嬤放心,他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不會錯了禮數,我們只管走我們的就是。」

    李青笑嘻嘻的說著,像他這種人,要的就是個面子,這臉她丟得起,他可丟不起!李青帶著秋月、琉璃、竹枝和竹葉四個丫頭分別坐了幾輛兩輪小車往前院二門去了。

    二門院子裡,已經套好了車,幾個婆子恭敬的侍候在車前,李青下了兩輪小車,踩著踏板,扶著秋月的手上了車子,卻看到平王已經繃緊了臉坐在車子裡了,李青看著他,露出滿臉燦爛的笑容,小心的理好衣服,坐到了他旁邊。

    平王微微有些迷惑的看著李青,李青笑吟吟的端端正正的坐在車裡,車子慢慢動了起來,平王繃緊了臉坐在車裡,李青笑吟吟的端坐著。

    車子走了沒多大會兒,就停了下來,丁四在外面恭敬的稟報道:「爺,夫人,到了。」

    平王陰沉著臉下了車子,站在車子旁,回身伸手扶了李青下車,丁四眼裡閃過絲驚訝,微微躬著身子,垂下了頭,文老太爺帶著文二爺、文大爺已經恭敬的迎在了車旁,見平王和李青都下了車,忙上前跪倒磕頭請安,平王虛扶了一把,「都起來吧,今天是家禮,舅舅不要多禮。」

    文老太爺忙起身,臉笑成了一朵菊花,連聲說著「不敢,不敢」。

    文老太爺躬著腰引著平王和李青往正堂去。李青在正堂略站了站,就被二奶奶和大奶奶恭恭敬敬的請進內院正堂裡坐著去了。

    在文府吃了頓沉悶的午飯,就有婆子進來稟報說,平王請夫人回府,李青立即站了起來,二奶奶和大奶奶屏聲斂氣,連留人的客氣話都沒敢說,小心翼翼的送李青到了二門。

    平王扶著李青上了車,自己也上車坐下了,車子輕輕動了起來,李青回過頭,看了看緊繃著臉的平王,微微垂了垂眼簾,聲音柔和的說道:「妾明天一早就搬去逸梅莊。」

    平王冷著臉看著她,沒有說話,李青彷彿沒有看到,繼續柔柔軟軟的說著:「今晚總要收拾些東西,怕吵著爺,爺今晚還是到西院去歇息吧。」

    平王額頭上青筋跳了跳,半晌才聲音冷冷的說道:「讓你吃那藥,是為了你好!你看看你,瘦成這樣子,哪裡養得了孩子!」

    李青回過頭,眼睛裡閃過絲戲謔,隨即垂下了眼簾,嘴角微微翹起,帶著絲笑容,鄭重的謝道:「多謝爺關愛,妾感激不盡!」

    平王皺著眉頭盯著李青,被她眼裡彷彿閃過的那絲戲謔掠得心頭莫名其妙的湧起些微的不安來。李青身子輕輕往後挪了挪,眉眼帶著笑,聲音柔軟裡帶出些嬌滴滴的嫵媚來, 「妾有家藥鋪,叫慶余堂,爺知道的,前一陣子慶叔已經把總號搬到了平陽府,過一陣子妾還想到金川府,還有隴平府開幾家分號,想請三爺給寫個招牌,也借借爺和三爺的福氣,怕三爺不肯答應,爺能不能幫幫妾,求求三爺?」

    平王臉色微微緩和了些,點了點頭,李青滿眼笑意,繼續說道:「妾前些日子在城裡看中了間鋪子,看來看去,就覺得開飯莊再好不過,就讓連慶買了下來,妾想開家飯莊,爺看合適不合適?」

    平王聽著她軟軟的小意的商量,心底彷彿有朵花慢慢綻放開來,臉雖繃著,眼神卻柔和下來,點點頭,「你想開就開吧,有什麼事,就讓連慶去找三爺。」

    李青笑顏如花,聲音嫵媚歡快的細細碎碎的和平王描述著飯莊要如何佈置,要做了什麼樣的菜來吃,飯店的夥計要穿了什麼樣的衣服才好看,菜單要怎麼寫才別緻。平王仔細的聽著,臉上越來越柔和。

    車子進了王府二門,平王下了車,伸手扶著李青下來,牽著手小心的把她送上了兩輪小車,背著手目送著李青的小車轉了個彎,看不到了,才回過身,大步去了外書房,丁四緊緊跟在平王后面,心裡愕然不已,昨晚爺氣成那樣,今天早上把練功房裡的花草帷幔砍得沒一片整的,這一趟車坐下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爺對府裡的女人一向嚴苛,這回好像有些不對。

    李青心情輕鬆的回了春熙院,吩咐鄭嬤嬤收拾東西,叫人通知了連慶,明天一早就啟程去逸梅莊。

    申正時分,李青換了衣服,去春暉院請安,侍候著文老太妃吃了飯,奉了杯茶過去,才笑語盈盈的稟報:「母親,我想明天就搬到逸梅莊去,母親看合適不合適?」

    文老太妃怔了怔,放下了杯子,拉著李青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仔細的看著她的臉色,笑問道:「王爺知道不知道呢?」

    「和爺稟報過了。」

    李青帶著滿眼的笑意,恭敬的回道,文老太妃眼裡有了笑意,拍了拍李青的手背說道:「你們小兩口商量好了就行,不用牽掛我這兒,有空了就回來陪我說說話,啊?」

    李青忙站起,曲膝應了,文老太妃笑著吩咐道:「既然明天就搬過去,你今天也要收拾收拾,早些回去吧,也好早點休息。」

    李青笑應著,謝了文老太妃,才告退回去了。



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搬家

    第二天,李青一大早就醒了,換了件銀色素面雲錦寬袖短上衣,銀紋繡百蝶度花裙,頭髮鬆鬆辮了幾下綰在頭上,插了對顫巍巍的赤金嵌紅寶石蝴蝶花鈿,喝了碗燕窩粥,就焦急的等著去春暉院請安辭行。

    王府大管家孫義焦急的等在練功房外,昨天王爺去了城外軍營巡視,深夜才回,他沒等到王爺,夫人今天早上就要搬去逸梅莊的事還沒稟報,今天寅正剛過,他就趕到了春熙院外,想等王爺一出來就稟報了這事,可誰知道王爺昨天竟睡在了外書房,等他趕到外書房,王爺已經起來去練功房了,王爺練功時不許任何人打擾,他就是再著急也不敢上前,只好在外面守著,他的小廝小義過來,小聲的稟報:「連管事又來催車子了。」

    孫義有些頭痛,低聲吩咐道:「跟連管事說,車子都準備好了,等稟了王爺就派出去,夫人出行這事,不稟了王爺可不行,你仔細著些和連管事說,別替爺得罪了人!」

    小義答應著跑了出去。

    平王練完了功,出了練功房,孫義忙迎上去,恭敬的稟報了,平王猛的停住了腳步,站了片刻,沒有說話,轉身進了外書房,孫義怔怔的站在了外面。

    片刻功夫,王爺洗漱完畢,換了衣服出來,吩咐孫義:「你送夫人過去,看看莊子裡還缺不缺東西,還有,不管哪一處,只是夫人覺得不合適,就趕緊讓人改了去,讓李仁來見我,還有三爺。」

    說完,轉身去了春暉院,孫義鬆了口氣,恭敬的答應著出去了。

    王爺到春暉院時,李青正侍候著文老太妃喝紅果湯,平王臉色有些陰沉的盯著李青頭上的蝴蝶花鈿看了一會兒,陪著文太妃說了幾句話,就出了春暉院,帶人出城去了長嶺馬場。

    李青辭了行出來,腳步輕快的回了春熙院,鄭嬤嬤已經打點好所有的東西,在院門裡側等著她了,見她回來,笑著曲膝接了,「夫人進屋歇一會兒再出發吧,剛才孫大管家來過了,說王爺吩咐他送夫人過去,侍候著夫人安頓好了再回來。」

    李青神采飛揚的笑著說道: 「不用,現在就走吧,我們的車子慢,只怕要兩三個時辰才能到,趕緊些好,讓桑枝騎著馬先過去傳個信,我們要到莊子裡吃午飯!讓她們仔細的燉了魚湯給我吃。」

    鄭嬤嬤和秋月、琉璃都抿嘴笑了起來,這些天,怕有什麼異味熏了王爺,別說魚,連蔥、韭之類的廚房都不敢送上來。

    鄭嬤嬤取了件銀色用銀線繡了幾支飄逸蘆葦的連著帷帽的斗篷,給李青穿在身上,一行人坐著兩輪小車到了二門。

    二門裡,幾輛大車已經備好等著了,鄭嬤嬤扶著李青上了中間一輛寬大的朱輪華蓋車,秋月跟著上去侍候著,梁靜和程燕坐在了車前頭,鄭嬤嬤帶著琉璃等眾丫頭婆子上了其它幾輛車,車隊緩緩動了起來,李青笑瞇瞇的把車窗簾子掀起一隻角,輕輕的跟王府揮了揮手,秋月抿嘴笑著看著她。

    車子剛出城門,就停了下來,三爺已經等在城門外了,見車子停了下來,下了馬,走到李青車子旁,笑著說道:「夫人,王爺吩咐,讓丁統領帶五百兵丁送夫人到逸梅莊,以後就駐在逸梅莊外,守護著莊子。」

    李青揚了揚眉毛,驚訝的說道: 「原來韓地竟然混亂成這樣了!離平陽府不過二三十里路,竟要五百兵丁護著才能安全?!」

    三爺一時張口結舌,呆在那裡,片刻,才苦笑著解釋道:「不是因為亂,韓地一點都不混亂,這是王爺對夫人的愛護之意。」

    李青帶著笑,拖著長長的聲音說道:「啊……是愛護之意啊……那就,多謝王爺和三爺了。」

    三爺尷尬的嘿嘿笑了幾聲,讓開了路,車隊在丁統領和五百兵丁的護衛下,緩緩往前行去。

    李青陰了臉,一早上的好心情都被這五百兵丁破壞得乾乾淨淨,哼,拿她當囚犯看著了。秋月看著李青陰下來的臉色,笑著寬解道:「我看哪,這還真是王爺對夫人的愛護之意呢,要不然,哪要得了這許多兵?」

    秋月壓低了聲音,沖車前努了努嘴,「像夫人這樣連路都走不動的,就前面那兩位,看著夫人就足夠了。」

    李青瞪著眼睛看著秋月,秋月嘻嘻笑著,並沒有什麼懼意,李青想了想,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你說得對,就我這樣的,一個粗使婆子就夠了,這裡裡外外佈置得這樣精心,真是浪費!」

    李青打了個呵欠,吩咐秋月,「給我散了頭髮,我要睡一覺,今天起得太早,這會兒倒困了。告訴外面,車子穩著些,別吵醒了我!」

    秋月笑吟吟的往前面傳了話,上前給她收拾停當,李青把自己放舒服了,秋月取了條細綿布夾被給她蓋上,李青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秋月輕輕的推著李青,「夫人,夫人,醒一醒,我們到了。」

    李青迷迷糊糊的坐起來,掀起車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起來,端坐著讓秋月給她綰了頭髮,穿好衣服,收拾整齊了,才扶著鄭嬤嬤的手下了車子。

    車子停在了莊子的二門裡,李青轉眼正想打量打量四周,四個嬤嬤已經上前跪倒磕頭請安,李青仔細看去,不禁微笑起來,也是舊相識了,「孫大管家把你們幾位派到這裡當差來了?」

    趙長貴家的忙笑著回道:「是我們幾個求了孫管家,孫管家也覺得我們幾個侍候過夫人,總比那陌生的好些,就派了過來。」

    李青帶著滿臉笑容,點點頭,「我這兒清苦,委屈幾位嬤嬤了。」

    趙長貴家的等四人忙磕頭連稱「不敢」,李青笑著虛扶了下,趙長貴家的等四個嬤嬤急忙站起來,垂手侍候在鄭嬤嬤後面,李青笑著吩咐道:「往後,這莊子裡,內院的事,就由鄭嬤嬤統總管著,你們四個的差使,也由鄭嬤嬤分派,我屋裡,由秋月統總管著,外院的事,就找木通,木通作不了主的,自然會去找連管事。」

    眾人躬身答應著,李青緊了緊斗篷,這郊外,風大,也涼。秋月忙站到了上風口,給李青擋著風,鄭嬤嬤微微曲膝建議道: 「夫人,先進去歇息一會兒,廚房已經備好了午飯,先吃了飯歇息好了再看各處也不遲。」

    李青猶豫了一下,她睡了一路,倒不累,不過,跟著的丫頭婆子們都是一臉的疲憊,就笑著點了點頭,粗使婆子抬了個小小的兩人抬竹轎過來,秋月和琉璃扶著轎子,穿花拂柳,往後院正堂去了。

    未末時分,李青換了件蔥黃色蘇繡月華長裌衣,一條軟銀輕羅百合裙,帶著秋月和琉璃,在鄭嬤嬤、趙長貴家的和孫義的陪同下,在莊子裡一路看過來,孫義半躬著身子,在前面引著路,「夫人,這是松間堂,爺作書房用的,也在這裡見人,處理公事,夫人慢走,小心腳下,這台階有點高,後面這架薔薇是去年秋天爺讓人新種的,王府的書房外面也種了一架。」

    「夫人,請看,這就是夫人剛才歇息的疏梅居,這處房屋是這莊子裡最軒敞闊大的,和剛才的松間堂最近,有條遊廊連著,爺來這兒時一直住在這裡,爺吩咐了,讓夫人住這裡就行。」

    李青嘴角翹了翹,沒有說話,一行人繼續往莊子裡面走,轉過幾處建築,眼前豁然開朗,半湖碧綠的荷葉中夾雜著幾支亭亭玉立的粉嫩荷花,在風裡輕輕招搖著,李青眼睛亮了起來,緊走了幾步,往湖邊走去,這湖極大,簡直有些望不清對岸的感覺,孫義帶著滿眼的笑意,跟在後面介紹道:

    「這莊子雖說叫逸梅莊,其實最出彩的倒是這湖,和這一湖的荷花,這湖裡養了差不多二十種荷花,夫人知道,咱們韓地冷,五月裡能開花的品種,也就咱們這莊子裡有,這湖裡還種著幾種晚開的荷花,前前後後,能一直開到十月底。」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11:17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29 11:25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 閒居與查帳

    李青讚歎的點著頭。趙長貴家的在旁陪笑道:「聽說夫人要搬到這裡來住著,孫管家剛開春就讓人把這湖底徹底清了一遍,今年這荷花開得越發比往年好了。」

    李青聽了,笑著回頭謝了孫義,孫義忙滿眼是笑的連聲「不敢不敢」。一行人沿著湖往前走了不遠,就看到一處精緻的建築掩映在一片桃柳樹之間,李青轉了進去,孫義忙介紹道:「夫人,這邊走,這裡是桃源小居,是這莊子裡景色最好,也是最大的一處院子。」

    孫義帶著李青轉了幾個彎,進了院子,轉過影壁,只見裡面的房屋較疏梅居小巧得多,一色的紅柱綠瓦,描梁畫棟,精緻富麗異常,孫義在邊上陪笑解釋道:「這院子,爺說太過奢靡,極少過來。」

    李青眼睛彎了起來。穿過迎面的三間軒敞的穿堂,走了進去,這小院一共三進,從前到後都用抄手遊廊連著,前院和後院稍小些,中間的正院卻非常寬闊,三間正屋連著耳房,簷廊較普通尺寸寬出一倍有餘,顯見各處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李青滿意的站在簷廊下,決定就把她的窩安在這裡了。

    回到疏梅居,李青打發了孫義回去,鄭嬤嬤等人忙了幾天,把桃源小居前前後後佈置妥當了,李青就搬進了桃源小居,改了名叫桃花源。疏梅居裡的東西,一點也沒讓動,反正也不是她的。

    李青安頓下來,花了幾天的功夫,把莊子角角落落都走了一遍,打發人去請了月靜,慶祝了她的喬遷。月靜這個出家人,卻比李青更愛奢華,愛享受,打著不歷紅塵,哪能悟道的旗子,賴在桃花源正屋簷廊下的搖椅上。吹著涼風,吃著松子,把同來的師兄師弟們丟到了一邊。

    隔天,兩人還是就去了月靜她們安身的無著庵,無著庵早就修繕一新,擴建出十幾間房舍來,三爺定期讓人送米薪等日用過來,月靜陪著李青轉到後堂,坐在榆木扶手椅上,李青看著遠處幾十個兵丁扮成的根本不像農夫的農夫,釘子般依陣形釘在尼庵四周,不禁啞然失笑,端著杯子,慢慢喝了會兒茶,叫了所有寒谷寺來的尼姑過來,吩咐道:「三爺送東西過來,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如今大家也算安頓下來了,這東西不能再收,不管在哪裡,你們都是寒谷寺的弟子。不能壞了寺裡的規矩,更不能帶累了寒谷寺的聲譽,這庵裡,暫且由月如師兄主持,從明天起,幾位師兄師弟就開始輪流出去診病化緣,一切規矩都依著寺裡來,每十天,你們中五個人一批,到逸梅莊去跟我說說碰到的疑難病症,還有,」

    李青頓了頓,盯著眾人鄭重的說道:「任何時候都不准提寒谷寺三個字,只能說是無著庵的。」

    眾女尼雙手合什答應了,李青又和月靜欣賞著遠處的山嵐霧氣,喝了會兒茶,才回了逸梅莊。

    李青在莊子裡今天釣魚、明天劃船學採蓮,後天採花蒸花露,月靜在莊子裡跟著李青混了幾天,就被月如叫回了庵裡,她是要幹活的,不能一直在莊子裡偷懶。李青把能想到的花樣折騰了一遍,也就一個月光景,漸漸就有些無聊起來。

    又過了幾天,李青實在是無聊極了,決定管管她的生意,查查她的帳,讓人叫了木通進來,吩咐他把這兩個月的帳拿過來給她看看。木通面色微變,眼珠轉了半轉,笑著解釋道:「回夫人話,帳都在半夏那兒呢,夫人知道,他上個月就跟著連爺去了金川府,等他回來,奴才立刻就讓他取了帳本來給夫人看。」

    李青直起身子,微微斜著眼睛盯著木通,這話不通,京城鋪子裡的帳是一直在半夏手裡的,但到韓地後,鋪子多了,半夏就做了總帳房,各個鋪子都是單委了帳房的,何況,半夏跟著連慶去金川府是籌備開新鋪子的事,不可能隨身帶著這些帳本子去,李青眉頭漸漸擰了起來,聲音沉了下來,「不要跟我打馬虎眼,怎麼回事?」

    木通腰彎得更深了,陪笑解釋道:「夫人。真沒事!外面的生意都是連爺管著的,連爺做事,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別說現在帳沒在這兒,就算在,夫人也應該等連爺在的時候再查,免得傷了連爺的體面。」

    李青微微往後靠了過去,目光深沉的看著木通,木通的忠心她是信得過的,說了這樣的話,是寧可惹她生氣也要堵了她這會兒查帳的念頭,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也許是連慶交待了不讓她知道,也許是木通自己想要瞞了她,李青垂下眼簾,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著說道:「你說得有道理,那就等慶叔回來再說吧。嗯,十里莊那邊怎麼樣了?我想入了冬就搬過去住。」

    木通聽她息了查帳的念頭,暗暗鬆了口氣,忙回道:「回夫人話,奴才前天剛去看過,就是夫人說的那個水地龍有些個麻煩,這兩天還要改一改。」

    李青點點頭,吩咐道:「那個水地龍一定要做仔細才行,不然用起來就順當不了,這事,你還是得多去兩趟,盯著些。」

    木通忙答應著,「是,遵夫人吩咐,我明天就過去看著。」

    李青嘴角翹起,笑著吩咐道:「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看著木通退了下去,李青又在簷廊下坐著慢慢搖了一會兒,才站起來,進了東廂,又懶懶的歪在炕上低頭想了一會兒,叫了秋月進來問道:「我們以前的那些男裝還在不在?」

    秋月搖搖頭,「早就沒有了,哪裡敢帶那些衣服進王府,夫人這會兒要這個做什麼?又想出去?」

    李青點點頭,吩咐道:「你和琉璃,嗯,叫上竹葉、竹枝幾個一起,趕三套衣服出來,我、你和琉璃的,越快越好。」

    秋月點點頭,下去準備了。

    第二天一早。秋月紅著眼睛送了三套衣服過來給李青看,「夫人看看,竹枝和松明針線上最好,比琉璃還要好,夫人這套長衫就是讓她們兩個做的,夫人試試嗎?還有兩套小廝衣服,是我和琉璃的。」

    李青換上了全套衣服,吩咐秋月給她梳了個男子的髮髻,配著衣服插了支碧綠的雲頭簪,吩咐秋月,「你去和琉璃把衣服換了,然後叫了梁靜和程燕過來。」

    梁靜和程燕進來,看著李青一身男裝打扮站在屋裡正等著她們,不禁眉頭緊皺,李青拿著把折扇,「嘩」的一聲打開,似模似樣的搖著說道:「我要進城去逛逛,你們兩個去也行,不去也行。」

    說著,抬腳往外走去,梁靜忙一個閃身攔在了李青前面,皺著眉頭說道:「夫人還是不要讓我們做下人的為難。」

    李青停下來,用扇子輕輕的撥著一動不動的梁靜,笑著問道:「王爺吩咐你們來我這兒做什麼?」

    「保護夫人。」

    「說過不准出門,不准進城,凡事得聽你們兩位的沒有?」

    梁靜漲紅了臉,李青冷笑著,「叫你說一聲,是給你臉!你真覺得你是爺派來的,凡事就好欺凌著我了?!就算爺,也沒駁過我的話呢!站一邊去!」

    說完,直直的抬著腳,踩了過去,梁靜忙閃到了一邊,臉上一片紫漲,程燕忙上前拉了拉她,陪笑解釋道: 「夫人息怒,奴婢們哪裡敢,就是擔心夫人的安全罷了。」

    李青眼角掃了掃兩人,理也沒理,只管抬腳往外走去,秋月和琉璃一身小廝打扮,緊緊的跟在後面,梁靜和程燕相互看了看,也急忙跟在後面出了門。

    在二門前,三人上了車,丁統領氣喘吁吁的飛奔了過來,在二門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夫,夫人,請,請等候,等候片刻,讓,讓在下佈置了,佈置好了,再出去。」

    李青用扇子支著下巴,隔著車窗上的輕紗看了他一會兒,示意琉璃過去說話,琉璃掀起車簾子,探出半個頭來,不客氣的斥責道:「好大的膽子,竟敢讓夫人等著你!這是哪家的道理?!真是反了天了!你跟你們爺也是這樣說話的?」

    丁統領漲紅了臉,吭吭嗤嗤的說不出話來,琉璃放下簾子,厲聲吩咐道:「還不快走!夫人要是生了氣,誰擔待得起?!」

    車子立即動了起來,往門外去了,丁統領大急,跟著車子奔了兩步,才反應過來,轉身往莊外軍營飛奔而去。

    李青心情愉快的坐在車子上,走了差不多一刻鐘,就聽到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李青微微有些失神,彷彿又回到了臨甸城外,那一片刺目的金色中,突兀而來的黑色肅殺,李青皺皺眉頭,吩咐琉璃,「讓他們輕點,吵死了!」

    琉璃忙掀起簾子,跳下了車,站在路中間,叉著腰指著丁統領訓斥道:「你們要做什麼?去殺人還是來捉賊的?夫人都要被你們吵死了!」

    丁統領急忙勒住了馬,後面跟著的穿得奇形怪狀的五十來個兵丁也跟著急忙勒住了馬,丁統領陪著笑解釋道:

    「這位大姐,是我太著急,太著急了,不吵了,肯定不吵了,大姐您上車吧。」

    琉璃翻了翻白眼,「哼,誰是大姐?看看你都老得那樣,誰是你的大姐!哼!」

    琉璃氣哼哼的上了車子,李青和秋月在車子裡笑得前仰後合。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 欺上門了(上)

    車子很快就進了城。李青吩咐丁統領帶著人等在城門口,丁統領老實的答應了,王爺命令他保護夫人在城外的安全,這是在城裡,況且這可是平陽府,自然是極安全的。

    李青坐在車上,吩咐車伕先去了藥鋪,車子停在離藥鋪不遠的拐角處,李青隔著車窗紗簾,仔細的看著,夥計們忙忙碌碌的迎進送出,生意很好,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李青在車子裡微微擰眉想了一會兒,吩咐秋月去店裡看看,秋月下了車,快步進了鋪子,片刻功夫,笑容滿面的出來,上了車子,低聲稟報道:「夫人。這鋪子的管事是蘇葉的徒弟,這會兒正好在櫃上,我一進去,就認出我來了,夫人,您看,要不要叫他來回話?」

    李青微笑起來,想了想,吩咐道:「不用,你只去櫃上把這兩個月的帳本子拿來,我就在這車上看看就好。」

    秋月答應著,不大會兒,就抱著幾本帳冊子過來,李青仔細的翻看了一遍,帳都是對的,沒有什麼異常,不禁疑惑起來,難道真是她想多了,根本就沒什麼事兒?李青把帳冊交給秋月,讓她還回去。等秋月回來,就吩咐車伕去飯莊那邊看看去。

    已經快到午初時分,正是該吃飯的時候,可厚德居門前卻一片清靜,李青隔著簾子看了半天,見偶爾有一兩個人進去,也很快就掃興的出來了,眉頭漸漸擰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這飯莊是她一手謀劃設計的,連連慶都讚不絕口,說生意必定紅火,這也開張了有小二十天了,就算生意不紅火,可也不應該像這樣連個人影也沒有啊。李青想了想,吩咐秋月和琉璃,「我們進去看看。」

    秋月和琉璃忙跳下車,扶著李青下來,梁靜和程燕跟在後面,一行五人進了厚德居。

    穿著一身靛青細布衣褲,肩頭上搭著條雪白長巾的夥計表情苦惱的迎上來,躬著腰陪笑說道:「幾位客官,小店雖說開著門,可不招待客人,幾位,實在對不住,您幾位還是請別家吧。」

    李青眉毛挑了起來,「不招待客人,你們開什麼門?我累了。不想再找別家。」

    梁靜上前一把撥開夥計,一行人直衝進了店裡,掌櫃忙從櫃檯裡面奔了出來,點頭哈腰的陪笑道:「幾位客官,不是小店不想招待幾位,實在是招待不得,您幾位快請離開吧,小店真的是為了您幾位好!」

    李青正要說話,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異常的腳步聲,掌櫃驚訝的看著李青後面,堆起滿臉的笑容,恭敬的彎下了腰,李青回過頭,竟是木通,滿頭大汗的奔了進來,李青抬手止住了正要跪倒的木通,吩咐道:「到裡面說話!」

    說完,轉身徑直穿過廳堂,上了二樓,掌櫃驚訝的看著李青一行人,轉過頭,又看著木通,木通一把拉過他,跟在李青後面一邊往裡走,一邊低低的說道:「是東家。」

    掌櫃愕然之餘,腰又彎得深了很多。

    李青在樓上隔間坐了,掌櫃泡了茶小心翼翼的奉上來,就垂手微微躬著身子站到了旁邊,木通垂頭喪氣的跪在地上。李青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吩咐掌櫃,「讓廚房做點吃的送過來。」

    掌櫃急忙答應著奔下樓,去了後廚,李青看了一會兒木通,半晌才開口:「你說吧。」

    木通趴在地上磕了個頭,「回夫人,咱們這厚德居,剛開張的頭兩天,生意很好,可剛第三天,文家大爺就進來鬧事,打傷了十來個客人,從那天起,文大爺就天天到厚德居來吃中午飯,然後一直鬧到半夜,就算他不在,也要留下些清客、粉頭一直鬧到很晚才離去,只要看見有客人,就打,天天變著花樣讓廚房給他做這個做那個。店裡如果關門,他就讓人砸開。衝進來打人。

    連爺第二天就要去金川府,連爺說,金川府的事更重要些,這厚德居是夫人費了心力開的,也不能就這樣關了,讓夫人傷心,臨走時吩咐奴才,暫時天天開著,只是不做生意,好吃好喝的先供著文大爺,等他從金川府回來再處置。連爺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奴才,不可驚動了夫人,免得夫人生氣。奴才……」

    李青一時竟怔在了那裡,只覺得胸口堵得氣也透不過來,秋月看她臉色漸漸青了起來,急忙撫著她的後背,焦急的喊了兩聲:「夫人!夫人!」

    李青緩過了一口氣,琉璃忙換了熱茶過來,李青接過,喝了幾口,覺得舒服了些,也不理木通,只歪過頭出神的看著窗外,這一年多,她一直求全退讓,在京城,退讓到了韓地,在韓地她要是再退再讓,還能退到哪裡去呢?

    李青轉過頭,看著趴在地上,滿臉是淚的木通,足足過了半刻鐘,才冷著臉說道:「這事,你遵著慶叔的囑咐,不主動告訴我,我也不怪你,可我既開口問了你,你竟然還敢欺瞞了我!你想一想,就算是慶叔,可還敢再瞞著?!」

    李青說到最後,聲音高了起來,木通有些顫抖的趴在地上,一聲不敢吭,李青舒了口氣,聲音略緩了緩,「哼!不讓我生氣?!那就看著別人踩在我臉上?明天。自己去領十板子,扣一年月錢!」

    木通趴在地上,磕頭不已,李青喝了口茶,吩咐道:「你且起來。」

    轉過頭看著梁靜和程燕,冷冷的吩咐道:「你們兩個,到樓梯口守著去。」

    梁靜和程燕屏氣斂聲,急忙曲膝福了福,下樓守在了樓梯口。李青看著兩人下去了,回過頭,吩咐琉璃,「你到門口盯著些。」

    琉璃站到了門口,盯著外面,李青才轉過頭盯著木通問道: 「王爺現在在不在平陽府?」

    「回夫人話,王爺在夫人搬家那天就去了長嶺馬場巡視,昨天半夜才進的城。」

    李青皺起眉頭,一個馬場要巡視一個多月?嗯,管他巡多長時間,可是……李青疑惑的盯著木通,木通壓低了聲音,小心的解釋道:「連爺吩咐過,說雖然夫人性子清淡,但夫人現在畢竟貴為王妃,防人之心不可無,讓奴才們留心著韓地和平陽府各處的動靜,特別是王府。」

    李青有些汗顏,其實她早就該想明白了,既做了這王妃,就已經避無可避,也退無可退了,慶叔總是比她為自己想得更多,也總是能想到她前面去,「文家老大鬧的這事,你們有沒有去過平陽府衙門?」

    「連爺臨走時讓奴才去平陽府衙門裡探過話,府尹錢大人說,這是家事,官府不方便管。」

    李青揚了揚眉梢,「三爺知道嗎?」

    「許是,不知道。」

    木通聲音低了下去,李青瞇了瞇眼睛,這個世間的城,再大也有限,這事又關著她和文家,鬧成這樣,三爺會不知道?哼!

    「楊元峰現在在哪裡?」

    木通怔了怔,立即答道:「聽說點了金川府布政使,過幾天就要赴任了。」

    「已經明發了?」

    「還沒有,說是等王爺回來再明發。」

    李青低頭思忖了一會兒,問道:「知不知道他這差使,是他自己想辦法謀求的?還是王爺親點的?」

    木通眼光閃了閃,立即答道:「聽孫大管家說過一次,金川府現如今情況複雜,也就楊大人能接了這樣的重任!」

    李青眼睛瞇了起來,「如果是那個丁統領那樣的,騎馬回趟莊子再回來,要多長辰光?」

    「最多半個時辰。」

    李青嘴角露出絲笑容來,叫了琉璃過來,「去取了紙筆來。」

    不大會兒,琉璃捧了紙筆進來,李青匆匆寫了幾行字,折好封死了交給木通,

    「快去城門口,找丁統領,就說我的吩咐,讓他立即派個騎馬最快的,回去莊子,把這個交給鄭嬤嬤,取了東西再回來,越快越好!還有,讓丁統領帶二十個人跟你一起到這兒來。」

    木通接過,匆忙奔了出去。

    掌櫃額角帶著汗,親自捧著大條盤,送了四冷四熱,八樣精緻的小菜過來,帶著恭敬的笑,介紹道:「夫人請嘗嘗,這些都是咱們家的特色,照連爺親自拿來的菜譜做出來的。」

    李青仔細看了看四碟熱菜,兩葷兩素,紅燴魚嘴、清炒茄子、蒜泥白肉、上湯菠菜,李青仔細的看著碟子、裝飾和菜的搭配,笑著問道:「掌櫃的貴姓?」

    掌櫃腰彎得更低了,「不敢,不敢,小的姓湯,叫湯明遠。」

    李青點點頭,笑著抬了抬手,「湯掌櫃不用多禮,那文家大爺大概什麼時辰過來?」

    湯掌櫃身子抖了抖,心有餘悸的回道:「不是很準,不過,總是在午時裡頭過來,今天估摸著也該快了。」

    李青皺皺眉頭,吩咐道:「他來了,你還和往常一樣招呼就是,現在先去叫了這店裡所有的夥計,告訴他們,等會兒,木通交待你們做什麼,立即就要做好了,要跟得上他的吩咐!現在,先叫個夥計到前門等著,木通來了,就帶著他們悄悄的從後門進來見我,不要驚動了文大爺,不用怕,萬事有我呢。」

    掌櫃直了直腰,眉開眼笑的奔下去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29 11:36 PM

第一卷 第六十章 欺上門了(下)

    秋月用棉帕子包了雙筷子遞過來。李青接了,撥了撥菜,慢慢的嘗了幾口,吩咐秋月和琉璃坐下來和她一起吃,秋月和琉璃斜簽著身子半坐在椅子上,陪著李青吃了飯。

    李青剛捧了杯茶在手裡,就聽到樓下一片嘻嘻哈哈的喧囂聲,知道是文大爺到了,示意琉璃叫了梁靜和程燕上來,自己卻走到窗戶邊,從窗欞間往下看去,樓下進來了十幾個人,中間夾著六七個妖嬈的女子,文大爺臉色蒼白,眼角往下耷拉著,讓生得極漂亮的臉有了點破相的感覺,微紅的眼袋彷彿比前一陣子又長大了些,這會兒,穿著大紅色苧絲長袍,正摟著個妖艷嬌小的女子,坐到了正中的檯子後。

    掌櫃躬著腰。陪著笑,指揮著夥計流水般送上酒菜來。

    李青喝著茶,瞇著眼睛看著樓下的喧鬧和囂張。

    木通帶著丁統領,喘著粗氣悄悄的上了樓,李青轉過頭,看著滿頭大汗、侷促不安的站在自己面前的丁統領,微微笑著低聲問道:「丁統領,不知道你們爺是怎麼吩咐你的,我有什麼事可支使得動你?」

    丁統領半跪在地,壓低了聲音回道:「爺吩咐小的保護著夫人。」

    微微頓了頓,繼續說道:「夫人有什麼調遣,小的聽夫人的就是,請夫人吩咐!」

    李青心底舒了口氣,眼底帶著笑鄭重說道:「你放心,我從來不會讓……我的人吃了虧去,你,還有這事,我記著。」

    轉過頭叫了木通過來,吩咐道: 「你們去,把樓下所有的人,都給我捆起來!全部用臭抹布堵了嘴,到後院找個空屋子關起來!記著:一,一個都不能跑了,二,不准弄出聲音來,三,哼。能捆多緊就捆多緊!嗯,還有,給那個文大爺找塊最臭的抹布!」

    木通和丁統領答應著,轉身輕手輕腳的下去了,李青轉到窗戶邊,等著看熱鬧,秋月和琉璃也擠到了李青身後,伸長脖子看著。

    沒多大功夫,就看到正在大廳裡侍候著的掌櫃和夥計偷偷卻迅速的溜了出去,幾乎同時,從大門和後面各個通道都衝出人來,起落矯健,身手利落,眨眼間就把大堂裡所有的人都捆成了棕子,門外幾個兵丁也扔了三隻棕子進來,李青奇怪的看著樓下,回過頭問程燕:「他們怎麼喊都不喊一聲的?」

    程燕擠到前面,往下面看了兩眼,笑著解釋道:「下巴都被卸了,想喊也喊不出來了。」

    李青微微有些吃驚,平王的黑衣衛讓她驚心動魄。至今心有餘悸,這些兵丁這會兒,又讓她有了驚艷的感覺,如果韓地號稱的十萬雄師都是這樣的水準,倒真是令人驚心,不,令人安心。

    丁統領和木通把人關到了後面,掌櫃笑容滿面的指揮著滿面笑容的夥計們打掃店堂,李青坐回了椅子,端起杯子繼續喝茶。木通滿頭大汗,眼睛閃著亮光,跑上了樓,躬著身子,請示道:「夫人,接下來咱們怎麼做?」

    「接過來你先去悄悄的打聽了,王爺這會兒在何處,三爺在何處,還有,楊元峰在何處,嗯,順便再問問,丁一在何處。要快!」

    木通微微有些興奮的答應著跑了出去。

    李青喝了一會兒茶,就聽到厚德居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琉璃忙往樓下張望了一會兒,笑著回道:「夫人,好像是去莊子的人回來了。」

    說話間,門口響起丁統領恭敬的稟報聲:「回夫人,東西取過來了。」

    李青示意琉璃接了過來,琉璃接過一隻極小的匣子。遞給李青,李青打開了,仔細看過,仍舊放回匣子,放到了桌上。

    又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木通臉上掛著細細的汗珠,小跑進來,壓低著聲音稟報道:「回夫人,王爺還有三爺這會兒在王府外書房議事,楊元峰一時沒打聽到,丁一在府裡,只是不知道今天當不當值。」

    李青點點頭,拿了桌上的匣子遞給木通,俯過身子悄悄吩咐道:「這裡面,是楊元峰的身契,丁一做的中人,你拿了去,找王爺要人去,要這個我花了一萬兩黃金買的奴才去……」

    木通吃驚的接過匣子,李青眼睛亮閃閃的,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你記著,這事全憑王爺做主,不過我只要人。別的什麼都不要,你去好好的哭上一場,把你家夫人受的這委屈全都給哭出來!還有,千萬別讓人知道我來過城裡!你快去吧!我這就回莊子去了。」

    木通憨厚的臉上透著興奮,眼睛發著光,飛奔出去,直奔王府。

    李青叫了掌櫃過來,仔細的交待了,帶著秋月、琉璃,在梁靜、程燕和丁統領等人的護衛下,匆匆出城回莊子去了。

    王府外書房。平王陰沉的臉上微微帶著些疲倦,正和三爺說著話,「長嶺一帶旱得厲害,今年秋天恐怕得放賑才行,隴平府,」

    平王咬了咬牙,臉上帶出些猙獰來,「奚地那些蠢貨!不知道得了誰的指點,竟一把火把郎山城鄰著隴平府的十數里燒了個乾淨!硬生生隔絕了隴平府和奚地的所有往來!」

    正輕搖著折扇的三爺僵住了,臉上露出不忍,「竟是真的?這得傷了多少無辜!」

    平王斜著眼睛看了看他,「隴平府的糧食向來要靠外頭運進去,現如今,奚地那邊只怕是一粒糧食也運不進了,長嶺一帶大旱,我們韓地本來就缺糧,今年,」

    平王站了起來,背著手,來回走了幾趟,「無論如何也要穩住隴平府,要想辦法打通通往晉地的商道,晉地盛產糧食,糧賤肉貴,我們可以用牛羊,紅果、金川府的藥材、毛皮這些東西去換糧食進來。」

    三爺皺起了眉頭,看著平王,韓地和晉地西邊隔著慶國,東邊隔著奚地和越族,慶國和奚地必是不能走的,要打通,就只能是經過越族聚居的拉井山,「爺的意思是不是要走拉井山?可是,」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三爺露出了些笑意,「爺的意思是?」

    「嗯,這事宜急不宜緩。我這兩天就去趟逸梅莊。」

    平王背著手,嘴角微微露出絲笑意來,三爺手裡的折扇越搖越慢,臉色漸漸有些陰鬱起來。

    木通帶著幾個隨從進了王府,吩咐幾個人在外面等著,低著頭醞釀了一會兒情緒,直奔外書房去了,到了外書房院門口,木通已經是鼻頭通紅,眼淚盈眶欲滴,丁三出來,一看木通這樣子,嚇了一跳,木通也不解釋,只啞著嗓子說是夫人讓他來求爺作主的,丁三不敢耽擱,忙引了木通進了院子,進去稟了王爺,王爺怔了怔,陰沉著臉吩咐叫進來,三爺微微靠著椅背,眉頭微擰,心底滑過絲不安。

    木通進了屋,跪倒在地,涕淚橫流,痛哭不已,一邊哭,一邊口齒清晰的訴說著:「爺,求您作主,夫人花了一萬兩黃金買了個奴才,說好了到平陽府就過來侍候夫人,可……爺啊,夫人等到現在,人家就在這平陽府,理也不理啊,爺,您得做主啊,這奴才,根本沒把咱韓地的王法放眼裡啊,更沒把夫人放眼裡啊,也沒把王府……爺,一萬兩黃金啊,夫人氣得……爺啊,求您給夫人作主啊!」

    丁一侍立在書房門口,只覺得頭暈目眩,三爺詫異的看著哭倒在地的木通,心底鬆了口氣,不是為了厚德居的事,放鬆的挪了挪身子,把自己放舒服了,看起了熱鬧,心裡卻是好奇萬分,什麼樣的奴才,能值一萬兩黃金!

    平王眉毛擰到了一處,嘴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線,伸手接過木通高舉著遞過來的匣子,打開,拎了張紙出來,抖開來,看了幾眼,彷彿有些不敢相信,又從頭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兩隻手急促的發起抖來,三爺忙坐直了身子,心裡大驚,王爺兩隻手在發抖!這是多少年沒有的事了?!

    丁一渾身發著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不止,平王順手抓起桌上的筆洗砸了過去,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說!」

    丁一被筆洗裡染著墨汁的水淋了一頭一身,卻一動不敢動,聲音顫抖著回道:「回爺的話,是因為…那方子,爺給了一萬兩黃金票子,可夫人,夫人說,那是頭一天的價,隔天就要兩萬兩,奴才和楊元峰想著爺那邊等著用,著了急,實在沒有法子,楊元峰就寫了張欠條,夫人不放心,讓他押了張身契。後來,爺,後來,沒想到,夫人還記著,還記著這事。」

    丁一聲音顫抖著越說聲音越低,三爺目瞪口呆的聽著,滿臉不可置信的用扇子指著丁一問道:「楊元峰把自己,賣了?」

    丁一身子伏得更低了,「是!」

    「何止賣了他自己,他還沒成親,就把兒子,孫子都賣了!賣了三代!」

    平王咬牙切齒的說著,「夫人記得!哼!他楊元峰寫了賣身契,你做的好中人,竟敢就這樣忘了?!夫人還記著!夫人……」

    平王指著丁一,看著他磕破的額頭上滲出的絲絲血痕,又氣又恨,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這兩個蠢貨,吃了夫人那麼多虧,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現在,竟是連人都賣了出去!這身契,夫人這半年多都沒拿出來,現在拿出這身契來,木通又哭成這樣,所為何事?



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悲傷

    平王漸漸冷靜下來。擰著眉,轉過頭,看著三爺,「我走後,可有什麼事,惹著夫人生氣了?」

    三爺不自然的動了動,陪笑道:「爺知道,我上個月病了一場,金川府又接連出了幾件事,實在沒有精力留心這些。」

    平王盯著三爺看了一會兒,轉過頭,揚聲吩咐道:「叫孫義進來!」

    不大會兒,孫義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平王冷冷的盯著他,「爺不在的這陣子,可發生過什麼讓夫人不高興的事?」

    孫義嘴角抽了抽,偷眼看了看三爺,上身俯得更低了,小心的回道:「回爺的話,好像聽說文大爺常到夫人開的厚德居去蹭吃蹭喝的,旁的。倒沒聽說什麼。」

    平王轉過頭,盯著木通問道:「夫人不高興了?」

    木通抽泣了幾聲回道:「回爺的話,那是文家大爺,一家子的事,夫人不氣這個,夫人是氣被個奴才欺負了啊!爺啊,求您作主啊!」

    平王捏著身契,盯著三爺看了一會兒,三爺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這兩邊,一邊是現在的王妃,背後站著寒谷寺,可是,卻不會再有孩子,一邊雖是姨娘,可卻是王爺長子和三子的生母,這是王爺的家務,他還是不聞不問的好。

    平王轉過身,盯著涕淚滿臉的木通看了一會兒,坐回了椅子上,半晌才問道:「夫人什麼意思?」

    「回爺的話,夫人說,全憑爺作主。夫人被人欺負了啊……爺,您得給夫人作主啊!」

    平王皺著眉頭,拎起那張薄薄的身契看了一會兒,三爺在旁有些著急的說道:「爺,金……」

    「你閉嘴!」

    平王厲聲打斷了三爺的話。三爺往後面縮了縮,把話嚥了回去。平王看了會兒身契,又盯著木通看了一會兒,皺著眉頭來回走了幾趟,停在了木通面前,聲音緩和的說道:「你回去稟報夫人,楊元峰既然把自己賣給了夫人,就是夫人的奴才。」

    三爺和丁一愕然的看著平王,木通低著頭,抽泣著,平王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爺如今要用用這奴才,算是爺跟夫人借的,當然,爺也不能讓夫人沒個人用,就讓丁一替這奴才先去侍候著,夫人有什麼事,只管差了丁一去辦。如何?」

    木通磕頭道:「全憑爺吩咐。」

    「嗯,你回去吧,這身契。也帶回去,告訴夫人,在韓地,在平陽府,沒人敢委屈了她。去吧。」

    木通磕頭謝了恩,告退出去了。平王轉過頭,看著丁一,半晌才厲聲吩咐道:「沒聽到爺的話?還不趕緊去莊子侍候夫人去!」

    丁一忙爬起來,倒退著出了屋子。平王平了平氣息,轉過頭,看著三爺,「文家這兩年鬧得也太不像話,也該有個人管管了,這事,你既然沒管,往後就不要再插手!嗯,你去問問,平陽府衙門知不知道這事,還有,告訴楊元峰,從今天起,革了他的俸祿,往後,讓他從夫人那裡領錢米吧。明天去莊子,給夫人行了奴才禮!敢做就要敢當!」

    三爺忙應了,心裡莫名湧過絲不安來。

    李青回到莊子,洗了澡,換了件淡青色緊身寬袖雲雁細綿上衣,和同色梅花紋綃紗曳地裙。鬆鬆挽了頭髮,心情陰鬱的坐在簷廊下的搖椅上,慢慢搖著,松蘿和竹枝拿著團扇,站在李青旁邊,小心的趕著蚊蟲,這院子裡花草多,雖說夾雜著種了不少驅蚊蟲的香草,可蚊蟲還是有不少,天色漸漸暗下來,秋月笑著過來,微微曲了曲膝,「夫人還是回屋裡吧,這天一暗下來,那些小飛蟲就看不清楚,萬一咬著了,夫人又要癢得夜裡睡不好了。竹雨剛打發人來說,幾個菜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讓她做好了就送上來,也到吃飯的時辰了。」

    李青笑著站起來,進了屋裡,秋月暗暗舒了口氣,她最怕夫人這樣子發呆了。小時候,只要這樣子發起呆來,連人說話都聽不見的,硬叫過來,就說些莫名其妙的胡話,經常嚇得她和琉璃不知所措。

    李青進了屋裡,有些蔫蔫的靠在東廂榻上,琉璃指揮著丫頭婆子擺好飯,用絲帕托了雙筷子遞過來,李青接了,挑了一點紅燴魚嘴仔細的品了品。又嘗了嘗另外三樣今天在厚德居吃過的菜,微微皺起了眉頭,竹雨已經換了衣服進來,緊張的看著李青,李青放下筷子,又轉著盤子,仔細的把幾樣菜看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竹雨笑著說道:「這做菜真是要講天份的,竹雨這菜做得就是比厚德居的好!」

    竹雨鬆了口氣,臉上綻放出帶著絲得意的笑容來,李青笑著上下打量著她,「明天,我讓人送你去厚德居,你好好指點指點他們去!」

    竹雨怔住了,半天才笑著回道:「夫人又拿我取笑了,我怎麼能指點那些大師傅們。」

    「怎麼不能?你這菜做得就是比他們好,你回去把這做菜的法子理一理,準備準備,明天我讓鄭嬤嬤安排幾個婆子送你過去。」

    竹雨不可置信的看著李青,臉上漸漸紅了起來,「夫人,您真的覺得我行?我……」

    李青笑著點點頭,拈起筷子,繼續吃起魚嘴來。竹雨臉紅紅的站在旁邊,轉頭看看琉璃,又看著秋月,秋月和琉璃都衝她鼓勵的笑笑,竹雨臉上慢慢漾開了驚喜的笑容。

    李青吃了飯,吩咐秋月,木通回來讓他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再來回話。

    秋月侍候著李青洗漱完畢,卸了簪環,換了套桃紅撒花衣褲,李青斜靠在床上,秋月拿著件針線活,在旁邊陪她說著話。

    「夫人,您真的要那個楊元峰給您做奴才?」

    「嗯?」

    李青怔了怔,歪頭看著秋月,她避無可避,她們也是,既然如此,有些事,也該教教她們,笑著反問道:「你說,在這韓地,除了老太妃和王爺,如果有別的人,要跟我要了你去,做個粗使的丫頭,我該怎麼辦?」

    秋月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李青眼裡含著笑意盯著她,繼續說道:「且不說我捨得不捨得,你是我的貼身大丫頭,被人要去做個粗使丫頭糟踐,偏那人身份還在我之下,你說,我這面子往哪兒放?」

    秋月眉頭漸漸皺起來,李青看著她繼續說道:「就算你犯了饒不得的大錯,要罰,要打,要賣,也是我來!委了別人的手,知道的說是因你犯了大錯,不知道的,這事就是打了我的臉。」

    秋月眉頭舒展了些,又皺在了一起,「夫人的意思是說,王爺不會把楊元峰給夫人了?」

    李青笑著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耐心的解釋道:「可是,要是不給呢,我有著那張身契,佔著全理,王爺是他的主子,也是我的主子,說法總要給我一個吧。這個其實不是目的,王爺是個聰明人,他肯定會想,我為什麼這會兒拿出這身契來要人去,我讓木通拚命的哭,怎麼顯得委屈怎麼哭,王爺肯定又要多想一步,他就會去查,他不在平陽府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事兒,然後,這張身契,還有楊元峰,如何處置,就是他的態度。」

    秋月仔細的聽著,眼神專注的看著手裡的繡花針,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笑著說道:「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夫人讓木通去,不是去要人,是去討個說法的!夫人,我覺得,王爺肯定會替夫人出這口氣的!」

    「噢?為什麼,你倒說說看看。」

    李青眨眨眼睛,考問道,秋月有些羞澀的輕輕扭了扭身子,想了想才說道:「夫人您看,厚德莊的事,是文家欺了您,也就是折了王爺的面子,楊元峰的事,王爺又不能把人給您,總不能兩樣事都讓夫人退讓吧,兩相權衡,王爺肯定會打了文家,保了楊元峰。」

    李青笑著直起上身,「厚德居這事,折的是王爺的面子!這個你說得很對,我們初到韓地,孤單無靠,毫無根基,背後只有個王爺,打了我的臉,背後能連著的就只有王爺的面子,不過,凡事也不能盡往好處想,畢竟,不管王爺怎樣處置,我都只能先『全憑爺作主』著。」

    秋月收了笑容,歎了口氣,李青看著她,笑著安慰道:「也不要多擔心,你只想著王爺為什麼肯讓我做了這正妃,為什麼肯答應我搬到這莊子裡來住著,為什麼能待我這樣客氣,就該知道,你家姑娘在他眼裡,至少是件可居的奇貨,我有做奇貨的自覺,他自然也應該當個好主子,必定不會讓我被人欺得太過。」

    秋月站起來,倒了杯茶給李青,抱怨道:「夫人又亂說了,奴婢們才被主子當貨物賣來賣去的,夫人這樣尊貴的人,怎麼能是什麼奇貨呢?」

    李青輕輕笑了起來,慢慢的笑出了聲,最後伏在床上大笑起來,秋月之於她,和她之於平王,又有什麼區別?她在這一天裡,被悲傷浸透了身心!

    第二天,李青很早就醒了,夢裡,她又回到了黎明的高速路上,在歡快的非洲鼓點聲中,油門一踩到底,飛翔在空曠的平滑路面上!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1:21 AM

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 討債要有原則

    松蘿、松明侍候著她洗漱完畢。秋月挑了件白底錦繡雙蝶鈿花上衣,一件淡黃底煙籠梅樹曳地裙,侍候著李青換上,笑著稟報道:「木通已經在二門外等著見夫人了,鄭嬤嬤說,昨天木通是和丁一一起回莊子的,因夫人已經歇下了,就沒敢驚動。還有,」

    秋月頓了頓,滿臉笑容的說道:「那個楊元峰一大早就到了,這會兒,也候在外頭呢。」

    李青疑惑的皺皺眉頭,怔了片刻,吩咐秋月領他們在松間堂候著。

    不大會兒,李青帶著秋月和琉璃到了松間堂,楊元峰面如死灰,低垂著頭,隨著丁一跪在地上,李青目光幽深的看了他片刻,也不叫起,轉身走到上首右邊坐下。問起木通來:「你先說吧。」

    「是,回夫人話,昨天,奴才見了爺,爺吩咐說,楊元峰既寫了賣身契,就是夫人的奴才,只是爺要借用一時,夫人這裡,差了丁一過來侍候。」

    李青嘴角往上翹起,這份情面好像有些重,李青探究般的盯著丁一,丁一低垂著頭,彷彿感覺到了李青的目光,身子微微往下伏了些,李青轉過頭,笑吟吟的看著楊元峰問道:「楊大人,今天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楊元峰嘴角輕輕抽動了兩下,伏地磕了幾個頭,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奴,奴才楊元峰,來給主子磕頭,請主子恕罪!」

    李青垂下眼簾,平王竟然認了那張身契!既然他認了,她就無論如何也不能不收下這個奴才!楊元峰是讀書人,又是少年得志,自然是驕傲的。現在竟然要入了奴籍,淪為奴才!心底這份意氣,如何能夠平息?讀書人的清高,討厭而無用,可也最讓人頭痛,平王要做什麼?李青扯了扯嘴角,抬眼看著楊元峰說道:「是你自己要來的,還是王爺讓你來的?」

    楊元峰垂著頭,「回夫人話,是三爺吩咐奴才來的。」

    三爺!李青笑了起來,「我的奴才,倒要三爺吩咐了才行。」

    楊元峰伏在地上,一聲不吭,李青看了看他,嘴角往下彎了彎,微微昂起頭,用眼角睥睨著他,傲然說道:「楊元峰,你也算是讀過幾本書,該知道點做人的道理!現如今,你先失信。再失禮!就那麼幾本書,也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有你這樣的奴才,真是把我的臉都丟光了!」

    李青停了停,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才繼續說道:「按理說,你這樣的奴才,不好好教導教導,我也沒臉放你出去!可爺既然不嫌棄,也算你行了運。不過,你總是我的奴才,我不能不教導一二,從今天起,你去把讀到狗肚子裡的書再讀回來!每十天,寫了讀書心得送過來,我少不得費些功夫教導教導你!去吧!」

    楊元峰紫漲著面皮,渾身發著抖磕了個頭,微微有些踉蹌的站起來,暈頭暈腦的奔了出去。

    秋月小心的換了熱茶上來,李青端起來喝了一會兒茶,才放下杯子,笑盈盈的看著丁一說道:「丁大爺跟著王爺出去,才剛回來,就要到我這兒來,真是辛苦你了!」

    丁一上身輕輕顫抖了一下,立即伏身在地,磕頭不已,李青看著他額頭上的青紫,漸漸又滲出血來。看著他磕了一會兒頭,才轉過頭,吩咐琉璃道:「你去,把我藥箱子裡那瓶專治磕傷碰傷的藥拿來,給丁一敷上。」

    琉璃答應著立即出去了,李青回過頭看著丁一,「好了,都起來吧。」

    丁一和木通站起來,垂手躬身小心的侍候在旁邊,李青低頭喝著茶,慢慢的盤算著今天的變化,王爺要做什麼?這份大禮讓她心底無法安寧,李青放下了杯子,手腕上的玉鐲滑動著,溫潤的光暈幽然流動,李青怔了怔,微微抬起手,仔細的看著玉鐲,文家幾乎傾盡所有的陪嫁她,為什麼?是文老太爺的意思,還是王爺的意思?這也沒有區別,文老太爺一向以王爺的意思為意思,李青嘴角流出淺淺的笑容來。如果真是這樣,她就認真的讓那個浪蕩子吃吃苦頭。

    琉璃取了藥來,旁邊的小丫頭端了熱水過來,兩個婆子給丁一洗了傷口,厚厚的塗了一層藥上去,李青眼睛裡帶著笑看著丁一,「放心,有了我這藥,不會讓你這臉上留下一絲疤痕,過兩天就好了,我們丁大爺還是玉面一張!」

    木通低著頭悶笑起來。丁一尷尬的站在旁邊,不敢接話,李青笑了一會兒,才繼續吩咐道:「文家大爺這會兒還在厚德居後院裡呢,你們兩個去把這事辦了,我們大爺自然是個好的,都是那些個清客相公妓家不好,才把我們大爺帶壞了的,把這些人都交到平陽府衙門去,堂堂的候府大爺都被人教唆引誘得放蕩成這樣!可見平陽府民風敗壞到了什麼樣子!至於文大爺,只要把該付的帳付清也就是了。」

    木通驚訝的看著李青,眼珠微微轉動著,丁一低著頭垂手應道:「是!」

    木通臉上露出點狡黠的笑來,看著李青問道:「夫人,這帳,要怎麼算?」

    李青笑著看著木通,微微點點頭,認真的說道:「帳嘛,也不多,就兩筆,一是這些天鋪子裡被耽誤的生意,要賠出來,這個,昨天我問過湯掌櫃了,這平陽府生意最好的飯莊是玉林閣,一天大概兩三百兩銀子的收益,我們厚德居自然不是他們能比的,不過都是自家人,也不要多算了,取個整,就依一天五百兩銀子算吧,剛好二十天,正好一萬兩銀子,二呢,就是這些天的飯錢菜錢酒錢,世上沒有白吃的道理,一家人也要明算帳。這個數目,就讓湯掌櫃算出來給你們好了。」

    丁一微微有些頭暈,穩了穩心神,恭敬的答應著:「是!」

    木通滿眼的笑意,李青歪著頭看了看他,繼續吩咐道:「這些銀子,是文大爺修身不正的教訓!如果從文府公中拿出來,自然是沒有這樣的道理!也違了宗族禮法!這銀子,只能是文大爺自己拿出來,你們收到的銀子,每一兩都要知道來歷!還有,我們文家歷來可都沒有過動用媳婦們陪嫁的先例,如今,更丟不起這個人!」

    丁一不敢大意,在心中一一記著,不能是公中的錢,不能是媳婦的陪嫁,每一筆錢要說清楚來歷,一時也沒心思替文大爺悲哀了,木通上前半步,眼睛亮亮的看著李青問道:「萬一他說沒錢還……」

    李青瞇了瞇眼睛,「他好像有十二個小妾?」

    木通忙笑嘻嘻的躬身回道:「回夫人,現在有十三個了,剛又添了一個。」

    李青頓了頓,這文大爺真是太過可恨!大*奶也是個可憐人,李青咬著牙吩咐道:「他要是沒銀子還,就賣他的小妾!先從最值錢的賣起,找了全平陽府的人牙子去,誰出得價高就賣給誰!賣夠了錢為止!」

    木通瞇起眼睛笑著點著頭,丁一嚇了一跳,抬頭看了看李青,立即應道:「是!」

    李青想像著文大爺的窘境,笑了起來,揮揮手,「去吧。」

    木通答應著,告了退就要出去,丁一頓了頓,猶豫了片刻,欲言又止,呆站著沒動,李青蹙了眉頭,疑惑的看著丁一,「你還有什麼事?」

    丁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苦笑著回道:「回夫人話,楊元峰家境貧寒,寡母身子不好,這幾年,冬天裡總要吃上些紅果才熬得過去,家裡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還小,一家人全靠他的俸祿過活,他如今是夫人的奴才,爺從今天起,就停了他的俸祿,求夫人恩典!」

    李青怔怔的看著丁一,王爺用了她的人,竟還要她付工錢!

    丁一和木通出了莊子,正要上馬,丁一輕輕拉了拉木通,「這事?」

    木通笑嘻嘻的看著他,「我跟了夫人也有六七年了,夫人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我信夫人。」

    說著,翻身上了馬,丁一狠狠的跺跺腳,也翻身上馬,一行人往城裡飛奔而去。

    看著兩人出了門,鄭嬤嬤笑著上前問道:「昨晚厚德居送了好些上好的桂花釀來,說是夫人要的?」

    李青忙點點頭,「昨天在飯莊裡聞著味道,就覺得這酒好,問了湯掌櫃,說是奚地那邊剛運過來的千釀桂花酒,就讓他送過來些,我也嘗嘗。」

    鄭嬤嬤笑著搖搖頭,「夫人喝個一兩盅倒無妨,可不能多喝了!那年在別院裡,喝醉了酒,胡言亂語,可沒把人嚇死!」

    秋月和琉璃在旁捂著嘴笑,李青有些郝然,她一向酒品不好,喝醉了酒就放肆得很,輕輕咳了兩聲,李青板起臉吩咐道:「嬤嬤派個人到寺裡,叫月靜過來,我有事找她。」

    鄭嬤嬤斜著眼看著她,李青站起來,走過去,搖著鄭嬤嬤的手臂,撒嬌般說道:「我知道啦,記住啦,肯定不會多喝,你去叫了月靜來,喝酒沒人陪著怎麼行?!」

    鄭嬤嬤被她搖得晃來晃去,連聲答應著:「好,好,好,我這就讓人叫去,這就去!夫人可記著,不能喝多了,免得嚇著了奴才們。」



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上)

    丁一頂著一額頭黑乎乎的藥膏。汗水順著鬢角慢慢往衣領裡流著,正屏聲斂氣的站在王府外書房裡,跟王爺稟報著:「……奴才已經把人送到平陽府衙門了,木通讓人侍候著文大爺洗了澡換了衣服,準備吃了飯就去文府討債,奴才來請爺的示下。」

    王爺穿著件銀藍色湖綢長衫,雙腳微微分開,腰背挺直的端坐著,幽靜溫和的銀藍色籠在他身上,竟透出股陰冷的煞氣來,王爺看了看丁一額頭上糊著的藥膏,端起杯子低頭喝著茶問道:「這一萬一千三百二十六兩銀子,不許從文府公中出,又不許動用媳婦的陪嫁,文國梁哪裡有這麼多銀子?」

    丁一臉上露出古怪尷尬的表情來,腰躬下了些,小心的回道:「夫人說,把文大爺那十三個小妾賣了還錢。」

    王爺一口茶含在嘴裡,怔住了,突然嘴裡的茶全噴了出來,旁邊侍候著的丁三急忙上前接過王爺手裡歪到一邊的杯子。拿起綿帕子擦試著,丁四奔進去,取了替換的衣服出來,王爺哈哈大笑著,擺擺手,示意丁四先退下,重重的拍了拍椅子扶手,站了起來,走到丁一面前吩咐道:「就照夫人吩咐的去做!」

    丁一恭敬的答應著,告了退,急忙出去了。王爺轉過頭,看著窗外那架開得燦爛絢麗的薔薇,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

    午後,文府二門院子裡,一溜站著七八個穿戴富麗的婆子,彼此低聲打著招呼,眼神曖昧、意味深長的說著話。

    正堂,文老太爺用手指著跪在地上的文國梁,抖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丁一冷著臉坐在左邊的第一張椅子上,低頭喝著茶,木通坐在丁一下首,一臉憨厚的笑著,瞇著眼睛看著文老太爺。文大爺神色委靡,在地上動了動,哀求道:「爹。你跟他們說,憑什麼要我還錢?就算要還,也得寬限我幾天!把寶兒她們賣了,咱們府裡的臉面往哪兒放啊?!爹!您說句話呀!」

    文老太爺氣得嘴唇發抖,重重的「哼」了一聲,轉過頭看著木通狠狠的說道:「木通,你就這樣帶著人牙子,衝到我府裡賣起姨娘來了?就算我們文家沒什麼臉面,你就不怕打了王爺的臉!好歹,太妃和你們夫人也是從我們府裡嫁出去的!」

    沒等木通開口,丁一垂著眼皮,冷笑著說道:「老太爺這話說得我就聽不懂了,夫人處理些個家務,怎麼就扯到爺的臉面上去了?話說回來,要不是夫人處處維護著文家,只怕要賣的就不是幾個姨娘了!」

    文老太爺怔怔的看著丁一,丁一是爺的貼身小廝,代表著爺!文老太爺的身子和氣勢慢慢萎了下去,丁一斜著眼睛看了看他,聲音緩和了些說道:「老太爺,這事。畢竟是大爺的錯,算我多說一句,夫人的氣可還沒消呢。」

    文老太爺垂下眼簾,端起杯子,喝起了茶。文大爺跪在地上,著急的叫了起來:「她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搬空了我們家庫房!我吃點拿點又怎麼樣?!她算什麼東西,我妹妹才……」

    丁一大驚,飛身躍起,伸手摘了文大爺的下巴,木通臉上帶著冷意,瞇著眼睛盯著文老太爺,文老太爺嘴唇輕輕抖動了幾下,揮了揮手。

    一會兒功夫,文大爺十三個小妾就哭著喊著被婆子們拉到了二門院子裡,幾個人牙子仔細的挑揀了足足半個時辰,有買一個的,有買兩個的,十三個小妾全部賣了出去,木通點著手裡的銀票子,皮笑肉不笑的沖文大爺說道:「大爺,一共賣了九千三百兩銀子,奴才就先收著了,還欠著兩千零貳拾六兩,這銀子沒還完,奴才不敢作主,還得請大爺跟奴才回去稟了夫人,請夫人示下。」

    文老太爺一聲不吭的揮了揮手,丁一站起來。微微躬了躬上身,和木通一起,挾著文大爺揚長而去。

    申正過後,王爺帶人出了府,直奔逸梅莊去了。

    到了逸梅莊大門口,王爺下了馬,丁一和木通急急的跑了出來,磕頭請安,王爺抬抬手,示意他們起來,腳下並不停留,直奔二門進去了。

    鄭嬤嬤帶著趙長貴家的,錢顯家的等幾個婆子從二門口急急忙忙的迎了出來,見王爺進來,忙跪倒請安,王爺臉色微微緩和了些,抬手虛扶了下鄭嬤嬤,「嬤嬤請起吧。」

    鄭嬤嬤和眾婆子忙站起來, 「夫人最近身子好些了沒有?」

    王爺一邊往裡走,一邊溫和的問著鄭嬤嬤,鄭嬤嬤忙陪笑道:「回爺的話,前一陣子好了些,這兩天又不太好。多謝爺牽掛著。」

    平王腳下頓了頓,往前走了幾步,才又問道:「嗯,夫人這會兒在做什麼?」

    鄭嬤嬤窒了窒,眼裡閃過絲焦急來,臉上卻帶著恭敬的笑容回道:「回爺的話,下午月靜師父來了,這會兒,正陪著夫人吃飯說話呢。」

    王爺點點頭,既然月靜和夫人在一起,還是等一會兒。待月靜離開了再去疏梅居的好,腳步停了停,轉身吩咐道:「讓廚房給我做些吃的,送到松間堂吧。你先下去吧,讓丁三侍候著就行了。」

    鄭嬤嬤恭敬的曲膝福了一福,退了下去。

    王爺帶著丁三,信步往松間堂走去,夏日傍晚的莊子裡,綠樹成蔭,花木繁盛,鳥兒們愉快的在濃陰中上下跳動著,鳴叫著,靜謐而靈動,王爺臉上放鬆的帶出些愉悅來,後湖的荷花這時候應該開得正好,王爺心中動了動,轉身往後湖方向去了。

    後湖裡,粉紅、粉白、深紅、粉紫、粉綠各色大小不一的荷花如仙子般矜持的立在片片碧綠之中,隨著風輕柔的搖動著,風中淡淡的荷花清香似有似無,王爺面容舒展開來,欣賞著這夏日的靜謐妖嬈,慢慢的沿著湖邊往前走去。

    轉了個彎,走了不遠,前面傳來女子的笑聲說話聲,王爺停下了腳步,仔細的聽了聽,這笑聲在微薰的夏風中似有似無,如荷花的清香般令人愉悅。王爺嘴角露出絲笑意,轉過座高聳的假山石,悄悄的站在顆粗大的柳樹後,遠遠的看著湖邊的水榭。水榭中,四五個丫頭侍立著,李青穿著淡紫色的素雪絹緊身廣袖短衫,紫色雲霧煙羅曳地裙,鬆鬆挽著墜馬髻,連支簪子也沒戴。正斜靠在水榭的欄桿上,一隻手拎著只小小的百花壺,一隻手舉著酒杯,笑顏如花,和旁邊坐著的月靜說著話:「靜兒,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我才不想聽,你的歌都怪裡怪氣的,聽不懂!」

    李青把手裡的壺遞給秋月,舉起酒杯一飲而進,把杯子扔給琉璃,腳步有些浮飄的走了兩步,口齒含糊,聲音甜糯柔軟得彷彿有水滴出來,「要不,你唱給我聽!喝了酒就要唱歌,不唱歌怎麼行呢?我以前喝了酒是一定要唱歌的!」

    「我可不會唱!喝了酒為什麼要唱歌?青青就是怪道理多。」

    李青嗤嗤的笑起來,笑了一會兒,才帶著些神秘的說道:「你不懂,你不唱,我要唱啦,我唱的,都是……仙樂!仙樂你知道嗎?讓你聽,是你的福氣!」

    月靜哈哈大笑起來,「青青想唱就唱吧,不過聲音輕些,別吵著我!」

    李青也笑得彎下了腰,半晌方直起身子,輕輕咳了兩聲,往後退了兩步,靠在了欄桿上,指著滿湖的荷花,含含糊糊的說道:「我唱荷花歌給你聽。」

    月靜笑著揮揮手:「唱吧,唱吧!」

    李青站直了身子,拎著裙子轉了半圈,溫柔婉轉的唱了起來:

    「剪一段時光緩緩流淌

    流進了月色中微微蕩漾

    彈一首小荷淡淡的香

    美麗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

    螢火蟲點亮夜的星光

    誰為我添一件夢的衣裳 ……啦啦啦

    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

    只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過了四季 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王爺呆呆的站在樹後,遠遠看著水榭中腳步散亂,卻舞得如凌波仙子的紫衣女子,這斷斷續續的歌聲真的是仙樂!如風般吹到他身邊,包裹著他,流進了他的心底,一絲絲溫柔的纏上心頭。

    她是他荷塘裡的魚兒,在水裡遠遠的游動著,他看著她,卻抓不到。

    湖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爺惱怒異常的轉過頭,卻看到鄭嬤嬤腳步匆忙的奔向水榭,焦急異常的低聲喊道:「夫人,你果然又喝多了!快!快回去!王爺來了!快回去!讓王爺看見了可就不得了了!」

    秋月和琉璃唬得跳了起來,琉璃指揮著小丫頭急忙收拾著水榭裡的東西,秋月急急的抱怨道:「嬤嬤怎麼不早些來說!」

    鄭嬤嬤跺著腳,「夫人可是答應了在院子裡不出來的!我叫了小丫頭子過去,竟然沒找到人,王爺就在莊子裡,我哪敢聲張!只好自己拚命找!王爺這會兒在松間堂!要是讓王爺知道了,這可是要命的事!快,快,快扶了夫人回去!」

    秋月急忙上前扶著還在轉著圈、拚命的想著歌詞,哼著不成調的曲子的李青,拖著她奔了回去。兩個小丫頭也急忙拖著月靜往無色堂方向去了。

    王爺滿臉的笑容,忍著笑,提著口氣,縱身跳回到假山後,躲了起來。丁三早就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的躲在了假山後,夫人的醉態不是他可以看到的。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1:33 AM

第一卷 第六十四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下)

    王爺慢慢踱回松間堂。慢慢吃了飯,吩咐丁三要了熱水到松間堂,慢慢沐浴更衣後,沿著抄手遊廊,去了疏梅居,疏梅居裡只有幾個小丫頭和婆子侍候著,彷彿有些冷清,王爺嘴角露出絲笑意,鄭嬤嬤、秋月一定侍候著夫人躲在哪裡醒酒呢,他總要給她留著些面子。

    王爺脫了外面的長衫,穿著套月白色的輕羅衣褲,面色輕鬆的靠在東廂的榻上,慢慢的翻著本書,一本書差不多翻完了,院子裡還是沒有動靜,王爺微微皺起了眉頭,叫了外頭侍候的婆子進來問道:「你去問問,夫人怎麼還沒回來!」

    婆子怔了怔,忙回道:「回爺的話,夫人日常起居不在這裡,夫人一直住在桃花源的。」

    「桃花源?」

    「回爺。就是桃源小居,夫人給改了名叫桃花源。」

    王爺呆了片刻,心底湧上股羞憤來,面色也紅漲起來,「呼」的一聲站了起來,半拖著鞋子,衝了出去。

    王爺大步流星的趕到桃花源,院門已經關上了,王爺鐵青著臉,看著緊閉的院門,嘴角輕輕抽動了幾下,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身,兩步跨到院門前,抬腳狠狠的踢著門。

    院子裡傳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門從裡面開了條縫,王爺一腳把門踹開,門後的小丫頭被撞得趔趄著退了幾步,摔倒在地。王爺大步衝了進去,秋月聽到動靜,正提著個小小的琉璃盞,穿過穿堂,往前院查看動靜,迎面看見王爺只穿著身輕羅衣褲,滿身煞氣的衝了進來。秋月急忙避到一邊,返身小跑著跟在王爺身後,聲音顫抖著央求道:「爺,夫人,夫人不,不舒服,已經睡下了,爺!」

    王爺猛的停下了腳步,秋月急忙收住腳,琉璃盞裡的燭火在劇烈的晃動中熄滅了,王爺轉過身,盯著秋月,冷冷的「哼」了一聲,背過手大步進了正屋,琉璃已經曲膝低頭候在門口花架旁了,她一向比秋月警醒,今天夫人醉了酒,是她在外面的暖閣裡值夜,王爺停了腳步,冷著臉吩咐道:「你們下去吧,今天外面不用人值夜!」

    秋月和琉璃滿眼不安的互相看了看。王爺頓了頓,大步進了西廂,秋月和琉璃互相呆呆的看了一會兒,才悄悄的出去,掩上了門,兩人下了台階,垂頭喪氣的相對而立,站了片刻,秋月歎了口氣,低低的說道:「我在這兒看著,你去告訴鄭嬤嬤,萬一……」

    琉璃點點頭,到了外院,叫了婆子起來,取了燈籠,開了門,去找鄭嬤嬤了。

    王爺在外間站了片刻,才轉過百寶閣,掀起綃紗簾子,進了內室,內室很闊大疏朗,窗前掛著的紗簾,隨風輕輕拂動著,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正中靠北面些放著張比正常尺寸大上不少的架子床,架子之間卻沒有圍子,只垂著些輕紗,煙霧般籠著床,王爺走到床前。掀起紗簾,低頭看著安靜的蜷在夾被裡的李青,皮膚白皙中透著紅暈,嘴角帶著笑,彷彿在做著什麼美夢。

    王爺看了一會兒,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彎下腰,伸出手,輕輕摸著李青散亂在枕上的頭髮,手指慢慢滑到了李青臉上。

    李青從暈睡中驚醒過來,茫然不知身在何處,輕輕晃了兩下沉重到不好控制的頭,睜開眼睛,床前站著的人一身晃眼的白色,李青頭暈眼晃的轉了轉頭,往上看去,是個帥哥啊,李青笑容滿面,伸出手,晃了幾下才拉到王爺的手,王爺被李青拉著順勢坐到了床上,又躺到了她身邊,李青微微仰著頭。滿眼迷茫的看著王爺,輕輕笑著,「我好像在做夢呢。」

    「不是做夢,是我,來看你了。」

    王爺帶著絲憐惜,溫和的說道,李青迷惑的皺起了眉頭,這是在哪裡?她喝了酒,唱了歌,她一向只喝酒唱歌,不放縱的。她和她們比,有區別,可是,他是誰?喝了酒不要說話!誰在告誡她?李青傻傻的笑著,眼光迷離的盯著王爺,伸出手指劃著他的眉毛眼睛,喃喃的感歎著:「真好看!」

    王爺身子僵了僵,她那微帶著涼意的手指彷彿劃進了他心底,劃出絲奇異的漣漪來,她竟說他『好看』!王爺忍不住笑了起來,李青盯著他,歎了口氣,「你笑起來,像太陽出來一樣,真好看!」

    李青的手指滑下來,劃過他的鼻樑,劃到唇上,又往下劃著他的下巴,王爺摟著她,手指彷彿無意識的纏著她的頭髮,低頭看著她,任她用手指在他臉上劃來劃去,李青有些癡癡的看著他,用手指摁著他的嘴唇,柔柔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王爺怔了怔,隨即笑起來,張開嘴,咬著她的手指,含糊的說道:「叫我長生吧。」

    「長生,長生,」

    李青喃喃的叫了幾聲,輕輕的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些,頭卻暈得更厲害了,嗯,這名字真是淳樸!李青把頭往枕頭上埋了埋,笑了起來。王爺笑吟吟的看著她笑得有些抖動的雙肩,輕輕理著她的頭髮,李青笑著問道:「你是牛郎嗎?」

    王爺怔住了,皺起了眉頭,用手指托起李青的下巴,盯著李青的眼睛,聲音中已經帶出了濃濃的冷冽,厲聲問道:「牛郎是誰?」

    李青笑起來,越笑越厲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兩隻手抓著王爺的衣服,把頭埋進了他懷裡,王爺愕然的看著她,李青笑夠了,眼角掛著滴笑出來的眼淚,仰頭看著他,「你不知道牛郎是誰嗎?牛郎就是……」

    李青又笑了起來,額頭抵到了王爺的胸前,王爺嘴唇緊緊抿著,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李青抬起頭,邊笑邊說:「牛郎就是……就是織女的……夫君啊!」

    「那織女是誰?」

    王爺緊問道,李青有些驚訝的睜大眼睛,眼前的人影有些晃動,李青抬起手,搖晃著拍了拍王爺的臉頰,「可憐的孩子,竟然不知道織女是誰?」

    「織女是誰?」

    王爺緊盯著李青問道,李青把胳膊搭在王爺的脖子上,閉上了眼睛,頭暈得不那麼厲害了,李青動了動,靠在王爺胸前,慢慢說著:

    「織女就是織女啊,天上那些變來變去,漂亮的雲,都是織女織出來的,牛郎一來,織女就不織雲了,就去陪牛郎了,王母就發火了,把牛郎趕到了天河那一邊,一年只准他和織女見一次面。你聽說過『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沒有?就是說這個的啊。」

    王爺微微皺著眉頭,低頭看著又要笑起來的李青,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細的看著她,李青抬起頭,睜開眼睛看著王爺,嘻嘻笑著,手指搖晃著伸到王爺額頭上,撫著他皺起的眉頭,「寶貝,不要皺眉,你笑起來多好看,我最喜歡看你笑了。」

    王爺愕然而笑,李青癡癡的看了一會兒,手臂滑下來,滑到王爺的脖子上,伸出另一隻手臂圈住了王爺的脖子,輕輕吻了過去。

    王爺怔了怔,一股熱流從心底噴湧出來,緊緊的把李青摟在懷裡,低下頭,狠狠的吻了回去……

    李青緊緊的纏在王爺身上,王爺已經暈然如醉酒的李青,除了懷裡的人兒,彷彿天地也已經不存在了。

    秋月和琉璃半躺在東邊廂房的炕上,似醒似睡的瞇著眼睛,鄭嬤嬤侍立在正屋台階下,焦急的等著傳喚,這都快半夜了!

    屋裡傳來王爺低啞慵懶的聲音:「來人!」

    鄭嬤嬤回頭叫了秋月、琉璃,急忙推開房門,恭敬的應道:「爺,可讓奴婢進去侍候?」

    「嗯。」

    鄭嬤嬤回過身,秋月和琉璃端著熱水,拿了綿帕子,托著衣服,小心翼翼的進了內室,王爺蓋著一半被子,光著上身,正斜靠在床頭上,低著頭仔細的給李青裹著被子,李青頭埋在王爺身邊的陰影裡,彷彿沉睡著,三人忙低下頭,琉璃把熱水桶放在床邊,正要去扶李青,王爺伸手制止了她,「把東西放下,你們出去,讓廚房熬了紅果湯送進來。」

    三人放下東西,秋月和琉璃迅速拾起散亂扔在床邊的衣服,退了出來,帶上門,鄭嬤嬤閉上眼睛,拍拍胸口,這顆心總算能放下了,秋月和琉璃也長長的鬆了口氣,三人互相看了看,鄭嬤嬤露出些笑容來,低低的吩咐道:「沒聽見爺的吩咐?還不趕緊去。」

    不到兩刻鐘,琉璃拎著個小小的紅漆食盒,匆匆進了正院,秋月推開房門,聽了聽裡面的動靜,輕輕的稟報道:「爺,紅果湯送來了。」

    「嗯!」

    裡面很快應了,秋月和琉璃輕手輕腳的進了內室,王爺半坐著,正輕輕的扶起李青,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李青頭枕在王爺胸前,不耐煩的用手胡亂推著王爺的手臂,王爺把她的手攏住,溫柔的安撫道:「不要鬧,喝點再睡,一會兒就好。」

    琉璃托著蓋盅,秋月正要接過去餵給李青,王爺伸過手,「給我。」

    秋月忙取下蓋子,雙手捧著蓋盅遞過去,王爺接過,耐心的哄著李青喝了半盅,秋月和琉璃看著李青衣服上系得亂七八糟的帶子,抿著嘴低著頭,悄無聲息的收拾了床前扔著的帕子和水桶,接過蓋盅,退了下去。



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酒醒後的麻煩事

    第二天一早,王爺醒來時。已經錯過了練功的時辰。

    王爺躺在床上,眼神清亮,嘴角滲出絲絲滿足的笑意,低頭看著懷裡還在沉睡的李青,輕軟的褻衣從肩頭上滑了下來,露出點點青紫來,王爺拉過被子,小心的給她蓋好,輕手輕腳下了床,出了內室,秋月和琉璃帶著幾個小丫頭已經靜靜的侍候在外面了,王爺出了西廂,低低的吩咐道:「不要驚動了夫人,夫人身子不舒服,這幾天用些心侍候著。」

    秋月帶著眾丫頭忙曲膝低低的應了,引著王爺進了淨房,沐浴洗漱,換了衣服出來,廚房已經送了早飯進來,王爺坐在東廂炕上,吃了碗粥。幾個素餡小包子,又吃了兩塊點心,才放下筷子,走到院子裡,叫了鄭嬤嬤過來吩咐道:「每天的紅果湯不能斷了,爺不在的時候,不要讓夫人再喝酒,傷著身子!」

    鄭嬤嬤立即恭敬的曲膝應了,王爺大步出了院子,往前面去了,丁三早就焦急的等在二門外了,丁一站在他旁邊,兩人低低的說著話,「你現在侍候夫人,是福份也說不定,你看看夫人待她那些舊僕,絕不是個不念情份的。」

    「這我知道,昨天夫人把文大爺的小妾賣了個乾淨,爺什麼態度你又不是沒看見,我哪能不知道這個輕重,只是有些擔心楊元峰。」

    丁一頓了頓,歎了口氣,「說起來,這都怪我,當初如果不慫恿著他寫那個身契,也就沒有如今這事了,唉。小楊是心高氣傲的人,這兩天,還不知道怎樣呢。」

    丁三也沉默下來,半晌才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擔心,我今天尋個空去看看他,勸解勸解,畢竟,爺還用著他呢,在金川府任上用些心,立了功出來,說不定就能求了爺,脫了這奴籍。」

    丁一又長長的歎了口氣,點點頭,「只好如此勸著他了,還有件事,你見了他,也跟他說一聲,他的月錢,夫人照木通的例,一個月給他二十兩銀子,我每個月領出來。給他送到家裡去。」

    丁三有些吃驚,「木通的月例都這麼高!那連管事?」

    丁一笑著拍拍他,「你也不用吃驚,這莊子的大管家名義上是連管事,其實連管事一直忙著夫人外面的生意,木通才是這莊子真正的大管家,這份月例也不多,至於連管事,是不拿月例的,據說,上萬的銀子連管事都能作主,不過事後和夫人稟報一聲罷了。」

    兩人正說著話,看見王爺大步走了出來,忙迎上去,正想請安,王爺抬手止住了,腳步不停,直奔大門口去了,大門口,隨從已經備好馬,等著了,王爺上了馬,往平陽府飛奔而去。

    李青一直睡到巳正才醒,睜開眼睛,只覺得頭上身上無處不痛,秋月笑吟吟的掛起綃紗簾子,「夫人醒了,爺早就走了。」

    李青怔怔的看著秋月,頭痛是因為酒。身上痛,是因為昨晚不是夢!昨晚,昨晚她到底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天!李青把頭埋進了被子裡,秋月站在床邊,笑著勸道:「夫人還是先起來,洗了澡,吃點東西,再睡也不遲,爺走的時候還交待奴婢們,說夫人身子不舒服,讓奴婢們小心侍候著呢。」

    李青頭埋得更深了,身子不舒服!

    磨蹭了半天,李青總算蹭進了淨房,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穿得亂七八糟的衣服,皺著眉頭問道:「這衣服怎麼穿成這樣?!」

    秋月低著頭,抿著嘴笑著回道:「是爺給你穿的,昨晚,爺不讓我們侍候,是爺給你擦了身子,穿的衣服,連紅果湯也是爺餵你喝的。」

    說著嗤嗤笑起來,琉璃扶著李青進了沐桶,看著李青脖子上和背上的青紫。也笑著打趣道:「爺既然心疼夫人,也該輕著些,這身上到處是青紫呢!」

    李青聽得臉都綠了,猛的回過頭,「去給我拿面鏡子來!」

    琉璃吐吐舌頭,轉身取了面靶鏡遞了過來,李青仔細的看了看身上的青紫,把靶鏡塞回琉璃手裡,恨恨的拍打著水面,這昨晚,她到底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啦!?

    洗了澡。秋月侍候李青換了件略寬鬆些的淡藍素綾短衫,一條軟銀輕羅裙,李青陰著臉靠在東廂榻上,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柄團扇,松蘿從食盒裡一樣樣取了點心擺在桌子上,李青揮了揮手,「不用放了,都撤下去吧,我頭痛,什麼也吃不下!」

    松蘿回過身,求援的看著秋月,秋月看了看臉陰得能滴出水的李青,示意松蘿撤下去,松蘿小心的撤了點心,和松明抬著食盒退了出去。秋月端著碗燕窩粥送過來,笑著勸道:「夫人,這都巳末了,你先喝點燕窩粥好不好?」

    李青不耐煩的揮揮手,「我說了,我吃不下!」

    秋月把粥放到了桌子上,從炕上取了只銀藍杭綢繡花長靠墊過來,墊在李青腰後,李青拉了拉秋月,讓她坐在榻上,低聲問道:「昨天誰在外面值夜?」

    「爺說不用人值夜,我和琉璃,還有鄭嬤嬤就一直在門外聽傳喚。」

    李青直起身子,小聲問道:「那你昨天有沒有聽到我和王爺說了什麼?」

    秋月笑著看著李青回道:「夫人,這是韓地,你看看這牆,半人多厚,奴婢們站在院子裡,哪能聽到什麼?!再說,就算牆薄些,也沒有奴婢偷聽主子壁角的理兒啊。」

    李青皺著眉頭,「你別說理不理的,你只說到底聽到沒有?我一點也記不得昨晚都說了些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醉了酒,要亂說的!」

    秋月笑著給她理了理裙子,「夫人,奴婢們是真沒聽到!不管夫人昨天說了什麼,反正爺從昨晚見了夫人起,臉上都是笑著的,昨天夜裡爺那樣子照顧著夫人,夫人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夫人不知道,爺昨晚衝進院子時,有多嚇人!我和琉璃怕得不行,要是爺,欺負起夫人來,奴婢們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結果,爺見了夫人,氣就平了。」

    秋月說著,笑了起來,李青臉色灰了下來,看來昨晚,是真的過頭了。

    鄭嬤嬤進來,秋月忙站起曲膝福了一福,鄭嬤嬤帶著滿臉的笑意,走到榻前,仔細的看了看李青的臉色,抱怨道:「夫人昨天可是答應的好好的,不多喝,也不出去!可是一樣都沒做到!」

    李青哀歎一聲,用團扇遮住了臉,「嬤嬤,從此後,我再也不喝酒了,一滴也不喝了!」

    鄭嬤嬤側身坐在李青旁邊,笑著拉下團扇,「爺早上走的時候,吩咐說,以後爺不在的時候,不讓夫人喝酒。」

    他不在的時候不能喝,他在的時候就可以喝了?昨晚,昨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那些零碎的片段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鄭嬤嬤笑著繼續說道:「木通想見夫人。」

    李青低垂著頭,半晌才有氣無力的吩咐道,「就讓他到前院花廳裡等著。」

    鄭嬤嬤答應著出去了,秋月帶著松蘿、竹葉侍候著李青,去了花廳。

    木通進來磕了頭,笑瞇瞇的回道:「回夫人,昨天文家大爺的十三個小妾,總共賣了九千三百兩銀子,還欠著兩千零二十六兩,奴才不敢作主,只好先把文大爺帶回了莊子,請夫人示下。」

    李青瞇著眼睛,輕輕磨起了牙,都是這個文國梁,哼,不是他,她怎麼會去厚德居?不去厚德居,也就不會要了那些桂花釀來,自然也就不會喝醉,更不會有昨晚的事了!

    「把他帶到飯莊裡,做個粗使的夥計!賺工錢還銀子!什麼時候掙夠了這兩千零二十六兩銀子,什麼時候再放他回去!」

    木通眉開眼笑的答應著, 「是!夫人,還有件事,得請夫人的示下:十里莊的工程還不到一半,可銀子卻用得差不多了,這筆銀子是不是拿過去用?」

    李青皺著眉頭問道:「怎麼用這麼多?」

    木通躬下腰,解釋道:「夫人,咱們的銀子本來就不多,到羅甸城時,也就剩了一兩百兩銀子,正好夫人拿了一萬兩黃金來,夫人的陪嫁,用得倒不多,可買丫頭,買十里莊,還有平陽城的三處鋪子,加上開兩家店舖的本錢、流水,已經用了一多半去,餘下的,連管事給了蘇葉兩千兩,讓他屯些藥材進來,其餘的兩千多兩,連管事帶了兩千兩去金川府,剩下的兩百多兩都給咱們留下了,現如今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李青目瞪口呆的聽著,那一萬兩黃金,她以為至少可以用上半輩子,竟然這麼快就沒了!

    「那王府給咱們的家用呢?」

    「回夫人話,王府給的家用每月是五百兩,這事是孫大管家管著的,月月只有早的,孫大管家說,爺吩咐過,因為夫人不在王府裡住,這家用依著成例一年足足又加了一千兩,現如今,一年是六千兩銀子,不過,這莊子裡一兩百人的月錢、吃穿用度都在這裡頭了,也沒什麼富餘,好在,夫人日常用的紅果,爺吩咐了從他帳下支,不然,只怕還不夠呢。」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1:45 AM

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 賠禮

    李青的頭痛得更厲害了。她的陪嫁,全部都是值錢卻不中用的古玩玉器、頭面首飾,就是沒有金子、銀子,更是連一塊磚、一片瓦都沒有,堂堂王妃,總不能去賣嫁妝吧?看來,今年她是沒辦法搬到十里莊去住了,木通偷眼看了看李青,繼續說道:「十里莊那邊,依著夫人的吩咐,全部做的水地龍,做的時候且不說,用的時候柴炭也要費上一倍有餘,我也問過柴炭房的人了,這冬天的炭一項,也是咱們一年費用裡的大頭,韓地冬天又長,從十月起一直到次年五月初才能停了火,如果住到十里莊去,這一年六千兩銀子,就要打饑荒了。」

    李青低下了頭。水地龍是奢侈了些,可她還是想要,這銀子,只能自己貼補了,王爺一年能給她六千兩,已經是很大方了,他自己一年只怕也用不到六千兩!她現在只有兩家藥鋪算是能掙些錢的,一家飯莊其實還算沒開張,能不能掙到錢還是兩說呢,這樣算下來,她現在一年的收益也不比在京城時多哪裡去,可支出卻是翻了十倍不止,怪不得,慶叔那樣著急,連厚德居的事都來不及處理,就要去金川府、隴平府開舖子去,如今,她也應該操些心,不能萬事都推給連慶了,至少用度上先緊一緊,銀子還是要先送到連慶那裡去用。

    「十里莊的工程先停了吧,這錢,給慶叔送去,他那裡更不寬裕。」

    木通立即笑著應了。

    李青蔫蔫的回到桃花源,午飯只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未初時分。已經躺在東廂炕上睡著了,昨天夜裡,她累壞了。

    午後,王府外書房,王爺穿著身淡灰色熟羅長衫,端坐在紫檀木桌子後,仔細的批閱著桌子上堆著的厚厚的一疊報事折子。丁四在旁磨了一硯墨,換了杯茶送過來,王爺看著手中的折子,皺起了眉頭,合起來,重重的放到一邊,端起茶來喝了幾口吩咐道:「叫三爺來見我。」

    三爺進了屋,鞠了一禮,王爺抬抬手,示意他坐下說話,丁四送了茶上來,王爺把放在旁邊的折子遞了過去,「你看看這個,錢文傑做平陽府尹不合適,謫到安遠縣去。」

    三爺打開折子。是平陽府的報奏,木通前天送過去的清客、妓家,竟全部判了流放。三爺抬起頭,猶豫了一下,  「爺,這判得重是重了些,可是……」

    王爺抬手止住了三爺的話,「不是為了這個,厚德居的事,先前木通去過平陽府衙門,現在又是這樣的判法,平陽府多得是豪門權貴,做這個府尹,人要聰明,更要有些硬骨氣,他聰明盡有,骨氣少了些。」

    三爺抿了嘴,一聲沒敢吭。

    王府西院,芙蓉院裡,翡翠正低低的和文姨娘稟報著:「……現就在厚德居,做擦地的苦役,陳姨奶奶坐車去看了一回,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文姨娘臉色蒼白,絞著手裡的帕子,「老太爺呢?老太爺難道不知道這事?」

    翡翠垂下頭,低聲回道:「老太爺今天帶著大奶奶,二爺和二奶奶,去莊子賠罪去了。」

    文姨娘臉色青了下來,咬著嘴唇。半晌才吩咐道:「你這就去文府,找陳姨奶奶,悄悄把婉如姑娘接了來。」

    翡翠答應著出去了。

    文老太爺帶著大奶奶,二爺夫婦,趕到莊子時,已經差不多未正了,鄭嬤嬤恭敬熱情的接了進去,安排在半緣居,丫頭僕婦流水般進出,侍候著一行四人洗漱後,又吃了飯,鄭嬤嬤笑吟吟的上前回道:「老太爺,夫人這會兒正睡著,按理說,老太爺來了,奴婢們不敢不叫醒夫人,可今天早上,爺特地囑咐過,夫人這幾天身子不舒服,讓奴婢們小心侍候著,奴婢不敢作主,請老太爺示下。」

    文老太爺滿臉笑容的說道:「夫人身子弱,這兩天又不舒服。下午好好睡一會兒,才是養生之道,千萬不能吵醒了她。」

    鄭嬤嬤滿臉笑容的曲膝謝了,熱情的建議道:「老太爺、二爺和兩位奶奶難得到莊子上來一趟,現如今莊子後湖的荷花開得正好,要不,奴婢侍候著老太爺到後湖邊的水榭裡喝杯清茶,賞賞荷花,如何?」

    文老太爺笑出了滿臉菊紋,連聲讚道:「好好好,王爺這後湖的荷花可是咱韓地頭一份!今天老頭子有眼福了!」

    鄭嬤嬤陪笑湊趣道:「老太爺。還有口福呢!昨天孫大管家剛送來一斤綠牡丹,孫大管家說,統共只有兩三斤,奴婢讓人泡了先讓老太爺品品好不好!」

    文老太爺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連聲稱好,鄭嬤嬤引著四人往後湖水榭裡坐著去了。

    李青一直睡到申正才醒,琉璃帶著小丫頭侍候她起來洗漱了,換了件領子略高的鏤金牡丹花紋雲錦衫,一條煙雲蝴蝶裙,笑著稟報道:

    「夫人,文老太爺帶著大奶奶,還有二爺夫婦,未正時候就到了莊子裡,因夫人正睡著,鄭嬤嬤就帶人侍候著他們吃了飯,這會兒,正陪著在後湖的水榭裡喝茶賞荷花呢,夫人見不見他們?」

    李青一覺醒來,人舒服了很多,聽了琉璃的話,笑著吩咐道:「人家既然上門,就是客,哪有不見的道理,何況,畢竟是長輩,我到水榭去見他們好了。」

    琉璃忙曲膝應了,帶著竹枝、松蘿侍候著李青一路往後湖水榭去了。

    鄭嬤嬤遠遠看見李青過來,忙笑著招呼文老太爺:「老太爺,您看,好像是夫人,過來見您了。」

    文老太爺站了起來,大奶奶和二奶奶忙出了水榭,遠遠迎了過去。李青笑著受了半禮,和兩人一起進了水榭,李青給文老太爺福了半禮,又受了二爺半禮,才在文老太爺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來。琉璃奉了茶過來,李青回過頭,笑著招呼站在身後的大奶奶和二奶奶,「快請坐吧!」

    大奶奶看了看文老太爺,微微發著抖跪在了李青面前,磕頭道:「夫人,都是賤妾的不是,惹夫人生氣了。」

    李青怔住了,急忙站起來,俯身拉了大奶奶起來,又拉了她坐到自己旁邊的圓凳上,笑著說道:「大奶奶快不要這樣,這事與你有什麼相干?大爺平日裡要是肯聽你的勸,何至於此?」

    大奶奶怔怔的看著李青,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用帕子掩了臉,竟泣不成聲,李青撫著她的後背,心酸不已,大奶奶也是書香門第大家出身,父親如今還做著國子監祭酒,識書達禮的大家小姐,沒出嫁前一樣是父母的掌中之寶,卻嫁給了文大爺這個豬一樣的花花公子,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麼熬下來的!

    文老太爺端著茶,低頭認真喝著,二爺側著身子小心的坐在凳子上,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敢吭,二奶奶垂著眼簾,小心翼翼的侍立在李青身後,她被祠堂裡的那個晚上嚇破了膽,見了李青大氣也不敢出的。大奶奶哭了一會兒,才抽泣著勉強止了眼淚, 「夫人,妾,賤妾,失禮……」

    李青輕輕拍拍她的後背,笑著安慰道:「大奶奶不要這樣客氣,就你我相稱好了,這一陣子,大奶奶……哭出來就好了,也不至於悶出病來,讓丫頭們侍候你洗洗臉吧。」

    琉璃早打發了小丫頭去端了熱水,拿了帕子等洗漱的東西侍候著了,李青看了看琉璃,琉璃立即上前一步,曲膝福了一禮,笑著說道:「我來侍候大奶奶洗臉吧。」

    大奶奶忙站起來推辭道:「不敢煩勞琉璃姑娘。」

    李青笑著拉她坐下,琉璃慇勤的上前幫大奶奶斂起衣襟,侍候著她洗了臉。

    李青也不再提文大爺的事,只笑著介紹著這湖裡的荷花,和這莊子裡的趣事,陪著文家一行四人說了一會兒話,有小丫頭從外面進來,悄悄拉了鄭嬤嬤稟報著,鄭嬤嬤含笑聽了,走到李青身邊,聲音放低了些稟報道:「夫人,爺讓人傳話來,今天申正前後到莊子,讓夫人等他一起吃飯。」

    李青皺了皺眉頭,文老太爺忙起身告辭,「這天也晚了,還要趕回城裡,就不打擾夫人了。」

    李青笑著站起,略留了幾句,就吩咐鄭嬤嬤:「老太爺是愛茶的人,把昨天孫管家送來的綠牡丹給老太爺帶半斤去。」

    鄭嬤嬤笑著應了,吩咐小丫頭去取了茶來,老太爺眼睛笑成了一條縫,推辭道:「夫人自己留著喝吧,這茶太過貴重了。」

    李青笑著上前,扶著文老太爺的胳膊,邊往前院走,邊笑著說道:「就是因為貴重,才好拿來孝敬孝敬老太爺,一般的東西,老太爺也不希罕不是。」

    文老太爺哈哈大笑起來,一行人邊說邊走,很快到了二門,二爺上前侍候著老太爺上車,李青走到大奶奶身邊,眼睛帶著笑意,悄悄說道:「大爺的事,大奶奶想開些,一時半會的,我不會讓他離了厚德居,他這樣的花花公子,必得吃足了苦頭,知道怕了,才能好些,也不指望他真成什麼國之棟樑,可至少讓他不敢再胡作非為!他若能老實了,大奶奶往後的日子也好過些,這一陣子,且安心在家教養孩子,自己也養養身子,若是悶了,就回張府去住上十天半月的,一來散散心,二來也孝敬孝敬父母,有什麼事,打發人過來找我,或是到厚德居找湯掌櫃帶個話就是。」

    大奶奶感激的曲膝福了一禮,眼淚又滴了下來,看著李青,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嚥了回去。



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脾氣

    李青送走了文家眾人。回到桃花源,懶懶的靠在東廂的榻上,慢慢盤算起晚上的事來。

    申正剛過,王爺就進了莊子,李青帶著秋月、竹葉等迎在桃花源院門口,王爺進了院子,李青上前半步,曲膝行著福禮,平王背著手站在李青面前,眼睛裡帶著笑意仔細的看著她,烏黑細軟的頭髮上插著支翡翠牡丹,她連頭髮都柔軟得讓人憐愛!李青曲著膝,咬牙撐了片刻,身子就有些搖晃起來,平王嘴角綻放出笑意來,上前半摟著李青,伏在她耳邊低聲調笑道:「昨晚累著了?」

    李青臉上青了起來,推開平王,轉身就要往裡走,平王順勢拉了她的手,牽著她穿過穿堂。往正屋去了。秋月帶著竹葉、松蘿等小丫頭,小心的跟在後面。

    門口侍立的小丫頭掀起簾子,平王牽著李青進了屋,帶著笑說道:「讓丫頭們侍候著就行,你身子不好,不要勞累著了。」

    李青曲膝應了,平王轉身進了淨房,竹葉和松蘿忙跟進去,侍候著平王沐浴洗漱,不大會兒,平王散著頭髮,換了件淡黃色彈花暗紋長衫出來,坐到了東廂炕上,李青泡了杯綠牡丹奉上來,平王微笑著接過,竹葉捧著大綿帕子,過來準備給平王絞頭髮,平王轉頭看了看李青,「讓夫人來吧。」

    竹葉捧著帕子遞給了李青,李青低著頭接過帕子,跪在平王身後,用綿帕子給他絞起頭發來,平王端起茶喝了幾口,慢慢翻看起丁四送進來的文書來,這頭髮絞得太生疏,不是扯著這邊,就是扯著那邊。每一下肯定都要扯下幾根頭發來,平王皺了皺眉頭,又舒展開來,她還小,慢慢調教著吧,李青手臂發酸的絞乾了平王的頭髮,用了支黃玉雲頭簪勉強把頭髮挽了起來,秋月看著平王頭上被李青艱難挽起的髮髻,心底哀歎著,只盼著平王今天再不要出去,這髮髻挽得實在有些見不得人。

    竹雨帶著廚房的婆子送了晚飯進來,擺在了東廂,李青低眉順目的侍立在平王身後,從秋月手裡接過用絲帕包著的楠木箸,遞了過去,王爺接過,回過頭,伸手拉過李青坐到下首的椅子上,溫和的吩咐道:「陪我一起吃吧,讓丫頭們侍候著就行了。」

    李青謝過,秋月用絲帕包著幅竹筷奉上來。菜是竹雨精心準備的,一缽紅燒肉,缽子外面套了個翠綠精緻的竹編小籃,一缽荷葉雞,缽中墊著張碧綠的荷葉,老黃瓜炒蝦仁,翡翠苦瓜盅,醬爆茄子,清炒蘆筍,一碗魚丸湯,秋月盛了碗飯奉給了王爺,又盛了碗帶著些淡綠色的荷葉粥奉給李青,王爺嘗了嘗紅燒肉,滿意的點點頭,運筷如飛,很快就吃了大半碗飯,除了青炒蘆筍和魚丸湯,其餘的菜也吃了一多半下去,李青低著頭,慢慢吃著荷葉粥,秋月盛了幾個魚丸端到李青面前,李青用銀調羹切開吃了幾口,轉過頭,看看竹雨,笑著誇讚道:「這魚丸做得好,就是這個味道!」

    竹雨立即笑逐顏開,平王看了看李青,又轉頭看了看那碗魚丸,秋月忙盛了幾個奉了過去。平王嘗了嘗,臉上帶出讚賞來,點點頭,又吃了幾個,喝了碗湯,李青也吃完了粥,放下了筷子,平王滿足的站起來,笑著誇讚道:「這廚房上,夫人調教得好,菜做得入味,比府裡的廚子好!怪不得夫人要開飯莊。」

    李青微微笑著謝過,跟在平王后面轉過屏風,竹雨帶人收拾了下去,秋月泡了茶奉上來,平王接過,喝了一口,「那個……叫什麼?」

    「魚丸。」

    李青坐到平王對面,笑著回道,平王放下杯子,「用魚做的?」

    「是,用三斤左右的青魚,去了皮。除了骨,用刀背慢慢把魚肉捶成糊,捶出粘性來,再揉成丸,下到溫水中,慢慢把水燒滾,煮上一會兒就好了。」

    平王點點頭,他很少吃魚,就是因為討厭那些無處不在的細刺,「味道不錯,鮮極。嫩極,這個法子吃魚倒想得巧。」

    李青笑著,沒有答話,平王彷彿想起了什麼,回頭吩咐秋月:「讓廚房把做這魚丸的法子抄下來,送到王府去,太妃說不定也喜歡。」

    秋月悄悄的看了看李青,李青陪笑道:「是妾身想的不周,早應該孝敬給母親的,請王爺恕罪。」

    平王笑著轉過頭看著李青,「你不用太過多慮,這些新鮮的吃食,就是孝敬也要謹慎些,你做得不錯。」

    說著,轉過頭,繼續吩咐秋月道:「再多抄一份,送到西院玉蘭院,張氏也愛吃魚。」

    李青低著頭,心思飛快的轉著,冷笑著說道:「原來,西院裡也是要孝敬的!」

    說著,把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扔在了矮幾上,站起來,轉身就走,平王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著李青摔了簾子,逕自出了門,怔了片刻,平王臉色由紅轉青,又蒼白起來,一隻手一動不動的撫在矮幾上,渾身散發著陰冷的煞氣,屋裡的氣溫彷彿驟然降了下來,秋月微微發著抖,垂手低頭侍立在炕邊,一動不敢動,松蘿和竹葉侍立在門口。更是大氣不敢出,平王猛的起身,一把掀飛了矮幾,幾上的東西摔得炕上、地上到處都是,往外衝了兩步,又抬腳踢翻了紫檀木百寶格,百寶格扯著綃紗簾子,「轟」然倒地,格上放著的古玩玉器摔得粉碎,屋裡一片狼籍。

    李青躲在西邊廂房裡,看著平王憤怒的奔出了院子,嘴角翹了起來,得意的在原地轉了個圈。

    平王直奔前院,連聲喊著丁四備馬回城,丁四塞了滿嘴的飯,急奔出來,看到平王憤怒得有些扭曲的臉,嚇得一句也不敢多說,急急的叫了侍衛,一行人匆忙跟著憤怒的平王,出了莊子,往城裡奔去。

    李青悠悠然回了東廂,看著滿屋的狼籍,皺了皺眉頭,秋月渾身發著抖,李青輕輕拍拍她,回頭看著同樣嚇傻了的松蘿和竹葉,聲音柔和的安慰道:「不要怕,沒事,萬事有我呢,松蘿去叫人來收拾收拾,竹葉去找了鄭嬤嬤,就說我有事,讓她過來。」

    松蘿和竹葉顫抖著出去了,秋月眼淚湧了出來,口齒不清的說著:「夫人,你這是……你怎麼能……夫人,那可是王爺!你怎麼能這樣?」

    李青拉著她,進了西廂,把她按到外間炕上坐下,笑盈盈的看著她,秋月用帕子抹著眼淚,抱怨道:「夫人到底想做什麼,王爺好不容易來一趟,又對夫人這樣好,夫人這脾氣發得真是,真是,莫名其妙!把王爺氣成這樣!夫人到底要做什麼?」

    李青收了笑容,歪著頭看著秋月,秋月跟了她十來年了,小時候,她不肯說話,也不理人,聽雪、琉璃都會趁著嬤嬤們不在,跑開去玩,只有她,只要抬眼就能看到,一雙眼睛時時刻刻盯著她,把她當親妹妹般呵護著,李青心中微微一動,坐在她旁邊,往後靠了靠,秋月忙站起來,取了兩個靠墊過來放到李青身後,李青拉了她,笑盈盈的問道:「秋月,你今年也有十八歲了吧,我差點耽誤你了,你也該嫁人了。」

    秋月臉色大變,「夫人,奴婢說這些話,都是為夫人好,夫人……」

    李青忙拉了她,「秋月,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先別急,聽我說,剛才的事,嗯,是我故意氣走王爺的,你也知道,平王肯讓我做這個王妃,不過是因了寒谷寺的緣故,我肯做,也不過是想要個名份和背景,這些,平王也心知肚明,既然如此,我為什麼還要委屈自己再去侍候他?秋月,你從小跟著我,最知道我的脾氣稟性,我和平王,不會也不用琴瑟合鳴,他是個有大志,心思深沉的人,只要寒谷寺還能帶給他利益,我就能安安穩穩的做這個王妃。」

    秋月仔細的聽著,半晌眼淚又流了下來,哽咽著說道:「夫人,為什麼王爺和夫人不能……」

    李青拍拍她,打斷了她的話:「人各有命,我也喜歡這樣的日子,你不是最願意我天天歡歡喜喜的過日子嘛,現在這樣的日子,我最歡喜!當然,要是銀子再多些就更好了。」

    「夫人!」

    秋月無奈的看著她,李青拉著她的手,歪著頭笑著看著她,「現在,我們可以商量商量你嫁人的事了吧?」

    秋月漲紅著臉,扭過了頭,「夫人,我不嫁!」

    李青笑著把她拉過來,「你不是說過嘛,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你自己不嫁怎麼行呢!我也和你們說過了,讓你們自己挑夫婿的,你可有中意的?不過,這一陣子,我們一直沒法安定下來,倒差點耽誤了你,要不這樣吧,讓鄭嬤嬤多多的找些人選來,你好好挑了挑?」

    秋月站了起來,滿臉通紅,「夫人真是的,越說越不像話了。我去東廂看她們理東西去!」

    李青看著秋月羞急的臉,笑的倒在了炕上。

    平王帶著護衛,一路飛奔,回到王府時,不過酉末時分,平王陰冷著臉,進了外書房,丁三、丁四侍候著他洗漱後,換了件淡青色雲紋長衫,平王就去春暉院請安了。

    春暉院裡一片熱鬧,文姨娘正帶著婉如陪文老太妃逗趣說話,聽到小丫頭的稟報,文姨娘眼睛亮了起來,急忙迎到了院子裡,婉如帶著三分緊張、三分羞澀、三分期待,嬌怯怯的微微低著頭,兩隻手輕輕擰著帕子,侍立在文太妃身旁。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9:26 A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30 09:38 AM 編輯

第一卷 第六十八章 聰明誤

    平王進了屋,給文太妃請了安。文太妃笑容滿面的拉著他坐到炕上,仔細的問著:吃了飯沒有?累沒累著?還要不要吃些點心?平王臉色平靜,帶著笑容,溫和的答著太妃的話,耐心的問著太妃的起居,陪太妃說著閒話。

    文姨娘笑盈盈的用紫檀木五福捧壽小托盤托了杯茶奉上來,平王接過,連喝了幾口,文姨娘把托盤遞給旁邊侍候的小丫頭,往後退了兩步,悄悄把婉如推到了自己前面,黃嬤嬤彷彿沒看見一般,不經意的往後讓了幾步,站到了文姨娘和婉如後面。

    文姨娘在後面輕輕推了推婉如,看著平王面前半空的杯子努了努嘴,婉如有些緊張的上前兩步,輕輕端起平王面前的杯子,放到了旁邊侍立著的小丫頭手裡的托盤中,小丫頭抬頭看了看黃嬤嬤,低了頭,悄無聲息的換了杯茶送了上來。婉如回頭看了看文姨娘,亮亮的眼睛中帶著絲緊張和興奮,文姨娘衝她鼓勵的微微笑著點點頭,婉如從小丫頭手裡的托盤中捧起杯子,臉上泛起絲紅暈,上前半步,趁著太妃和平王說話的空檔,仿著李青的聲音,嬌柔的曲膝說道:「爺,請用茶。」

    平王「嗯」了一聲,並不回頭,只繼續和太妃說著話:「……莊子裡一切都好,母親不用牽掛,等她身子好些,就讓她來給母親請安。」

    婉如捧著杯子曲膝站著,偷偷扭頭看向文姨娘,文姨娘示意她把杯子放到平王面前的幾上,黃嬤嬤低著頭,微微閉著眼睛,彷彿什麼也沒看見。

    太妃點點頭,拍拍平王的手吩咐道:「你有空,就去看看她,那孩子單薄得讓人心疼,也是個懂事的。」

    平王眼睛裡閃過絲陰影,垂著眼簾,點點頭,端起杯子慢慢喝著茶。婉如又端了杯茶正曲膝奉給文太妃,趁著平王沉默的空檔,文姨娘在旁忙陪笑道:「老祖宗請喝口茶吧。」

    文太妃轉過頭,笑吟吟的看著羞澀嬌俏著的婉如,伸手接了茶過去,看了一眼正低頭喝著茶的平王,又看了看文姨娘,聲音平和的說道,「這孩子,也是生得單薄。」

    平王抬眼看了看婉如,婉如臉上浮出層紅暈來,站在文太妃身邊,微微低著頭,羞澀的擰著帕子,眼睛偷偷的看向平王。文姨娘在旁忙推著婉如,往前走了兩步站到平王面前,笑著向平王介紹道:「爺,您看看,我這個娘家妹子,竟有幾分夫人的品格呢!」

    婉如羞怯的微微低著頭,曲膝福著:「婉如給爺請安!」

    平王放下手裡的杯子。看了看文老太妃,太妃帶著笑,眼神平和的看著平王,平王轉過頭,臉色已經冷了下來,看了看面前曲膝行著福禮的婉如,又轉眼盯著陪著滿臉笑容的文姨娘,身子漸漸端直起來,慢慢散發出絲絲陰冷的煞氣,文老太妃招招手,黃嬤嬤忙上前扶著太妃下了炕,出了東廂,往內室進去了,黃嬤嬤扶著太妃進了內室裡間,坐在窗下的榻上,太妃低聲吩咐道:「你去看看。」

    黃嬤嬤點點頭,叫了小丫頭過來給文老太妃捶著腿,悄悄回了東廂。

    東廂,屋裡已經彌滿了陰冷的煞氣,黃嬤嬤微微打了個寒顫,站在了百寶格邊上,悄悄打量著屋裡的情形,炕上,平王上身挺直的坐著,低頭喝著茶,婉如依舊曲膝行著福禮,身子已經在輕輕的來回搖晃著了,文姨娘臉色蒼白,低頭垂手侍立著。不動不敢動,平王把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扔在了幾上,文姨娘身子抖了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婉如身子歪了歪,也順勢跪在了地上,平王冷笑著,聲音清淡的問道:「夫人也是你能議論的?」

    文姨娘身子輕輕發起抖來,平王盯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兩人,只覺得一口惡氣湧了上來,聲音更加冷冽起來:「什麼時候,一個賤婢也能跟爺稱起『我』來了?」

    文姨娘頭伏在了地上,喉嚨裡咕嚕了兩聲,卻說不出話來,平王聲音高了起來,「什麼時候,這府裡一個賤婢的娘家妹子?也要爺應酬著?!我倒是不知道,一個婢妾竟還有娘家?文家又什麼時候多出了個女兒來?你竟敢把主意打到了太妃身上!算計到爺身上了!這王府,爺的後院,就由你作主了是不是?」

    文姨娘額頭上滲出黃豆大的冷汗來,渾身抖如篩糠,她渴望他,但更怕他。有多少渴望,就有更多的懼怕,她為他生了兩個兒子,她主了王府中饋多年,這讓她生出了無數的信心,也有了無數的底氣,卻絲毫不能減少這份懼怕,她伏在地上,只覺得頭暈眼花,被這屋子裡陰寒煞氣壓得抬不起頭、透不過氣來。

    黃嬤嬤微微垂著頭,小心的瞄著炕著跪著的兩人。婉如彷彿癱軟般伏在地上,身下慢慢汪出些水漬來,黃嬤嬤皺皺眉頭,立即醒悟過來,急急的稟報著:「稟爺,婉如……」

    平王厭惡的看了一眼癱軟在地的婉如和她身下的一片尿漬,微微轉過頭,揮了揮手,黃嬤嬤急忙吩咐戰戰兢兢侍立在旁邊的丫頭婆子:「快把婉如姑娘扶出去!快拿了抹布來擦地!」

    幾個婆子急忙上前把前面裙子已經濕透的婉如拖了下去,幾個小丫頭飛快的取了抹布,跪在地上拚命的擦著地上的尿漬。平王面容猙獰,惡狠狠的盯著文姨娘:「從今天起,一、沒我的令,不准出西院半步,這春暉院更不是你能來的!二、從今天起,除西院外,別的就不敢勞你再費心,就由黃嬤嬤和孫義統管,西院的事,也讓顧氏和你一起管著吧,今天回去,禁足三個月,把女訓女戒抄上一萬遍,好好修修心!」

    文姨娘只覺得頭暈眼花,連磕頭的力氣都被這幾句話抽得乾乾淨淨。

    第二天中午,厚德居後院廚下,文大爺眼角粘著塊眼屎,面容憔悴,鬍子好像用極鈍的剪刀剪過,長一塊,短一塊,穿著身骯髒得看不出顏色的白色粗布衣褲,高挽著袖子,正彎著腰拚命的刷著碗碟,在未正前,刷不完這些碗碟,就沒有飯吃。他昨天中午沒吃到飯,昨天晚上也沒吃到飯,今天早上李大廚只給了他一隻饅頭,一碗稀得看得見人影的粥,連根鹹菜都沒有!這會兒,看著碗上粘著的飯粒,都湧出滿嘴的口水來,刷完了一遍,文大爺咬著牙,拚命的把盛滿髒水的大木盆抬起來,把水倒進水道裡,小跑到旁邊的水井旁,斜斜歪歪的拉了桶水上來,洗乾淨盆,又拉了幾桶水,倒在大木盆中,再奔到廚下,吃力的端著鍋開水過來,倒在木盆中,拚命的開始刷第二遍,這碗碟要刷五遍,那個李大廚才會拿起來一個個對著光看,看到有一絲不乾淨就扔回盆裡,扔到第三隻碗碟,他就得全部重新刷一遍!

    文大爺想著想著,眼淚又流了下來,眼睛又開始不停的瞄向後院的那個小角門,昨天,姨奶奶讓人遞話來,他妹妹要求了王爺,給他個公道!他不過吃了幾頓霸王餐,那個夫人,文大爺打了個寒噤,已經賣了他所有的姨娘,他的寶兒、他的小憐!他的……文大爺的心抽抽著痛起來,現在又把他當個最下等的奴才用!他好歹也是王爺的大舅子呢!文大爺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落進了大木盆裡。

    角門輕輕動了一下,文大爺眼睛亮了起來,忙回身四處張望了一遍,沒人注意!文大爺急忙把兩隻手在骯髒的衣服擦了兩下,急奔過來,把臉貼到了角門的縫裡急切的往外尋找著,他的小廝憐香也正從門縫裡往裡找著,見他過來,吞吞吐吐的回稟道:「爺,姨奶奶說,說,讓您暫且耐著性子干幾天活。」

    文大爺頭上、脖子上的青筋猛的高高暴了起來,暴怒著吼道:「日她奶奶!這是人過的日子嘛?啊?!讓我怎麼耐?!怎麼耐?!讓她來耐一天試試!啊?!」

    憐香在外面膽怯的縮縮脖子,小聲的回道:「回爺,一早上奴才就去王府尋姨娘了,直到巳正好容易才找個婆子打聽了,從昨天晚上起,姨娘就被禁足了。」

    文大爺如同被放空了氣的皮囊一般,一下子癟了下去,背後傳來李大廚的呵斥聲:「日你好娘的,不趕緊刷你的碗!跑到門後躲清閒啦?」

    憐香聽到聲音,忙告辭道:「爺,您回去忙著,奴才先回去啦。」

    「哎,你等等,小兔崽子!你等等!」

    文大爺拚命把臉擠向門縫,叫著跑得飛快的憐香,身材高大健壯的李大廚從背後拎著文大爺骯髒的衣領,把他拎回了大木盆旁,「小子,乖乖刷你的碗吧,俺看哪,這一年半載的,你都別想著能出這院子了。」

    文大爺長長的哀號著,手下卻不敢停,拚命的刷起碗碟來。



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零落

    午後,王府外書房裡的氣溫彷彿比平時低了不少。丁三和丁四小心翼翼的侍立著,平王臉色冷峻,穿著件亮黃色流雲暗花錦衫,雙腿微微分開,上身挺直的坐在椅子上,正聽著三爺稟報長嶺一帶報上來的旱情匯總,和戶部算出來的長嶺和隴平府等地今冬明春賑濟需要的糧食、銀子等數目和去向,漸漸的眉頭越擰越緊,三爺手裡拿著厚厚的折子,足足講了一個多時辰,才算說完了,平王站起來,背著手在書房裡來回踱著步,三爺笑著說道:

    「爺,我和戶部仔細算過,今冬爺如果不興兵,糧食就能撐到十二月中,拉井山的商道要是九月底之前能打通,今年就不怕,我已經讓人開始準備紅果、藥材、毛皮、牛羊,多組幾支商隊。爺一出發,就讓他們也跟著出發,先到隴平府等著,只等爺消息傳來,立即就能通過拉井山去晉地,春節前糧食肯定能運到隴平府,最多再晚上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就能運到長嶺一帶了。」

    平王微微仰著頭,陰沉著臉,看著窗外的薔薇,去拉井山,非帶上李青不可,本打算昨晚和她說這件事,可是,昨晚,想到昨晚,平王臉上又滲出怒氣來,她竟敢當著他的面,摔了杯子,給他臉子看,這韓地,不,這天下,誰能?誰敢如此?她竟然……竟敢!何況,這是嫉妒!是七出之一!平王胸口微微有些發悶,除了不去那個莊子,他一時竟想不出如何處罰她。禁足?她本就足不出戶,抄經書?罰月錢?恐怕都無關痛癢,讓她去跪祠堂?她瘦弱成那樣,萬一跪出個好歹來,得不償失,遷出王府軟禁?她現在就住在城外莊子裡,外面守著五百兵丁,形同軟禁,休?更不能休了她,除了王府的臉面,還有寒谷寺!

    平王煩躁的轉過頭,來回走了兩趟,平了平氣息,商道更重要,糧食更重要,隴平府更不能亂,長嶺一帶旱得幾乎顆粒無收的幾十萬人等著糧食過冬,他要興兵更需要糧食,平王停在三爺面前,沉聲吩咐道:

    「嗯,就照你說的先去準備著。我讓趙勇立刻出發去晉地,多帶些金銀財物,打點晉王府上下,商隊的人,你要仔細挑選好,告訴楊元峰,讓他在金川府那邊也準備準備,今年冬天,只怕慶國也會禁運糧食,那裡糧食也會缺,這些安排,萬不可走漏了風聲,壞了大事!」

    三爺忙站起來,恭敬的答應了,平王頓了頓,「夫人身子弱,行程安排上要寬鬆些,我和夫人會盡早出發。你先下去吧。」

    三爺暗暗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意來,躬身答應著退了出去。

    平王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明艷的花架,站了良久,才回過身,吩咐丁三:「你去莊子,跟夫人說,我病了,讓她來診脈。」

    丁三低頭答應著,告退出來,要了馬。帶著小廝往逸梅莊急奔而去。

    逸梅莊桃花源正屋東廂,李青正和鄭嬤嬤小聲的說著話:「嬤嬤,你看,秋月今年都十八歲了,琉璃今年也十七了,這一兩年,我們總不安定,差點耽誤了她們,嬤嬤,她們兩個,說是婢女丫頭,可我是當成自己姐姐一樣看的,嫁人的事,千萬不能委屈了她們,這人選,第一人品要好,要能擔得起責任,撐得起家,第二要有才幹,人要精明些,可又不能太精明了,第三人不能太醜,可也不用太好看。第四脾氣要好,要知道疼人,會疼人,第五家裡不求富貴,清清白白就行,不過也不能太窮了,貧賤夫妻百事哀,公婆不能太苛刻了,家裡人口不能太複雜……」

    鄭嬤嬤瞪大眼睛看著李青,「夫人,就是公主出嫁。也沒您這個挑法!」

    「還有,不能納妾,就算沒生兒子也不能納!」

    鄭嬤嬤目瞪口呆的看著李青,半晌才說道:「夫人,照您這個選法,只怕秋月和琉璃得侍候您一輩子了。」

    李青有些洩氣的看著鄭嬤嬤,她這要求並不算高,本來嫁人不就是要這樣仔仔細細的挑來選去的找人家嘛,鄭嬤嬤看著嘟著嘴,表達著不快的李青,笑著說道:「夫人,這事,您還是放開心,放開手,我呢,多找些人選出來給兩個丫頭自己挑,秋月和琉璃侍候夫人這些年,早跟著夫人學得主意大著呢,只要她們自己願意,夫人再把把關,就是良緣!這姻緣哪是能像夫人這樣用一條兩條三條去框出來的?!姻緣姻緣,講得就是個緣分!」

    李青長長的歎了口氣,往後倒了過去,「唉,嬤嬤又嫌我多操心了,好了,就依嬤嬤的話去做,不過,這事要悄悄的來,千萬不能傳出去,傷了秋月和琉璃的臉面,壞了名聲就不好了。」

    鄭嬤嬤笑著答應著:「夫人只管放心。」

    李青靠在鬆軟的靠墊上,突然想起了什麼,皺著眉頭問道:「嬤嬤有沒有聽說過,慶國送過來的那些個女官,現在哪裡?從羅甸城回來到現在,我竟沒聽到過她們一星半點消息。」

    鄭嬤嬤皺皺眉頭。

    「我也沒聽說過,夫人想知道,不如問問丁一,他必定是知道的。」

    「嗯,你讓人叫他到前面花廳來見我。」

    李青眼睛望著窗外,又想起了那個蘭草一樣清新的女孩子,她曾經想撮合給楊元峰的女孩子,現在不知道怎樣了,也許正在王府的某處別院裡,等著慢慢枯乾老去,楊元峰還沒有成親呢,如果可能……

    李青帶著琉璃、松明、竹枝到了花廳,丁一忙上前磕頭請了安,李青走到上首右邊坐下,笑吟吟的問道:「叫你來,沒別的事,就是想問問你,當時和我一起要到韓地的那幾個女孩子,現在何處?」

    丁一呆了呆,忙答道:「回夫人話,那九個女孩子,去年秋天在金川府時,爺就分送給金川府的大小頭人了。」

    李青怔住了,「送人了?送給金川府的頭人了?她們都是慶國的官宦女子!是你們韓地一個個挑揀出來的!就這樣送給了那些頭人?」

    丁一垂下頭,一聲不吭,李青呆呆的坐了半晌,「那現在呢?她們現在呢?」

    「回夫人話,奴才不知道。夫人要是想知道,奴才這就寫信請楊元峰,讓他留心打聽打聽。」

    丁一小心的答道,李青緊緊的抿著嘴,半晌才回頭吩咐道:「竹枝和松明到外面去,琉璃留下。」

    竹枝和松明曲膝福了一福,退到了花廳外,李青轉過頭,盯著丁一問道:「當初,進了金川府,你和楊元峰就慢成那樣,是不是你們根本就沒打算把我們帶到韓地?」

    「是,爺等我們離了慶國,就從上嶺關起兵奔襲金川府,爺吩咐過,等他進了金川府,我們就直接護送夫人回平陽府,其餘的人就留在金川府給爺賞人用。」

    「為什麼要等我們離了慶國,王爺才能離了上嶺關?」

    丁一有些不安的動了動,「回夫人話,爺說要確保夫人的安全。」

    李青往椅背上靠了靠,垂下眼簾,繼續問道:「既然你們不打算要這些女官,為什麼還要挑了揀了帶著她們走?」

    丁一低下頭,聲音低低的回道:「回夫人話,爺說要確保夫人的安全。」

    李青只覺得彷彿有無數冰凌塞在胸口,冷得難受,堵得難受,想吐卻又吐不出來,琉璃急忙捧起桌上的熱茶遞給李青,李青木然接過,喝了兩口,才慢慢緩過口氣來,目光淒然的看著丁一,「就因為我是木先生?」

    丁一低下頭,一聲不敢吭,李青閉了閉眼睛,平息著心緒,半晌才繼續問道:「王爺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誰告訴他的?」

    「回夫人話,爺離開蓮花峰時,留下了奴才…查訪…保護夫人,奴才打聽了這些年與寺裡淵源深厚的女子,一共十四個,夫人是其中年紀最小的,爺說過,夫人應該年紀極小,夫人這邊,奴才就自己盯…保護著,後來,夫人出手診治府上廚房裡張婆子的兒子,奴才就偷了藥方,用飛鴿送回了韓地,周醫正看了方子,說高明之至,爺斷定夫人就是木先生。吩咐奴才好好保護著夫人。」

    李青盯著丁一,半晌,才悠悠長長的歎了口氣,慢慢的問道:「我入官,你還有你們爺動過什麼手腳沒有?」

    丁一猛的抬頭看著李青回道:「回夫人話,奴才收到爺的回信時,夫人入官的事已經定下來了,夫人入官,確實是府上老太爺的意思,爺知道後,只吩咐奴才小心侍候著夫人回平陽府。」

    李青瞇著眼睛看著他,丁一「撲通」跪倒在地,「夫人,奴才說得句句是實。」

    「要是我沒有入官呢,你們爺又是怎麼吩咐你的?」

    丁一沉默了一會兒,他那天晚上是打算擄了她帶走的,他躲在斜月閣簷廊樑上,看著她那樣失魂落魄的站在月光下,喃喃的念著「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彷彿是困在這萬丈紅塵中的仙子,他實在硬不起心腸擄了她去,他不能幫她,可也不願意去捆起她,困住她,「回夫人話,爺吩咐奴才小心侍候著夫人回平陽府來。」

    李青神色黯然的看著丁一,所謂的命中注定,就是這樣的嗎?她入不入官,都是要到這韓地來的,可是,如果她不入官,那九個女孩子是不是就不用淪落到金川府那些頭人的手裡了?當初,她不該去醫治他,可是,那木蓮令,那個隔了幾百年,依然能讓她感到溫暖的木蓮大師,救她、教她、愛她的廣慈大師,被她當成家的寒谷寺,她又怎麼拒絕?丁一垂著頭跪在地上,李青無力的歎了口氣,吩咐道:「你起來,先下去吧。」

    「是,夫人,要不要奴才去打聽打聽那幾個女官的情況?」

    李青心裡酸楚異常,眼淚湧出眼眶,滴落在衣襟上,打聽了又如何!知道了又如何?她又能如何?半晌才平息著哽咽,聲音低低的說道:「不用了!人各有命!」

    丁一低下頭,恭敬的退了出去。李青在花廳裡默然坐了良久,才站起來,沉默黯然的回了桃花源。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10:11 AM

第一卷 第七十章 采邑(上)

    未末剛過,丁三匆匆趕到了逸梅莊。

    李青半靠在東廂榻上。聽了鄭嬤嬤的稟報,低著頭仔細的思量起來,真病了?不可能!除非是昨天晚上騎馬跌斷了腿!可為什麼要突然「生病」?是別的什麼人生了病想讓她診治?應該不會,難道是出了什麼事了!李青坐直了身子,吩咐道:

    「嬤嬤去告訴他們多準備幾輛車子,這個時辰過去,今晚恐怕要在王府過夜了,要用的東西帶齊全了,讓秋月、琉璃,還有竹枝、竹葉跟我去就行,嬤嬤就不要過去了。還有,讓木通立即來見我,要快!」

    鄭嬤嬤答應著,匆匆出去了,李青叫了秋月過來,吩咐她收拾東西,準備啟程。起身帶上琉璃,往前院花廳去了,一會兒功夫,木通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李青吩咐琉璃在門口看著。壓低了聲音,悄悄問木通:「最近有沒有聽說平陽府發生過什麼大事?」

    木通皺著眉頭,仔細的想了想,搖了搖頭,李青慢慢轉著眼珠,「那韓地呢?」

    木通低頭想了一會兒,才回道:「就是聽說今年長嶺一帶旱得厲害,別的倒沒聽說過什麼,夫人知道,韓地苦寒,土地貧瘠,就是豐年,糧食也不大夠,湯掌櫃前天就和我說了,今年冬天,糧價必定是要漲的,正和我商量著想屯些上好的米糧,怕到冬天就買不到了。」

    李青皺著眉頭,長嶺大旱,怪不得平王去了一個多月,可平王今天這「病」,好像和這個扯不上什麼關係?李青想來想去,實在摸不著頭緒,低著頭又沉默了半晌,才說道:「隴平府多是丘陵山地,糧食是要運進去的,金川府的糧食也是自給都不足。韓地今年添了這兩處,反倒要支出更多的米糧,長嶺這一旱,今年冬天糧價肯定會漲得厲害,湯掌櫃說得對,正好,我們在平陽府還有個院子空著,撥些銀子給他,讓他多屯些吧。我們也買些米糧屯在莊子裡,無著庵那邊,今年冬天說不定也會缺糧。」

    木通答應了,告退出去。琉璃侍候著李青換了件白色梅花暗紋短上衣,一條娟紗金絲繡花長裙,重新梳了頭,插了支翡翠梅花簪,又取了件縷金挑線紗斗篷隨身帶著備用。秋月帶著竹枝、竹葉收拾好東西,叫了幾個婆子已經送到了外面車上,秋月又取了李青的藥箱子出來,吩咐竹枝小心拎著,一行五人出了院子,往二門去了。

    二門裡。車子早就準備好了,梁靜和程燕垂手侍立在車旁,丁三忙上前請了安。秋月和琉璃扶著李青上了車,琉璃跟著上了車侍候著,秋月帶著竹枝、竹葉上了後面一輛四輪車,又有七八個婆子,上了後面幾輛車,一行五六輛車陸續出了大門,大門外,丁統領早就帶著兵丁騎在馬上候著了,圍著車隊,往平陽府方向去了。

    直到戌正時分,幾輛車才緩緩進了王府,王府二門裡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燈籠,亮如白晝,孫義帶著眾管事和管事婆子一直候在王府大門外,跟著李青的車子進了二門,孫義接過踏板放到李青車前,秋月下了車,急忙過來小心的扶著李青下了車。

    李青臉上帶著些疲憊,扶著秋月的手,慢慢下了車,孫義上前磕頭請安,李青微笑著抬了抬手,「孫管家起來吧,不用多禮,太妃這會兒歇息了沒有?王爺現在何處?可好些沒的?」

    孫義站起來,低著頭,小心的回道:「回夫人的話。太妃已經歇下了,爺現在外書房後面的暖閣裡歇著,爺吩咐過,夫人如果到了,請夫人先回春熙院休息,吃了飯再診病,春熙院和廚房各處都準備著了,只等夫人吩咐。」

    李青點點頭,笑著謝道:「就依爺的吩咐。多謝孫管家費心。」

    孫義連稱「不敢」,李青微笑著轉過頭,溫和的吩咐丁三道:「你代我跟爺稟報一聲:妾身已經回到府裡,一會兒就去給爺請安。」

    「是!」

    丁三忙躬身答應了,李青扶著秋月的手上了輛兩輪小車,眾丫頭婆子在車旁跟著,往春熙院去了。

    李青進了春熙院,沐浴洗漱後,換了件淡灰色細綿琵琶袖短上衣,一條撒花煙羅裙,只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這一路趕得急,她被晃得有些難受。秋月端著盅紅果湯送過來,笑著稟道:「夫人,這是廚房剛送過來的。」

    李青接過喝了。把盅放回到秋月手裡的托盤上,吩咐道:「讓琉璃和竹枝隨我去外書房,你讓人把這屋子收拾收拾,我累得很,回來就想睡了。」

    秋月曲膝應了,琉璃和竹枝侍候著李青,出了春熙院,坐了兩輪小車,往前院外書房方向去了。

    外書房門口,丁三和孫義已經侍立在院門口候著了,李青下了車。進了院子,到了正屋門前,丁三上前兩步,掀起簾子,李青跨過門檻,走了進去,丁三在後面放下簾子,忙緊趕兩步,上前引著李青轉了幾個彎,進了暖閣,平王披著件淡藍色長衫,正斜靠在炕上專心的看著本書,李青走上前,恭敬的曲膝福了下去,「給王爺請安。」

    平王慢慢放下手裡的書,坐了起來,抬了抬手,「不用多禮,坐吧。」

    李青謝了坐,側著身子坐到了炕上矮幾旁,平王垂著眼簾,慢騰騰的把手伸到了矮幾上,李青伸出三根手指,按在平王手腕上診了片刻,又換了只手診了診,帶著絲笑意說道:「沒什麼大礙,不過是這幾天勞累著了,吃幾天棗仁丸就行,如果爺不想吃也無妨,歇息兩天,飲食上略清淡些也就好了。」

    說著,站了起來,曲膝福了福,笑著告辭道:「爺早些歇息吧,妾告退。」

    平王皺了皺眉頭,轉過頭吩咐丁三和琉璃等人,「都下去!」

    丁三忙帶著琉璃等人退出了暖閣。輕輕掩上了門,李青直起身子,帶著微笑、面容平靜的站立在炕前,平王看著丁三掩了門,轉過頭,示意李青坐下,李青微微曲膝謝過,依舊側身坐到了炕上,平王拿起放在矮幾旁的紫檀木匣子放到了幾上,推到李青面前,嘴角扯出絲笑意來,看著李青說道:「這是給你的,看看吧。」

    李青喉嚨有些發緊,垂下眼簾,心一路沉到了底,對於她,最壞的事情也不過一死,可連慶、鄭嬤嬤他們,會不會受她的牽連?不知道還能不能替他們爭取一二,畢竟只是些奴僕,他也許不會放在眼裡,李青壓抑著焦慮與悲傷,盯著匣子看了一會兒,失神的笑了笑,伸手打開了匣子。

    閃爍的燭光下,匣子裡流光溢彩,參雜著絲絲溫潤的瑩光,裡面滿滿的放著七八顆蓮子米大小的粉紅、粉藍還有純白色的、打磨得極為通透的鑽石,和十來粒大小不一,卻都品相極佳,或碧綠、或瑩白、或嫩黃的溫潤瑩晶的仔玉粒,還有串用幾十個蓮子大小的粉紅色南珠串成的珠串,最難得的是顏色大小幾乎完全一樣,李青拎起珠串,瞇著眼睛,對著燭光欣賞著,嘴角慢慢往上翹著,眼睛裡滿是笑意,看了一會兒,拎起珠串往細細的手腕上繞去,足足繞了七八圈,李青舉著手腕,在燭光下輕輕晃動著,欣賞著這份珠圓玉潤。

    平王眼睛裡湧出些迷茫來,看著李青和她那只繞滿了南珠的手腕,和她那瑩白精緻的手腕相比,南珠的光澤也顯得暗淡了,順著手腕,平王的眼神一直看到了李青臉上,在燭光的照耀下,長而濃密的睫毛快速的抖動著,她眼睛裡的歡快,讓他的心也跟著快樂起來,和她眼睛裡的光芒相比,那些鑽石太過淺薄了,這眼睛後面隱著的,是這世上最深邃的幽潭,也一定是這世上最神秘最誘人的去處,平王有些癡癡的看著那雙眼睛,心神微微有些蕩漾起來,一絲警惕驟然從心底升起,平王忙急急的轉過頭,不能再看,再看下去,他也許會溺死在裡面!

    李青轉過頭,看著緊繃著臉,眼光不知看向何處的平王,笑吟吟的問道:「要我做什麼?」

    平王怔了怔,轉頭看著正輕輕晃著手腕上的珠串,歪著頭笑盈盈看著他的李青,半晌才平淡著聲音說道:「你隨我去趟拉井山。過幾天就出發。」

    李青晃動著的手腕停住了,滿眼驚訝的看著平王,「拉井山?」

    「嗯。」

    平王點點頭,端起杯子低頭喝起了茶,李青眼珠微微轉動著,拉井山是木蓮舊居,聚集在那裡的越族人把木蓮視作他們的神,因著木蓮,每年,他們都要揀出最好的藥材送到寒谷寺,他要拉井山做什麼?藥材?韓地同樣盛產藥材!拉井山是荒蠻之地,除了藥材,還有什麼是他想要的?嗯,拉井山一邊靠著隴平府,另一頭卻連著晉地,盛產米糧的晉地!長嶺的大旱,隴平府,他要的是商道,是糧食!原來如此!李青眼睛亮了起來。



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采邑(下)

    「爺想打通往晉地的商道?」

    平王抬起頭。眼睛裡滿是驚訝,盯著李青看了片刻,才點了點頭,李青垂下眼簾,飛快的盤算著,她昨天剛摔了臉子給他看,他暴怒成那樣,今天就急不可耐的生了『病「!現在,又先給了她這些鑽石珠玉,他一定很著急!韓地今年的糧食必定極缺,沒有糧食,隴平府會亂,金川府也會亂,他就要腹背受敵,這商道,於他,是勢在必得!那麼……李青抬起頭,笑盈盈的看著平王說道:「爺手裡有那個匣子,還一定要妾去嗎?」

    「嗯,」

    平王微微有些不自然的點點頭,半晌才解釋道:「他們不認信物。只認人。」

    李青慢慢瞇起了眼睛,看著平王笑著說道:「爺如果打通了商道,妾想討些賞賜。」

    平王眉梢高高挑起,笑了起來,看了看李青,溫和的說道:「說吧,想要什麼?」

    「妾要玉山以南、古石河以西、洛水以北、逸梅莊以東,作采邑!」

    平王愕然的看著李青,彷彿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李青笑盈盈的直視著他,平王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半晌,突然起身下了炕,大步往外走去,到了門口,停下腳步,回過身叫了李青:「你過來!」

    李青忙站起來,輕捷的提著裙子跑了兩步,笑吟吟的跟在平王后面,往前面書房走去。

    丁三和琉璃、竹枝侍候在暖閣外,見平王和李青一前一後出來,三人都有些驚訝,忙低下頭,恭敬的跟在了後面,到了外面書房,丁…上蠟燭,平王舉著支蠟燭。冷著臉走到西邊牆上掛著的巨大地圖前,仔細的看著,李青示意琉璃和竹枝退後些,自己上前兩步,站在平王身後,笑瞇瞇的看著地圖上他手指點向的那一個小點,那裡以後就是她的地盤了。

    半晌,平王轉過身,把蠟燭遞給丁三,手背到了背後,微微低著頭盯著笑盈盈的李青,半晌才冷冷的說道:「好,給你!」

    李青忙曲膝謝過,笑吟吟的問道:「爺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如果來得及,妾想把車子改一改,改得舒服些,一路上也好趕一趕行程,這件事情,總是越快越好。」

    平王冷著臉看著笑容滿面,直視著他的李青,他號稱「閻羅」。板起臉來的煞氣,不知道讓多少人嚇得骨軟筋酥,還沒有誰能像這樣渾然不在乎他的威壓,她彷彿沒看到、更沒感覺到他的怒氣和煞氣,平王心底湧起股無力的感覺,她不怕他!

    「那就十天後吧,十天後出發。」

    李青曲膝應了,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珠串,猶豫了一下,抬起手腕舉到平王面前晃了幾下,微微仰頭看著平王,陪著小心問道:「爺,這個,還給我嗎?」

    平王窒了窒,彷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拿去吧。」

    李青笑逐顏開,曲膝又福了兩福,站起來,拎著裙子跑進暖閣,抱著匣子出來,經過平王面前,微微曲了曲膝,帶著琉璃和竹枝,腳步輕快的出了外書房。

    平王看著她出了門,皺了皺眉頭,她跟他告退了嗎?他吩咐她離開了嗎?平王只覺得胸口微微有些氣悶起來,不想再回暖閣裡去,慢慢出了外書房,站在院子裡。仰頭看著天上斜掛著的彎月和滿天閃爍不定的星光,站了良久,才回過頭吩咐丁三:「去玉蘭院。」

    第二天,雖說李青興奮得幾乎一夜沒睡好,早上還是很早就醒了,帶著秋月去春暉院請了安,文老太妃拉著她的手關切的問長問短,李青笑容滿面,仔細的答著太妃的話,輕輕給她捏了一會兒肩,又侍候著她吃了早飯,才告辭回了春熙院。

    廚房送了早飯過來,李青吃了幾口粥就放下了,吩咐秋月收拾東西,準備回逸梅莊,竹葉進來稟報:「夫人,顧姨娘來給您請安,在院子裡候著呢。」

    李青怔了怔,她昨天那麼晚進府,這一早顧姨娘就過來請安?李青皺了皺眉頭吩咐道:「讓她進來吧。」

    小丫頭打起簾子,顧姨娘穿著件盤金彩繡錦衫,一條八寶立水裙,眼神明亮。神采奕奕的走了進來,李青端坐在上首右邊的椅子上,正端著杯子喝茶,顧姨娘上前半步,曲膝福了一福,「奴婢顧氏給夫人請安。」

    李青放下杯子,微笑著抬了抬手,「顧姨娘不必多禮。」

    顧姨娘站起來,滿面笑容的仔細打量著李青,「夫人氣色可比前一陣子好了很多!」

    李青微微笑著,冷淡的說道:「顧姨娘。我這就要啟程回莊子去,就不留你說話了。」

    顧姨娘眼裡閃過絲尷尬,臉上陪著笑告辭道:「那就不打擾夫人了,奴婢告退。」

    李青微笑著點點頭,顧姨娘有些不甘的磨蹭著往外走去,出了正屋,剛走了幾步,就看到張姨娘緊跟在平王身後,眉眼間流滿了柔媚的春意,仰頭看著平王,說笑著進了春熙院。

    顧姨娘盯著張姨娘,眼裡閃過絲恨意,急走了幾步,上前曲膝福道:「奴婢給爺請安。」

    平王停下腳步,看了看顧姨娘,「給夫人請過安了?」

    「是。」

    「嗯。」

    平王點點頭,繼續往屋裡走去,張姨娘鄙夷的看了顧姨娘一眼,緊貼在平王身後,跟著進屋裡去了,顧姨娘略躊躇了下,臉上露出絲笑意,也轉身進了屋。

    李青站了起來,上前半步,曲膝福了下去,「妾給爺請安。」

    平王抬了抬手,往上首左邊坐下了,秋月用小托盤捧了杯茶上來,李青接過,雙手奉給了平王,平王接過喝了一口,李青轉回身,在上首右邊坐下,張姨娘上下打量著李青,笑嘻嘻的上前一步,曲膝福了一禮請安道:「奴婢給姐姐請安。」

    顧姨娘盯著李青,平王垂下了眼簾。端著杯子喝起了茶,李青微微怔了怔,輕輕笑出了聲,眼睛裡帶著十二分的戲謔,看著張姨娘認真的說道:「張姨娘真是太客氣了,我比你可小著好幾歲呢,你怎麼能稱我姐姐呢,真要姐妹相稱,你也應該稱我妹妹才是。」

    說著,李青轉過頭,眼睛裡溢滿了笑,看著平王柔聲問道:「爺,您說是不是應該這樣?」

    顧姨娘拚命忍住笑,咬著嘴唇低下了頭,秋月緊繃著笑意微微扭過了頭,張姨娘一臉紫漲,汪出滿眼的淚水來,求援般看著平王,委委屈屈的喊了聲:「爺……」

    平王的臉陰沉了下來,把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扔在了桌上,冷冷的「哼」了一聲,站起來大步出了屋,直奔院外出去了。

    李青端起杯子,慢慢喝起了茶,看著曲著膝,已經搖搖晃晃的張姨娘,又轉過頭,看了看去而復返的顧姨娘,心裡泛起股膩歪來,放下杯子,冷淡異常的吩咐道:「都回去吧。」

    張姨娘趕緊直起身子,告了退急忙出去了,顧姨娘緊跟著張姨娘,告退而出。秋月恨恨的看著兩人,虛扶著李青的胳膊,邊扶著李青往裡走,邊低聲抱怨道:「夫人真是好脾氣,那個顧姨娘,竟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回來看熱鬧!還有那個張姨娘,太囂張了。」

    「那是因為她們的主子肯讓她們這樣。」

    李青拍了拍秋月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說道:「她們都是些可憐的人,只不過自己不覺得罷了。」

    「可夫人不是說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嘛?!」

    李青笑了起來,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秋月,「你以後要記好這句話,不要讓人可憐你,不做可恨事。」

    秋月鄭重的點了點頭。

    秋月、琉璃帶著竹枝、竹葉很快收拾好東西,幾個婆子進來取了行李送出去裝車,李青坐著兩輪小車到了二門,叫了孫義過來問道:「府裡可有出遠門的大車子?」

    孫義仔細想了想,回道:「回夫人的話,府裡車子不多,除了夫人用的車子,只有去年爺去蓮花峰時用過的車,算是府裡能出遠門的車子了。夫人知道,爺平時出門,從不坐車,都是騎馬的,老太妃這些年幾乎沒出過府。」

    李青皺起了眉頭,仔細想了一會兒,才吩咐道:「爺用過的那輛車,你立刻找出來,讓人送到莊子裡去,另外,你去找幾個高明些的鐵匠,還有會做車子的好木匠,送到莊子上,越快越好。這事,你先稟了爺,再去安排。」

    「是!」

    孫義忙躬身答應了。

    李青扶著秋月的手,上了車,幾輛車出了城,在兵丁的護衛下,往逸梅莊回去了。

    李青匆匆回到逸梅莊,在二門下了車,叫了鄭嬤嬤過來低聲吩咐道:「嬤嬤叫上木通,這就到桃花源花廳來,我有急事!」

    鄭嬤嬤嚇了一跳,睜大眼睛看著李青,焦急的問道:「夫人,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李青忙笑著安慰她,「嬤嬤不要急,是好事,極好的事。嬤嬤且放寬心!」

    鄭嬤嬤鬆了口氣,急忙去找木通了。

    李青回到桃花源,洗了個澡,換了套家常舊衣服,吩咐琉璃抱著那個裝滿了鑽石珠玉的匣子,到了前面花廳,鄭嬤嬤和木通已經等候在花廳裡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10:32 A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30 10:34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機會(上)

    李青在上首坐了。琉璃把匣子放到李青旁邊的幾上,泡了茶端上來,李青吩咐她:「你到門口看著,任何人不准靠近花廳。」

    琉璃曲膝答應著,站到了花廳門外。李青笑盈盈的看著鄭嬤嬤和木通,聲音輕快的說道:「王爺讓我陪他去趟拉井山,十天後出發。」

    鄭嬤嬤驚訝的看著李青,「夫人,拉井山那麼遠,王爺帶夫人去那裡做什麼?夫人身子弱,可經不得這樣的奔波!」

    木通拉了拉她,笑著低聲說道:「嬤嬤先聽夫人說。」

    李青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著看著鄭嬤嬤繼續說道:「嬤嬤不用擔心,我的身子現在好得多了。這一趟,是非去不可,王爺已經答應我了,這一趟回來,就把玉山以南、古石河以西、洛水以北、逸梅莊以東,方圓百里給我作采邑!」

    鄭嬤嬤愕然的看著李青,木通眼睛驟然亮了起來,飛快的眨著眼睛看著李青。李青笑吟吟的看了看他,轉過頭看著鄭嬤嬤吩咐道:「嬤嬤,我和王爺十天後出發,這一趟嬤嬤就不要去了,留下來看好莊子,讓秋月、琉璃,還有竹枝等五個小丫頭,跟我去就行,嬤嬤再幫我選些可靠能幹些的婆子跟著,這些事情倒不急,嬤嬤現在得趕緊帶上秋月,去庫房,把所有沒有標記,小巧好帶又值錢的寶石珠玉全部挑出來,拿過來給我。」

    鄭嬤嬤疑惑的看著李青,「夫人要這些做什麼?」

    「嬤嬤,我需要銀子,很多很多銀子,先把這些拿出去當了,以後再想辦法贖回來就是。嬤嬤不要多問,這件事,一定要悄悄的,萬不可讓人知道了。」

    鄭嬤嬤歎了口氣,斜著眼睛看著李青抱怨道:「堂堂王妃去當嫁妝,這事,還敢讓人知道?!」

    李青站起來,笑著推著鄭嬤嬤:「嬤嬤快去。以後有錢了,我們買更好的!」

    鄭嬤嬤笑著搖搖頭,告退出去了。

    李青看著她出了門,轉身坐回椅子上,斂了笑容,壓低了聲音說道,「王爺去拉井山,是要打通往晉地的商道,韓地今年糧食短得只怕是極多,王爺想從晉地買糧食回來。」

    木通目光爍爍的看著李青,李青看著他興奮的眼神,微微笑起來,繼續說道:「用銀子買,只怕不大會,肯定是以貨易貨,這商隊必是官方的,或許就是三爺和戶部主持著的,這中間,就有機會。」

    說著,打開幾上的匣子,推給木通看了。吩咐道:「你從慶余堂挑三四個精明可靠的人,分頭帶上這些鑽石珠玉,還有鄭嬤嬤等會兒挑出來的東西,讓人連夜送到金川府,交給慶叔,再讓你的小廝,也去金川府,把拉井山商道和糧食的事告訴慶叔,讓他立即啟程去晉地,是收糧還是做別的,他自己做主就行。告訴他,拉井山商道最快九月中能打通。」

    木通臉上泛起絲興奮的紅暈來,點點頭,咧開嘴笑著建議道:「夫人,要不,我去一趟吧。」

    「你不行,第一你目標太大,第二,你走了,平陽府這一攤子事情交給誰去?!」

    木通縮縮脖子,笑道:「這熱鬧只好便宜桑枝和半夏了,夫人,這商道關著糧食,對韓地,對王爺必定是極要緊的,夫人應該要逸梅莊以西,或是其它地方作采邑,玉山往洛水那一帶,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地丘陵。林木倒是繁盛,可除了些野味,沒別的出產,也沒什麼人家,夫人……」

    「王爺窮成那樣,稍微富裕些的地方,只怕都捨不得,就這裡最好,景色好,地方大,以後我們有了銀子,這樣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寶地。」

    「夫人說得肯定是對的。」

    木通笑瞇瞇的奉承道,李青瞄了他一眼,「你趕緊下去安排吧,東西好了,我讓人叫了你來取。」

    「是!」

    木通答應著告退出去了,李青笑盈盈的坐在花廳裡喝了會兒茶,才起身回了正屋,呵欠連天的進了內室,她昨天夜裡興奮的幾乎一夜沒睡,這會兒,要好好補一覺了。

    李青一覺醒來。已經申正了,洗漱完畢,秋月端了碗燕窩粥來,侍候著李青吃了,方稟報道:「夫人,孫管家讓人送了輛車子來,還有十來個工匠,說是夫人要的,現在外院候著呢。」

    李青點點頭,車子的事得趕緊些才行,這一路上。只怕是多半的時間是要呆在車上的,一定要想辦法讓車子舒服些,再舒服些,李青想了想,吩咐道:「我們去前院看看車子,讓人把丁一也叫過去。」

    秋月答應了,叫了個婆子出去傳了話,和松蘿、竹葉隨著李青去了前院。

    車子很寬大,也比一般的車高了不少,圍著靛藍象眼格棉布圍子,車輪、車轅、還有其它榫卯相接處都包著黃銅片,李青皺著眉頭,用手指碰了碰巨大的木頭車輪,要是有橡膠多好,丁一在旁解釋道:「夫人,這車子是去年爺去蓮花峰時特意做的,木板裡還夾著層精鐵板,外面接口處又都包了銅,極堅固,能擋百步以內的強弓。」

    李青怔了怔,仔細的看了看,也沒看出端倪來,這車子,除了寬大些,並不出眼,可如果這車子真的是用了那麼多鐵和銅,肯定極沉重,那她想的那些減震的法子只怕就沒法用了,她不是平王,沒那麼多人惦記著,用不著把車子加固到如此程度,還是舒適更重要些,李青轉過頭,看著丁一吩咐道:「這車子是專門為爺定制的,我先前不知,差點冒失了,你讓人把車子送回去吧。還是用我的那輛車子改一改好了。」

    丁一苦笑著回道:「回夫人,爺吩咐,讓夫人就用這輛車子。」

    李青皺了皺眉頭,怔了半晌,沒有說話,轉過頭,示意秋月扶了她,踩著踏板上了車子,車裡非常寬敞,矮幾、熏爐架、暗閣等等一應俱全,宛如一間設施齊全的小房間,李青在車裡坐了片刻,下了車,微微笑著吩咐丁一,「把那幾個工匠叫過來,我想問一問他們。」

    「是。」

    丁一答應著,片刻功夫,十來個年齡不一的工匠小心翼翼,低著頭被一個小廝帶了進來,小廝輕輕示意,工匠們忙跪倒磕頭請安,李青帶著笑,溫和的說道:「都起來吧,今天請大家來,是想請大家幫個忙,看看這車能不能改一改,好不那麼顛簸。」

    工匠們有些手足無措起來,相互看著卻沒敢起來,丁一在旁忙笑著說道: 「快起來吧,沒聽到王妃的話嗎?」

    工匠們急忙爬起來,李青微笑著,示意秋月取了根用細細的銀絲盤成的彈簧,遞給丁一,李青笑著問道:「你們看看,能不能用手指粗細的鐵絲盤出這個來,再把這個墊在車子下面,是不是能少些顛簸?」

    站在最前頭的工匠接過銀絲圈,仔細的看了,遞給了旁邊的工匠,幾個工匠都看了一遍,低聲討論了片刻,最前頭的工匠捧著銀絲圈,上前半步回道: 「夫人,這個圈圈,俺們能圈出來,可木匠師傅說,沒法放到車子下面。」

    李青皺起了眉頭,曲膝半蹲著看了看車下面,車子和輪子幾乎是一體,看不出哪裡可以放彈簧,李青失望的站起來,她能想到的減震方法只有這個,這個不行,她也就沒法子了,李青有些垂頭喪氣起來,站在最後面,年紀最輕的一個工匠微微動了動,看著丁一,抬起頭想說話又嚥了回去,眼裡閃過絲膽怯,又低下了頭,丁一一眼看見,忙笑著問道:「你有什麼主意?不妨說說。」

    李青轉過頭看著他,年紀很輕,個子不高,看起來健壯有力,眼睛清澈明亮,帶著些膽怯看了看李青,往前走了半步,有些緊張的說道:「夫人,俺,俺們村裡抬病人,用牛皮繩吊著床板抬,這車,讓皮匠用牛皮繩編網,吊著車廂板……」

    小木匠用手比劃著,李青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止住了小木匠,眼睛亮了起來,車外不行,可以把車裡做成吊床啊,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木匠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的回道:「回夫,夫人話,小的,叫趙鐵柱。」

    「趙鐵柱,這名字叫得好,趙師傅,你說的主意,我覺得好,這車就交給你了,需要皮匠師傅也好,木匠師傅也好,或是其它什麼,只管找丁管事要去,只是,十天之後,我就要用這個車,趙師傅就辛苦一二,車改好了,我自然會重謝你和各位師傅。」

    趙鐵柱臉漲得紅紅的,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忙跪倒磕頭:「謝夫人!謝夫人!」

    李青笑著示意丁一扶起他,帶著秋月等人回了內院。

    接下來的幾天,逸梅莊忙成了一團,鄭嬤嬤、秋月和琉璃更是腳不連地,彷彿回到了李青出嫁前的那兩個月,李青皺著眉頭看著她們忙來忙去,有些想不明白,不就是出個門嘛,怎麼就忙成了這樣!李青帶著竹枝,理了理藥箱,又寫了幾個方子,讓木通去了幾趟慶余堂,配了些藥丸回來,也就準備好了。



第一卷 第七十三章 機會(中)

    轉眼,已經過去了四五天。丁一每天稟報著車子的進展,再有兩天,車子就能改好了,李青松了口氣,突然想起商隊的事來,若是能知道韓地的貨物情況,連慶在那邊做起事來就更方便了,只要小心些不要做得太過,王爺也不會在意這些小事,仔細思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李青叫了丁一過來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爺有沒有組商隊往拉井山方向去,如果有,就打聽打聽都準備帶些什麼貨物過去。」

    丁一答應了,去了平陽府。下午未末時分,李青一覺醒來,竹枝和松蘿侍候著她洗漱後,換了件雪絹短衫和一條梅花紋紗裙,松蘿端了碗蓮子羹送上來,竹枝笑著稟報道:「夫人睡著的時候。丁一來過了。」

    李青點了點頭,吩咐道:「讓人找他進來回話吧。」

    竹枝答應著出去找人傳話了,李青慢慢喝了蓮子羹,才帶著竹枝、松蘿往花廳去了。丁一已經垂手侍立在花廳裡候著了,見李青進來,磕了頭,李青在上首坐下說道:「說吧。」

    「回夫人,奴才先找丁三打聽的這事,丁三說這事是三爺和戶部在準備,奴才就去了戶部,找了主事萬大人打聽,說是組了五支商隊,帶著紅果,藥材,上好的毛皮,還有牛羊,東西都準備得很充足,聽說光紅果就帶了上萬粒,」

    李青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韓地不愧是這紅果的產地,一出手竟然有上萬粒!這三爺、這戶部是真的不懂,還是有什麼居心?京城所有的藥鋪一天的紅果銷量加到一起也不過十幾二十粒,一年也銷不了上萬粒的紅果,那還是京城,還有寒谷寺帶來的無數病人在,那晉地,怎麼可能買得下這麼多的紅果?這是要把紅果硬生生的砸成蘿蔔價!而且。這樣的手筆出手紅果,除了平王府再不會有別的人,稍微有些腦子的人都能看得出,若再往深處想,再看看那些商隊要買的東西,韓地只怕立時就要陷入困境。

    李青站起來,擰著眉頭來回走著,這事,說還是不說?讓連慶在晉地接下這批紅果,她要的銀子就全有了,可是,這事必定是瞞不過去的,平王肯吃這樣的大虧嗎?惹急了他,對自己沒有好處!若放任這批紅果流進晉地,往後三五年、甚至十年內,紅果的價錢都會跌落到塵埃裡,所有以紅果謀生的人,都會陷入困境,慶余堂也屯了不少紅果,韓地的損失更是無法估量,若是。再有人由此猜想到韓地的缺糧……李青打了個寒顫,若是這樣,連自己也要陷入危險境地,無論如何,她是平王妃,韓地陷入困境,與她沒有任何好處。

    這事,平王知不知道?以他的心計,不能說算無遺策,也極少失誤,這樣重要的事會不過問?會看不到?會想不到?還有那個三爺,主管戶部那麼多年,就真的愚蠢至此?整個戶部就真的沒人想到?還是,另有隱情?

    李青擰著眉頭,兩隻手緊張的扣在胸前,出神的望著窗外,丁一愕然的看著李青,夫人彷彿有些焦躁,他看到的夫人,從來都是靜謐從容的,彷彿天下沒有什麼事能讓她動容,這商隊,難道有什麼不妥?

    李青打定了主意,轉過身,吩咐竹枝和松蘿:「你們兩個,到門口看著。」

    竹枝和松蘿曲膝答應著退到了門口,李青走到丁一面前,壓低了聲音吩咐道:「你立即去王府,悄悄尋了王爺。跟他說……」

    丁一聽得臉色大變,李青緊盯著他,警告道:「你在爺身邊侍候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這事的輕重,該怎麼辦,自己掂量吧!快去!」

    丁一急忙告退,急匆匆的奔出莊子,帶著小廝往平陽府飛奔而去。

    丁一滿頭大汗,急急的進了王府,直奔外書房。找到丁三,貼著丁三的耳朵低低的說道:「你找個機會跟爺稟報,我有重要的事,要悄悄回了爺。」

    丁三驚訝的看著面色凝重的丁一,點點頭,進去了。

    不大會兒,丁三出來,帶著丁一進了書房裡間,平王穿著草綠色雲紋長衫,神色安然的端坐在桌子後面,正寫著什麼,丁一跪倒磕頭請了安,把李青的話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平王聽了兩句。就放下了手中的筆,專心的聽著丁一的稟報,漸漸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等丁一說完,兩條眉毛已經擰到了一處,沉默了一會兒,平王猛的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屋裡急急的來回走著,半晌,揚聲叫了丁三進來吩咐道:「叫三爺立即來見我。」

    不大會兒。三爺匆匆進了書房,見了禮,有些驚訝的看了看垂手侍立在平王身旁的丁一,平王示意他坐下,面色陰鬱的盯著他看了半晌,才開口問道:「我問你,你知不知道整個平陽府,除王府外,一年要用多少紅果?京城呢,一年用多少?奚地一年用多少?晉地一年又用多少?」

    三爺愕然看著平王,半晌才回道:「爺,這些商人們的事,我平時沒留心過。」

    「那戶部呢?戶部知不知道?」

    三爺心裡湧起陣陣不安來,隱隱覺出些不對來,忙回道:「回爺的話,戶部主要是理韓地的收支財稅,這些生意上的數目字,爺若要,我以後讓他們留心著。」

    平王陰冷的盯著他,「我告訴你,平陽府除王府外,一年用的紅果不超過兩千粒,京城除宮里外,一年用量不過六千餘粒,奚地和晉地,加在一起一年的量也不會超過四千粒!」

    三爺愕然中帶著迷惑,呆呆的看著平王,半晌,突然醒悟過來,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的磕著頭,驚慌的語不成句:「爺,二哥,我,爺……」

    平王皺皺眉頭,不耐煩的揮揮手。

    「你先起來,這事我也有錯,一時沒想到這些。」

    三爺急忙爬起來,也不敢再坐,只垂手屏氣侍立著,平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回頭看著丁一吩咐道:「把夫人的意思說給他聽!」

    「是!」

    丁一上前半步,微微躬著身子,口齒清晰的稟報道:「夫人說了,這事,有個四五百粒上好的紅果也就夠了,讓人先放出話去,就說韓地今年紅果產地遭了災,往後幾年的產量都難說,府裡漸漸收緊不再往外放紅果,再由官府出面,出個告示,禁止紅果運出韓地,各關卡大張旗鼓的查一查,如果再能殺個一個兩個偷運的,就更好了,然後,這幾百粒紅果運到晉地,這價錢,就隨爺的意思了,夫人還說,這賣紅果與買糧食之間,最好轉轉手。」

    三爺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著急的問道:「轉轉手,怎麼轉手?」

    丁一抬頭看了看三爺,恭敬的回道:「回三爺,這個夫人沒說。」

    平王神情陰鬱的盯著三爺看了半天,回過頭,吩咐丁一:「你先回去吧,去告訴孫義,讓他每天去趟莊子,看看夫人行李準備得怎麼樣了,若少什麼東西,立即讓人準備去,夫人身子不好,都用心侍候著。」

    丁一恭敬的答應著,告了退,躬身出去了。

    平王回過頭,冷冷的盯著三爺,三爺身子慢慢矮了下去,「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頭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平王慢慢踱到三爺面前,用腳尖輕輕踢著三爺的額頭,「這一萬粒紅果若是放了出去,我們林家這百年基業,也許就要動了根本,夫人說,楊元峰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我看,你的書也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三爺磕著頭,一聲不敢吭,平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背著手走到窗前,望著窗外那架薔薇怔怔的出了神,「夫人說商場如戰場,爺用兵如神,這商場上的事,必定也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這事爺必定不知道,讓奴才悄悄的稟報爺。」平王露出絲苦笑來,她是真的這麼認為,還是給他留著面子?或者就像那天早上一樣,認真的譏笑他!可不管哪種,他都得領她這份巨大的人情。

    楊元峰抄了每份讀書筆記和她的批注來,說他五體已伏了四體,夫人年紀只有他一半,學問是他數倍,見了夫人,才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怪不得,寒谷寺稱她為木蓮傳人,廣慈大師是醫者,更是這世間難得的智者,從不妄語。

    得她,是他之幸,韓地之幸。

    平王轉過身,看著伏在地上的三爺,聲音緩和了些,「起來吧,我還有話和你說。」

    三爺爬起來,面色慘白,平王看了看他,歎了口氣,示意他坐下,吩咐丁三給三爺泡杯熱茶來,三爺雙手微微顫抖著接過,連喝了幾口,臉色才緩和了些,膽怯的看著平王謝道:「謝爺恩典,我好多了。」

    丁三退了下去,平王走到三爺面前,低低的吩咐道:「這事,你回去戶部悄悄的查一查,看是不是有人知道這其中的利害,若是有人明知而故意為之……」

    三爺鄭重的點點頭,「爺的意思我明白,爺放心。」

    平王轉過身,慢慢走了幾步,坐回到桌子後面的扶手椅上,「這事我是能放心,商隊的事,可放心不下。商場如戰場,一點馬虎不得,你和戶部那些人,都不行!」

    三爺低著頭,紅果的事打擊得他頭暈目眩,這轉轉手,要怎麼轉?他那滿樓的書裡沒有一個字提過這個。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10:53 AM

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機會(下)

    平王從桌子上拿起幾張紙。遞給三爺,「這是楊元峰抄來的,他的讀書筆記和夫人給的批注,你也學學,也跟著楊元峰,把讀到狗肚子裡的書再讀回來。」

    三爺忙上前,恭敬的接過,平王背著手來回走了幾步,停下來繼續吩咐道:「你明天一早就去莊子,求見夫人,無論如何也要討了那個木通來,給你做這個商隊的領隊!還有,她是你嫂子,你就放下身段,好好跟她討教些理財和從商的道理,這不丟你的人,事情做成那樣,才丟人呢!」

    「是!」

    三爺忙答應了,有些遲疑的看著平王,猶豫了半晌,才低聲問道:「爺。聽說連管事經商上極有手段,現就在金川府,那個木通,年紀是不是,小了些?這是大事,萬一……」

    平王回過頭,皺著眉頭無奈的看著他,歎了口氣,「連慶這會兒也許就已經離開金川府,去晉地了,夫人只要答應讓木通去,就不會讓他辦砸了這差事,夫人也罷,連慶也好,自然會在後面指點著他,這生意,這商道,握在夫人手裡,也就是在我們自己手裡。明天去見夫人,一定要恭敬著些,還有,以後,你那個什麼文會,放到厚德居去辦,今天就讓你府裡的管家去厚德居找掌櫃好好商量去,記著,是你求著人家要到那裡去辦的!」

    三爺眼裡閃過絲尷尬。立即恭敬的站起來答道:「是!」

    看著三爺出了門,平王轉頭看著窗外,良久,叫了丁二進來,低聲吩咐道:「你去京城,去仔仔細細的打聽關於夫人的事,不論鉅細,一言一行,還有,凡跟夫人有一點關係的人和事都要打聽清楚,洛城也要去一趟,總之,關於夫人的事和話,一個字也不要漏過。」

    丁二答應著,轉身出去了。

    第二天巳初剛過,三爺就帶著滿車的禮物到了逸梅莊,丁一和木通恭敬的迎到了大門外,三爺笑容滿面的下了車,急忙拉起跪在地上的木通,一邊打量著他,一邊親熱的說道:「快起來。快起來!大丁也起來,跟我還客氣什麼?!」

    木通瞇著眼睛,憨厚的笑著站起來,和丁一一起,畢恭畢敬的引著三爺進了莊子,到了松間堂,奉了茶上來,三爺在右邊第一個位子坐了,喝著茶和木通、丁一笑盈盈的說著話,等候李青。

    李青聽了鄭嬤嬤的稟報,疑惑的皺起了眉頭,三爺來做什麼?還帶了滿車的禮物,禮物可從來沒有白送的道理,禮字帶著勾,那是要勾著東西回去的!不見是最好,可她過兩天就要離開平陽府,在她回來前,這莊子,城裡的鋪子,她的人,總要在他眼皮底下呆著,這見還是得見一見的。

    琉璃和松蘿、松明侍候著她重新梳了頭,插了羊脂玉雕著簇玉蘭花的簪子,換了件白色如意雲紋寬袖短上衣,一條軟銀輕羅曳地裙,帶著琉璃和松蘿、松明去了松間堂。

    三爺遠遠看見李青過來,忙站起來,恭恭敬敬迎出了松間堂。李青眼裡閃過絲詫異,心裡警覺起來。無事獻慇勤,總不會有好事。

    三爺迎著李青,重又進了松間堂,李青笑吟吟的虛讓著三爺,請他上首坐,三爺連稱「不敢」,躬身請李青在上首坐了,上前躬身施禮: 「給嫂子請安。」

    李青心底詫異不止,忙側過身子受了半禮,笑著又讓坐,三爺依舊坐到了右邊第一個椅子上,陪著滿臉的笑容關切的問道:「嫂子氣色看起來極好,這一陣子身子可好些了?」

    李青忙笑著回道:「好得多了,多謝三爺關心著。」

    「采薇一直想來看您,我擔心她打擾了您,一直沒敢讓她來。」

    蘇采薇是三爺的夫人,兩人感情極好,李青笑意盈盈的和他寒暄著,說了會兒話,李青絕口不問他的來意,彷彿他是這莊子的常客,常來常往慣了,今天不過是來喝喝茶。說說閒話罷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三爺眼裡閃過絲苦惱來,笑著說起文會的事來,「……這文會,原一直是在我那個小園子裡辦的,每個月一起,可嫂子知道,采薇性子疏懶,也不擅長這些點心吃食上的安排,這一陣子是越來越吃力了,早就想托到厚德居去辦這文會……」

    李青笑著聽著。端起杯子喝著茶,送這樣的好事給她,還求著她收下,只怕這後面的事小不了,李青蹙著眉頭,為難的說道:「三爺也知道,那個厚德居,不過是個小飯鋪子,哪裡能承得下這平陽府的文壇盛事?再說,這文會,還講究個清雅和品格,這哪裡是厚德居能承得下的?三爺若覺得這文會上點心吃食的事讓人煩心,就讓厚德居單承辦這一項就是了。」

    三爺怔了怔,這話倒真是說到他心坎裡去了,在一個飯莊子裡辦文會,他打心底委屈,李青盯著三爺臉上閃過的一絲猶豫,笑著繼續說道:「文人墨客,最是隨意,可也最是講究不過,這講究也就是講究個格調,三爺若是把這文會放到了厚德居這樣的飯莊子裡去,只怕要傷了這些文士才子的心,也傷了三爺的體面,這份力倒是省不得,文會還是要在三爺的園子裡辦,就讓厚德居派人過去單準備點心吃食,已經是極給他們臉面的事了。」

    三爺眼睛裡閃過欣喜,含糊著應了,李青眼睛裡溢滿了笑意,陪著三爺繼續說著越扯越遠的閒話。三爺漸漸有些心不在焉起來,李青只當沒看到,繼續笑盈盈的扯著閒話。

    三爺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陪著笑說道:「嫂子,我這次來,還想跟嫂子借個人使使。」

    李青正垂著眼簾,喝著茶。借人,借誰?這就是他今天來這兒的目的?李青放下杯子,笑著問道:「三爺真是客氣,三爺府裡什麼樣的人沒有,還能看上我這莊子裡的粗人?」

    三爺乾笑了兩聲,繼續說道:「想跟嫂子借木通用用,嫂子也知道商隊的事,我想來想去,沒有比木通更精明能幹、更好的人選了,想跟嫂子借了他,讓他帶商隊走這一趟,嫂子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李青笑著喝著茶水,借木通帶這商隊,這是他的主意,還是平王的主意?藉著木通想打誰的主意?連慶?還是自己?哼!

    「三爺真會開玩笑,木通才多大?十七八歲的孩子,讓他帶商隊?三爺這話真是要嚇著我了!三爺手下可是能吏如雲,退一萬步說,就算三爺真是要借些人用,王府裡可多得是能幹的人!哪裡要到我這裡借個半大孩子去用?三爺要是再提這樣的話!我可要嚇得寢食難安了!」

    三爺忙解釋道:「嫂子,是這樣……」

    「不管怎樣,你和爺的事,都是大事,沒有交給個半大孩子的道理!這話,三爺不要再提起!」

    李青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轉過頭吩咐旁邊侍候的婆子:「去告訴鄭嬤嬤,讓她親自去廚房看著,三爺是貴客,讓廚房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好好侍候!」

    婆子忙答應著下去了,三爺想告辭,又有些躊躇,李青笑容滿面,微微瞇起眼睛看著他說道:「從平陽府到莊子,路途遙遠,三爺一路過來,一定勞累得很了,讓丁一侍候著三爺到疏梅居歇息一會兒吧。」

    說著給琉璃使了個眼色,琉璃忙到門口叫了丁一進來,李青笑盈盈的吩咐道:「三爺累了,你侍候著三爺到疏梅居歇息歇息吧。」

    丁一剛要答應,三爺站了起來,笑著告辭道:「我還要趕回平陽府,爺後天就要出發,還有好多事情要安排,嫂子這裡的事情也多,我就不多打擾嫂子,這就回去平陽府了。」

    李青笑著站起來,虛留了兩句,吩咐丁一和木通送三爺出去。三爺鞠了一禮,告了退,李青站在松間堂門口,目送著三爺轉了彎看不見了,才笑瞇瞇的回了桃花源。

    三爺苦惱的回到王府,在外書房院門口磨蹭了好大會兒,才硬著頭皮進了院,求見王爺。

    進了書房,三爺一聲不吭,就跪到了地上,平王抬起頭,盯著跪在地上三爺看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微微仰著頭往後靠到了椅背上,他也料到了,三爺一來沒有這個面子,二來,也沒那個本事,能從李青手裡借到人,可還是存了線希望,希望他能辦成了這件事,這樣,他就不用去逸梅莊了。她那樣甩臉子給他看!為了商道的事,他已經「病」過一次了,現在還要再去逸梅莊,她的脾氣,他的臉面……平王臉色陰鬱下來,站起來,走到三爺面前,低頭看著伏在地上的三爺,半晌才歎著氣說道:「起來吧,這件事,我去跟夫人說。」

    三爺忙爬起來,垂手站在一邊,看了看平王,帶著些膽怯,猶豫著稟報道:「爺,那個,嫂子說,文會的事,文人就是講究個格調,嫂子說,讓厚德居派人去準備點心吃食就夠了,文會就不要放在厚德……」

    平王轉過身,陰冷的盯著三爺,三爺的聲音越來越低,不敢再說下去了,平王突然笑了起來,「父王在世的時候,常說你讀書讀得有些傻,一點都沒說錯你!還格調?呸!我看你哪天被人賣了還不知道呢!我告訴你,林蘊波,你那個文會,要麼到厚德居去辦,要麼,就不要辦!你自己掂量著辦!出去!」

    三爺被罵得頭暈眼花,急忙告退了出來,站在院子裡,發了會兒呆,才垂頭喪氣的出去了。

    平王有些氣悶的站在書房裡呆了半晌,才叫了丁三進來,冷著臉吩咐道:「你去莊子,告訴夫人,我今天要過去!」

    「是!」

    丁三垂手應了,急忙出來,奔莊子去了。



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到底誰佔了便宜

    平王到逸梅莊時。已經是酉末戌初了,李青帶著秋月等眾丫頭婆子早就迎在了桃花源院門口,小丫頭侍候著平王沐浴更衣後,李青乖巧的上前,半跪著給他絞乾了頭髮,歪歪扭扭的挽了個髮髻。李青的這份乖巧體貼,讓平王緊繃的臉放鬆了不少,秋月、琉璃,還有松枝等旁邊侍候著的小丫頭都鬆了口氣,緊繃著臉的平王,渾身散發出來的煞氣,讓她們膽怯到腿軟。

    廚房送了晚飯過來,李青笑語殷殷的陪著他吃了飯,又親手泡了杯茶端上來,平王臉色平和下來,坐在東廂炕上看起了帶過來的文書,李青悄悄退到西廂外間的榻上,有些鬱悶的歪在大靠枕上,秋月笑盈盈的上前給她輕輕揉著手腕,李青看著她,低聲抱怨道:「你們竟然要怕他冷著臉!他冷臉只管讓他冷去好了。哪,他現在心情好了,我的心情可是很不好!」

    秋月一邊給她揉著手腕,一邊笑著說道:「夫人,你以前不是教過我們嘛,是什麼樣的身份,就有什麼樣的義務,份內的事一定要做好,夫人現在是王妃,就應該做好王妃份內的事啊。」

    「秋月,我已經做得夠好的了,總不能把他當成天一樣對待吧!」

    秋月停了手,奇怪的看著李青,「夫人,夫君不就是天嘛,爺是您的夫,也是韓地的王,他就是天啊。」

    李青頹然垂下了頭,長長的歎著氣悠悠的感慨著:「秋月,我好寂寞啊,如煙花般寂寞!」

    秋月笑了起來,「夫人,您還和以前一樣,沒道理的時候,就開始說些讓人聽不懂的怪話!」

    李青把頭埋在了大靠枕裡,這世上,她和木蓮。都是如煙花般寂寞的人。

    戌末時分,李青又過去東廂剪了剪燈花,換了杯茶送過去,平王抬頭看著她,溫和的吩咐道:「你身子弱,先去歇著吧,讓小丫頭侍候著就行了。」

    李青忙曲膝謝過,沐浴洗漱後,躺在床上,只數了幾隻羊,就睡著了。睡夢中,有個溫暖的懷抱輕輕環住了她,李青迷迷糊糊的往那個溫暖懷抱裡拱了拱,睡得更沉了。

    第二天,李青一覺醒來,剛想伸一伸懶腰,才發覺自己被平王從背後圈在懷裡,李青怔了怔,心思微轉,還是趁他沒醒來前,趕緊起床的好。李青小心的舉起手,輕輕把平王的胳膊抬起來放到旁邊,悄悄轉過頭,看到平王正滿眼戲謔的看著自己,李青窒了窒,轉過頭,就要起身,平王手臂略用力,把她拉回了懷裡,懶洋洋的說道: 「還早呢,陪爺說說話再起來也不晚。」

    李青身子微微有些僵硬的躺在床上,皺起了眉頭, 「爺,還是先起來再說話吧。」

    平王雙手微微用力,把李青身子轉過來面對著他,看著她皺起的眉頭,輕輕笑著,伸出手指撫著她眉間,低聲調笑道:「青青不喜歡看我皺眉,我也不喜歡看青青皺眉。」

    李青怔了怔,她說過不喜歡看他皺眉嗎?肯定是喝醉酒那晚!那晚,想起那些零碎的記憶片段,李青的臉紅了起來,平王有些失神的看著她臉上的飛紅,身子發起熱來,李青感覺到了平王的變化,心裡一緊,趁著他失神的片刻,動作快速輕捷的推開他的手臂。跳下了床,光著腳飛快的跑了出去。

    平王怔了怔,看著晨光中,她光著腳輕盈跑動的背影,彷彿心裡有什麼東西也跟著跑了出去。

    李青洗漱後,換了件淡灰色素面寬袖緊身細紋羅紗衫,一條繡了幾支銀色蘆葦的粉霞柔絹曳地裙出來,平王也已經起來,洗漱完畢了,李青忙上前,侍候著他穿衣服,平王抬著手臂,低頭看著李青,她好像很喜歡這些素淡的顏色,這淡灰,這粉霞中的銀色,穿在她身上,如此靜謐脫俗,如此,誘人!

    李青侍候著平王穿好了衣服,廚房送了早飯進來,平王吃過,喝了幾口茶。起身準備出門,李青忙跟在後面送他出去,平王走到東廂門口,停下腳步,轉過身,微微笑著看看李青,彷彿很隨意的問道:「連慶動身去晉地沒有?」

    李青微微一怔,抬頭看了看平王,小心的回道:「應該已經動身了。」

    「嗯,還是讓木通帶商隊去晉地吧,以後。這條商道,就讓連慶和木通兩頭打理著,也能讓人放心些。」

    李青皺起了眉頭,疑惑的抬頭看著平王,他這是什麼意思?要把這麼重要的商道放給她?平王微微低頭看著李青和她眼裡的疑惑,伸手把她拉進了自己懷裡,帶著些曖昧的笑,低下頭在她耳邊悄悄說道:

    「青青不要皺眉,三弟是個書生,做不了生意,這商道,放在你手裡,我才能放得下心。你我,是一體。」

    說完,笑著托起她的下巴,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吩咐道:「不用送我出去了,今天我就不過來了,你好好歇息,明天卯初是吉時,要起得很早。」

    說完,抬手撫了撫李青的鬢角,轉身大步出了屋子,李青目瞪口呆的看著平王的背影,轉過頭看著屋裡低頭侍立著,彷彿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的丫頭們,一時鬱悶得無以復加,他竟連拒絕的話都不容她說!這是商量,還是吩咐?

    李青恨恨的踢了兩腳門簾,轉身回到東廂,趴在榻上,頭埋在大靠枕裡,什麼叫他和她是一體?明明她是她,他是他!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被他一體了去!這商道,哪裡是放給她,明明是要把她的人都搶了去?商道只要不是她管。這中間的漏洞就都是她的機會,可如今這商道扔到自己手上,這還占誰的便宜去?李青翻了個身,躺在榻上,皺著眉頭,仔細的盤算了起來。

    半晌,李青打定了主意,吩咐叫木通到花廳等她。

    李青到了花廳,屏退了松蘿和松明,悄悄的吩咐木通:「爺讓你帶商隊經拉井山去晉地,我答應了,你且記著,路上跟在我和爺後面,不能太遠,也不能太近,要萬分小心,小心外面,更要小心商隊裡面,只要有一絲不確定,就讓人送信給我,到了晉地,把商隊交給慶叔,人平安,貨平安,你的差使就算辦妥當了。」

    木通眼睛亮了起來,遲疑了下才問道:「夫人,那我們的生意?」

    「我們的生意不能混在裡面了,王爺不是個好相與的,只怕倒被他佔了便宜去,還是清爽些好。我們的生意,我已經有了更好的主意。」

    木通重重的點著頭,咧開嘴笑了起來,「都聽夫人的。」

    「你現在趕去王府,求見王爺,跟他要人,記著,往後,商道的事,統統吩咐他給的人去辦,我們自己的事,讓我們的人去辦,要分清楚了。這商道,不過就那麼些事,也簡單,過個一年半載的,這些人上了路,你和慶叔也就好脫了手,專心做我們自己的生意了。」

    木通瞇著眼睛笑著應了,告了退,急忙出去吩咐了小廝準備出門的事,自己騎著馬,飛快的奔平陽府去了。

    第二天,寅正剛過,李青就被秋月叫了起來,莊子裡已經是燈火通明,李青打著呵欠,松蘿和竹枝侍候著她洗漱後,琉璃取了件淡青色如意雲紋錦衣,和一條百蝶穿花煙羅裙,李青換了衣服,看著滿桌的點心,困意濃重,胃口卻是一點也沒有,鄭嬤嬤逼著她吃了碗燕窩粥,又吃了塊綠豆酥,李青堅定的搖著頭,再也不肯吃了,鄭嬤嬤無奈的看著她,吩咐廚房送了紅果湯過來,李青喝了,外面有婆子來稟報說,侍衛們已經在莊子外侍候著了。

    鄭嬤嬤看了看沙漏,已經快到吉時了,忙和秋月、琉璃等人一起,侍候著李青準備出門,秋月拿了件百花飛蝶縐紗斗篷,給李青披在身上,雖然是夏天。可這是凌晨時分,夜涼如水。

    一行人到了二門,二門院子裡燈火通明。李青帶了秋月、琉璃等七個丫頭,鄭嬤嬤足足挑了二十個管事和粗使婆子隨行,孫義又從王府挑了二十個專門跟著出門的婆子送過來,院子裡站滿了隨行的人,鄭嬤嬤扶著李青上了車,琉璃跟著上車侍候著,秋月帶著松蘿上了後面一輛車,松明等人每兩人一輛車,也分別上了車,車子動了動,往大門外緩緩行去,李青掀起簾子,和鄭嬤嬤揮了揮手,鄭嬤嬤滿臉笑容的曲膝行著福禮,目送著李青的車子轉個彎,看不到了,又站著望了半天,才依依不捨的回去了。

    松蘿興奮的坐在車子裡,感覺到車子動了,長長的興奮的歎著氣,秋月笑著看了看她,松蘿臉紅紅的問道:「秋月姐,這次出門,真的能看到我弟弟麼?」

    秋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夫人說能,肯定就能,唉,你看看你,自從知道了你弟弟的信兒,就開始這樣神神鬼鬼的!你弟弟現跟著楊大人讀書,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秋月姐,不是不放心,是不敢相信呢,秋月姐,你不知道,楊大人是我們銀湖鎮人人都知道的神童!神童呢!」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11:05 A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30 11:18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七十六章 無聊與新鮮

    秋月抿嘴笑著看著她。

    「你還是收收心,趕緊睡一會兒是正經,這一路要走一個多月呢,夫人身子弱,我們這一路上都得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用心侍候著,得了空就趕緊讓自己歇息好才行,你把自己折騰病了,就是給夫人添亂,真這樣,我可就不得不讓人把你送回莊子去了!」

    松蘿吐吐舌頭,忙幫著秋月收拾好東西,半靠著大靠墊,瞇上了眼睛。

    李青的車子出了大門,停了下來,梁靜在車外恭敬的稟報道:「夫人,孫管家求見。」

    李青點點頭,琉璃掀起象眼格綿布簾子,李青隔著綃紗簾看著外面,孫義站在燈光下,旁邊還站著位黑衣黑甲的侍衛。是黑衣衛,李青轉眼看了看四周,四周站著的都是黑衣黑甲的黑衣衛,人靜悄悄的站在馬旁,馬也沒有聲音,彷彿和夜色融成了一體,孫義上前躬著身子請了安,笑著稟報道:「夫人,爺吩咐說,讓王統領帶人護送夫人先出發,爺在望鄉驛等著夫人。」

    李青眼睛裡溢出笑意來,他自然是沒耐心跟著她的車子慢騰騰的作蝸牛爬,這樣最好,她也不用一路上應酬他、侍候他了,這才是真正的旅遊呢。李青笑著應了,琉璃放下簾子,車子頓了頓,重新緩緩往前行去。黑衣衛上了馬,圍住車隊,緩緩往前走去。

    車子走了一會兒,馬蹄聲越來越緊促,車子跑動得漸漸快了起來,李青坐在車裡,感受著車子的震動,改造後,震動果然減輕了不少,比進金川府時坐的車子。不可同日而語,好了不知道多少,李青笑容滿面,伸展著腰身,掀起簾子,看了看黑漆漆的外面,吩咐琉璃給她脫了外面的衣服,卸了簪環,舒舒服服的躺下準備睡一覺,琉璃從前面的櫃子裡取了條淡黃底滿繡纏枝並蒂蓮滑絲錦夾被,給李青蓋上,不大會兒,李青就睡著了。

    李青一覺醒來,太陽已經明晃晃的照著大地了,車子依舊輕快的跑著,李青掀起簾子,隔著車窗上糊著的綃紗,瞇起眼睛看著外面刺目的陽光,和遠處陽光下一片片青綠的農田,黑衣衛們騎著馬沉默的跟在車旁,李青微微抬著頭。看著他們身上厚重的黑衣黑甲,雖說已經進了八月,可這樣的陽光下,又是黑衣,不知道熱得多難受呢,他們是黑衣衛,是平王的貼身近衛,她還是不要開口的好。

    車子單調的跑著,李青拿了本書,看了會兒,覺得頭暈,放下書,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

    車子外面有馬蹄聲傳來,李青有些驚訝的看著騎在馬上的婆子,看來,孫義送過來的所謂跟著出門的婆子,都是會騎馬的了。婆子跳下馬,牽著韁繩,動作輕捷的跳到李青車前坐下,回過身輕輕敲了下車門邊:「琉璃姑娘,夫人可醒了?」

    琉璃轉頭看著李青,李青點了點頭,琉璃笑著回道:「嬤嬤,夫人已經醒了。」

    車外的婆子立即恭敬的稟報道:「夫人,奴婢們在前面找到家乾淨些的客棧,離這裡大約還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奴婢請夫人示下:中午是不是停在那裡吃飯歇息?」

    李青轉頭看著琉璃,琉璃忙轉頭看了看車上的小沙漏,小聲的稟報道:「夫人。現在快巳正了。」

    李青點點頭,溫和的吩咐道:「嗯,就在那裡吧,辛苦你們了。」

    嬤嬤忙連稱「不敢」,跳下車子,上了馬,往前面飛奔而去。

    車隊很快到了婆子說得客棧,李青的車子停下來時,客棧內外的人都已經被清得乾乾淨淨,客棧外面也拉上了帷幔,黑衣衛簡單布了防,這裡是韓地,他們還可以放鬆些。

    李青扶著秋月的手下了車,活動著有些僵硬的四肢,慢慢進了客棧,客棧正中放著張大桌子,桌子上鋪著自帶的白綾桌布,椅子上鋪著她們自已帶的石青色半舊妝花緞大坐墊,李青在客棧裡走動了一會兒,站了片刻,才坐到椅子上,飯菜是竹雨準備的,李青看著桌子上清淡卻不簡單的四樣小菜。笑著問竹雨:「你是不是連鍋灶都帶著呢?」

    竹雨笑嘻嘻的曲膝福著回道:「回夫人話,帶了好幾隻鍋呢。不過爐灶不好帶,只帶了幾隻紅泥小火爐,路上給夫人燉些燕窩粥什麼的,就不用停車了。」

    李青點點頭,看著客棧外長長的車隊,怪不得能收拾出這麼幾十車的行李來。

    李青很快吃好了飯,吩咐一個跟出門的婆子叫了王統領過來,客氣的問道:「王統領,咱們大概什麼時辰能到望鄉驛?」

    王統領抱拳鞠了一禮回道:「回夫人話,以我們現在的腳程。還要二個半到三個時辰。」

    李青輕輕皺皺眉頭,溫和的問道:「王統領,你看我們這腳程能不能再快一些?」

    王統領眼睛亮了亮,忙躬身回道:「回夫人話,快是能快的,就是車子要顛簸些,爺吩咐過,不能讓夫人累著了。」

    李青笑著吩咐道:「那就趕一趕吧,我們早一些到,大家也好早一點休息。」

    王統領咧嘴笑著,重重的答應著出去了。

    李青很快收拾好,上了車,車子明顯得快了起來,也顛簸起來,車上換了秋月侍候著,秋月放了好幾個鬆軟的靠墊在李青身旁,李青看書吧,頭暈,再睡覺吧,又睡不著了,車窗外是幾乎一樣的景致,行人是看不到的,黑衣衛不會讓人離車隊靠近哪怕一點點,這才頭一天,要是這樣在路上走上一個多月,回來再走上一個多月,不累死,也要悶死了!李青鬱悶的看著窗外,出門前的興奮和期盼,消融得一乾二淨!

    申末酉初,車隊就到了望鄉驛,驛丞早就帶人收拾乾淨驛站內外,在驛外候著了,李青吩咐婆子賞了驛丞和驛站裡的小吏、雜役,下了車,進了正院,琉璃帶著竹枝等收拾著正屋。李青站在院子裡,看著滿天彩霞,心情漸漸愉快雀躍起來,雖說路上單調得令人發瘋,可她畢竟可以每天站在不同的地方看朝陽,看落日!

    丫頭婆子們忙進忙出,李青笑盈盈的在院子裡走動著,到每一個她能到的地方,一塊磚也能讓她興致勃勃的看上半天。秋月跟在後面,笑吟吟的隨著她走來走去,夫人一直安安靜靜,極少有這樣高興的時候,這樣才是十五六歲孩子的模樣啊!

    李青走遍了她能去的角角落落,連根草也沒放過的研究了一遍,才滿足的進了屋,沐浴洗漱去了。

    李青換了件白色素雪絹寬袖短上衣,蔥黃素綾長裙,鬆鬆綰著頭髮,插了支鏤空雕著層層疊疊纏枝菊花的黃玉簪子,神清氣爽的走到正屋門口,看著遠處漸漸濃厚起來的暮色,秋月掀簾出來,笑著說道:「夫人,還是進去吧,外面蚊蟲多,要是咬著了,夜裡又要睡不好了。」

    李青笑著轉身進了屋,剛坐到廂房炕上,小丫頭在門口稟報:「夫人,王爺來了。」

    李青下了炕,出了廂房,平王已經進了正屋,李青忙曲膝請安,平王站在門口,微微笑著看著她,抬了抬手,「起來吧,趕得這樣快,累不累?」

    李青笑著搖搖頭,「謝爺關心,還好。」

    平王點點頭,秋月用小托盤托了杯茶送上來,李青笑著捧起杯子,「爺坐下歇會兒吧,喝杯茶潤潤喉嚨。」

    平王伸手接過李青手裡的杯子,一飲而進,把杯子放到秋月手裡的托盤上,笑著說道:「我去外面沐浴了再過來陪你吃飯,不用叫你的丫頭了,讓小廝們侍候著就行。」

    說著,轉身出了正屋,李青笑顏如花的看著他的背影,這樣不麻煩她,真是太討人歡喜了,今天晚上,最好能想辦法讓他睡到外面去!

    平王沐浴洗漱,換了件香雲紗長衫進了屋,李青陪著他吃了飯,丁三送了厚厚一疊文書進來,平王坐到東廂房炕上,專心看了起來,李青泡了杯茶端給他,轉著念頭,把他趕出去?好像不太可能,這正房,東西廂都是一樣的陳設,不如讓他睡在這裡,自己睡到西廂房去,李青笑盈盈的走到炕前,柔聲問道: 「爺要看完這些文書再歇息嗎?」

    平王抬起頭看了看李青,含笑溫和的解釋道:「這些都是很急的事,明天一早要送出去的,我看完了再陪你,好不好?」

    李青窒了窒,忙解釋道:「不是這個,那個,我讓人把爺的被褥就鋪在這東廂,爺看好不好?」

    平王笑著點了點頭,李青暗暗舒了口氣,悄悄出來,吩咐秋月讓小丫頭把平王的被褥鋪到東廂去,自己悄悄進了西廂,上床睡覺去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從背後摟過來,李青一下子驚醒過來,猛的坐了起來,平王嚇了一跳,隨即輕聲笑了起來,直起上身,摟著李青,低下頭,臉頰貼到李青耳邊,「嚇著你了,嗯?」

    李青身體僵了僵,回過身,想推開平王,「爺不是說要睡在東廂的嗎?」



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 渴望

    平王笑著摟緊了李青。躺到了床上,用手輕輕纏著她的頭髮,懶洋洋的說道:「爺睡東廂,豈不冷落了青青。」

    李青胸口悶了悶,推開平王的手臂,轉過身,背對著平王,「我累了。」

    「嗯,路上都做什麼了?看書?」

    平王從後面緊貼著李青,把她攬在懷裡,溫和的問道:「車子晃著,看書頭暈,什麼也沒做,很無聊,我累了。」

    李青往外挪了挪,平王一隻手微微用力,把她拖了回來,臉貼著李青耳邊輕輕笑著說道:「坐車無聊,明天我帶你騎馬怎麼樣?」

    李青眼睛亮了亮,這倒是個不錯的選擇,要是騎馬。至少路上可以快一些,她就可以先一步,到下一站看看風景,逛逛集鎮,等著車隊了,李青想了一會兒,忍不住轉過身來,看著平王認真的問道:「你說話算數的啊,明天真的帶我騎馬?你不是有很多事情的嘛?」

    平王眼睛往李青松松的衣領裡看去,鬆開手指上纏著的頭髮,手從李青衣服下面伸了進去,心不在焉的答應著:「嗯,真的,爺說話算……」

    平王的手伸到了李青胸前,輕輕揉捏著,嘴唇壓了上去,李青被他身上的滾熱裹著,有些頭暈,用手推著平王,氣息也有些紊亂起來,「你……輕…點,唉……不要……」

    平王被她甜軟的聲音纏繞著,熏熏然如醉酒般有些迷亂起來,這身子、這眼睛、這聲音,這個小小的人兒,這樣的柔媚溫暖,今天夜裡不是在夢中。這個小小的人兒就在懷裡,平王的心裡充滿了愉悅,身體也愉悅著,李青兩隻手有些緊張的抓著平王的肩膀,平王吻著她的耳垂,喃喃安慰著她,溫柔而緩慢的進入了她的身體,李青慢慢放鬆下來,手臂纏繞著平王的脖子,身體緊緊貼著他的身體,平王輕輕笑著,咬著她的耳垂,喃喃叫著「青青」,李青漸漸頭暈而迷亂起來,小小的廂房裡春意濃濃。

    第二天一早,李青醒來時,平王已經離開了,秋月笑吟吟的掛起簾子,轉身捧了衣服,曲膝福了一福,「夫人。爺一早就走了,吩咐奴婢們等夫人醒了,再進來侍候。」

    李青怔了怔,剛要坐起來,才發覺自己是赤裸著的,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秋月笑著上前準備給她穿衣服,李青臉上飛過絲紅暈,低聲問道:「什麼時辰了?」

    「快辰末了。」

    李青怔住了,急急忙忙的穿著衣服,哀歎著抱怨道:「你應該叫醒我的!讓我上車再睡就是啦!現在,那麼多人等我!大家肯定……」

    李青臉漲得通紅,大家肯定都知道昨晚她「累」著了!李青用手撫著額頭,倒在了床上,「秋月,我出不了門了!」

    秋月笑盈盈的給她繫好衣服上的帶子,「夫人還是趕緊些,我已經讓人準備好熱水放到淨房了,夫人要出門,也得趕緊沐浴洗漱了才行呢。」

    昨晚她是累極了,就那樣睡著了,現在才發覺自己身上還是……李青臉上已經紅得不能再紅,跳起來衝進了淨房。

    李青沐浴洗漱乾淨了,換了件淡綠色綃紗琵琶袖短上衣,白底繡綠色梅花綃紗曳地裙,臉紅紅的出來,匆匆吃了半碗粥,喝了紅果湯,一定要秋月給她找了頂帷帽戴上。才勉強被秋月拖著出門上了車。

    車子緩緩出了驛站,上了寬寬的驛路,急促的跑動起來,李青隔著紗簾看著外面不停晃動著的燦爛陽光,懊惱的歎著氣,繼續抱怨秋月:「秋月,你是我的丫頭,怎麼能聽他的呢?你應該早就叫醒我的!」

    秋月不理會她的抱怨,笑著稟報道:「夫人,剛才王統領讓婆子帶話說,路上要趕一趕了,中午找個地方吃了飯就走,這一路上就不歇息了,我幫你把外面的衣服脫了,夫人昨晚累著了,再睡一會兒吧。」

    李青臉上又飛起片紅暈來,秋月侍候著李青脫了衣服,散了頭髮,鬆鬆的編了兩條辮子,李青靠在大靠枕上,隨著車子晃來晃去的看著窗外。他說了要帶她騎馬走的,可現在,人也不見了。男人在床上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中午時分,車隊停在了一家小小的茶棚前,李青下了車,站在茶棚裡,四周應該是農田,遠處應該還有個村莊,可李青眼睛能看到只是道明黃的帷幔,和恭敬侍候著的丫頭婆子們,她像一隻關在金絲籠中的鳥兒,被人拎著出門時。籠子外面也一定要罩上層厚厚的罩子!

    李青心情有些惡劣起來,吃了碗湯,一口飯也不肯吃,秋月無奈的看著她,她不是鄭嬤嬤,沒辦法逼著夫人多吃一口。

    車隊繼續顛簸著快速跑動著,李青靠著大靠枕,看著車外,被晃得漸漸迷糊起來,昨夜的勞累和這半天的顛簸,讓她覺得腰背漸漸有些酸軟起來,琉璃笑著建議道:「夫人還是睡一會兒吧。」

    李青點點頭,躺在鬆軟的被褥中間,在晃動中慢慢睡著了。

    李青一覺醒來,已經是未末時分了,車子還在晃動著,奔跑著,琉璃侍候著她漱了口,從旁邊的暖窠裡取了碗燕窩粥出來,笑著稟道:

    「這是秋月姐讓竹雨燉了送過來的,夫人中午吃得少,這會兒,要墊一墊才行。」

    李青接過,低頭慢慢吃著,以後,還是不能這樣任性,這路上,已經很辛苦了,她晚起了,大家就要這樣拚命趕路,她中午不吃飯,竹雨給她燉這碗粥,還樣顛簸的車上,不知道有多為難。

    李青吃了粥,琉璃收好了碗,看著李青睡得有些蓬亂的頭髮,笑著說道:「夫人頭髮亂了。我給您梳一梳,綰個髮髻吧。」

    李青點點頭,琉璃給她通了頭髮,很快綰好了髮髻,找了支雕著幾片層疊的葉子的碧玉簪插上,李青對著鏡子仔細的看了看,滿意的誇獎道:「琉璃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琉璃笑得眼睛彎了起來,心裡鬆了口氣,看來,夫人心情好起來了,夫人心情好了,大家才跟著心情好。

    李青掀起簾子,隔著綃紗看著外面,這裡離平陽府並不遠,可看起來人煙已經顯得有些稀少了,農田也是東一塊西一塊,不再連成片,相較於慶國,韓地還是荒蕪得多了。

    地面微微有些震動傳了過來,在顛簸的車中也能清晰的感覺到,琉璃驚訝的看著李青,李青眼睛亮了亮,這震動她很熟悉,這是很多很多的黑騎在奔過來。李青直起上身,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車隊猛的停了下來,李青忙示意琉璃掀起簾子,外面的黑衣衛已經齊齊的跳下了馬,低著頭半跪在地上,李青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來,回頭急急的吩咐琉璃,「快快快,快把我的衣服穿起來!」

    琉璃手腳麻利的給她穿著衣服,李青焦急的轉頭看著車外,一匹極高大,黑得發亮的馬衝到了李青車前,前蹄高高騰起,停了下來,平王緊繃著臉,神情冷峻的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李青的車子,李青微微有些怔神,彷彿又回到了羅甸城外,那個陽光燦爛到讓她流淚的傍晚。

    琉璃飛快的繫好了最後一根帶子,小聲的稟報道:「夫人,好了。」

    李青恍過神來,點點頭,掀起簾子就要往下跳,已經從車前下來,恭敬的侍立在車旁的梁靜嚇了一跳,忙回身攔住了她,程燕看了看平王,見他微微點了點頭,回身從車前取了踏板放在車旁,伸手扶著李青下了車,李青下了車,走了兩步,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平王,「你說過要帶我騎馬的!」

    平王低頭看著一臉渴望的李青,陽光下,這一抹淡綠,站在微風中,裙裾輕輕擺動著,在一片土黃和黑色中,格外的清新而柔弱,這臉,這皮膚,平王有些怔神,怎麼會有如此白皙柔嫩的皮膚,彷彿透明,碰一碰也許就會有水流出來,平王眼神滑到李青的腰上,纖細而,柔軟,握在手裡更柔軟,平王喉嚨有些發緊,臉繃得更緊了。

    李青盯著緊繃著臉的平王,努力掂起腳尖,焦急的提醒著:「是你說要帶我騎馬的!」

    平王順著李青拚命掂起的腳尖,看到了李青眼中的渴望,心情跳躍起來,她渴望他!平王嘴角翹了起來,彎下腰,伸出了手臂,李青大喜,忙把手伸上去,平王抓住她兩隻手腕,微微用力,李青覺得彷彿飛起來一般,被平王拉進了懷裡,側著身子坐在了馬上。

    平王冷著臉,用馬鞭指著梁靜和程燕吩咐道:「你們兩個,跟過來侍候夫人!」

    轉過頭,看著王統領吩咐道:「帶著車隊盡快趕到牛頭驛!」

    「是!」

    王統領高聲答應了,平王調轉馬頭,縱馬往前奔去,李青雙手摟著平王的腰,緊緊貼在平王胸前,快樂得彷彿要飛起來,梁靜和程燕匆匆從旁邊的黑衣衛手裡接過韁繩,翻身上馬,混在黑衣衛中間跟了上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11:17 A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30 11:23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七十八章 風和花

    平王帶著李青,飛奔了十來里路。才漸漸慢了下來,李青從平王懷裡探出頭來,興奮的四下張望著,黑衣衛遠遠的散在四周,平王低下頭,用下巴輕輕抵了抵李青的頭頂,笑著問道:「害怕嗎?」

    李青仰起頭,笑意盈盈的看著平王,「不怕,我喜歡這樣,像是要飛起來了!」

    平王揚揚眉梢,看著李青亮亮的、溢滿了快樂的眼睛,心裡也跟著快樂起來,低著頭溫柔的看著她,「累不累?」

    李青臉上又泛起紅暈來,有些不自然的轉過頭,嘟嘟嘴,急忙轉著話題,「我還以為你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呢,你要是早上就帶我一起走就好了。」

    平王一隻手拉著韁繩,一隻手摟著李青。低著頭親了親李青的臉頰,輕輕笑著解釋道:「現在是換防的時候,去軍裡,不能帶你去,我一忙完,就來接你了。」

    李青轉頭四處看著,這夏末的野外,無數五顏六色的野花在綠意盎然的大地上隨著風自由自在的搖曳著,遠處樹林神秘的靜靜站立在,更遠的地方,山脈如同剪影般迷人,微風中帶著青草的香、野花的香、和莫名的香,活潑潑的吹來吹去,李青閉上眼睛,仔細的聞著這難得的自由的風。

    平王低下頭,看著閉著眼睛,笑顏如花的李青,輕輕笑著吻了下去,李青驚醒過來,抬手把他的臉推到了一邊,轉頭四下張望著,「你的侍衛都在看著呢!」

    平王大聲笑了起來,放開韁繩,任馬自已慢慢走動著,雙手抱起李青,傲然說道:「看?誰敢?」

    李青白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臉。撒嬌般說道:「你天天帶我騎馬好不好?」

    平王低頭看著她,把她往懷裡摟得緊了些,溫和的解釋道:

    「這些天軍隊在換防,還有秋糧的事,很忙,不能每天帶你騎馬,我一有空,就帶你出來騎馬,好不好?」

    李青微微轉著眼珠,挪動了下,伸手圈住平王的脖子,仰著臉,眼波如水般柔柔的看著平王,拖長著聲音帶著些含糊,軟軟的提著要求:

    「那你教我騎馬,好不好?你忙的時候,我就自己騎馬好了!」

    平王怔怔的看著李青,眼神陷進了她水一般柔媚的眼睛裡再也拔不出來,李青輕輕搖著他,撒嬌般軟軟的強調著自己的要求:「我要自己騎馬!」

    平王微微閉了閉眼睛,嘴角帶著笑。把李青緊緊的抱在懷裡,溫柔的答應著:「好,好,我教你,等回去我就教你好不好?就在逸梅莊邊上,我讓人圈塊地出來,給你作馬場。」

    李青胸口悶了悶,眉梢一下子搭拉了下來,圈塊地騎馬!虧他想得出!李青嘟著嘴,拍著平王的胸口,抗議道:「我要現在學,在這裡騎馬!我不要在馬場裡騎馬!」

    平王輕輕笑著,低頭吻著李青,貼到她耳邊低聲哄著:「青青乖,只要有空,我就帶你出來,嗯?」

    李青推開他,有些洩氣的抱怨道:「我是英明神武的平王王妃!竟然不能騎馬!」

    平王睜大眼睛,愕然的看著她,突然縱聲大笑起來,李青把頭埋在平王懷裡,算了,做人不能太貪心,就這樣,偶爾能出來放放風,已經是極奢侈的了,昨晚之前,這些都是她想都沒敢想過的。還是哄著他多帶她出來幾趟更實際些。平王笑了一陣子,摟著李青。邊笑邊問道:

    「到底是平王英明神武?還是我的王妃英明神武?」

    李青笑盈盈的仰著頭,伸手圈著平王的脖子,用感歎的崇拜的語氣說道:「當然是王爺您啦,又英俊,又聰明,又神氣,又威武!」

    說著,直起上身,微微閉上眼睛,溫柔的吻了過去,平王一下子摟緊了她,重重的吻了回來,李青舌尖象小蛇般輕輕探了過去,平王呼吸粗重起來,猛的推開李青,眼睛熾熱而迷茫的盯著李青,半晌,才啞著嗓子輕輕笑起來,把李青摟在懷裡,低頭在她耳邊說道:

    「青青乖,別再亂動了,嗯?」

    李青把頭埋在他懷裡,開心得笑了起來。平王滿臉笑容,一隻手緊緊的摟著李青,一隻手拉了拉韁繩,讓馬慢步跑了起來,李青笑夠了,慢慢的轉著眼珠,摟著平王,窩在他懷裡,笑語盈盈的說著話:

    「再過半個月,就是秋夕節了,這可是我到韓地的第一個秋夕節呢!唉……真是可惜!」

    平王低下頭。笑著問道:「青青可惜什麼?」

    「可惜我不在平陽府,看不到韓地最熱鬧的秋夕節了!這可是我到韓地過的第一個秋夕節呢!」

    李青拖長著聲音,悵然的感慨著,平王笑了起來,低頭用下巴蹭著李青的頭,摟在李青腰間的手微微用力攬起她,半晌,聲音裡帶著絲懶洋洋的問道:「青青難道不知道,韓地的秋夕節,最熱鬧的地方不是平陽府?」

    李青垂下眼簾,把臉往他懷裡埋了埋,有些洩氣的低聲嘟嚷著:「我怎麼會知道?我以前又沒到過韓地!」

    平王哈哈大笑起來,浮石城的秋夕燈會聞名已久,不光韓地,連奚地、金川府,甚至慶國臨近的地方,都視浮石城為秋夕節第一熱鬧去處!不過,他喜歡她這樣耍些小心機,纏著他陪她!他更喜歡看她被他點破時,心虛的耍著小無賴,平王鬆開手裡的韁繩,抱起李青,低頭就要吻過去,李青急忙抬手擋住了他,「你不讓我……你也不能動我!」

    平王怔了怔,悶聲笑著吻在李青手上,漸漸越笑越歡快,越笑聲音越大,李青縮回手,把頭埋在了平王懷裡,平王哈哈大笑著,高聲說道:「青青,抱緊我!」

    李青忙緊緊的摟著平王,平王雙手抓起韁繩,帶著李青,縱馬狂奔起來。

    黑衣衛圍著平王,如狂風捲過。很快就到了牛頭驛,李青悵然的抱著平王,在他懷裡磨蹭著,不願意這麼快就進了驛站,進去那小小的四方院子,那個小小的屋子裡去,平王低下頭,溫柔而耐心的哄著她:「青青,下次我再帶你出去,臣子們等著召見呢,都是很重要的事。」

    李青忙點點頭,抬頭看著平王笑著示意她的理解,平王低頭看了她一會兒,翻身下了馬,把李青抱了下來,李青站在地上,飛快的環顧了一眼背對著他們,緊緊圍在周圍的黑衣衛,曲膝福了一禮,「多謝爺,妾告退。」

    平王拉了她的手,臉又緊繃起來,眼睛裡卻帶著笑看著她,低聲說道:「我送你進去。」

    平王牽著李青的手,李青微微低著頭,落在平王后面半步,在黑衣衛的簇擁下進了牛頭驛正院,到了後院門口,平王鬆開李青的手,李青曲膝告了退,帶著梁靜和程燕進了院子。

    王府幾個跟著出門的婆子和秋月、竹葉、竹枝已經在院子裡垂手迎著了,李青怔了怔,秋月上前扶了她,笑著解釋道:「是這幾個嬤嬤騎著馬帶我們先過來的,夫人要是先到了這裡,身邊沒人侍候怎麼行呢?!」

    李青心情放鬆下來,秋月侍候著她沐浴洗漱,換了件繡著桃紅色纏枝並蒂蓮的雲錦寬袖緊身短上衣,一條軟銀輕羅曳地裙,李青皺著眉頭看著身上的一片桃紅,秋月抿嘴笑著說道:「夫人且將就將就吧,匆匆忙忙的就拿了這件,其實夫人穿得鮮艷些,更好看呢!」

    秋月從匣子裡取了對蝴蝶鈿花給李青插在了髮髻上,端祥了下,笑著繼續說道:「爺肯定也喜歡!」

    李青站起來,看了看鏡子裡的身影,聳了聳肩, 「他喜歡不喜歡有什麼要緊?!」

    秋月急忙按住李青的肩膀,急急的說道:「夫人不能這樣子!大家閨秀哪有這樣子的!鄭嬤嬤看見了,又要罰了!」

    李青啞然失笑,她喜歡聳聳肩,可鄭嬤嬤說,這樣子是「成何體統」!她已經很多很多年沒做過這個動作了。李青笑著回過頭,「好了,我知道了,我錯了,再不敢了!」

    秋月鬆了手,低聲抱怨道:「夫人,您可是王妃,韓地最尊貴的人!這要是讓人看見了,就是失儀,讓人笑話了去,可怎麼好?我和琉璃都不用活了!」

    李青怔怔的看著秋月,那些風、那風裡的野花、野草,竟像是要在這短短的瞬間把她勾回原形去!她還在這裡,還是平王妃,頭上頂著塊天!

    李青低著頭呆了一會兒,抬起頭,眼神清亮的笑著說道:「秋月說得對,以後不會了,秋月放心就是。」

    秋月笑著盯著李青看了一會兒,才放下心來,侍候她在東廂炕上坐了,竹枝泡了茶端上來,李青慢慢喝著茶水,翻著本書。

    過了小半個時辰,竹葉進來稟報說,車隊已經進了驛站。

    不大會兒,琉璃進來,曲膝見了禮,笑嘻嘻的抱怨著李青:「夫人一定知道爺要來接您的,也不跟奴婢們交待一聲!害得我們嚇壞了,真真是亂成一團!」

    李青長長的歎著氣,「琉璃過來,我看看哪裡壞了,要不要修一修。」

    琉璃笑著湊到李青面前,悄悄的說道:「夫人,爺對您真是好!」



第一卷 第七十九章 調戲

    李青斜著眼睛看了看她。揮揮手,皺著鼻子吩咐道:「快去洗澡去,一身的汗臭!」

    琉璃笑嘻嘻的曲膝退下了,不大會兒,外面有婆子進來稟報:「稟夫人,爺吩咐,讓夫人自己吃飯。」

    李青點點頭,心情愉悅起來,吃了晚飯,在東廂炕上慢慢看著本書,戌正時分,平王帶著滿身的酒氣進了屋,李青忙下了炕,吩咐竹雨做醒酒湯來,平王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攬著她的腰低頭說道:「不用,沒醉!」

    李青皺著眉頭,把他的手從背後拉過來,拉著他把他推到炕上坐下,吩咐秋月,讓人趕緊準備熱水。侍候爺沐浴。片刻功夫,竹枝稟報說熱水準備好了,平王笑著站起來,去淨房沐浴了。

    不大會兒,平王沐浴洗漱完,穿著身淡青色的輕羅衣褲出來,竹雨送了杯梨汁過來,李青端起杯子,遞給平王,「這是梨汁,爺喝些,就是沒醉,潤潤喉也好。」

    平王笑著接過杯子一飲而進,竹葉捧著熱水、漱盂,侍候平王漱了口。平王放下杯子,揮揮手吩咐道:「都下去吧。」

    秋月等忙曲膝告退出去,關上了門。李青怔了怔,平王抱起李青,幾步到了床前,把李青放到床上,俯身壓了上去。

    秋月出了門,悄悄吩咐小丫頭,準備熱水隨時聽傳喚,自己帶著竹枝、竹葉歪在西廂炕上值夜。

    過了小半個時辰,東廂傳來平王低沉慵懶的聲音:「來人!」

    秋月急忙站起,竹枝、竹葉也急急的跟在後面站了起來,秋月微微示意。竹葉急忙出門去叫熱水,秋月和竹枝到了東廂門口,恭敬的稟道:「爺,奴婢們進來侍候了。」

    「嗯!」

    半晌,裡面才傳來懶懶的聲音,秋月輕輕推開門,帶著竹枝,捧著衣服等進了屋,屋子角落裡還亮著一枝燈燭,竹葉帶著小丫頭抬著熱水進來,平王赤裸著上身,半靠著床頭,褲子已經穿上了,李青已經穿好了褻衣褻褲,正努力從平王懷裡掙脫出來,枕頭扔得離床不遠,被子卻遠遠的拋在了屋角,腳下是夫人的裙子,秋月忙低下頭,揀起了裙子,李青聲音中帶著糯糯的甜意。

    「熱水送到淨房,我要…沐浴。」

    平王直起身子,跟在李青後面下了床,貼在李青身後,低低的笑著,聲音曖昧的說著話:「我侍候你就行,可比她們強,叫她們做什麼?」

    李青臉紅紅的,輕輕的咳了幾聲,也不理他,叫著秋月,逕直進了淨房,平王帶著滿足的笑意,看著李青進了淨房,轉過身逕自出了屋,往外院去了。

    李青洗了澡出來,屋裡已經收拾乾淨,被褥也已經換過了,竹枝和幾個小丫頭垂手侍立著,李青轉頭看了看屋內,頓了頓,問道:「王爺呢?」

    「回夫人的話,爺去了外院。」

    竹枝話音未落,門口就傳來平王輕輕的笑聲,和懶洋洋的調笑聲:「青青想爺了」

    李青窒了窒,鎮靜的曲了曲膝,平王眼裡只有李青,揮揮手,秋月忙帶著小丫頭們退了出去。

    兩人上床躺下。平王從背後摟著李青,在她耳邊低聲說著話:「我去外院了,讓小廝們侍候著就行,青青,明天。」

    平王頓了頓,有些小心的繼續說道:「青青,金川府有件大事,我明天就得趕過去,要是這件事辦成了,北金川從此就能安定下來,青青,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我就趕回來陪你。」

    李青疲倦得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忙點著頭,平王半晌沒聽到李青的聲音,手下微微用力,把李青往懷裡摟得緊了些,「青青,我算好了,肯定能在秋夕節前趕回來,你到浮石城等我,我陪你去看燈。好不好?」

    李青迷迷糊糊的聽到了看燈,忙口齒不清的答應著:「嗯,好。」

    平王抬起頭,看著已經睡著了李青,輕輕笑著在她臉頰上親了兩下,摟著她也睡著了。

    第二天,寅末時分,平王醒來準備去練功,低頭看著懷裡沉睡的李青,仔細的看了半晌,輕輕親了下去。李青一下子驚醒過來,平王輕輕笑著:「吵醒你了?」

    「嗯,什麼時辰了?」

    李青迷迷糊糊的問道,平王用手指劃過她濃密的睫毛,輕輕撫著她的臉頰,「寅末了。」

    「這麼早。」

    「嗯,我每天這個時辰起來練功。」

    李青清醒過來,翻過身來,「天天嘛?」

    「嗯。」

    李青疑惑的看著他,平王看著她眼中的疑惑,笑著解釋道:「我以前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你睡得沉著呢,沒叫醒過你。」

    李青嘟嘟嘴,那今天幹嘛要吵醒她,難道還想從今天起立了規矩,要她天天起來侍候他練功不成!平王笑著看著她,解釋著自己的習慣:「我每天卯時練一個時辰的功,從三歲開始,除了去年生病那一陣子,天天如此,辰初吃早飯,今天辰正就要出發,去金川府。」

    「嗯,」

    李青心不在焉的聽著,閉上眼睛打算繼續夢周公,平王低頭咬了咬李青的耳垂,「青青要大半個月後,才能見到爺了,想不想爺?嗯?」

    李青有些鬱悶的睜開了眼睛,抬頭看著平王,突然瞇了瞇眼睛,綻放出滿臉笑容來,伸出手臂圈住平王的脖子,軟軟糯糯的叫著:

    「爺……」

    溫溫柔柔的吻了過去,平王怔了怔,俯身回吻過來,半晌。才微微喘著粗氣抬起頭,聲音有些發緊的說道:「青青,我真的得去練功了!」

    「嗯。」

    李青眼睛裡閃過笑意,一隻手圈著平王的脖子,另一隻手滑下來,伸進了平王的上衣裡,在他胸前輕輕重重的劃動著,半閉著眼睛,湊過去輕輕的咬著他的耳垂,下身挪動著,緊緊貼著他,平王身子輕輕抖動了下,有些狼狽的扭過頭去,李青用腳勾上平王的小腿,拉開他上衣的帶子,臉貼在他胸口,微微用力咬著他胸前,平王壓抑著重重的哼了一聲,聲音嘶啞的低低叫著:「青青,我真的要……」

    李青順著平王胸前往上吻去,沿著頸部,吻到下巴,又吻住了他的下唇,舌尖慢慢的如小蛇般探了進去,平王彷彿痛楚般悶哼了一聲,聲息粗重滾熱起來,重重的吻了回去,李青感覺到他下身硬硬的頂了出來,輕輕笑著推開他,「爺,你真的要去練功了!」

    平王緊緊摟著她,也不答話,氣息粗重的又吻了過去,一隻手伸進了李青衣服裡,一路揉到胸前,另一隻手扯著李青的衣服,李青急忙坐了起來,推著平王,「你得去練功了!」

    平王跟著坐起來,眼睛亮亮的看著李青,順勢脫了她的上衣,一把把她圈在懷裡,壓到床上,一邊脫著她的褻褲,一邊輕輕笑著:「你這個……小妖精,爺被你調戲了,不找回來怎麼行?!今天早上,爺就在你這兒練功了。」

    丁三和丁四等在外院,從寅末等到卯正,也沒見平王出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這是第幾次?」

    「除了爺去年生病,是第三次。」

    「孫大爺他們侍候那會兒,不知道有沒有誤過?」

    「孫大爺說,爺小時候很愛笑,笑起來……」

    丁四住了口,丁三斜了他一眼,王爺笑起來,有些孩子氣,低聲責備道:「這個話,爺可有些忌諱,下次千萬小心些。」

    丁四忙點點頭,笑著繼續說道:「爺昨天可一直在笑,笑得哈哈的,那麼大聲,田頭嚇壞了,他說他以為爺不會笑呢!」

    丁三也笑起來,「爺整天繃著臉,黑衣衛裡好多人還真沒見爺笑過呢。爺要是每天心情都像這兩天這樣好,我們的日子可就好過了。」

    丁四點點頭,悄悄的說道:「裡頭這位,現在都這樣,要是再生了兒子,爺還不知道寵成什麼樣呢!」

    丁三臉驟然冷了下來,盯著丁四,狠狠的警告道:「這話,說到我這兒也就算了,要是別人聽到了,這可是掉腦袋的事!這種事,你我連半個字都說不得!」

    丁四打了個寒顫,捂著嘴,看著丁三連連點著頭,兩人一時沉默了下來,丁三望著已經籠在一片朝陽光輝之中的內院,心裡閃過絲陰影。

    辰末時分,平王送李青上了車,看著車隊緩緩奔跑起來,才調轉馬頭,在黑衣衛的簇擁下,往北金川飛奔而去。

    李青渾身酸軟的躺在車上,琉璃仔細的給她蓋上條略厚些的滿繡著纏枝薔薇花的拉絲綃紗被,又取了只鬆軟的小靠枕,給李青墊在腰後,笑著說道:「夫人好好睡一會兒吧,今天,夫人可真真是累壞了。」

    李青臉上泛起紅暈來,輕輕的「呸」了一聲,「你和秋月都被我給慣壞了!竟敢取笑起你家夫人來!等我歇好了,再好好給你們兩個立立規矩!」

    琉璃嘻嘻笑著,並不理會她,回身拉上了綿布簾子,車子裡立即暗了下來,琉璃笑著說道:「夫人先歇好了,再想立規矩的事吧。」

    李青輕輕笑著,片刻功夫就睡著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11:45 AM

第一卷 第八十章 路途

    接下來的幾天裡。李青一行人每天早早出發,路上盡可能的趕著腳程,中間歇息的時間就充足出來,每天也能早早的到驛站歇息,大家走得都輕鬆起來。只有李青,病雖然去了根,可底子畢竟弱,天天在車上顛簸,下巴漸漸尖了起來,裙帶也寬了出來。

    秋月焦急萬分,拉著竹雨變著花樣做吃的,想盡法子想讓李青多吃幾口,李青一邊勉強著自己盡量多吃些,一邊笑著安慰秋月和琉璃:「沒什麼事,我身子好著呢,不過就是瘦了些,等回去歇上幾天,好好的養上十天半個月的,也就好了。」

    從平陽府出來已經半個多月了,竟然一滴雨也沒下過,路上。經常能遠遠看見祈雨的隊伍,李青叫了婆子過來仔細的問著,韓地夏秋之間雖說少雨,但今年這樣還是不多見,李青看著遠處還是一片青綠的農田,心裡有些難過,在寒谷寺時,她曾經見過那些求醫的農人,窮到、苦到她不能想像,那還是在號稱富庶的慶國京城一帶,這裡是苦寒之地,百姓又窮到、苦到何種程度?李青實在想像不出,若是災年,又能有多少人能熬出條命來?在金川府,熱情招待過她的那戶人家,平常年景,已經窮苦成那樣,若是災荒之年,一家人不知道能活出來幾個來,這些現在還青綠著、美麗著的地方也許很快就是遍地餓殍,人間轉眼即成地獄。

    李青默默看著窗外,有些感傷起來,叫了個婆子過來吩咐道:路是若是遇到祈雨的隊伍,不要衝撞,讓他們先行。略躊躇了下,李青又囑咐道,若是路上有方便的寺廟。不拘什麼寺廟都行,停一下,她要去上柱香。

    婆子尋了王統領,轉了夫人的吩咐,王統領怔了半晌,恭敬的應了。

    隔天,車隊在一個小小的寺廟前停了下來,黑衣衛清空了寺裡所有的人,李青下了車,進了這個不知道供著什麼神明的小寺廟,接過秋月遞過來的香,插進了神像前的香爐裡,默默的祈禱著:「這個世上,應該是真有神明存在的,不管你是什麼神明,既受了這一方香火,必當庇佑這一方百姓,若這雨非你能力所及,那也請你為這一方百姓奔走一二,解了這旱情。」

    李青抬頭看著那個身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布條,臉上也塗抹得極其鮮艷。顯得滑稽異常的神像,又轉到背後去看了看,實在認不出這是何方神聖,轉回到神像前,仰頭看了一會兒,心裡微微一動,笑著說道:「你這個樣子,不像神明,倒像個唱蓮花落的叫花子呢!若是三日內你能求了雨來,解了這一方旱情,我李青就為你重塑金身,扯去這些布條,還你本來面目。」

    秋月愕然看著李青,急忙轉過身在神像前跪倒,不停的磕頭祈禱著:「神明啊,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夫人的不敬……」

    李青也不理她,轉身出了寺廟,秋月忙爬起來,又鞠了幾個躬,才急忙跑出來,侍候著李青上了車。

    傍晚時分,一行人進了綠樹驛,李青沐浴換了衣服,靠在炕上慢慢的吃著碗蓮子羹,琉璃急步進來,走到李青身邊低聲稟報道:「夫人,木通來了,求見夫人。」

    李青一下子坐了起來。皺著眉頭,片刻又舒展開來,笑著吩咐道:「帶他進來。」

    木通進了正屋,李青已經坐在上首椅子上等著他了,木通跪倒磕頭請了安,李青抬抬手,示意他起來說話,木通站起來,垂手恭敬的侍立著,稟報道:「稟夫人,夫人要的人,已經到了,是從金川府找了來的,剛已經交給秋月姐姐了,慶叔傳信說,明白小姐的意思了,請小姐放心。」

    李青暗暗鬆了口氣,點了點頭,她的信要快,只能通過平王的信道來傳,只好說得極含糊,連慶是個仔細謹慎的人,既說明白了。就是真的明白她的意思了。李青笑著看著木通,打趣道:「大掌櫃的,路上可還好?」

    木通咧開嘴笑著,躬著身子上前半步回道:「回夫人的話,托夫人的福,一切還算順利。」

    琉璃在旁「撲嗤」一聲笑出了聲,李青也笑了起來,上下打量著木通,交待道:「不可大意,這會兒是在韓地,也不會有什麼事兒。過了浮石城,進了金川府地界,就不一定有這麼太平了,再進了隴平府,更要萬分小心才行。」

    木通忙躬身答應著:「夫人放心,奴才連睡覺都睜著只眼睛呢,爺給了二十個人,有一半都是功夫極好的,江湖上也精通,這一路上,奴才就讓他們打點著行程。」

    李青點點頭,木通雖說是領頭的,平王也不過想藉著他讓自己和連慶幫他操心些買賣上的事,這商隊關係重大,一路上的安全,平王自然會安排妥當,倒不用她多操心。木通抬頭仔細的看著李青,小聲的說道:「夫人瘦了不少。」

    「不用你擔心這個,趕緊回去吧,準備好,三天後,讓人過來帶了這兩個繡娘送去晉地。」

    木通答應著,退了出去。

    李青匆匆進了東廂,吩咐秋月叫了竹枝和松明進來,吩咐道:「你們兩個,去看看那兩個繡娘的手藝,回來稟報我。」

    竹枝和松明曲膝應著退了出去,李青轉頭吩咐秋月道:「去把你們這幾天在車上做的東西都取出來,等會拿給那兩個繡娘看看。」

    秋月答應著,出去取東西了。

    第二天,李青帶上兩個繡娘一起上了路,琉璃侍候著李青,秋月和兩個繡娘坐在一輛車裡,忙了一路。

    隔天,一早起來,秋月掛起簾子,欣喜異常的稟報道:「夫人。下雨了,半夜裡就開始下了!」

    李青忙跳下床,奔到窗前看著外面不急不緩的雨絲,笑得彎起了眼睛,秋月跟在後面,拿了羽緞對襟長衣給李青披上,笑著說道:「這雨肯定是夫人求來的。」

    李青怔了怔,回過身鄭重的交待秋月:「這個話,千萬不可再提半句!福祉和禍患總是連在一起的,全看人家是怎麼想、怎麼說了。」

    秋月鄭重的點頭答應著:「奴婢知道夫人的意思,夫人說過,書上說的那些個『禍水』,都是可憐的人。」

    李青點點頭,轉過身,透過窗欞,看著漫天飄灑的雨絲,這雨如此迷人、如此浪漫!李青出神的看了半晌,才回過身來吩咐秋月:「你去找王統領,讓他派人去打聽打聽,那個廟叫什麼名字,裡面供的是什麼神明,再讓那些會騎馬的婆子也派一個人去打聽打聽,兩個人分別打聽了,就不會出錯。」

    秋月答應著,李青回身看了看窗外,繼續吩咐道:「問問王統領,今天是繼續趕路還是在驛站歇息,告訴他,都聽他的安排。」

    秋月曲膝應了,叫了竹葉、松蘿進來侍候李青洗漱,出去傳話了。

    不大會兒,李青洗漱完了,換了件楊妃色暗紋雲錦長衣,一條白色妝花裙,竹雨送了早飯進來,李青慢慢吃著碗粥,秋月進來,稟報道:「回夫人,人都派出去了,王統領說,這雨不大,倒沒什麼妨礙,夫人的行程安排得緊,若是耽誤一天,也許就要連夜趕路了。」

    李青點點頭,吩咐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車隊轉上了驛路,雨滴細細碎碎的打在車頂上,車裡隱隱約約透著絲陰涼的氣息,李青微微縮了縮身子,秋月忙建議道:「夫人,點只薰爐吧,這車裡,濕氣有些重。」

    李青猶豫著沒有答話,秋月看著李青,笑著說道:「夫人,還是點上的好,不然,萬一夫人生了病,才真正麻煩了呢!」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不大會兒,外面有婆子送了只薰爐進來,秋月接過放在了車廂角落的架子裡,車子裡漸漸溫暖也乾燥起來,李青舒展著身子,有些暈暈然的睡了過去,這些天,她體力透支,打不起精神,一上車就暈暈欲睡。

    韓地的驛路鋪得很好,不知道用的什麼東西,這樣的雨,路上並沒有泥濘,車子比平時的速度只是略慢了一點點。

    雨一直不急不緩的下了三四天,兩個繡娘被木通的兩個小廝接走送去晉地了,李青臉色日益蒼白起來,已經看不到血色了,幾個丫頭侍候得越發經心,秋月擔心的建議著:「夫人,歇一天再趕路吧,再這樣,你真要病倒了可怎麼辦?」

    李青慢慢喝著紅果湯,笑著說道:「你去跟王統領說,看看能不能趕一趕,最好能提前幾天趕到浮石城,在那裡好好歇息幾天,等王爺過來。」

    秋月點點頭,出去傳了李青的話。

    秋夕節前兩天,李青一行人趕到了浮石城,府尹接出城外二十多里,一路侍候著進了城,在城裡一處院落裡安頓下來,李青下了車,直接進內院歇息去了,這一路上的起居,都是王統領安排著,自然這也是平王的意思,李青從不多問半句。

    院落不大,草木繁盛,佈置得錯落有致,房屋精巧富麗,較之平陽府,建築、傢俱、擺設,都活潑了很多,李青坐在正屋東廂榻上,滿意的打量著周圍。



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讀書人的事

    吃了午飯,李青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下午。醒來時,人清爽了很多,心情也明快起來,竹雨送了燕窩粥進來,李青竟一口口都吃了下去,秋月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腳步輕快的侍候李青加了件蜜合色織錦緞長衣,建議道:「夫人不如到花園裡走走吧,琉璃剛回來說,這園子雖小,倒也精緻。」

    李青點點頭,秋月叫了松蘿、竹枝侍候李青去了後面花園。

    李青高興的逛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到屋裡,晚飯也多吃了小半碗。晚上早早就歇息了。

    夜半時分,李青迷迷糊糊中,彷彿有人在身後,猛的驚醒過來,一下子坐了起來,身後傳來輕輕的笑聲,一個滾熱的手臂伸過來,把她攬到床上,李青松了口氣。抱怨道:「下次半夜三更的回來,就睡在外院好了。」

    平王把她緊緊攬在懷裡,低頭吻著她的臉頰,兩隻手一路撫了下去,半晌,才低低的歎了口氣,「青青,你真是瘦了很多,這些奴才是怎麼侍候的?」

    李青窩在平王懷裡,怔了怔,沒有說話,平王把她摟得緊了些,輕輕笑著,半晌才懶洋洋的說道:「那兩個繡娘拿的那些衣服樣子,都是青青想出來的?嗯?晉地比我們這裡暖和些,有銀子也奢華,青青真是聰明。」

    李青只覺得渾身冰冷,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平王用下巴輕輕抵著李青的頭,慢慢的說道:

    「你讓連慶拉著晉地的王公貴族拿干股做生意,分一杯羹給他們,青青,你真是……聰明!只是,一來你那點銀子不夠,二來……」


    平王輕輕笑了起來,懶洋洋中帶著絲輕慢:「你以為。憑連慶一個奴才,就能攀得上晉地的王公貴族?」

    李青只覺得頭暈目眩,胃裡彷彿要痙攣起來,拚命控制著自己,平王感覺到李青的冰冷和僵硬,把臉貼到她耳邊,輕輕吻著她的臉,一隻手從她胸前溫柔的撫到腹部,停了下來,輕輕笑著,慢慢說道:「青青放心,爺都替你安排好了,金川府的繡娘怎麼能靠得住,爺已經讓孫義從府裡挑了十個繡娘送到晉地去了,晉地……爺也已經吩咐了趙勇,你,放心,爺幫你把貪吃的魚都網進來。」

    李青只覺得後背火烤著一般,心卻冷得彷彿結了冰,平王手下微微用力,揉著她的腹部。慢慢揉到了腰上,貼到她耳邊,歎了口氣,「青青,你我是一體,你想什麼,要告訴爺,這樣的事,爺不想再有下次,嗯?」

    李青拚命的抑制著渾身的顫抖,咬著嘴唇答應著:「嗯。」

    「青青瘦了很多,以後少操些心,多養養身子,萬事有爺呢。嗯,睡吧。」

    李青彷彿躺在水火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暈睡了過去。

    第二天,李青醒來的時候,已經辰末了,秋月掛起簾子,李青把頭埋在枕頭裡,含糊的說著:「讓我再睡一會兒,我不想起來,要是再也不用醒來多好。」

    秋月笑著勸道:「夫人還是起來吧,爺打發人來問了好幾次了,還有松蘿,急得都不行了。」

    李青把頭埋在枕頭裡,半晌才歎著氣爬起來,吩咐秋月:「先找個人去。把松蘿的弟弟帶進來,再給松蘿放兩天假。」

    秋月笑著應了,轉身出門吩咐了下去。

    秋月侍候著李青洗漱後,鬆鬆的給她綰了個髮髻,插了支紅寶石蝴蝶鈿花,又侍候著李青換了件淡粉色素雲錦大紅羽紗裡子對襟長衣,一條淡粉底百蝶穿花曳地裙,腰間繫了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李青打量著鏡子中的影子,有些怔神,秋月退後兩步,笑著看著李青感歎道:「夫人穿這個顏色真是好看!就是太瘦了些!夫人今天臉色不大好,要不用些胭脂吧?」

    李青搖搖頭,走到桌子前坐下,竹雨已經帶著婆子送了早飯進來,李青慢慢吃了碗粥,吃了只蝦餃,點點頭,回過身誇獎道:「這蝦餃做得真好,蝦子很新鮮。」

    竹雨笑著回道:「爺說夫人喜歡吃河鮮,一早就讓人送了簍活蝦來,我看那蝦又大又好,就做了蝦餃。想著夫人必定是愛吃的!」

    李青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她是他後院之一,是他新得的寵物,就像大皇子說的「爺新得的玩意兒」,喜歡的時候自然寵愛有加,別說河鮮,就是海鮮,也一樣可以活著送過來!可她只是寵物,要有做寵物的自覺,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她只能溫順的等著他新鮮勁過了,再把她像用舊的帕子一樣,扔在角落裡,蒙塵、灰敗、腐爛,他的後院又會添進新的「玩意兒」!

    李青吃了飯,端著杯茶,靠在東廂榻上,茫然的望著窗外,她不想做任何人的「玩意兒」,她與這世間的女人不同,與這世間所有的人都不同,她花了十年時間學那些枯燥的醫書,還有木蓮,還有寒谷寺,她有資格不做任何人的「玩意兒」!一定有辦法,慢慢想一想,仔細想一想,就算是神,都有疏漏,以前她是太大意了。

    李青低著頭,慢慢盤算著,如今平王真的是她頭上的天,高高在上的威壓著她,她只能想辦法找出縫隙,在縫隙中想出辦法來,不管她心情如何,想法如何,她都得先哄好這片「天」,在他不留意間,找到可以利用的縫隙,為自己準備退路,在要走時,能走得了,躲得住,還能生活得好,生意、銀錢,寒谷寺、自己身邊……都要費些心。

    李青低著頭。仔細的、認真的盤算著,一隻手輕輕的放在了她肩上,李青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平王微笑著,正低著頭,仔細的看著她,李青急忙下了榻,曲膝要行福禮,平王拉著坐到自己身邊,摟著她的腰,低著頭笑著看著她,溫和的問道:「睡得好不好?」

    李青垂著眼簾,點了點頭,平王手下稍稍用力,把她拉近了些,心疼的看著她蒼白的臉,「這些奴才是怎麼侍候的?」

    李青抬起頭,笑著回道:「妾沒事,妾自小身子弱,這一路上,要不是丫頭們侍候得精心,妾早就病倒了。」

    平王輕輕摟了摟她,李青笑著問道:「爺怎麼有空這會兒過來?」

    平王低頭看著這個牽得他心痛的小人兒,她聰明得讓人眩目,卻總笨笨拙拙的做錯事,昨晚她一定是嚇壞了,想著她昨天夜裡那樣緊緊的冰冷的蜷成一團,他心裡又痛了起來,她還小,又沒人教導,自己太心急了些,平王輕輕攬緊了李青的腰肢,低頭在她唇上點了一下,「楊元峰要過來給你這個主子請安,我帶他過來。」

    李青睫毛顫抖著,身子微微往後躲去,平王怔了怔,輕輕歎了口氣,用手撫著李青的臉,手指輕輕劃過眉眼,眼神微微有些迷離,溫柔的安慰著她:「青青,不要怕,爺都是為你好,你放心,爺不會傷害你,沒人能傷害你!」

    李青垂下眼簾,聲音中帶著些怯怯的問道:「楊元峰是不是等在外面呢?」

    平王點點頭,站起來,溫柔的牽著李青的手,往正屋去了。

    正屋裡,楊元峰已經垂手等候著了,見平王牽著李青出來,忙低下頭,上前兩步,跪了下去,磕頭請安,平王牽著李青,把她送到上首右邊坐了,才走到左邊坐下,秋月用黃楊木小托盤托了兩杯茶過來,李青捧起一杯,奉給了平王,平王笑著接過,慢慢喝了兩口,看著李青坐下了,轉過頭,帶著絲笑看著楊元峰,慢慢的說道:「楊元峰,你說你五體服了四體,只是心不服,意難平,今天爺在,你就說說你的不服,不平,讓夫人教導教導你,爺給你做個見證,如何?」

    楊元峰忙磕頭謝了,伏在地上,半晌才抬起頭,看了一眼漠然看著他的李青,咬咬牙問道:「夫人學識淵博,見識深刻獨到,下…奴才敬服,可奴才不明白,可夫人既是飽讀詩書之人,為何要這樣侮辱斯文?」

    李青放下杯子,看了看楊元峰,又看了看帶著滿眼的興趣和鼓勵看著自己的平王,轉過頭,聲音平和淡漠的問道:「楊元峰,你當初寫那一萬兩黃金的欠契時,是不是知道回到平陽府,爺必定會替你還了這一萬兩黃金?」

    楊元峰怔了怔,抬頭看了看平王,臉上微微泛起絲紅暈來,低頭回道:「回夫人話,不會。」

    「嗯,你號稱能吏,必定明白韓地歲入多少,支出多少,自然也知道爺的銀子不是隨便用的,所以,你早就知道,爺最多只會花一萬兩黃金買那個方子。」

    楊元峰低著頭,一聲不吭,李青看著他,繼續問道:「那你是覺得回到平陽府,肯定能借到這一萬兩黃金了?」

    楊元峰頭伏得低了些,「回,夫人,借不到。」

    李青直起上身,嘴角帶出絲譏諷,冷冷的說道:「你明知道這銀子還不上,還敢寫欠契,還敢押上一門三代的身契,為什麼?」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12:01 PM

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燈會前夜

    李青盯著伏在地上的楊元峰看了半晌。才淡淡的繼續說道:「因為你知道,我不過是個婢女,王府的婢女,就算手裡有欠契,有身契,又能如何?又能拿你這封疆大吏,王爺信臣怎麼樣?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明晃晃的被人騙了,欺了!楊元峰,是不是這樣?」

    楊元峰伏地磕頭不已,只說不出話來,平王臉色冷峻了下來,冷冷的盯著楊元峰,李青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這是一,其二,這半年多,你竟置這身契如無物!你是覺得我忘了這事呢,還是覺得,既便我貴為王妃,這身契,也不過是爺一句話的事。你是不是還想著,爺必不會准了這身契,爺若准了這身契,便是沉迷女色,辱了讀書人的斯文,爺是明主,自然不會為了個女子,辱了你這個讀書人的斯文,爺自然會替你作了這個主。」

    李青頓了頓,轉頭看了看正緊繃著臉盯著楊元峰的平王,繼續說道:「別的且不去說,楊元峰,你刑名也是極精通的,你說說,這身契,可有哪一絲哪一毫違了王法的?這身契既是合了王法,爺若廢了這身契,豈不就是視王法如無物,爺准了身契,就是辱了讀書人的斯文,若不准,就是公然視王法如無物,楊元峰,你將爺置於這兩難境地,是臣子之道嗎?」

    平王微微點著頭,端起杯子,慢慢喝著茶。楊元峰伏在地上,身子輕輕發起抖來,李青看著他,緩了緩聲氣,「楊元峰,你自詡是讀書人,仁義禮智信,你做到了幾條?」

    楊元峰伏在地上,只覺冷汗順著後背流下來,卻一句話也辯駁不得,只搖著頭看著平王,無力的解釋著:「爺,下官、奴才,從來沒想……不敢……」

    李青冷眼看著伏地顫抖著,不知道如何替自己辯解的楊元峰,輕輕冷笑著說道:「我的奴才,做不到仁義禮智信俱全,不過,義禮信卻一定得做得好,如今看來,楊大人根本不知義禮信為何物。這個奴才,你還做不得,還是好好的跟著爺,做你的官吧。」

    回過頭吩咐旁邊侍立著的秋月:「傳信回去,讓鄭嬤嬤立即派人去官府給楊大人辦了脫籍去。」

    秋月曲膝應了,平王放下手裡的杯子,站了起來,走到楊元峰面前,用腳踢了踢了楊元峰的肩膀,「到院子外面跪著好好想想去!若給夫人做奴才都不夠格,你還能做爺的封疆大吏?」

    楊元峰爬起來,跪到了院子門口,秋月憐憫的看著他踉蹌著出了門,低下了頭,平王轉過身,李青也站了起來,平王上前半步,和她一起邊往裡走,邊笑著說道:「青青不要和個奴才動氣,且別忙著給他脫籍,楊元峰能幹也忠心,這事,一時考慮不周肯定是有的,要說這些個心思,諒他還不敢,至於說欺到夫人頭上,只怕他連想也不敢想,夫人還是給他個機會吧。」

    李青低著頭,一言不發。平王笑著拉著她坐到榻上,低下頭看著她,繼續說道:「我去前院,還有些事,中午就不過來吃飯了,你下午好好歇息吧,晚上,我帶你去看燈,楊元峰就讓他跪在門口,什麼時候夫人消了氣,什麼時候再叫他起來就是。」

    李青微微笑著應了,起身送平王出了院門,回了東廂,秋月侍候著李青靠在榻上,悄悄的說道:「夫人,院子門口,還跪著呢。」

    李青轉過頭,看了看秋月,帶著絲笑容說道:「讓他跪著就是,跪個半天一夜的,死不了人的。」

    秋月嘴唇動了動,沒再說話。起身倒了杯茶遞給李青,李青喝了一口。翻著本書,慢慢看著。

    午飯後,李青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快到申正了,洗漱後慢慢吃了小半碗燕窩粥,依舊靠在榻上慢慢看著本書,申末時分,平王回來,吃了飯,喝了會兒茶。才起身拉了李青,「走吧,爺帶你去看燈。」

    李青笑著站起來,吩咐秋月換衣服,平王拉過她,上下打量著,笑著說道:「這衣服就很好。」

    轉過頭吩咐秋月,「取件斗篷來。」

    秋月忙取了件銀紋繡百蝶織錦緞斗篷來,給李青披在身上,李青跟在平王后面,秋月忙帶著松明緊跟著,出了門。院門口,楊元峰跪在一個厚大的秋香色繡花織錦緞墊子上,李青盯著他膝下的墊子看了片刻,才轉過身跟在平王后面走了出去。

    暮色濃厚起來,外面已經掛起了燈籠,二門口,丁三、丁四垂手跟上侍候著,大門裡面,幾十個護衛穿著各色衣服,整齊的站立著,到了大門口,平王回過身,拉了李青的手,往大門外走去,護衛們立即散開,或明或暗的拱衛在四周,一行人慢慢的往浮石城最繁華熱鬧處逛去。

    平王拉緊了李青的手,讓她靠近自己,笑著解釋道:「浮石城的燈會,就數今晚和明晚最熱鬧,明晚要狂歡徹夜,官府一早就要發竹籌,城裡每戶五支,進城的人每人一支,每個燈棚前都設著籌桶,派專人守著。要是覺得哪家的燈最好,就把竹籌投到這家的籌桶裡,到了子時,誰家籌桶裡的竹籌最多,誰就是今年的燈王。」

    李青仔細的聽了,笑著問道:「這燈王有什麼好處沒有?」

    平王笑了起來,「青青,好處倒沒有,不過,這浮石城緊鄰著金川府,又連著奚地,」

    平王頓了頓,低下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浮石城往南是隴平府,現如今,這裡倒算不上連著奚地了。浮石城政令寬鬆,往來商隊極多,每年的燈王都是一夜之間聲名遠播,做起生意來,可就是事半功倍了,青青大概不知道,金川府的頭人們,年年也要來這裡斗燈,熱鬧得著。」

    李青有些驚訝,這些商人的意識真是讓人敬佩,可是……

    「頭人們為什麼要來斗燈?也是為了做生意?」

    「金川府的大生意,都是頭人們把持著的,這些大小頭人們平日裡你爭我鬥,極需要收斂人心,這燈會,就是最好的機會。」

    平王輕輕笑著,壓低了聲音解釋道,李青點點頭,看來,這浮石城是平王用心經營之處,政令寬鬆、燈會、往來不禁、秩序良好、風氣開放等等都吸引著金川府的土人和各地的商隊,十來年的功夫,就造就了浮石城如今這樣的繁華,李青輕輕感歎著,「這浮石城,雖說只是鄰著金川府,爺卻讓它成了金川府的中心。」

    平王停下腳步,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伸手攬住了李青的腰,笑著說道:「南金川忙別頭人的燈棚離這兒最近,咱們先去他那裡看看。」

    李青看著街上手挽著手的男男女女,便任由平王攬著她的腰往前慢慢的邊走邊看,不大會兒,就到了一處搭得極高的燈棚處,燈棚入口處一溜掛著幾十隻一尺多高的走馬燈,照得門口亮如白晝,平王擁著李青,仔細看著走馬燈上栩栩如生的圖畫,連下來,竟是一出折子戲。

    一行人進了燈棚,正中架著戲台,李青驚奇的問道:「這燈會,還唱戲不成?」

    平王輕輕笑著解釋道:「不光唱戲,還有雜耍百戲呢,只要能引得大家投籌就行。」

    天還早,燈棚裡人並不多,兩人在護衛的簇擁下,沿著戲台,慢慢欣賞著、評論著周圍掛著的各色各樣的燈籠,轉過戲台角,平王停了下來,李青抬頭看去,戲台後台的明亮燈光裡,坐著個面色有些紫漲的中年胖子,戴滿寶石戒子的手指著面前跪著的男女僕從,正惡狠狠的罵著,平王擁著李青,往陰影處挪了挪,李青怔怔的盯著台上的胖子,絆在了平王腳上,平王詫異的看著李青。李青回過頭,看著平王,輕輕的問道:「爺,那個胖子就是忙別頭人嗎?」

    平王盯著李青,點了點頭,李青低下頭,片刻,低聲說道:「我想仔細看看他。」

    平王看著她,點了點頭,丁三往左右走過去看了看,回身躬著身子示意道:「爺,這裡清楚些。」

    平王拉著李青走了幾步,站到了緊貼著後台的燈影下,李青盯著忙別頭人仔細的看了半天,又示意平王帶著她轉到檯子另一邊仔仔細細的看了,皺著眉頭,半晌,才低低的說道:「爺,我們出去說吧。」

    平王繃著臉,擁著李青出了燈棚,到了處僻靜處,丁三悄悄示意護衛四下散開圍住了,李青拉了拉平王,在他耳邊低低的說道:「那個忙別頭人,頭裡面生了東西,也就是半個月到一個月裡的事了。」

    平王眼睛裡閃過震驚,緊緊繃著臉,看著李青,半晌才貼著李青,低低的說道:「他只有三十二歲,從小練的功,功夫好,極健壯,青青,你……」

    李青看著他,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若是能把把脈,就能知道確切的日子,他身子裡應該是積過毒,血濃脈脆,這會兒已經到極限了,一旦筋脈爆開,神仙也救不得。」



第一卷 第八十三章 疾馳(上)

    平王面色冷峻的怔了一會兒。眼睛裡閃過絲猶豫,低頭看了看李青,放鬆著面容說道:「這事回去再說,我先陪著青青去看燈。」

    李青笑著拉住了他,「我累了,這街上香味太濃,我也受不住了,回去吧。」

    平王低頭看著她,嘴角露出絲笑意,擁著她往回走去,「明年,爺帶你來……」

    李青停下腳步,伸手摁在他嘴唇上,笑著說道:「爺心裡想著就是了,爺是韓地的王,一言九鼎,明年的事,太久遠。」

    平王笑著看著她,攬著她繼續慢慢往前走去,李青抬頭看著平王問道:「爺要去南金川嗎?」

    「嗯,他是那裡的大頭人。和我們、和慶國兩頭都有聯繫,兒子都還小,沒有繼承人,若是這次安排得好,南金川往後就平穩多了。」

    「嗯,從這裡到,隴平府,若是騎馬,要幾天?」

    李青問道,平王看了看她,「我過去,是兩天。」

    李青有些驚訝,「車隊過去要十二天呢。」

    李青低著頭,盤算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平王建議道:「不如,爺帶著我,騎馬去隴平府吧,這樣,來回最多六七天,也不會誤了這邊的事。」

    平王看著李青,半晌才低聲說道:「若要兩天內趕過去,就得直奔隴平府方向去,這一路上幾乎沒有村鎮,吃飯歇息都在野外,太辛苦,又不能帶丫頭,青青?」

    李青笑著抬頭看著他。

    「也不過兩天功夫,到了隴平府總要歇息幾天,才往回趕,回到浮石城,好好歇息幾天再回平陽府就是了。」

    平王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兩人進了大門,平王攬著李青,俯在她耳邊輕輕的說道:「我送你進去,明天一早我們就走,今晚,讓你那兩個丫頭給你收拾收拾東西,讓梁靜和程燕侍候你去,別的人就不用知道了,我讓王大齊留下來守著這院子,從今晚起,任何人不准進出。」

    李青點了點頭,兩人一路走到內院門口不遠處,平王看著依舊跪在院門前的楊元峰,皺皺眉頭。低下頭笑著求情道:「青青,金川府的事,還少不得讓這奴才去奔波一二,青青就饒了他這次吧。」

    李青盯著楊元峰膝下的墊子,笑著點了點頭,兩人到了門口,停了下來,楊元峰伏下身子磕了個頭,李青淡淡的吩咐道:「起來吧。」

    平王攬著李青進了院子,秋月回頭看了看正扶著台階掙扎著站起來的楊元峰,眼裡閃過絲猶豫,腳下頓了頓,垂下頭,轉身進了院子。

    平王送李青進了屋,李青停下腳步,回過身,笑著說道:「爺趕緊去吧,忙完了,也好早點休息。」

    平王笑著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李青吩咐竹枝和竹葉準備熱水,轉過身叫了秋月和琉璃進了東廂,李青有些疲倦的在榻上坐了,琉璃上前給她理著靠墊,又取了條大紅裡子的拉絲杭綢夾被蓋在她膝上,秋月泡了杯熱茶端過來,李青接過,捧在手裡,看了看秋月,秋月欲言又止的看著李青。李青微微笑著說道:「秋月有話就說吧。」

    秋月往門口看了看,側著身子坐到李青旁邊,湊到李青耳邊,聲音壓得極低的稟報道:「夫人,出平陽府的時候,您不是讓我留心著松明嘛,剛出門在街上,我們進去那個燈棚前,松明像是看到了什麼人,臉色青白得嚇人,我叫她好幾聲她都沒聽見,回來我問她,她死活不肯說,只說是看到個人長得太醜嚇著了,夫人,我一直和她在一起,肯定沒有她說得長得那麼醜的人。」

    李青捧著杯子的手僵在了空中,半晌才把手裡的杯子遞給琉璃,低頭思忖了一會兒,轉頭吩咐琉璃:「你親自去前院,找到丁三,帶他悄悄到這兒來一趟,有重要的事。」

    琉璃答應著出去了。李青輕輕歎息了幾聲。轉過頭吩咐秋月:「這事,任何人不准提起,也不要流露出分毫來,從今天起,你不用看著她了,隨她去吧。」

    秋月鄭重的點點頭,不一會兒,丁三跟著琉璃匆匆進來,李青吩咐琉璃和秋月在門口看著,聲音低低的吩咐道:「你去稟報爺……」

    丁三仔細的聽完,面色凝重起來。躬著身子應道:「夫人放心,奴才這就去跟爺稟報這事。」

    李青點點頭,丁三躬下身子告了退,匆匆出去了。

    李青默然坐了片刻,才叫了秋月和琉璃進來,仔細的交待了明天出門的事,秋月滿臉的擔憂和不贊成,眼圈紅了起來,李青有些無奈的看著她,轉過頭看著琉璃吩咐道:「你去把她拉到裡屋傷心去,別讓人看見。」

    秋月忙眨著眼睛,把眼淚眨了回去,和琉璃一起侍候著李青到淨房沐浴了。

    李青沐浴洗漱乾淨,上床睡覺了,秋月和琉璃打發了小丫頭們,關上正屋門,悄悄的收拾著李青的行李。

    第二天辰正時分,秋月叫醒了李青,侍候著她洗漱了,換了件淡玉色細綿布窄袖上衣,一條秋香色撒花綾裙子,外面穿著件淡玉色刻絲對襟長衣,李青吃了半碗粥,兩塊點心,正喝著紅果湯,平王大步進了屋,李青忙放下白瓷盅,曲膝行禮,平王伸手拉起她,從秋月手裡接過湯盅,遞給李青,笑著看著她喝了,李青喝了湯,漱了口,笑著問道:「現在走嗎?」

    平王點點頭,秋月叫了梁靜和程燕進來,和琉璃一起。拿了幾個包袱給她們兩個,又取了件石青織錦緞羽紗裡斗篷過來,仔細的給李青披上,繫好帶子,李青跟在平王后面,往院外走去。

    到了大門外,丁三牽著馬已等著了,幾十名黑衣衛牽著馬,團團圍在周圍,平王翻身上了馬,黑衣衛也整齊的跟著翻身上馬,平王彎下腰,把李青拉到馬前側身坐下,給她理了理斗篷,裹嚴緊了,低頭用下巴抵了抵李青的頭,笑著說道:「我們走了。」

    「嗯。」

    李青摟著平王的腰,笑著應了。平王掉轉馬頭,在黑衣衛的拱衛下,小跑著往城外去了。

    出了城門口,大隊的黑衣衛已經騎在馬上等待著了,見平王一行出來,前後護衛著,往隴平府方向疾馳而去。

    一行人狂奔了一個多時辰,在一處荒蕪的開闊地,停了下來,李青的腿已經麻木了,平王跳下馬,伸手抱了李青下來,李青摟著他,苦笑著說道:「爺可不要鬆手,我站不住了。」

    平王笑著扶著她慢慢走了幾步,梁靜和程燕上前曲膝道:「爺,奴婢們侍候著夫人走一走吧。」

    平王猶豫了下,看著李青,李青笑著點點頭,梁靜和程燕一人一邊,扶著李青慢慢走了一會兒,不遠處,有黑衣衛用黑色帷幔圍了個小小的地方出來,程燕笑著問道:「夫人,可要方便嗎?」

    李青抬頭看了看那個小小的帷幔,和帷幔不遠處筆直侍立著的黑衣衛,歎著氣點了點頭,程燕笑著說道:「夫人,這好歹還有個帷幔,我們,以前跑江湖時,跟男人一樣,都是……」

    李青笑了起來,「所以啊,我從來不想當女俠!」

    梁靜也笑了起來,「看夫人說的,夫人這樣尊貴的人,當什麼女俠?哪個女人願意跑江湖,都是沒辦法的事。」

    李青點點頭,進了帷幔,梁靜在外面等著,程燕笨手笨腳的侍候著李青,李青歎著氣,忍著滿身的不自在,總算是解決了問題。

    一行人歇息了一刻鐘左右,準備繼續趕路,平王從丁三手裡接過只玉匣子,打開來,遞給李青,「這裡面是百年的紅果,你含一粒。」

    李青看著玉匣子整齊放著的十來粒小小的紅得彷彿透明的紅果,皺皺眉頭,「我沒事,不要這個,太酸!」

    平王笑著取了一粒,塞到李青嘴裡,合上匣子遞給丁三,一行人上了馬,繼續一路狂奔。

    中午沒有埋鍋做飯,黑衣衛們停下來,生火燒了些水,烤熱了乾糧就吃了起來,丁四帶著幾個黑衣衛,如燒烤般烤熟了調好味的肉條,裹在餅裡給了平王,平王慢慢吃了兩個餅,又喝了碗丁三隨身帶著的暖窠裡倒出的紅果湯,丁四侍候著他漱了口,就算是吃好了,李青喝了幾口湯,在梁靜取出來的點心中挑了塊紅豆糕,勉強吃了半塊,就吃不下了,只仔細的看著黑衣衛和平王,原來貴為韓地的王,奔波在外,供奉也不過如此。

    平王看著李青咬著那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紅豆糕,卻嚥不下去,無奈的歎了口氣。

    一行人上了馬,繼續往隴平府方向疾行,戌初時分,平王便下令宿營,黑衣衛很快支起了帳篷,布了防,生火做起飯來。

    李青被平王抱進帳篷,放在厚厚的墊子上,人已經疲憊到極點,暈暈然只覺得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每一絲筋肉都疼不可當。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12:15 PM

第一卷 第八十四章 疾馳(下)

    有人送了熱水進來。梁靜和程燕給李青脫了衣服,簡單擦洗了,換了身輕羅衣褲,又取了粒藥丸出來,用水化開了,喂李青吃了下去,這是李青給自己準備的鎮疼安神的藥,不大會兒,李青身上的痛楚漸漸麻木起來,人暈暈然蜷縮在被子裡,韓地的秋天,竟如此寒冷!

    迷糊中,有個溫暖的身子抱住了她,李青往這份溫暖裡擠了擠,「青青,起來吃點粥。」

    李青迷迷糊糊的被人餵了些粥,緊緊抓著這份溫暖,把身子又往裡擠了擠,耳邊傳來彷彿極其遙遠的輕笑聲歎息聲,遲鈍而麻木的痛楚擊打著她,周圍冰冷刺骨。她不想再回到冰水裡去,她一定要抓住這溫暖,把自己窩進來,埋起來。

    平王有些無奈,也有些憐惜的看著緊緊抓著他衣服,把身子往他懷裡擠了又擠的李青,她的神志彷彿有些恍惚,平王伸手撫著李青冰冷的手臂,皺著眉頭問道:「夫人吃的什麼藥?」

    「回爺的話,夫人說是專門解疼安神的藥。」

    平王皺著眉頭,摸了摸李青的額頭,額頭並不熱,平王鬆了口氣,「去看看,有沒有帶薰爐。」

    程燕答應著出去了,片刻回來稟報道:「回爺的話,查過了,沒有帶薰爐。」

    平王抬起頭,冷冷的看了程燕一眼,揮揮手示意她出去,低頭看著窩在他懷裡的李青,勉強脫了衣服躺下,把李青摟在懷裡。

    李青緊緊貼著這份溫暖,身子慢慢暖和起來,人也漸漸平緩舒展了,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李青醒來時。雖然還是疲倦,但身上的疼痛卻已經好了很多,平王早就不在帳篷裡了,李青叫了程燕和梁靜進來,簡單洗漱換了衣服,吃了碗粥,黑衣衛收拾了營地,一行人上路繼續往隴平府疾馳。

    亥初時分,黑衣衛簇擁著平王進了隴平府,沿著已經空無一人的街道直奔府尹府第。

    府尹潘林傑早就等候在了府門口,平王下了馬,抱著暈暈沉沉的李青直奔後院。

    後院正房,潘夫人帶著眾丫頭婆子迎了進去,平王把李青放到床上,陰冷著臉吩咐眾人仔細侍候著,去了外院。

    潘夫人親自侍候著李青脫了衣服,扶著她泡到了熱水中,李青身上慢慢暖和起來,人也漸漸清醒起來,眼神模糊的看著潘夫人,勉強笑著謝過。

    沐浴洗漱後。李青換了套褻衣褲,扶著潘夫人,躺到了床上,被褥已經烘熱了,李青半躺在鬆軟溫暖的被窩裡,舒服的歎了口氣,潘夫人笑著看著她,只聽說新王妃年紀小,沒想到竟然只和她女兒差不多年紀,潘夫人接過丫頭手中的綿帕子,上前曲膝福了一福,才側身坐到床邊,一邊仔細的給李青絞著頭髮,一邊笑問道:「夫人,吃點東西再睡吧,」

    李青搖搖頭,她這會兒,什麼也吃不下,潘夫人溫和的勸道:「夫人,若是吃不下東西,就喝幾口燕窩粥吧,總要吃一點,空著肚子睡覺,傷身子。」

    李青轉頭笑著看著她點了點頭,丫頭送了燕窩粥來,潘夫人把綿帕子遞給丫頭,接過碗,把李青托在懷裡,侍候著她吃了半碗。

    不大會兒。絞乾了頭髮,李青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潘夫人把她放好,仔細的蓋好被子,放下了帷帳,熄了燈,帶著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睡夢中,李青往身邊熟悉的溫暖處擠過去,鑽進那個溫暖的懷裡,把自己放舒服了,滿足的歎了口氣,沉沉的睡著了。

    在隴平府休息了兩天,李青體力恢復了很多,精神也好了起來,第三天一早,平王帶著李青,在幾十名黑衣衛的簇擁下,往拉井山去了。

    拉井山下,幾個戴著包頭布,包頭布左邊插著根長長的鮮艷的山雞翎,穿著深灰色短衣短褲的越人正站在山腳下的大石頭上,往進山的路上張望著,看到平王等人過來。幾個人身手輕捷的從山石間一路跳躍飛奔過來,李青在馬上驚訝的看著他們,這些人倒更像猴子!平王用下巴抵了抵李青,輕輕說道:「這幾個應該都是頭人的近衛,看他們頭上的花翎。」

    李青點點頭,黑衣衛中有一匹馬衝了出去,馬上的黑衣衛下來,和那幾個人說了幾句話,幾個越人滿面笑容的轉身在前面引著,一行人沿著曲折的山路進了山。

    騎著馬走了小半個時辰,前面的路馬已經不能進去了。兩個頭上沒有插任何翎毛的越人抬著個竹椅子,正等在路上,一個越人護衛笑著示意把馬給他,幾個黑衣衛留下來看著馬,其餘的人圍在了平王和李青左右,越人護衛笑著請李青坐上竹椅子,一行人繼續往山裡走,李青坐在竹椅子上,欣賞著四周險峻異常,也美麗異常的風光山色,這是木蓮第一次落腳的地方,木蓮是從這裡走出去的。又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到了一處寬敞的山谷中。

    山谷裡零零落落的站著許多插著同樣翎毛的越人護衛,警惕的盯著平王和黑衣衛。

    一行人來到了一處高大的檯子前,台前站著個身材高大,頭上插著十來根鮮艷的翎羽的中年男人,旁邊站著兩個五官明麗、體形健美的女子,一個年紀大些,三十幾歲的樣子,一樣年紀小些,大約二十出頭,都穿著露著腰身的短上衣,和鮮艷卻極短的裙子,光著腳,中年男人彷彿沒有看到平王,眼神鄭重的緊盯著李青,兩個女子,盯著平王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好奇的打量著李青,竹椅子停了下來,平王上前扶著李青站起來,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檯子前站著的是他們的頭人。」

    李青笑著應了,平王牽著李青的手,往檯子走去,離檯子五步遠的地方,越人護衛攔住了眾黑衣衛。平王抬手示意黑衣衛等在台下,轉身牽著李青往檯子走去,中年男子上前半步攔到台前,盯著李青問道:「你就是木蓮傳人?」

    李青點點頭,打量著他,頭人身材極高大,比平王還要高出半個頭去,面容黎黑粗糙,帶著幾分凶狠,眼神卻幽深清亮,一邊耳朵上掛著幾個小小的金環,李青衝他微微笑了起來,頭人怔了怔,臉上竟少了幾分凶狠,回頭指著平王問道:「他說他是你的夫?」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頭人上下打量著李青,半晌才問道:「你給他生過孩子了?」

    李青傻住了,半晌才怔怔的說道:「還沒有。」

    「那他就不是你的夫!你是自由的!」

    頭人斬釘截鐵的說道,李青愕然的睜大了眼睛,心裡突然湧起股想要大笑的衝動來,拚命忍著笑,轉頭看著平王,平王臉繃得緊緊的,盯著頭人,半晌才說道:「阿六頭人,這是你們越人的規矩。」

    阿六頭人不屑的掃了一眼平王,回頭看著李青問道:「你打算給他生孩子?」

    李青忍不住笑了起來,轉過頭看著平王,平王臉黑了下來,「阿六頭人,我們會生很多孩子。」

    李青眼裡閃過絲冷意,垂下了眼簾,阿六頭人不理會平王的話,只盯著李青又問一遍:「你打算給他生孩子?」

    李青抬起頭看著阿六頭人問道:「阿六頭人,我的夫君不是已經回答你了嘛。」

    「生不生孩子要女人說了算,這是木蓮神給我們定的規矩!你是木蓮傳人!」

    李青驚愕的看著阿六頭人,回頭看著平王,點了點頭。阿六頭人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帶著李青和平王上了高台,高台是從一個寬大的山洞中延伸出來的,平王牽著李青的手跟在阿六頭人後面進了山洞。

    山洞裡很明亮,光線柔和的籠著四圍,山洞正中擺著張巨大的幾案,上面放著新鮮的瓜果,幾案後面是一幅一人多高的畫像,上面畫著個頭髮極短,衣服怪異的年青男子,男子的面容畫得很古怪,李青盯著畫像看了半晌,眼光才往周圍移去,幾案左右各放著幾把扶手椅子,最左邊上首的椅子上坐著位個子很高,卻枯瘦異常的老人,眼窩微微陷了下去,眼睛卻像野獸般明亮,旁邊依次坐著四五個年齡不一的老人,其中還有個老婦人,都緊緊的盯著李青。

    阿六頭人上前雙手合什,腰彎得極深的行著禮,「大巫,人來了。」

    枯瘦的老者點點頭,盯著李青看了半晌,又轉過頭,打量著平王,聲音尖利的問道:「你就是韓地的王?」

    平王緊繃著臉,腰背挺直的點了點頭,大巫尖利的笑了兩聲,看著李青問道:「你是木蓮傳人?」

    李青點點頭,大巫回頭看著坐在旁邊的幾位巫祝,尖利的笑著說道:「那好,我們可以讓木蓮神認認你,不過,若木蓮神不認你,依我們的規矩,你或者你的夫要留下一隻手或腳給木蓮神賠罪,你要想清楚了。」

    李青皺皺眉頭,有些遲疑的看著平王,他可沒和她說過,還有什麼讓木蓮神認一認的事,或是不認,竟還要留下只手腳來!誰知道這是怎麼個認法?她可沒什麼把握能過了這一關。



第一卷 第八十五章 戒指

    平王把手伸到她腰間。輕輕攬著她,貼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若是萬一,我攔著他們,你趕快往外跑,只要出了山洞,護衛們就能趕過來。」

    李青抬頭看著平王,半晌才點了點頭,大巫尖利的笑著,起身進了洞,不大會兒,恭敬托著個蓋著紅綢布的大紅托盤出來,高舉過頭放到了幾案上,幾個巫祝和頭人都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著頭喃喃禱告著。

    大巫禱告完了,上前恭敬的掀開紅綢布,托盤裡是一個一尺見方,黑漆漆的匣子,大巫小心的打開匣子,從裡面又取了只小一些的匣子出來,小心的放到了幾案上,回過頭。示意李青上前,李青走到幾案前,看著幾案上的匣子,平王緊跟在李青後面,驚愕的盯著幾案上的匣子。

    匣子三寸見方,黑檀木製成,做工極細,上面橫堅各刻著六行四四方方的小方格,每個方格裡都刻著個曲曲彎彎、各不相同的字符,大巫盯著李青,聲音尖利的說道:「這是木蓮神留給我們的聖物,木蓮神說過,這些方格依著順序按一遍,就能打開這匣子,能打開這匣子的人,就是他的傳人。你既有木蓮信物,寒谷寺也說你是我們木蓮神的傳人,我們就讓你試一試。不過,木蓮神有規矩,只能試一次。」

    平王盯著那匣子上面刻著的曲曲彎彎、全無規律的符號,眉頭擰到了一處,俯到李青耳邊,擔憂的問道:「青青,這些符號你認不認識?若不行,就……」

    李青臉上忽喜忽悲的盯著匣子上面的字符,彷彿沒有聽見大巫的話,也沒有聽見平王的話。這是英文字母,二十六個英文字母!木蓮!匣子裡是什麼?木蓮留了什麼在匣子裡?

    李青伸出手,溫柔的撫摸著匣子上的字母,慢慢的一個個的按著那些字母,匣子輕輕的彈開了,大巫嘴唇顫抖著撲倒在地,流著眼淚,不停的磕著頭。平王扶著李青的肩,嘴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線,盯著匣子。

    匣子裡孤零零的放著只戒指,一隻嶄新的男式白金戒指,寬寬的戒面上嵌著粒五分左右的鑽石,李青伸出手,掂起戒指,對著光仔細的看著,戒指裡面M和L兩個字母彎成心形,頭靠著頭親密的偎依著,這是木蓮的婚戒嗎?

    李青一隻手攥著戒指,另一隻手有些慌亂卻仔細的抖著匣子,匣子裡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了。李青丟開匣子。舒開手,看著孤零零躺在手心裡的戒指,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平王眼睛裡閃過絲驚慌,急忙把李青摟在懷裡,李青把頭埋在這熟悉的溫暖裡,哭得肝腸寸斷。

    大巫帶著眾巫和阿六頭人祈禱完了,站起來,恭敬的侍立在李青旁邊,聽著她悲傷的哭泣聲。

    李青哭了良久,才漸漸止了哭聲,抽泣著從衣袖裡拉出帕子擦著眼淚鼻涕,平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

    大巫恭敬的上前,尖利的聲音裡帶著笑意,「青巫,我們越人等了數百年,總算等來了木蓮神轉世傳人!當年,木蓮神封這匣子時,傳說也是這樣大哭著,連山裡的鳥獸都跟著哭呢。」

    李青聽了,淚眼花花的看著手心裡的戒指,只覺得心酸難忍,伏在平王懷裡,又哭了起來。平王摟著她,撫著她的後背。李青哽咽得語不成句:「我,我要,回去,回家去!回家去!」

    平王把她攬在懷裡。低聲哄著她,「好,好,我們現在就走。」

    平王轉過頭,含笑盯著大巫,沒有說話,大巫眼神溫和的看著被平王圈在懷裡的李青,微笑著恭敬的說道:「青巫,拉井山是木蓮神的家,也是您的家,您隨時可以回來。」

    平王嘴角翹了起來,大巫轉過頭看著平王:「我們越人有越人的規矩,青巫一天沒和你生孩子,你就不是我們青巫的夫!我們越人的事,只聽青巫的安排,你,是外人。」

    李青抽泣著抬起頭來,看著大巫,大巫眼神幽深柔和的看著她,李青用帕子擦了擦眼淚鼻涕,低頭想了一會兒,站直身子,沖大巫曲膝福了一福。大巫怔神間,李青已站直了身子,看著大巫說道:「多謝大巫厚愛,越人的事,全憑大巫安排,李青無德無能,若強要作主,只會害了越人,王爺希望大巫能讓了韓地的商人經拉井山到晉地做些生意,大巫若覺得可行,就收些過路錢讓他們經過。若覺得不妥,也全憑大巫作主。」

    大巫眼睛裡帶著笑,看著李青,聲音尖利中帶著些尊敬與溫和,「青巫是大智慧,青巫在韓地,韓地就是咱們越人的朋友,朋友要經過,哪會有什麼不妥。」

    李青抽泣著回頭看著平王,平王滿眼的笑意,上前半步,輕輕擁著李青,看著大巫笑道:「拉井山是青青的家,越人也是我們韓地的親人和朋友,這商道,是韓地商人的賺錢之道,也應該是越人的賺錢之道,我和青青腳踩兩處,自然希望兩家都好。」

    大巫微微笑著,看著李青,李青衝他點了點頭,平王笑著告辭道:「大巫,青青身子弱,我們夫婦就不多停留,那些細務就讓阿六頭人和隴平府潘府尹去商量可好?」

    大巫看著李青,見她神情疲憊的靠在平王懷裡,並不反對,才笑著看著平王,點點頭,平王擁著李青出了山洞,大巫帶著眾巫,和阿六頭人一起把平王和李青送到了入山處,大巫走到李青面前,亮亮的眼睛含著笑意對李青說道:「我和阿六隔一陣子就讓人去平陽府看望你,青巫要好好養養身子,早日生個孩子出來,青巫有了血脈延續。才是咱們越人之福。」

    李青有些尷尬的看著大巫,半晌也沒說出話來,平王攬著李青,含笑說道:「大巫放心,等青青身子好些,我們很快就會有孩子,到時我讓人來給大巫報喜。」

    大巫笑著點點頭,和李青、平王告了別,平王把李青抱到馬上,在黑衣衛的簇擁下,疾馳而去。

    一行人在隴平府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往浮石城方向疾馳而去。

    中午,一行人繞到了一個小鎮子上,在一家小客棧裡吃了飯,休息了將近一時辰才又上了路,酉正時分就繞到附近的鎮子,包了家客棧吃飯歇息了。

    梁靜和程燕侍候著李青洗了澡,躺到了床上,平王擁著李青,懶懶的躺在床上,李青轉頭看著他,平王笑著說道:「南金川那邊,楊元峰做得很好,不必著急,再說,」

    平王頓了頓,輕輕笑起來,把李青往懷裡擁得緊了些,貼著她耳邊低低的說道:「青青是爺的福星,你的那個丫頭,叫什麼?松明?是奚地隴平府王總兵的女兒,和她的丫頭換了身份,被連慶買了去,在浮石城竟碰巧遇上王總兵義子王懷德,通了消息。」

    平王輕輕的得意的笑了起來,半晌才接著說道:「這個王懷德,拉了幾百名奚地殘部,做了盜匪,被奚地,大約還有慶國,在後面慫恿著,不停的擾著隴平府的安寧,爺早就想清了這塊小疥癬,免得以後擾了爺的商隊,只愁找不到他們,如今,」

    平王笑著親了親李青的耳垂,「如今,竟想打爺的主意。」

    李青認真的聽著,皺了皺眉頭問道:「是因為爺帶了我嗎?」

    「嗯。」

    平王輕輕笑著,「他們就以為有機可趁了,真是笑話!」

    「爺都安排好了?」

    李青問道,平王笑著點點頭,「嗯,爺把這線放得可足夠長,這次可要把這伙盜匪一網打盡了,一個也不能逃了去!」

    李青打了呵欠問道,「嗯,松明呢?」

    平王頓了頓,低頭看了看李青,揚了揚眉梢,「讓人把她送走了,青青放心,睡吧。」

    李青睫毛抖動了兩下,他會把松明送哪裡去?是去了回不來的地方嗎?李青閉上眼睛,往背後的溫暖裡縮了縮,心裡零亂如麻,她一天比一天貪戀著這背後的溫暖,李青慢慢用手捏著掛在脖子上的戒指,她也許應該像木蓮那樣,在寒谷寺裡遠觀著這萬丈紅塵,守著心裡的這一枚戒指,可是,她沒有戒指,她更恐懼那高大殿堂裡的陰冷蒼涼,李青又往背後擠了擠,這溫暖能貪戀幾天?這樣寒冷的世間,這個懷抱如此誘人……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她太累了,不要去想,等歇息好了,再去想,再去仔細的、好好的想一想,這些天,現在,太累了,先睡吧。

    第二天,直到辰正時分,一行人才收拾停當,離了客棧,往浮石城方向控制著腳程緩緩奔去。一路上,哨探往來不斷,中午,一行人悠悠然的繞到一處小鎮上吃了飯,歇息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整裝上路。

    平王騎在馬上,緊繃著的臉上透出絲陰冷與興奮來,黑衣衛隊形嚴謹,緊緊拱衛在平王周圍,一行人外鬆內緊,控制著馬速,速度平緩的往浮石城方向奔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12:30 PM

第一卷 第八十六章 伏擊

    隴平府往浮石城一路上地形起伏不大。沒有高大的山陵,也沒有連成大片的樹林,只是偶爾有些不是太高的小山陵,和東一片西一片顯得有些零落的小片灌木叢,有很多樹,卻不成林,人煙也極稀少,並不是個適合埋伏的地方。

    李青轉著頭,看著周圍的環境,走了一個多時辰,前面是一處低窪之地,左邊突出著一塊不是很高卻極陡峭的山崖,右前方是一處濃密的灌木叢,樹木也比其它地方密集很多,一路上看來,這裡是最適合埋伏的地方了,李青下意識的抓緊了平王的衣服,平王彷彿怔了怔,一隻手抓著韁繩,一隻手摟了摟李青,眼睛裡亮光閃過。用下巴抵了抵李青的頭頂,低聲問道:「青青也看出來了?」

    「嗯,這裡像個口袋。」

    李青低聲答道,平王輕輕的、帶著絲冷意笑了起來,低頭看了看李青,傲然說道:「口袋?青青說得對,不過,這是爺手裡的口袋!青青怕不怕?」

    李青把頭往平王懷裡埋了埋,垂下眼簾,沒有回答,平王輕輕笑著,用力摟了摟李青,「不用怕,有爺在,青青放心!」

    「嗯!」

    李青低聲應著,平王突然拉住了韁繩,抬起手,然後用力的往下劃去,丁三急忙點燃了手裡的信號煙花,高高的拋了出去,煙花帶著尖利刺耳的嘯叫聲在空中炸開,絢麗而囂張,黑衣衛立即分成兩部分,緊貼著平王的四五十名黑衣衛停下來,布了陣形,團團圍在平王四周警戒著,其餘的黑衣衛彎腰摘下掛在馬上的長槍。催著馬全速往那片窪地後的灌木叢衝去。

    李青直起身子,帶著些好奇和興奮,緊緊的盯著如一陣黑色旋風般衝向前方的黑衣衛,轉眼間,黑衣衛已經衝到了灌木叢前,灌木叢中驚恐的尖叫著躍起無數的人來,持刀砍了過去,黑衣衛長槍刺過,淒厲的慘叫聲連成一片,很快,就有無數裝束各異的人往左右拚命逃散開去,平王嘴角露出絲冷冷的笑意,盯著前方。

    灌木叢側面,傳來一陣雜亂急促的馬蹄聲、腳步聲,李青忙轉過頭,一名中年將領揮舞著彎刀,一馬當先的衝了過去,後面跟著的騎兵中夾著無數揮舞著彎刀,興奮的嚎叫著奔跑著的兵丁,成扇形往灌木叢包抄過去,截斷了那些裝束各異、正四散著拚命逃著的人群所有退路。李青愕然看著那些裝束精良、訓練有素的兵丁,抬頭看著平王問道:「爺,那是……」

    「那是隴平府總兵吳守強。」

    李青舒了口氣,皺了皺眉頭問道:「你不是說,王懷德只有幾百個人嗎?」

    「嗯,爺喜歡以多滅少!」

    李青窒了窒,半晌才說道:「人家都說爺最擅長以少勝多!」

    平王嘿嘿笑著,低頭抵著李青的下巴,

    「以少勝多?爺沒那麼多兵馬,只好以少勝多,只要有足夠的兵馬,爺還是喜歡用十倍的兵馬一路壓過去!」

    李青愕然,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只看著遠處甚至不止十倍的精壯兵馬一路壓向那些可憐的散兵游勇。

    突然,平王身子緊繃起來,最外面的黑衣衛發出低沉的報警聲,李青轉過頭,正看到左邊山崖後面竄出十來個身形極其矯健的人影來,在草叢中忽左忽右的飛一般射了過來。李青只覺得喉嚨發乾,緊緊抿著嘴,免得自己叫出聲來,雙手抱著平王的腰,緊緊的貼在了平王胸前,平王輕輕笑著,安慰著李青:「不要怕,這些個小賊,近不得爺的身,青青。看爺射殺這些小賊!」

    說話間,已經接過丁四遞過來的長弓,搭上箭,射了出去,長箭劃破空氣,淒厲的嘯叫著撲向那些飛在草從中的人,飛著的人彷彿驟然間被定了格,停在了空中,血花絢麗的綻放開來,人帶著箭直直的落在了草叢中。

    轉眼間,平王已經射出了四五箭,黑衣衛也張弓搭箭,淒厲的嘯叫聲響成一片,山崖上撲出來的數十人在離平王百步外,就已折損大半,剩下的三四個人猛然收住身影,互相看了一眼,立即轉身往左右往左右散開準備逃逸,最外面的四五個黑衣衛從馬上竄起,如箭般疾射而出,追了上去。

    平王哈哈大笑著,把弓遞給了丁四,一隻手攬著李青。一隻手抖著韁繩,縱馬往灌木叢方向奔了過去,黑衣衛隊形嚴謹的圍著平王,如一塊稜角分明的黑鐵往前奔去,灌木叢的伏擊已經結束了,黑衣衛陸續返回來,圍在平王左右,地上的草已經被染成了紅色,血腥味濃郁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吳守強的兵丁正拖著地上的屍體,分成兩堆擺放著。雜亂的堆在一起,壘得高高的,是衣著雜亂的奚地的「匪徒」,仔細理好擺放整齊的是韓地的兵丁,大約有十來具。

    李青頭微微有些發暈,胃裡翻滾著,乾嘔起來,平王一隻手摟緊了她,把她往懷裡攏了攏,李青把頭緊緊的埋在平王懷裡,不再去看外面的血腥。

    平王勒轉馬頭,離了這一片血腥之地,黑衣衛陸陸續續回來,簡捷的稟報著戰況,吳守強縱馬奔了過來,四五個兵丁擰著個滿身血污的人緊跟在後面,吳守強奔到平王面前,勒住馬,在馬上抱拳行了禮,咧嘴笑著稟報道:「回爺,這幫兔崽子一個也沒讓他們跑掉,殺了個乾淨,照爺的囑咐,把王懷德給爺活捉來了!」

    說著揮揮手,兩個兵丁摁著拚命掙扎著的王懷德,站在後面的兵丁在他膝窩裡重重踢了一腳,王懷德往前撲著跪在了平王馬前,李青低頭打量著被摁著跪在地上,仍在不停的掙扎著的年青男子,只有二十歲左右,人很瘦削,體形單薄,衣服已經撕得幾乎完全破碎開來,一條又長又深的刀傷從左肩直劃到右腹,皮肉猙獰的往外翻著露在外面,掙扎中,血順著身體不停的流下來。臉上沾滿了泥土和血污,但仍能看得出面容清秀,書生氣十足。

    平王用馬鞭指著王懷德,傲然問道:「王懷德,爺給過你生路,允你回去奚地,你竟如此執迷不悟!」

    王懷德抬起頭,看著平王,不再掙扎,半晌,突然笑了起來,牙齒上糊著血污,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呸!你這個惡魔!你殺了我義父,我與你不共戴天!只要我活著,就要殺了你!」

    「義父?不過是個義父!王總兵的親兒子,可在奚地好好的做著官兒呢,他不來報仇,你這個義子倒孝順得很呢。」

    王懷德死死的盯著平王,他要死了,那枚刺耳的煙花響起時,他就知道這仇報不了了,死就死吧,總算可以死了!義父死了,這世間唯一愛過他,給過他溫暖的人死了,這一年多,他活著,只靠懷念著那份溫暖,靠這份仇恨支撐著,他今生殺不了他,報不了這仇,死了也好,也許,死了,歸於土中,就能回到那溫暖中去了。

    王懷德漸漸垂下了頭,彷彿嗆著般咳了起來,血從嘴角湧出來,半晌,有些艱難的抬起頭,眼神微微往下,看著李青,咳了幾聲,「這位夫人,雲容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求你,給她條生路。」

    李青默然的看著他,沒有說話,王懷德看了她一會兒,眼神裡閃出片絕望來,「她已經……死了,是嗎?」

    李青轉過頭,抓緊了平王的衣服,不再看他,王懷德慢慢抬起頭,眼神淒涼的看著平王,滿臉滿嘴的血污,猙獰而淒涼的笑著,「給我個痛快!」

    平王點點頭,揮了揮手,摁著他的兵丁拔出刀,李青忙把頭埋在了平王懷裡,眼角處刀光炫然閃過。

    留下吳守強清理戰場,黑衣衛簇擁著平王,繼續往浮古城方向縱馬急速奔去。

    晚上,到了個小鎮,包了家客棧,李青沐浴後,勉強喝了碗粥,交待程燕:「這一陣子,燉燕窩粥用白燕。」

    平王揮揮手示意程燕出去,程燕忙曲了曲膝,退了出去,平王把李青抱在懷裡,摟著她,輕輕拍拍她的後背,低低的笑著說道:「青青是第一次看見殺人吧?」

    李青點點頭,平王撫著她的鬢角,聲音溫和的安慰道:「過幾天就好了,往後,再看到,青青就不會害怕難受了,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好些天都見不得紅色,以後,就沒事了。」

    「爺第一次,殺人,多大?」

    李青抬頭看著平王問道,「七歲,父王帶我出征,我殺了幾個俘虜。」

    平王摟著李青,出神的望著窗外,有些悠遠的低聲說道:「我三歲就開始練功了,父王最疼我,七歲時就開始帶著我出征,教我行軍佈陣,我第一次殺人,都是一刀斷喉,也沒讓血濺到身上,可到了夜裡,總做惡夢,睡不安穩,父王把我抱在懷裡睡。第二天就沒事了。」

    平王說著,眼睛裡帶著讚賞的笑意,低頭看著李青,「青青的膽量和見識,別說女子,就是男子中,也極少見!不愧是我的王妃!」

    李青垂著眼簾,眼珠微動,飛快的轉著心思,半晌,抬起頭,笑著說道:「世間男女有別,這膽量和見識,也有男女之別嗎?」



第一卷 第八十七章 鴻溝

    「嗯,女子天性柔弱。膽量見識自然不如男子,男為干,女為坤,男女之間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平王慢慢說著,頓了頓,低低笑著,俯下頭,貼著李青耳邊說道:「青青是奇女子,自然不能與這世間庸脂俗粉相提並論,就是男子,能及得上青青的也不多,只有青青,才配得上做我林蘊海的妻!」

    李青微微笑著,看著平王說道:「這男女之別,倒讓我想起了一個有趣的故事來,是關著夫妻之義的,爺要不要聽?」

    「噢?」

    平王滿臉興趣的看著李青,李青抬頭看著他,笑著說道:「有個教書先生,和學生說,男人納妾乃理所當然、天經地義之事。學生問,因何理所當然?先生解釋道:男人譬如茶壺,女人就是杯子,一把茶壺自然是要配很多杯子才好。」

    平王仔細聽了,哈哈大笑起來,「這比喻倒是妙極!」

    李青盯著他,等他笑聲停了,才慢慢的繼續說道:「男人自然願意做茶壺,可女子,不一定想當那些杯子中的某一隻。」

    平王微微怔了怔,看著李青,李青抬起頭,看著平王的眼睛,帶著笑容,聲音緩慢而堅定的說道:「我就不願意!我的茶壺只配一個杯子!」

    平王眼睛裡閃過愕然,慢慢收了笑容,看著李青,李青目光幽幽的迎著他的目光,半晌,平王輕輕咳了一聲,「青青,你是爺的妻,是平王正妃,爺,也最疼你,那些姨娘,不過是些個奴才。青青何必和她們計較?」

    李青垂下眼簾,心底瞬間冰冷一片,平王用力攬著她,這溫暖的懷抱深處,那些硬硬的骨頭硌得她疼得想流淚。李青輕輕推開平王,低聲說道:「爺,輕點,骨頭痛,爺放下我吧,我累了,想躺一躺。」

    平王抱起李青,溫柔的放在床上,給她蓋上了被子,李青側過身子,面向裡面,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平王側著身子坐到床邊,目光幽深的看著李青的側影,半晌,俯下身子,微微壓著李青輕聲說道:「青青。我答應你,以後,不再納人,西院的四個姨娘,都是入府多年,也給爺生了兒女,怎麼能棄之不顧?青青,這後院的事,都聽你安排,一個月兩天也好,一天也好,全憑青青安排就是,青青?」

    李青轉過身,睜開眼睛看著平王,微微笑著說道:「是我不好,這幾天功夫,就起了貪心。還請爺恕罪。妾不懂規矩,不知禮儀,哪裡管得了爺的後院,這些天,妾太過疲憊,失禮之處,爺多擔待一二,明天還要趕路,妾累得很了,想歇著了。」

    平王半躺在床上,摟了李青,低頭吻了下去,李青輕輕側過頭。閃開來,平和的笑著說道:「妾累極了,明天還要趕路,爺也早點歇息吧。」

    「青青累了,我摟著你,好好睡,嗯?你和我,你我相稱就好,青青,只要你不點頭,我不去西院就是。」

    李青轉過身,閉上眼睛,不再理他,平王手臂微微用力,把李青緊緊的摟在了懷裡,李青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握住脖子裡掛著的戒指,只覺得心裡又湧起無數的酸楚來,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第二天,申正時分,一行人就到了浮石城,平王扶著李青進了內院,秋月和琉璃接出了院子。秋月和琉璃左右扶著李青。坐到東廂榻上,李青皺著眉頭,著急的吩咐著秋月,「髒得很,叫人準備熱水,我要好好洗一洗。」

    平王笑著坐在李青旁邊,「夫人還是歇息一會兒再沐浴吧,免得太過勞累虛脫了。」

    李青轉頭看著他,帶著些笑意說道:「若是不沐浴乾淨,這樣髒著哪裡休息得好?爺也去沐浴洗漱吧。」

    平王點點頭,去了前院。

    秋月和琉璃帶著丫頭。侍候著李青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換了件淺紫色錦紗寬袖緊身上衣,一條白底滿繡纏枝忍冬花如意月裙,扶著李青半靠在東廂榻上的大靠枕裡,琉璃取了條大紅棉紗裡子的拉絲被,給李青蓋好,秋月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大綿帕子,仔細的給李青絞起頭發來,竹雨送了燕窩粥進來,李青接過,慢慢吃了,漱了口,琉璃泡了杯眉山茶遞過來,李青接過,捧在手裡,舒服的歎了口氣,「唉,總算活著回來了!」

    秋月在後面笑著責怪道:「呸呸呸,夫人這是說得什麼話?!」

    李青輕輕笑著,「這幾天,又髒又累,唉,從來沒有這麼髒過!以後,我再也不騎馬出去了!」

    琉璃嘻嘻笑著,輕輕給李青揉著腿腳,秋月沉默了片刻,低聲稟報道:「夫人,你不在的時候,松明出去了兩趟,最後一趟出去,就再沒回來,我和琉璃去跟王統領說了,讓他派個人去找找,王統領說,」

    秋月頓了頓,才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他說,松明已經被送走了。說是爺的意思。」

    李青捧著杯子,怔了一會兒,才點點頭,「我已經知道了,這事你們不要問了,就當,從來沒有過這個人吧。若有人問起,就說送她回家了。」

    秋月和琉璃互相看了看,低聲答應了。

    絞乾了頭髮,秋月給李青松松的綰了個髮髻,李青吃了碗粥,就疲憊不堪的睡著了。

    第二天,李青一直睡到巳正時分,起來洗漱後,換了衣服,秋月取了件淡黃色羽緞對襟長衣給她穿在外面,「夫人,多穿件衣服吧,這裡九月裡,可比京城涼得多呢。」

    李青笑著穿了,竹雨送了早飯進來,李青吃了半碗粥,又吃了幾個蟹黃小籠,有些驚喜的轉頭看著竹雨問道:「這裡的螃蟹大不大?」

    竹雨曲膝福了一福回道:「回夫人話,就是太小,奴婢只好剔了蟹黃出來,市面上也不多,前天看到一次,今早一看到,奴婢就讓人全都買回來了。」

    李青笑著點點頭吩咐道:「那就熬些蟹油出來,我們帶在路上吃。」

    竹雨笑著應了。

    中午,平王進來吃過飯,松蘿泡了茶端上來,李青接過奉了一杯給平王,自己再取了一杯,端在手裡坐在東廂榻上,平王喝了幾口茶,放下杯子,揮揮手示意丫頭們都退下,轉頭看著李青說道:「我等會兒就走,去南金川,若是順利,差不多一個月就能返回了,這裡,還是讓王大齊護送你回去平陽府,你且安心歇息,什麼時候想動身了,什麼時候再啟程就是。路上慢些走,也不至於太過辛苦了。」

    李青笑著應了:「是,爺路上當心些,我歇息兩天,就啟程回去了,再晚,怕天氣就太冷了。」

    平王點點頭,仔細的看著李青,「回去好好養養身子,這些天太辛苦了。」

    說著站了起來,李青忙跟著起來,送了他出去。

    李青歇息了三四天,就讓人收拾行李,上路返回平陽府了。一路上,行程安排得極寬鬆,車子平緩的在驛路上行進著,車廂裡平穩了許多,一路上,也能慢慢的看些書打發時間了,車廂裡面兩個角上都放了熏爐,烘得車廂裡溫暖如春,李青拿著本書,慢慢看著,偶爾抬眼看看外面的濃濃秋色,秋月拿了件肚兜,在輕輕晃動著的車廂裡,仔細的做著針線,李青回過頭,看著秋月略顯平淡的眉眼,心裡微微一動,又想起楊元峰膝下那個厚厚的墊子來。

    李青放下書,盯著秋月,笑著問道:「秋月,有件事,你跟我可要說實話。」

    秋月放下手裡的繡活,驚訝的看著李青問道:「夫人,秋月什麼時候沒跟您說過實話?」

    李青嘿嘿笑著問道:「楊元峰跪著的那個墊子,是誰給了他的?」

    秋月彷彿一口氣窒在了喉嚨裡,臉漲紅著,眼神閃爍起來,半晌,才有些語無倫次的回道:「夫人,他一個書生,一個人,夫人把他訓斥成那樣,他也不是跪慣了的人,萬一跪傷著了,沒人照顧,夫人又不是一定要把他怎樣,怪可憐的,夫人……」

    李青盯著秋月,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了起來,鄭重的問道:「秋月,你喜歡他?」

    秋月猛的抬起頭,臉漲得通紅,搖了幾下手,又停在半空,兩隻手又擰在一起,半晌也沒說出話來,李青看著她,坐直了身子,輕聲的問道:「你想嫁給他?」

    秋月低下了頭,一聲不吭,李青皺著眉頭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半晌,才慢慢的說道:「秋月,我早就說過,你和琉璃,就算不能讓你們嫁給自己喜歡的、想嫁的人,也一定不會把你們嫁給你們不想嫁的人,現在,你有了喜歡的人,想嫁的人,是件好事,可是,那個楊元峰,自視極高,建功立業的心思太重,一來我怕他會嫌棄你,二來,他不是個能體貼你的人,秋月,你想清楚了。」

    秋月抬起頭,看著李青,眼睛裡閃過絲柔情,低聲回道:「他是神童,是才子,又做著爺的封疆大吏,我不過是個奴婢,夫人,我從來沒敢想過要嫁給他,只希望能在他身邊,侍候著他……」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12:56 PM

第一卷 第八十八章 現實的打算

    李青愕然看著秋月。這個跟了她十年,被她教導了十年的秋月,居然願意給楊元峰做個妾侍!李青伸出手,搖了搖秋月,「秋月,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秋月臉色有些灰暗的看著李青,半晌才說道:「夫人,我是個婢女,沒有家人,長得也不好看,又不像夫人那樣聰明能幹,他,怎麼能娶我?怎麼會娶我?」

    李青怔怔的看著秋月,秋月勉強笑了笑,看著李青繼續說道:「夫人,我們這些個奴才婢女,要做正頭夫妻,能嫁給誰?多是要嫁給同樣做奴才的,就算夫人作主,脫了籍,嫁到外頭。稍微有些門第的,誰願意娶個婢女出身的人作正室夫人?依著律法,奴婢們都是賤民,也是嫁不得官宦士子的,夫人敬重我們,拿我們當人看,可像夫人這樣的人,也就夫人一個罷了。」

    李青默然的看著秋月,這世間,奴婢不過是主子家裡的物件之一,平王至今也沒分清過哪個是秋月,哪個是琉璃,在他眼中,這些奴婢,還不如他的馬重要,秋月溫和的看著李青,面色漸漸平和下來,「私下裡,我和琉璃也說過這話,夫人現如今貴為王妃,也許有人貪圖著些什麼,願意求娶夫人的貼身婢女,若是那樣,夫人,我寧可一輩子不嫁人!本來,我是想著,若遇不到自己喜歡的人。寧可自梳了,一輩子侍候夫人也就算了,倒也落得個輕鬆自在。

    夫人,看到他第一眼,我喜歡他,若是能跟在他身邊,侍候著他,我就很滿足了,其實夫人今天不問我,回去了,我也會求了夫人,這事,我也仔細想過了,他以後會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也許還會納其它的妾侍進門,可哪怕一個月、兩個月,甚至半年,能看到他一面,我就很知足了,若我有那個福份,能生個一男半女的。這輩子,也就沒什麼不滿足的地方了,孩子雖是庶出,可畢竟也是主子了,往後有夫人關照著,總不會差了前程去。」

    李青歎了口氣,看著秋月,她的打算很實在,也可行,她調教出來的丫頭,果然和她一樣的現實。

    「那個楊元峰,也是你家夫人的奴才呢。」

    李青歪著頭,含著笑,慢慢的說道,秋月斜了她一眼,「那是爺寵著你,哄著你開心罷了,爺的大臣,真能給你做了奴才?!」

    李青有些無語的看著秋月,突然長長的歎了口氣,「秋月,若你嫁了,琉璃也嫁了,你們都走了,只剩了我一個人,那我豈不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秋月橫了李青一眼,沒有理會她的話,探過身子理了理李青身後的被褥靠墊,扶著李青躺了下去。

    「夫人還是睡一會兒,好好養養身子吧,再瘦下去,回到莊子,鄭嬤嬤肯定要拿我和琉璃開刀作伐,夫人還是先體諒體諒我們吧。」

    李青笑著躺了下去。

    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一行人走了將近一個月,總算進了望鄉驛,孫義、丁一帶著僕婦下人,早就等在了驛站外,琉璃給李青穿上件蓮青色繡著同色纏枝西番蓮哆羅呢斗篷,掀起車簾,秋月已經下了車,小心侍候著李青下了車,孫義和丁一跪在地上,磕頭請了安,李青笑著請了兩人起來,緊了緊斗篷,笑著說道:「孫管家,丁管事不必多禮,外頭冷,有什麼事進屋說吧。」

    秋月扶著李青,進了內院正屋。正屋裡火炕火牆早就燒上了,屋裡溫暖如春,李青舒了口氣,琉璃給李青取了斗篷下來,松蘿、竹枝、竹葉侍候著李青簡單洗漱了,才叫了孫義和丁一進來。

    李青坐在正屋上首,孫義和丁一進來,重又磕頭請了安,李青笑著吩咐道:「我這裡沒什麼事,孫管家就先請回去吧,有丁一侍候著就行了。」

    孫義陪著滿臉的笑容。躬著身子稟報道:「回夫人,爺早就傳了信,吩咐奴才把春熙院和後面的小花園連到一處,把院子裡外重新整修一遍,奴才緊催著工匠們,總算按時完了工,現如今,春熙院已經修整收拾停當了,夫人回來就能住進去了。」

    李青怔了怔,笑著說道:「孫管家辛苦了,我也累了,明天一早就直接回逸梅莊歇息著了,春熙院還是以後再去看吧,孫管家先請回王府吧。」

    孫義滿臉的苦笑,身子躬得更深了,小心的說道:「夫人,爺……」

    「孫管家先請回去吧。」

    李青打斷了孫義的話,孫義嚥下了後面的話,怔了怔,躬身告退出去了,李青轉頭看著丁一,笑著吩咐道:「明天一早,我們直接回逸梅莊。你今天也辛苦了,也先下去歇息吧。」

    丁一忙躬身答應著,告了退出了院子。

    院門外,孫義正站在拐角處,等著丁一,兩人互相看了看,孫義歎了口氣,「爺吩咐把夫人接到府裡住著,竟然沒和夫人商量好不成?現如今,這怎麼辦?接不回夫人,爺過些天回來,這可怎麼交待?」

    丁一也歎著氣,看著孫義低聲說道:「夫人的脾氣,連爺也沒法子的,我們這些個奴才。有什麼法子?」

    孫義苦笑著搖搖頭,轉身和丁一一起並肩往外走去。

    李青沐浴洗漱乾淨,換了家常半舊衣服,坐在東廂炕上,靠著大迎枕,秋月拿著大綿帕子,邊給李青絞著頭髮,邊悄悄說著話:「夫人,爺對你真的是好,春熙院再把後面的小花園圈進來,可大了一倍不止,夫人真的不打算搬回王府去住了?」

    李青沉默了一會兒,才笑著說道:「這一路上,我也想通了,這世上,你家夫人這樣的人,也就你家夫人這一個,若是住進了王府,我就不是我了,我來這世間,想著遠觀紅塵,卻又受不得寂寞孤獨,這會兒想明白了,其實也不是不能兩全,王爺於我,也可以是怡情之物。」

    秋月手抖了一下,扯了一縷頭髮下來,痛得李青叫出了聲,秋月鬆了帕子,急忙奔到門口四下看了看,才輕輕拍著胸口回來抱怨道:「夫人又開始胡說了,這話哪是夫人應該說的!」

    李青輕輕笑出了聲,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秋月說得對,這事做得,話可說不得,回去逸梅莊,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要仔細的規劃規劃,還有銀子,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銀子,還得想辦法掙銀子去,還有得讓月靜回去一趟,讓老和尚挑些人過來,我想在我那塊封邑里挑個地方出來,建個寒谷寺北寺出來,還有,秋月的親事,琉璃的親事,還有,我的十里莊,我的水地龍,噢,還有,回去趕緊派些人出去找找,看看玉山腳下有沒有溫泉。」

    秋月怔怔的看著李青,半晌才搖著頭,笑著繼續給她絞起了頭髮。



第一卷 第八十九章 各有前程

    第二天,申末時分。李青就回到了逸梅莊,鄭嬤嬤迎在莊子二門外,上前扶著李青下了車,眼淚就汪了出來,「夫人怎麼瘦成了這樣?」

    李青忙挽了她的胳膊,「我累壞了,這裡又冷,先進了屋,讓秋月侍候著嬤嬤,慢慢的傷感,好不好?」

    鄭嬤嬤帶著眼淚笑了起來,「聽夫人這話說得,精神必是好得很,嬤嬤知道夫人怕冷,屋裡火牆、火炕昨天就燒上了,熱水也都準備好了,讓嬤嬤扶著夫人進去吧。」

    秋月和琉璃笑著退到後面,鄭嬤嬤扶著李青進了桃花源。

    李青沐浴洗漱乾淨,秋月取了件桃紅撒花絲綿小襖,一條月白刺繡妝花裙,李青坐到東廂燒得熱熱的炕上。舒服的歎著氣,鄭嬤嬤接過松蘿捧過來的帕子,坐到李青後面仔細的給她絞著頭髮,松葉泡了杯熱茶送上來,李青接過,捧在手裡,喝了兩口,笑著問道:「嬤嬤,這一陣子沒什麼事情吧?」

    「沒什麼大事,只是,」

    鄭嬤嬤頓了頓,接著說道:「夫人走後沒多久,文大爺就說病了,慶余堂的大夫給診了脈,說沒什麼事,文府來了人要接文大爺回府養病,湯掌櫃就給擋了回去,說夫人吩咐過,沒您的准許,不准大爺出厚德居半步,木通又不在,他可不敢作主,沒想到,過幾天,文大爺竟真的病倒了,湯掌櫃到莊子上來尋我,我就依著夫人的吩咐。讓人悄悄尋了文大奶奶說了這事,可巧,文大奶奶正在娘家住著,捎話說,夫人不在家,不敢隨便接人違了夫人的吩咐,可大爺病著又不能不管,大奶奶就每天親自過去照料著。」

    「噢?」

    李青笑了起來,眼睛裡亮光閃過,「大奶奶這事倒做得聰明,不知道是自己的主意,還是有誰在旁邊指點著的。」

    「可不是呢,湯掌櫃收拾了處僻靜的小隔間給大爺養病,大奶奶每天過去送飯熬藥,大爺病重的那幾天,大奶奶衣不解帶的徹夜照料著,大爺病好了,大奶奶人整整瘦了一圈。厚德居上下沒有不誇大奶奶的,湯掌櫃說,文大爺病好了以後,對大奶奶可是尊敬體貼了不少。」

    李青輕輕笑著。

    「大奶奶若真是學得聰明些了,倒是文國梁的福份。」

    「可不是這話,這過後,雖說大爺病好了,大奶奶也還是隔三岔五的去看望大爺,幫他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有時也帶兒子過去。」

    鄭嬤嬤頓了頓,笑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大奶奶偷偷帶吃食給文大爺,依著夫人吩咐,湯掌櫃睜隻眼閉只眼,只當沒看見,文府裡陳姨奶奶也使人去了好多次,還讓人偷偷送東西過去,都被湯掌櫃擋了回去。」

    李青笑著喝著茶,看來過一陣子,還要給這個文國梁挪個地方才行。

    第二天午後,未正時分,林蘊濤夫人王氏和林蘊波夫人蘇氏結伴而來,說是聽說夫人回來了,過來請安,李青微微有些驚奇,將兩人讓到了東廂,王氏和蘇氏見李青人瘦弱了很多,滿臉疲憊,陪著略說了一會兒話,就起身笑著告辭道:「夫人奔波了這幾個月,太過勞累。今天就不多打擾夫人了,等夫人身子好些,我和采薇再過來給夫人請安。」

    李青微笑著把兩人送到二門外,方扶著秋月慢慢回了桃花源。

    李青在莊子裡吃了睡,睡了吃,歇息了半個多月,才差不多恢復了些,氣色也漸漸緩了過來。

    又快到冬天了,李青扔下手裡的帳本,隔著窗戶看著外面隱隱約約的秋末蕭瑟,已經十一月了,她的十里莊,今年是沒錢再修了,明年,依著這帳本上的收益看,要到明年夏天她才能有錢繼續修她的水地龍,可她還想在她的封邑里修莊子,修寺廟,要用銀子的地方還多著呢,連慶在晉地的生意被平王橫插一腳,除了那個成衣鋪子,別的都只好放了手,她乾脆讓連慶在晉地開了幾家慶余堂分號和厚德居分號。往後,她還是靠生藥、飯莊和成衣鋪子這樣不傷大局的生意賺銀子的好,糧食這樣的東西太過敏感,萬一招了平王的忌,倒不劃算,畢竟,她現在背後多了個越族,行事更要小心才行。

    平王,那是個閻羅,她不想更不願意觸犯了他,她和他相互尊敬著才是最好的相處之道。

    李青正出神間。秋月掀簾進來,笑著稟報道:「夫人,丁一求見夫人,說是派去玉山的人回來了。」

    李青眼睛亮了亮,起身下了炕,吩咐道:「讓他到花廳等我。」

    秋月曲膝應了,到門口叫了個小丫頭去傳了話,回身取了件石青緙絲斗篷給李青披上,李青笑著攏緊了衣服,沿著抄手遊廊往花廳去了。

    丁一磕頭請了安,站起來垂手侍立著稟報道:「回夫人話,派去玉山查探的人回來了,正依著夫人的吩咐,畫圖紙、理物產冊子,晚上理出來些,就呈給夫人過目,溫泉找到了三眼,其中一處在山腳,一處在山腳處略上去些的地方,最大的一眼溫泉在半山腰。」

    李青臉上露出笑容來,眼睛亮亮的問道:「水熱不熱?」

        丁一笑著回道:「回夫人話,都極熱,探不進手去,都沒有異味,是極好的溫泉。」

    李青點點頭,等晚上看了圖紙,最好還是能到實地去看一看,她一定要修個溫泉莊子住,冬天裡,在皚皚白雪之中喝喝酒,泡泡溫泉,是何等愜意的事!

    李青笑瞇瞇的想著,可要修這溫泉莊子,還得先修路,需要銀子,很多很多的銀子,李青慢慢皺起了眉頭。厚德居的收益遠低於她的預期,慶余堂現在已經開了九家,可收益的增長極其緩慢,並沒有達到她的預期,都要想想辦法才行,李青低頭思忖了片刻,抬頭問道:「三爺那個什麼文會,放在厚德居開了幾次了?」

    「回夫人話,兩次,明兒是第三次。」

    李青揚了揚眉梢,想了一會兒,吩咐道:「明天,你跟著我,去看看這個文會,嗯,不要跟三爺說,我們偷偷看看就是。你先下去吧。」

    丁一微微猶豫了下,躬身答應著退了出去。

    晚間,李青吃了晚飯,沐浴洗漱後,秋月泡了杯眉山茶送上來,李青坐在裡間炕上,靠著大靠枕,慢慢喝著茶,仔細的研究著丁一送進來的封邑簡圖。秋月吩咐竹枝和竹葉小心侍候著,就先回了東廂自己屋子裡。

    松蘿站在後倒座房間裡,隔著窗欞,有些心神不寧的盯著院子裡的動靜,看到秋月出來回了屋,兩隻手擰著,在房間裡猶豫著轉了幾個圈,咬咬牙,出了門,往秋月房裡去了。

    松蘿站在秋月房間門口,抬手想敲門,又縮了回去,轉身想離開,走了兩步,又轉了回來,咬著牙,閉上眼睛重重的敲了幾下門。

    秋月開了門,見是松蘿,笑著讓道:「是松蘿啊,快進來,我剛泡了壺茶,進來嘗嘗吧。」

    松蘿臉上有些青紅不定的看著秋月,堆出一臉的笑來,秋月眼神裡閃過層狐疑來,看著松蘿,不動聲色的讓著松蘿進了屋。

    松蘿進了屋,兩隻手不安的揪著腰間的荷包,秋月笑著把她按在炕上坐下,取了只杯子過來,從炕幾上的茶壺裡倒了杯茶出來,遞給松蘿,笑著說道:「你嘗嘗,這是綠牡丹,夫人說不喜歡這個味,我倒覺得好,你也嘗嘗,看看喜不喜歡。」

    松蘿笑著端起茶,低頭喝了幾口,秋月起身從櫃子裡取了一碟子豌豆黃、一碟子紫薯酥出來,推到松蘿面前,笑著讓道:「竹雨做的點心,我記得你最喜歡這兩樣,正巧我這會兒有,你多吃幾塊。」

    松蘿放下杯子,拈了塊豌豆黃放到嘴裡,秋月含笑看著她,松蘿垂下眼簾,慢慢吃著點心,秋月端起杯子,喝著茶,看著她吃點心。

    松蘿吃完點心,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抬起頭,鼓足勇氣看著秋月說道:「秋月姐,有件事,早就想求您,可我一直說不出口。」

    秋月放下杯子,仔細的看著松蘿,帶著些笑,溫和的問道:「我們姐妹,還有什麼求不求的,但凡我能做到的,都會幫了你,你只說就是。」

    松蘿面容放鬆了些,彷彿舒了口氣般,看著秋月,又有些心虛般的低下了頭,手指來來回回的劃著裙子,半晌才聲音低低的開口說道: 「秋月姐,你知道,我弟弟,現拜了楊大人為師,我弟弟,很聰明,很懂事,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的。」

    秋月笑著點點頭,「我知道。」

    松蘿抬起頭看著秋月,眼睛亮亮的,閃過絲火熱,「秋月姐,我弟弟,以後肯定能像楊大人那樣,為官做宰!」

    秋月笑著點著頭,看著松蘿,松蘿眼睛裡亮亮的閃著光,繼續說道:「秋月姐,我想求你幫我求了夫人……」

    松蘿聲音低了下去,秋月看著她,眼睛裡閃過絲疑惑,「求夫人做什麼?」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1:12 PM

第一卷 第九十章 生意

    「求夫人,求夫人讓我脫了籍。」

    松蘿聲音越來越低。低頭揉著手裡的帕子,秋月皺著眉頭看著松蘿問道:「你是說,要脫了籍?你不想侍候夫人了?」

    松蘿忙搖著頭,辯解道:「不是,不是我不想侍候夫人,秋月姐,我弟弟要是做了官,有個做奴婢的姐姐,他怎麼抬得起頭?這會礙了他的前程!秋月姐,我不是不想侍候夫人,可是,我弟弟……的前程……」

    秋月怔怔的看著松蘿,半晌才問道:「你父母都不在了,你和你弟弟又是被族人賣出來的,你脫了籍,要去哪裡?怎麼過日子呢?」

    松蘿臉上浮起片紅暈來,帶著些羞澀,低著頭說道:「我,我和弟弟商量著,我去金川府,照顧我弟弟。還有,還有,楊大人……」

    秋月滿臉震驚,不可置信的看著松蘿,半晌,才聲音乾澀的問道:「楊大人,知道你的打算嗎?」

    松蘿輕輕動了動,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抬頭看了一眼秋月,又垂下了頭,「楊大人,不知道,楊大人,是好人,我照顧我弟弟,只要能照顧他……」

    秋月盯著松蘿看了半天,沒有言語,只端起杯子,低頭喝著茶,松蘿抬頭看著秋月,有些不安起來:「秋月姐……」

    秋月抬起頭,笑著看著松蘿說道:「這事,我知道了,有機會我就和夫人提一提。」

    松蘿滿臉喜色,忙站起來,曲膝福了一福謝道:「多謝秋月姐。」

    第二天,辰初時分。李青換了男裝,帶著琉璃和竹葉,上了車,出了莊子大門,丁一帶著小廝騎著馬,跟在車外侍候著,丁統領帶了幾十名兵丁,護衛著車子,往平陽府去了。

    巳正時分,一行人才緩緩進了平陽府,文會是午末開始,李青帶著琉璃和竹葉,先去了慶余堂,蘇葉把李青接進了後院正堂,李青在上首坐了,蘇葉磕頭請了安,李青抬手示意他起來,笑著問道:「慶叔吩咐你屯的藥材,這幾個月跑下來,辦得怎麼樣了?」

    蘇葉躬了躬身子,微微皺著眉頭答道:「回夫人的話。不是很順利,現如今,咱們慶余堂一共開了九家,京城兩家,平陽府一家,隴平府一家,金川府兩家,晉地三家,要進的貨跟著翻了幾番,銀錢上還好些,連爺又撥了些銀子給奴才,可這貨,卻有些跟不上,夫人知道,這上好的藥材,也就是出在拉井山、金川府、韓地、奚地、落雁山五處,落雁山不去說,只供給寒谷寺,拉井山的藥材,一向是先盡著寒谷寺挑揀,下剩的一直只放給奚地和金川府的幾個大商家,韓地原是藥材供應的大戶,可今年,長嶺一帶大旱,聽說紅果收成又不好,藥量供應大減,奚地今年又不太平,各地商號現都集中到了金川府,咱們慶余堂名聲不顯。又是新號,總要在三四輪後,才能輪上,實在揀不出來好的來。差一些的藥,奴才又不敢進,怕砸了咱們慶余堂的招牌。」

    李青皺起了眉頭,低頭盤算了半晌,才笑著看著蘇葉問道:「韓地的藥,是哪幾家商號做著的?」

    「回夫人話,紅果生意,一直是戶部管著的,其餘的,王家佔了六成,顧家、張家各佔了大約一成多,其它的二成不到分散在一些小商號手裡。」

    李青轉過頭,吩咐琉璃和竹葉:「你們兩個,到門口看著。」

    琉璃和竹葉曲膝福了,退到了門口,垂手左右侍立著。

    「王家?是林蘊濤夫人王氏的娘家嗎?」

    「是,其餘兩家,王府裡的顧姨娘是顧家嫡長女,張姨娘是張家長房嫡幼女。」

    「噢。」

    李青嘴角帶出絲輕笑來,眼珠微微轉了下。笑著吩咐道:「這藥材,一向是拉井山出來的最佳,咱們若要,就要最好的。」

    說著,伸手從脖子上取了戒指下來,遞給蘇葉,「你拿著這個,準備好銀子,去趟拉井山,找大巫,拉井山的藥。寒谷寺挑揀之後,咱們全部買斷。別的商號多少銀子買,咱們加一成的銀子。」

    蘇葉雙手接過戒指,驚訝的看著李青,李青笑著看著他解釋道:「你知道,拉井山是木蓮的家鄉,你只和大巫說,是我的意思就是了。」

    蘇葉眼睛裡閃過絲明瞭,笑著回道:「若有了拉井山的藥,有連爺掌總,三五年內,咱們慶余堂就能做成這生藥行裡數一數二的大商號!」

    李青輕輕笑著點點頭,壓低了聲音吩咐道:「還有件事,你悄悄的去打聽打聽,這幾年來,戶部每年放出的紅果量是多少,都放給了哪些商號,各家的量是多少,戶部每年的收益大致是多少。」

    蘇葉眼睛亮了起來,重重的點點頭,帶著些興奮低低的問道:「夫人,這紅果……」

    李青只笑著看著他,「你先去打聽打聽,等慶叔回來,再仔細商量。」

    蘇葉滿面笑容的點頭應了。李青起身出了屋,蘇葉恭敬的送到了門口,目送著李青的車子緩緩離開。

    到了厚德居,已過了午初,丁一前面引著,李青帶著琉璃、竹葉,從厚德居側門進了後院,湯掌櫃在側門內恭敬的接了進去。

    上了二樓,李青站在窗欞邊,看著空蕩蕩的樓下,湯掌櫃泡了杯茶奉上來,李青接過,慢慢喝了幾口。才問道:「這一陣子,生意怎麼樣?」

    湯掌櫃帶著苦笑說道:「不瞞夫人說,不太好,剛開業那一陣子,因為文大爺鬧騰,人氣全無,後來,雖說慢慢好了些,可總是差了點,三爺的文會放到了咱們這裡,一次文會,咱們前前後後得準備好幾天,三爺要個清雅,這文會頭幾天,咱們就不敢再開張,怕有酒氣、有異味,這人氣一直沒上去過。」

    李青默然聽著,半晌才笑著吩咐道:「湯掌櫃辛苦了,這人氣的事,咱們慢慢想辦法,我今天在這裡看看這文會,你讓廚房給我做些吃的送過來吧。」

    湯掌櫃答應著去了後廚,李青轉過頭,叫了丁一進來吩咐道:「等會兒三爺來了,你過去悄悄和他打個招呼,我就在這兒看一看,讓他就當不知道好了。」

    丁一躬身答應了。

    李青端著杯子,看著空蕩蕩的樓下,慢慢動著心思。

    湯掌櫃親自用大條盤托了菜飯送上來,李青吩咐琉璃、竹葉坐下來陪她慢慢吃了飯,喝了會兒茶,樓下陸續有人進來,湯掌櫃笑容滿面的迎在門口。

    林三爺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厚德居,丁一恭敬的迎了上去,在三爺耳邊說了幾句話,三爺微微怔了怔,立即笑著點了點頭。

    李青站在樓上隔間裡,仔細看著樓下的情形,來的人並不多,大約三四十人,圍在幾張大桌子前,矜持的談文說書,這文會,雅是雅了,可實在無味的很,李青看了片刻,忍不住苦笑起來,吩咐琉璃取了紙墨來,寫了幅上聯,叫了丁一進來,吩咐他抄錄了送到樓下去,告訴三爺「請三爺和各位大才之人,對一對這上聯,若是對得不工,往後這文會,還請另置他處。」

    丁一躬身答應著,抄了對聯,送了下去,李青轉身帶著琉璃和竹葉,出了厚德居,出城回去逸梅莊了。

    申正時分,丁一回到逸梅莊,恭敬的稟報了李青:

    「回夫人,奴才把那上聯送了下去,候了一個多時辰,倒是有幾個人想了幾個下聯出來,三爺都說不工,配不上那上聯,所以……」

    李青喝著茶,眼睛裡帶著笑意,吩咐道:「告訴湯掌櫃,把那上聯抄了掛在厚德居門口,懸賞五十兩銀子求下聯,以三天為限。」

    丁一答應著退了出去。

    次日,王府大門外,平王下了馬,也不理會跪了一地的僕從下人,冷著臉徑直進了外書房,孫義急忙爬起來,小心翼翼的跟到外書房院門口,垂手侍立著,外書房院子門房裡,已經坐滿了候見的大小官員。片刻,丁三小跑出來叫了孫義進了書房。

    孫義跪倒磕頭請了安,平王端坐在桌子後的扶手椅上,低頭喝著茶,半晌才問道:「夫人又回了逸梅莊?」

    孫義忙小心的回道:「回爺的話,夫人說勞累了,要先回逸梅莊歇息一陣子。」

    平王抬起頭,放下杯子,緊繃著臉吩咐道:「去告訴夫人,我晚點才能過去看她。」

    孫義磕頭答應著告退出來,站在院門口,垂著頭髮了會兒呆,還是決定自己親自跑一趟去傳這個話。

    三爺坐在書房下首椅子上,和平王稟報著政務,平王仔細的聽完了稟報,眉頭舒展了些,「今年冬天軍裡休整一冬,木通已經傳了信來,十二月初就能進到隴平府,我已經吩咐隴平府總兵吳守強嚴加戒備,商隊一出拉井山立即接應著。」

    三爺滿臉笑容的點著頭,「這拉井山商道如今握在咱們韓地手裡,加上森源商號,若是能緩一緩咱們糧食上的壓力,明年秋天爺就能取了奚地半壁,那可都是富庶之地。」

    平王臉色放鬆下來,露出些笑意來,起身走了幾步,彷彿想起什麼,看著三爺笑著問道:「聽說,你,還有你那個文會,昨天在厚德居跌了跟頭了?」



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 回家

    三爺臉色紅漲起來。尷尬的打開折扇又合上,合上又打開,「昨天,咳,昨天,夫人出了幅對聯,還沒對出來。」

    平王滿眼興趣的看著尷尬不已的三爺,慢騰騰的說道:「滿平陽府的人都知道了,厚德居出了幅上聯,連林三爺這樣的才子都對不出,這上聯只好掛到厚德居門口,懸賞求下聯了。」

    三爺吭吭嘿嘿笑了幾聲,搖著手裡的扇子,轉過頭,認真的看著書桌上的筆硯。

    孫義到了逸梅莊,見了李青,小心的傳了平王的話,李青笑著應了。打發了孫義回去,秋月給李青換了杯熱茶上來,皺著眉頭問道:「夫人,爺的意思是今天晚些來?還是晚幾天來?」

    李青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抬眼看了看秋月,「今天晚些來也行,晚幾天來也好,隨他去就是。」

    戌初時分,平王到了逸梅莊,李青帶著秋月、琉璃等丫頭接到了桃花源院門外,平王抬抬手示意李青不必多禮,緊繃著臉大步進了正房,李青忙跟在後面進了屋,給他解了披風,回身遞給秋月,笑著問道:「爺晚飯吃過了沒有?」

    平王點點頭,轉身往東廂進去了,李青回身吩咐竹葉準備熱水,準備侍候平王沐浴,才跟在後面,進了東廂。

    秋月用小托盤托了杯茶送上來,李青接過,奉給平王,平王臉色陰沉著,接過喝了幾口,李青接過琉璃手裡捧著文書包袱,打開來,把裡面的文書整齊的放到炕幾上,笑盈盈的侍立在炕前,也不說話。

    片刻功夫。竹葉稟報說熱水準備好了,李青曲膝福了一福,「爺,熱水準備好了。」

    平王點點頭,起身去了淨房,秋月微微低著頭,侍立在李青身後,眼角餘光瞄著平王進了淨房,看不到了,才輕輕舒了口氣,李青看著平王出了屋,重新坐回炕上,拿起筆繼續理她的帳。秋月上前半步,擔心的說道:「夫人,爺不高興呢。」

    李青點點頭,專心的算著帳,心不在焉的答道:「我知道,不管他,沒事。」

    秋月張張口,還想說些什麼,看著李青專心致志的樣子。又嚥了回去,算了,夫人說沒事肯定就沒事。

    平王沐浴洗漱了,換了套淡青色衣褲進了東廂,有些怔神的看著裡面寬大的炕上,一片深深淺淺的黃色間,李青穿著身月白色綿布衣褲,光著腳,頭髮鬆鬆的辮了兩條辮子,正專心的伏在幾上寫著字,在暖暖的橘黃色燭光籠罩下,靜謐而溫暖,平王站在門口呆了半晌,面色緩和了下來,悄悄走到炕前,伸頭看了過去,「在寫什麼?」

    李青忙用手擋著帳本,「爺不要看了,不好看。」

    平王伸手拎起帳本,翻了幾頁,笑出了聲,「青青這字,真是……」

    李青從平王手裡搶過帳本,放到一邊,站起來,接過竹枝遞過來的大綿帕子,

    「爺還是坐過來,我給你把頭髮絞乾吧。」

    平王笑著坐到炕上,從矮幾上拿起文書專心的翻看著。李青跪在他身後,仔細的給他絞著頭髮。

    不大會兒,李青給平王絞乾了頭髮,鬆鬆挽了個髮髻,平王放下手裡的文書,回頭看著李青問道:「青青在算什麼帳呢?」

    李青笑著回道:

    「算算慶余堂和厚德居這一陣子,還有明年的收益,再算算這兩年都有哪些大支出。」

    「銀子夠用嗎?」

    「不夠,差了很多很多。」

    李青苦惱的皺著眉頭,「我想在玉山腳下蓋個溫泉莊子,修莊子就得把路修過去,還要修兩座寺廟,需要很多很多銀子。」

    平王愕然看著李青,「你修溫泉莊子也就算了,怎麼要修兩座寺廟?」

    「我想在玉山腳下,修個寒谷寺北寺,不過,這個只能慢慢修起來了,月靜已經啟程回去找廣慈大師了,讓大師遣些人來操心修建的事,我沒有多少銀子,只能一間房一間房的修,還有一座。」

    李青頓了頓,歎了口氣才繼續說道:「是去浮石城的路上,在一個小寺廟裡,我許了個願,若是三日內下了雨,就給那寺廟裡的神明重塑金身,重修廟宇,誰知道第二天竟真的下雨了,我讓嬤嬤和王統領派人去打聽了,那廟裡供著的竟是藥神,唉。既許了願,又下了雨,只好給他重塑金身,重修廟宇了。」

    平王仔細的聽著,眼睛裡滿是笑意,伸手攬過李青,看著她溫和的說道:「寒谷寺北寺,爺幫你修吧,那個藥神廟,青青許的願,只能青青來修了,爺知道青青的鋪子,可不少掙銀子,至於你的莊子,還是以後再說吧,玉山腳下遠了些,就是修了,也不能常去住著。」

    秋月帶著屋裡侍候的小丫頭悄悄退了出去,關上了門。李青往平王懷裡擠了擠,伸手攬著他的腰,「我還有個陪嫁莊子,本來想冬天裡搬過去住些時候的!可是,才修了一半,就沒銀子了,唉,我要掙很多很多銀子。」

    平王摟著她,低頭看著她,笑著說道:「我讓孫義給你把春熙院重新修了,你什麼時候搬回去,嗯?」

    李青仰著頭看著平王,沒有回答他的話,只笑盈盈的問道:「爺是從金川府回來的嗎?那個什麼頭人的事,順利嗎?」

    「嗯。很順利,爺把他的人分裂了三處,往後,就難成大氣候了。眼看要入冬了,莊子裡冷。青青還是搬回春熙院去住吧,若喜歡這莊子,明天開春再搬回來就是了。」

    李青抬起手臂,挽著平王的脖子,仰著頭看著他,輕輕感歎道:「爺好像也瘦了呢!」

    說著,伸出手指,劃著平王的臉頰,平王身子微微有些繃緊,輕輕笑著,抱起李青,往內室走去,李青摟著他的脖子,伏在他懷裡,眼睛裡滿是笑意。

    平王的手順著李青的後背,一路滑了下去,低頭吻著她的耳朵,聲音有些含糊的說道:「青青,可歇息過來了?身子好些沒有?」

    李青低低的笑著,手順著平王的脖子挽了過去,仰頭看著平王,吻著他的下巴,平王身子硬了硬,輕輕笑著,一隻手摟著李青,一隻手拉開了她衣服上的帶子……

    屋子裡浮蕩著一片曖昧而放鬆的氣息,李青臉上、身上透著層粉紅色,疲憊的伏在床上,平王身上帶著層密密的汗珠,半壓著李青,一隻手在她身上慢慢的滑動著,懶洋洋的說道:「青青,這屋裡,太熱了。」

    「嗯。我的衣服呢?我要去沐浴。」

    李青聲音柔軟而含糊,平王曖昧的笑著摟起她,「這屋裡這麼熱,還要什麼衣服,我侍候著你,去沐浴,嗯?」

    李青把頭埋在枕頭裡,笑了起來,平王一把抱起她,也不理會李青低低的驚叫,逕直進了淨房。

    秋月在後倒座聽著動靜,直到淨房中完全安靜下來很久,才悄悄上前低低的問了兩聲,裡面沒有回音,秋月帶著小丫頭輕手輕腳的從側門進去,淨房裡一片狼籍,屋裡積了沒腳的水,東西都翻在了地上,秋月紅著臉,指揮著小丫頭悄悄的收拾了。

    李青渾身酸軟無力的窩在平王懷裡,很快就睡著了,平王摟著李青,眼神有些癡迷的看著懷中沉睡的小人兒,他一直以為自己更喜歡飽滿、漂亮到無可挑剔的女人,可懷裡的這個小人兒,那樣柔軟,而熾熱,讓他瘋狂到失控,這會兒,她的靜謐卻讓他的心安寧而滿足,行了那麼久、那麼遠的路,她如同那橘黃溫暖的光,引著他回到了家。

    第二天,直到辰初,李青才睜開眼睛,琉璃掛起簾子,笑盈盈的稟報道:「夫人,已經辰初了,爺來看了好幾次了,說要等夫人一起吃早飯呢。」

    李青動了動,只覺得腰腿都還酸痛著,翻了個身,把頭埋在枕頭裡,「你放下簾子,我還沒醒呢!」

    琉璃取了件粉綠薄棉紗對襟褂子過來,笑著勸道:「夫人,先起來洗漱了,吃些東西,要是想睡,再睡也不遲。」

    李青頭埋在枕頭裡,也不理她,突然身子一邊被人重重的壓了過來,一張帶著濃濃的涼氣的臉貼了過來,伏在她耳邊,輕輕笑著,「青青,要不,爺再陪你睡會兒?」

    李青急忙往裡面挪了挪,坐了起來,琉璃已經不在屋裡了,平王帶著滿身寒氣,側身躺在她旁邊,李青忙推推他,「你身上全是寒氣,要凍著我了,你先出去,我這就起來了。」

    平王輕輕笑著坐起來,捏了捏她的下巴,轉身出了屋,琉璃和竹葉進來,侍候著李青洗漱後,換了件淡綠綾小襖,一條白底繡綠色蘭草百褶長裙,鬆鬆綰了髮髻,插了支白玉簪,進了東廂,

    平王正坐在炕上,專注的翻著文書,李青走到炕前,曲膝福了一福,「爺。」

    平王抬起頭,盯著李青看了一會兒,才笑著收了手上的文書,竹雨帶著婆子,擺了早飯上來,竹枝用絲帕包著雙楠木筷遞過來,李青接過,遞給平王,平王笑著接了,拉了李青的手,「青青,坐下陪爺一起吃吧,讓丫頭們侍候著就行了。」

    李青笑著坐下,陪著平王吃了飯。

    .........

    痛苦的年前!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1:31 PM

第一卷 第九十二章 瑣事

    吃了飯,平王漱了口。起身準備回去平陽府,李青包好炕幾上的文書,吩咐琉璃拿出去給丁三,送平王出了東廂,平王回身止住了她,笑著說道:「外面冷,不要送我出去了,晚上我過來陪你吃飯。」

    李青點點頭,曲膝福了福,秋月掀起簾子,平王大步出了門。

    丁一送了包紙到桃花源,說是昨天厚德居收到的下聯,李青一張張看過,叫了丁一到花廳,吩咐道:「這些下聯我都看了,你拿去給湯掌櫃,讓他糊了名字,掛在一樓大廳牆上,今天不過第二天,若再有人送下聯來,也糊了名字直接掛上去。你今天去趟張府。請見張居行張祭酒,就說我想請他後天到厚德居,在這些下聯中選出幅最佳的來,點評一二,就定在後天巳末吧。」

    丁一躬身答應著,告了退,出門帶著小廝直奔平陽府去了。

    午末時分,王府外書房院子裡,孫義擰著眉頭,尋了丁三悄悄問道:「爺今天心情好不好?」

    丁三看著孫義,笑著問道:「孫大爺這事,是要挑爺心情好的時候呢,還是要挑爺不高興的時候?」

    孫義伸手彈了下丁三的腦門,「小兔崽子,挑爺不高興的時候回事,找不自在呢!」

    丁三嘻嘻笑著,「那孫大爺進去吧,爺今天一早到現在,嘴角都是往上的。」

    孫義笑著拍拍丁三,進去求見平王了。

    平王吃了飯,正靠在裡間榻上,慢慢喝著茶,看著本書,孫義進來,跪倒磕頭請了安,平王抬眼看了看他,抬抬手。示意他起來,孫義忙爬起來,垂手侍立著,笑著回道:「稟爺,今天一早,芙蓉院文姨娘遣人來說,生母陳姨奶奶病重,想求了恩典,回去文府看望看望。」

    平王眉頭微微皺起,放下手裡的杯子,轉頭看著孫義問道:「真的病重了?」

    孫義身子躬了下去,低著頭,小心的回道:「回爺的話,聽說病了。」

    平王盯著孫義看了片刻,低頭繼續看著手裡的書,慢慢的吩咐道:「內院姨娘們的事,去回夫人吧。」

    孫義腰躬得更深了,恭敬的答應著,告退出來,站在院子裡呆了一會兒,垂著頭出去要了馬。帶著小廝直奔逸梅莊去了。

    逸梅莊桃花源花廳裡,李青坐在上首椅子上,微微有些愕然的聽著孫義的稟報,陳姨奶奶病重,什麼意思!?連文姨娘都要求了恩典回去看望,那文大爺呢?李青眉梢揚了揚,嘴角露出絲笑意來,轉過頭,笑著吩咐鄭嬤嬤:「嬤嬤,這倒是咱們的不是了,陳姨奶奶在老太爺身邊侍候多年,一直盡心盡力,現如今病了,我竟不知道!嬤嬤趕緊遣個人去看看才是,嗯,先去無著庵,接了月如師父一起過去,月如師父醫術好,請她給姨奶奶仔細診一診。」

    鄭嬤嬤答應著,退了下去,李青轉過頭,笑著看著孫義吩咐道:「天也晚了,孫管家還是早些趕回去吧。」

    孫義低著頭,恭敬的告了退。

    李青看著孫義出了門,站了起來,琉璃上前給她披上翡紋織錦緞灰鼠裡子披風,李青裹著披風,沿著抄手遊廊回了正房。

    李青進了東廂,琉璃給她去了披風。脫了鞋子,侍候著她坐到炕上,松蘿用托盤托了杯茶送上來,李青慢慢喝了幾口,揮揮手示意小丫頭們退了下去,只留下琉璃吩咐道:「文大奶奶現如今還在娘家住著,你悄悄去找了她,把今天這事說給她,就說我說了,文大爺的事但憑她作主,是現在讓文大爺回去府裡,或是留在厚德居,或是放他到外面做些事,都隨她的意,這幾天,若有了主意,就找人捎個話給我。」

    琉璃曲膝答應著,出門要了車,往平陽府去了。

    申正時分,王府芙蓉院內,翡翠正小心的回著話:「孫管家說,夫人已經遣了人去看姨奶奶,還請了無著庵的月如師父去文府給姨奶奶請脈。請姨娘放心。」

    文姨娘面容略有些清減。臉色鐵青的聽著翡翠的回稟,一隻手緊緊的握著杯子,半晌,才咬著牙問道:「爺呢?爺怎麼說?他回了爺沒有?我不是讓他去回了爺嘛?誰讓他去問……問那個女人的?!」

    翡翠低著頭,垂手侍立著,一聲不敢吭。

    文姨娘端起杯子,送到嘴邊,只覺得悶得透不過氣來,春暉院裡,爺暴怒的樣子,婉如身下的那一片尿漬。彷彿就在昨天,文姨娘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她被禁了足,不再主持王府中饋,姓顧的那個賤人,趁著她禁足的空兒,動足了手腳,連這西院的事,她竟也有些插不進手去!文大爺還在厚德居做著苦力,姨奶奶隔天就讓人來找她,她要是有辦法,還能不幫著自己親哥哥不成!還有婉如,事情就是壞在她身上!把她的臉都丟盡了!陳家還敢來她這兒,給她要獨參治病!治什麼治,這樣的廢物,裹一輩子尿布也是活該!

    文姨娘眼睛裡閃過絲狠意,重重的放下杯子,盯著翡翠問道:「那個賤人呢?姓張的那個賤人呢?見到她沒有?告訴她沒有?她要是願意住娘家,乾脆讓大爺休了她!讓她一輩子住娘家!」

    翡翠低著頭,一聲不敢吭,文姨娘聲調尖利起來:「問你話呢!」

    「回,回姨娘,沒見到大奶奶。」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文姨娘聲音尖利的指著翡翠罵道,翡翠畏縮著往後閃了閃,這半年多,姨娘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動起氣來,就用手死命的擰人,用簪子往人身上扎,她胳膊上還青著一塊呢。文姨娘尖利的聲音在芙蓉院裡響了起來,整個院子頓時戰戰兢兢起來。

    申末時分,丁一回了莊子,在桃花源花廳裡,笑著稟報著:「奉夫人的令,奴才去了張府,張大人不在府裡,去了國子監衙門。奴才就去國子監找了張大人,張大人一口答應了,說這是夫人的厚愛,必當用心挑揀點評,張大人還說,今天晚上,就先約著國子監裡擅長詩詞的五經博士先去厚德居看看。」

    李青笑著應了,這張居行也是個明白人,可當初怎麼會把好好的女兒嫁給了文國梁這麼個混帳東西?

    平王酉末時分到了逸梅莊,洗漱好換了衣服,李青陪著他吃了飯,平王坐到東廂炕上,專心的看起帶過來的厚厚的一包文書來,李青親手泡了茶端上來,又給他磨好了墨,就悄悄坐在平王身後,靠在大靠枕上,拿了本書,慢慢看著書陪著他。秋月帶著小丫頭悄悄退到了外間侍候著聽傳喚。

    平王批著文書,李青不時的下炕,輕手輕腳的給他添水磨墨,平王批到一半,放下筆,握了李青的手,拉著她坐到身邊,伸出手臂摟著她,笑著問道:「青青今天都做了什麼?」

    「丁一送了些下聯來給我看。」

    「嗯,可有好的?」

    李青轉過身,仰頭看著平王笑著回道:「我覺得都不太好,丁一說,今天厚德居又接了幾十幅下聯,還有不少人專程過來看那上聯,這聯好不好倒在其次,厚德居人氣足了,生意就會慢慢好起來,再說……」

    李青頓了頓,拉出平王探進她衣服裡的手,握著他的手繼續說道:「再說,厚德居若沾上些清雅文氣,生意也許會好做些,所以,我想著,以後每隔一陣子,就在厚德居出題懸賞求文,不光對聯,詩詞歌賦,文章策論,都可以,說不定,還能給爺找出幾個可用的人才呢。」

    平王握著李青的手,揉著她細長的手指,眼睛裡滿是笑意的看著她說道:「嗯,相比於慶國和晉地,甚至奚地,韓地的文風都薄得多,青青這主意,能為厚德居求財,也能為爺積累文氣,點評這下聯的事,張居行已經跟爺稟報過了,以後,青青若是還想要誰做這點評之人,就讓丁一去找三爺安排就是,爺空了,也去你的厚德居捧捧場面,如何?」

    李青笑盈盈的謝了,平王手下微微用力把她摟得緊了些,笑著問道:「那上聯,是青青寫的嘛?」

    李青窒了窒,笑著回道:「是我在一本書裡看到的,覺得好,就記下來了。」

    「噢?哪本書?」

    「這個,我記不清楚了,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了,哪裡還記得住什麼書。」

    李青眼神有些飄忽的說道,平王低下頭,輕輕笑著親著李青的面頰,溫和的說道:「爺知道青青從小就是過目不忘,爺可不信青青會忘了書名,不過,閨閣內院,本不宜貪圖這些才名,青青這樣,爺很高興,嗯,青青,跟爺就不用隱瞞了,爺知道青青的聰慧才氣,別說這世間女子,就是男人中,能及得上青青的也極少。」

    李青微微怔了怔,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平王笑著看著她問道:「青青有下聯嗎?這上聯倒有些意思。」

    李青想了想,點了點頭,平王轉過身,伸手提了筆,轉頭看著李青,「青青說,我來寫吧,青青的字……」

    想著李青那一筆歪歪扭扭的字,平王笑了起來,李青坐直了身子,探過頭去,一邊慢慢的念著,一邊看著他寫,「觀人觀物,觀天觀地,觀日觀月,觀來觀去,觀他人也有高有底。」

    平王寫完了,拿起來慢慢看了一會兒,轉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倒是很有點道理。」



第一卷 第九十三章 難題

    李青微微笑著點頭應著。平王又慢慢寫了上聯,並排放到炕上,看了片刻,才轉過頭,笑著問道:「青青下一個準備出什麼題目?」

    「我看過一闕詞,倒也簡單,就用它來求字求畫,爺看可好?」

    「噢?說來聽聽。」

    李青仔細想著,慢慢念了出來:「深院靜,小庭空。斷續寒砧斷續風。無奈夜長人不寐,數聲和月到簾櫳。」

        平王提筆寫下,慢慢念了兩遍,笑著轉過頭,看著李青說道:「青青,這幾句小詞意境淒迷深遠,要扣著這詞下的無物,又要畫出這份意境來,著實不易。」

    李青笑著點點頭,「我的銀子可不是那麼好掙的!爺還要幫我想想,誰書畫上造詣深厚,好來評點這書和畫。」

    平王哈哈笑著答應了。李青笑盈盈的站起來,收拾了炕上的對聯和詞句,端起杯子叫秋月進來換了杯熱茶,曲膝福了一福,「爺還有許多公文要看呢,我去小廚房看看,給爺準備些宵夜可好?」

    平王笑著點了點頭,李青又上前磨了一硯墨,才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李青送走了平王,屏退了眾人,留下秋月,笑著示意秋月坐到炕上來,秋月側身坐了,李青低聲說道:「昨晚我問了王爺,楊元峰臘月裡要陪著金川府的幾個大頭人,來給王爺賀歲。」

    秋月臉色微微有些發灰,抬頭看著李青,李青露出些笑容來,「這事,你有什麼想法,要說出來才好辦呢。」

    秋月低著頭,半晌才抬起頭看著李青說道:「夫人,按理說,依著我原本的想頭,能侍候著他就是我的福份了,並不敢多求。他往後總要娶妻,要納妾,我能見他幾面,就知足了,可……」

    秋月喉嚨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卡在了那裡,李青聽著她的話,仔細的看著她,秋月低下頭,片刻,才抬起頭,看著李青繼續說道:「他娶妻納妾,我都該……平和的看著才是,可是,夫人,一想到他會納了松蘿,我就,難過的……」

    秋月眼淚湧了出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李青看著淚水漣漣的秋月,重重的歎了口氣,轉身取了只帕子來。遞給秋月,秋月用帕子捂著臉,半晌才止住了眼淚,「夫人,你說,我該怎麼辦?」

    李青看了她一會兒,垂下眼簾,慢慢的說道:「我可以把松蘿和她弟弟都送得遠遠的,讓他們再也見不到楊元峰。」

    秋月搖著頭,淚眼婆娑的說道:「夫人,這不是辦法。」

    李青盯著秋月,一字一句的說道:「秋月,你聽著,松蘿這會兒找了你,求了你這事,是你的福氣,現在你應該知道了,想著是一回事,身在事中就是另一回事!你要認真想想清楚,若你今天容不下松蘿,他日又怎麼能容得下別的人?何況,你要做的是妾,他還會有妻,要容不下,也是他的妻容不下你,哪裡輪不到你容不下別人?!」

    秋月面如死灰的聽著李青的話,眼淚一滴滴滾落下來,李青看著她,狠狠心繼續說道:「你仔細想想清楚。若你能平和的接受他納了松蘿,愛著她,寵著她,並不在意,往後你就可以跟了他做妾,生幾個孩子,然後看著孩子過完下半輩子,若是,像現在這樣痛不欲生,那就除非是他肯娶了你,又肯為了你終身不納妾,否則,你還是死了這條心,過個一年半載的,我和鄭嬤嬤再給你挑個好人家。」

    秋月低著頭,眼淚撲簌簌滾瓜般落了下來,半晌才抬起頭,咬著牙哽咽著說道:「夫人,我,我,我受不了,受不,不了。我不,不嫁,不嫁人,了。」

    李青直起身子,往前挪了挪,摟了秋月,歎息著,輕輕拍著她,秋月拚命壓抑著哭聲,哽咽得肝腸寸斷。

    李青起身,取了厚厚一疊子細紙拿過來。坐在秋月旁邊,一張張遞給她,秋月昏天暗地的哭了小半個時辰,才眼睛紅紅,鼻子紅紅的漸漸止住了哭聲,李青開了門,吩咐竹枝送了熱水進來,秋月洗了臉,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夫人,我就在這兒,不想回房裡去。」

    李青點點頭,轉過頭吩咐竹枝:「你下去吧,叫琉璃過來侍候。」

    竹枝低著頭,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問,曲膝退下,去叫琉璃了。

    李青轉過身,看著秋月溫和的說道:「你就在這炕上躺一會兒吧,讓琉璃過來侍候你。」

    秋月「嗯」了一聲,垂著頭坐在炕上,琉璃掀起簾子,進了屋,曲膝行了福禮,看著哭得眼睛通紅的秋月,轉眼看著李青,李青衝她點點頭,琉璃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出去泡了兩杯茶,用小托盤托了過來,秋月接過謝了,捧在手裡,半晌才放到嘴邊慢慢喝了起來。

    午後,平王派人來傳了話,說是出了城,晚上就不過來了,讓李青自己早些安歇,李青打發了來人。正想小睡一會兒,鄭嬤嬤進來悄悄的稟報:「大奶奶和嫂子張大奶奶來了。」

    李青皺了皺眉頭,吩咐請她們進來,到東廂說話。

    鄭嬤嬤陪著大奶奶和張大奶奶進了東廂,李青打量著張大奶奶,穿著件石青實地紗長襖,一條深藍色繡花長裙,四十來歲年紀,身材微胖,容長臉,眼神清亮中透著絲精明,笑起來,眼角魚尾紋清晰可見,兩人進來,在炕前跪倒磕頭請安,李青笑著站起來,扶了大奶奶起來,鄭嬤嬤忙扶了張大奶奶起來,「大奶奶不用這樣多禮,快請起來,到炕上坐吧。」

    松蘿和竹葉放了兩個秋香色富貴花開妝花緞大坐墊在炕上,大奶奶和張大奶奶謝了坐,拘謹的半側著身子坐在坐墊上,竹枝用紫檀木雕花小托盤送了兩杯茶過來,大奶奶和張大奶奶忙站起謝過,接了茶,李青笑著讓著她們坐下,自己在炕裡面大條枕上半靠著,笑著說道:「就當在自己家裡,和姐妹們坐著說話就是了,你們太客氣了,連我也要不自在起來了。」

    張大奶奶笑著坐了,「夫人真是平易。」

    大奶奶也拘謹的笑著,側身坐下。李青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轉過頭示意琉璃,琉璃會意,悄悄示意竹枝等退了下去,自己站到門口垂手侍立著。張大奶奶滿眼笑意,站起來,拉了拉大奶奶,大奶奶忙站起來,在炕前跪了下去,磕起頭來,李青急忙直起了身子,就要下炕去扶起大奶奶,張大奶奶曲膝福了福,攔住了李青,鄭重的說道:「夫人,您一定得受了這禮!我這個妹妹,嫁到文家這些年,就夫人替她說了句公道話,幫她出了口氣。」

    李青忙叫了琉璃:「快扶大奶奶起來!」

    琉璃急忙上前,扶起大奶奶,又扶著她在炕上坐下,替她理好衣裙,才退到門口,重又垂手低頭侍立著。

    李青示意張大奶奶也坐了,微微笑著說道:「張大奶奶客氣了。」

    張大奶奶看了看大奶奶,眼圈紅了紅,轉頭看著李青說道:「也不怕夫人笑話,我嫁到張家時,婆婆就沒了,那時妹妹只有六歲,我這個長嫂是把她當自己孩子一樣帶大的,妹妹性子綿軟,原想著,一定要仔細挑個忠厚老實的本份人嫁過去,誰想到,我們老太爺一時糊塗,竟把妹妹嫁進了這麼混帳的……這麼個混人,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

    文家確實稱得上混帳人家,李青轉過頭,看著蒼老得彷彿和張大奶奶一樣年紀的大奶奶,心底泛起絲悲涼來,張大奶奶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繼續說道:「夫人知道,我這個妹妹,沒什麼脾氣,也沒什麼本事,這些年,文國梁對妹妹……連個丫頭都不如!左一個右一個,弄了一堆的清倌人進來!文家……又那樣,我天天憂心著她,怕她熬不下去,可又,幫不了她!這兩年,我都不敢去看她,怕自己看著受不了!」

    張大奶奶頓了頓,半晌,才接著說道:「自從夫人把那個混人拘了去,又吩咐她回娘家住著,這幾個月,妹妹才算活了過來,人也會笑了。」

    李青轉頭看著大奶奶,大奶奶低著頭,用帕子掩著嘴,落著眼淚,李青忙笑著安慰道:「大奶奶,快不要哭了。」

    張大奶奶憐惜的看著大奶奶,長長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李青說道:「夫人昨天讓這位琉璃姑娘傳了話,我和妹妹仔細商量了一夜。」

    張大奶奶頓了頓,看了看大奶奶,大奶奶抬起頭,眼神中透著決絕,看著李青,低聲說道:「夫人,我知道自己不賢惠,夫人,就讓他在厚德居……」

    大奶奶求援般看著張大奶奶,張大奶奶看著李青說道:「夫人,這文國梁,若是回了文府,過不了幾天,還得和原來一樣,若是外放,誰能管得了他?一樣是個禍害!也就夫人能治得了他!我和妹妹商量著,就讓他在厚德居幹活,也就是這幾個月,他還最像個人!」

    李青轉頭看著大奶奶,大奶奶看著李青,重重的點著頭,李青輕輕笑著說道:「這事,都聽大奶奶的,大奶奶既然覺得他在厚德居幹活好,就讓他在厚德居好好的幹活就是了。什麼時候改好了,大奶奶再接他回去就是。」

    張大奶奶輕輕舒了口氣,面容放鬆下來,大奶奶臉上也露出絲笑意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1:52 PM

第一卷 第九十四章 不同

    張大奶奶沖大奶奶微微頜首。大奶奶拿起帶來的匣子,打開來,裡面放著六隻形狀各異,精緻異常的荷包來,大奶奶把匣子往李青面前推了推,微微有些羞澀的說道:「夫人,這是妾給夫人繡的幾個荷包,粗陋了些,留著夫人賞人吧。」

    李青拿起荷包,仔細的看著,針角細密整齊異常,配色雅致,花草栩栩如生,握在手裡很是柔軟,是極難得的精品,李青驚訝的看著大奶奶,笑著誇讚道:「真沒想到,大奶奶針線竟做得這樣好!」

    張大奶奶笑著說道:「夫人過獎了,妹妹從小學的針線,倒是花了不少功夫在這上頭,妹妹的雙面繡。才好看呢,這些天,在家正繡著幅花開四季的屏風,準備給夫人賀壽用呢。」

    李青忙笑著謝過,兩人又陪著李青說了會兒話,張大奶奶才帶著大奶奶告辭回去了。

    送走了兩人,李青略有些疲倦的半躺在炕上,秋月輕手輕腳的取了條月白色滿繡菊花絲綿被過來,給李青蓋在身上,李青抬頭看了看面容憔悴的秋月,暗暗歎了口氣,這對她,也許是好事,女人經過了愛,經過了痛,才能成長起來。這會兒,要找些事情給她做做,分散些心神,愛和痛,隨著時光的沖刷,都會一天天變淡,一直淡到再也看不出來。

    李青低頭盤算了一會兒,笑著說道:「上次你和琉璃繡的那條裙子,繡花又薄又軟,我一直想著讓針線房也依著你那個法子給我繡衣服,這半年多竟沒空做這事,這會兒。正好也空了,我想著,若是用王府的針線房,這樣的繡活太吃功夫,只怕她們忙不過來,再說,也不方便,咱們最好也組個針線房,你來做這件事,好不好?王遠家的原在王府針線房當過差,讓她幫著你謀劃謀劃。」

    秋月仔細的想了想,笑著點點頭回道:「我和琉璃想著夫人喜歡那樣的繡法,原本想著再給夫人多繡幾件衣服出來,可這半年多,竟真的是沒空下來,現在若咱們自己有了針線房,就便宜多了,夫人若信得過,我就做做看看。」

    李青笑著點點頭,叫個小丫頭傳了鄭嬤嬤進來,吩咐了下去。

    秋月和鄭嬤嬤一起出去商量了。李青坐在炕上,仔細思量了半晌,松蘿的事,不宜再拖,轉過頭,叫了竹枝吩咐道:「你去把琉璃、竹葉、松蘿、竹雨都叫進來,秋月就不要叫了。」

    竹枝立即答應著出去了,片刻,琉璃、竹葉、松蘿、竹雨和竹枝進了屋,曲膝福了一禮,在炕前恭敬的站成一排,李青端坐在炕上,看著四個人,笑著說道:「你們都是跟著我嫁進來的丫頭,我一直想著,都能給你們個好結果。」

    李青頓了頓,眼神停在松蘿身上,笑著繼續說道:「松蘿,秋月前天和我說了你求她的事,今天,你還是自己說說吧。」

    松蘿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來,「撲通」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幾頭,哀求道:「求求夫人,放了我吧。」

    李青怔怔的盯著松蘿,突然笑了起來,琉璃眼神裡帶著些憐憫,轉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磕頭不已的松蘿,竹葉微微皺著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松蘿,又悄悄轉過頭,看著琉璃,竹枝驚訝的看著松蘿,竹雨看了看松蘿,立即抬起頭,小心的看著李青,李青笑了一會兒,眼神冷了冷,看著松蘿溫和的說道:「你先起來吧,不過一個丫頭,有什麼不能放的。」

    松蘿臉上略放鬆了些,遲疑了片刻,站了起來,李青端起杯子,送到嘴邊,皺皺眉頭又放下了,琉璃忙上前,端起杯子下去換了熱茶上來。李青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幾口茶,笑著看著松蘿,「今天叫你來,不是不放你。不過是想問問你的打算。」

    松蘿面色放鬆下來,抬頭看著李青,「夫人,我,和秋月姐說過,我,我弟弟……」

        「嗯,秋月和我說過,你是為了你弟弟的前程。」

    李青笑著看著她,心底暗暗歎著氣,耐心的繼續說道:「你弟弟。是連慶從金川府的相公館裡買回來的,也是有身契、入了籍的。你真的不知道?你脫了籍,你弟弟呢?」

    松蘿臉上露出驚訝和茫然來,半晌才喃喃說道:「我弟弟,是楊大人的學生,夫人……」

    「你弟弟年紀還小,是我讓連慶送他去跟著楊元峰讀書的。」

    李青眼睛裡閃過絲不耐煩,頓了頓,平緩著聲音解釋著,松蘿咬咬牙,看著李青說道:「求夫人,放了我們姐弟兩個。」

    李青揚揚眉梢,琉璃微微低下了頭,不再看松蘿,李青放下手裡的杯子,聲音清淡的說道:「我都答應你,明天就讓人去官府給你和你弟弟脫了籍,只是,你既離我這裡,咱們的緣份、情份就到此為止了,明天一早我讓人送你到平陽府,以後的路,你自己走好,只是有一條,你得記牢了,離了這裡,不准跟任何人提起你曾經侍候過我,更不准用我或是王府的名頭做任何事!還有,楊元峰年底要回平陽府,告訴你,免得你空跑一趟。」

    松蘿臉上閃過驚喜,忙跪倒磕頭謝了,李青也不看她,轉過頭交待琉璃:「給她收拾收拾,今晚就送她到外院去住,月錢衣物,都給她帶走。不過,你仔細看看清楚,凡帶著王府印記的東西,一件也不准帶出去。」

    琉璃答應著,帶著松蘿等人退了出去。出了門,竹枝拉著松蘿,進了後倒座,焦急的勸道:「松蘿,你要想想清楚!夫人對我們這樣好,碰上這樣的主子,是修來的福份!外面,我們這樣的弱女子,被人吃了,連骨頭都不會吐出來!我和竹雨都是被人拐出來賣了的,你不也是被自己的親人賣了的嗎?你一個弱女子,你要想想清楚!」

    竹葉拉著松蘿也勸道:「松蘿,你若是為了你弟弟,更不該離了這裡,夫人可是咱們韓地的王妃,她一句話,你弟弟什麼樣的前程沒有?你弟弟現如今能跟著楊大人,不也是夫人安排的嗎?你和你弟弟離了夫人,哪裡還有什麼前程?你想想清楚!」

    松蘿掙開了竹葉的手,紅漲著臉說道:「你家一門子的奴才,哪裡知道讀書人的骨氣,我弟弟是個有才氣的,楊大人是愛才的人,我們,你不懂!」

    竹葉的臉紫漲起來,冷笑著說道:「那我就等著看你們姐弟飛黃騰達,前程萬里!」

    說完,轉身回去了,竹枝也鬆開松蘿的手,沉默了片刻,微微曲膝笑道:「保重!」

    低著頭,也轉身離開了,竹雨看著松蘿,微微笑笑,曲膝福了福,轉過頭,笑著看著琉璃說道:「琉璃姐,我去廚房給夫人準備晚飯了。」

    琉璃笑著點點頭,竹雨轉身離開了,琉璃笑著上前,帶著松蘿去收拾東西了。

    晚上,申末時分,丁一抄了這三天收到的下聯過來,給李青看,李青坐在花廳裡,一張張仔細的看著這些下聯,也不評論好或不好,只笑吟吟的讓丁一收起來,吩咐琉璃取了昨天那首小詞過來,交給丁一,吩咐道:「明天,對聯的事結束後,把這首小詞掛出來,懸賞求書求畫,書畫各五十兩,以十天為限。」

    丁一接過了,笑著應了,告了退出去了。

    李青吃了飯,沐浴洗漱後,躺在床上,看了會兒書,眼睛迷糊起來,琉璃輕輕取走了書,竹枝放下簾子,熄了燈,輕手輕腳的退到外間暖閣裡,今天,是她們兩人睡在暖閣炕上值夜。

    半夜時分,正屋門輕輕被人推開,琉璃急忙坐起,推了推竹枝,琉璃剛下了炕,平王已經進了屋,琉璃忙曲膝行著禮,平王揮揮手,低聲吩咐道:「不用值夜了,下去吧。」

    邊說著邊進了內室,琉璃怔了怔,悄悄拉著已經清醒過來的竹枝,兩人急忙收拾了,退出屋,帶上了門。

    琉璃站在門口,寒風吹來,不禁哆嗦了幾下,忙拉著竹枝,進了東廂房,穿好了衣服,悄悄吩咐竹枝:「不能歇著了,你趕緊去,讓人準備熱水,讓小廚房隨時等著聽傳喚。我去後倒座裡侍候著,你叫好了熱水,過來尋我。」

    竹枝答應著,穿好了衣服出去了。

    平王悄悄進了內室,屋角明黃的紗罩籠著一豆燭光,平王盯著屋角的燭光看了片刻,憐惜的歎了口氣,走到床前,低頭看著緊緊裹在被子沉睡著的李青,半晌,才悄悄拉起被子,躺到她身旁,李青驚醒過來,平王忙把她摟在懷裡,低聲安慰著:「別怕,是我,我回來了,睡吧。」

    李青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往平王懷裡擠了擠,又睡著了。

    平王低頭看著懷裡的李青,想著丁二的稟報:「……泡在血裡,醒過來,就不會說話了……第二年年中,奶娘就死了,說夫人一直到四五歲,都不開口說話,棲霞殿的尼姑說夫人小時候怕黑、怕血,怕人高聲說話……



第一卷 第九十五章 憐惜

    「李家二小姐嫁了淮陽王嫡三子。淮陽王嫡三子自小就有重病,新婚當天就死了,二小姐被活殉了,奴才聽李府下人傳,原本淮陽王家求的是夫人,李夫人不知道這三爺是將死之人,才許的二小姐。奴才後來從淮陽王府下人那裡聽說是智然師太給淮陽王妃推薦的夫人,…………夫人一直住在寺裡,直到去年春天,才進的京城,聽說和如今的二皇子妃沈氏、奚地世子妃文氏,洛城吳家嫡三子婦厲氏交好……」

    平王輕輕把李青往懷裡摟了摟,她竟打算嫁給一個將死的人,為什麼?她肯入官,是為了從此斬斷和李雲生、和李家的所有恩怨糾纏嗎?可進了金川府,她為什麼要逃走?她知道他知道她的身份,她不想讓他庇佑著她嗎?她準備逃到哪裡去?打算過什麼樣的日子?她想要什麼?

    平王用下巴抵著李青的頭,喃喃的歎息著:「青青,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李青一夜好睡,卯正剛過不久就醒了。翻過身看著半邊空空的床,昨天夜裡迷迷糊糊,好像平王來過的,秋月掛起簾子,「夫人今天醒得真是早,爺起來練功去了。」

    李青笑著坐起來,秋月拿了件蜜合色大褂給她披在身上,竹葉過來,和秋月一起侍候著李青洗漱梳理後,換了件淡紫色素面小襖,一條白底繡紫色碎花百褶裙。

    李青收拾停當,轉過頭笑著吩咐秋月:「松蘿和松明的缺,讓趕緊鄭嬤嬤挑人補上吧,再多挑兩個年紀小點的送進來調教著,免得你沒人用。」

    秋月笑著應了,侍候著李青進了東廂。李青剛在炕上坐下,平王就大步進了屋,李青忙下了炕,上前兩步,曲膝請安,平王拉了她的手,坐到炕上,仔細的看了看她的氣色,笑著說道:「青青今天倒起得早。」

    李青微微有些赫然,她一向無人管束,這懶覺是睡習慣了的,平王看著她露出來的那一點點不自在。輕輕笑了起來,「往後,青青早上還是應該起得早些,若乏了,午後睡一會兒,才是養生之道。」

    李青笑著站起來,吩咐秋月擺飯,轉身曲膝福了福,「爺,我侍候你吃早飯吧,這早上能睡到自然醒,是我這些年最大的福氣了,我身子弱,等養一陣子,身子好些,再早起,爺看行不行?」

    平王眼睛裡閃過絲憐惜,笑著站起來,看著李青溫和的說道:「我不過就是說一說,青青想睡到什麼時候都行。」

    李青笑盈盈的曲膝謝了,陪著平王吃了早飯。

    飯後。平王坐在東廂炕上,李青泡了杯茶奉給他,平王接過喝著,吩咐把丁二送進來的匣子拿過來,轉頭笑著對李青說道:「爺得了樣好東西給青青。」

    片刻功夫,秋月送了只紫檀木匣子進來,平王打開匣子,裡面放著串用幾十個蓮子大小的粉紅色南珠串成的珠串,顏色大小幾乎完全一樣!李青愕然看著匣子裡的珠串,這不是她幾個月前當出去的那串南珠嗎?平王拎了南珠串出來,遞給李青,笑著說道:「青青看看,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和你那串南珠幾乎一樣,真正是難得!正好可以和你那串配成一對了。」

    李青有些尷尬的接過珠串,垂下眼簾,眼珠慢慢轉著,平王笑著拉過李青的手,像她上次那樣,把珠串一圈圈纏在她手腕上,李青咬咬牙,打定了主意,這事是瞞不過的,李青轉身看著秋月,秋月正臉色蒼白的盯著李青手腕上的南珠串,李青微微揮揮手,秋月立即明白過來,曲了曲膝,帶著小丫頭們悄悄退了出去。

    平王有些驚訝的看著李青,李青轉過身。低著頭,把手腕上的珠串解下來,捧在手裡,蹭到平王身邊,小心翼翼的,軟軟的說道:「爺,這個,那個,這南珠串,好像,就是那串南珠。」

    平王皺起眉頭不解的看著李青,李青頭低得更深了些,「那個,南珠,我早就當了,換了銀子。」

    平王愕然的睜大了眼睛,半晌,彷彿不敢相信盯著李青,怔怔的問道:「你把我給你的那串南珠當了?」

    李青飛快的抬頭膽怯的看了他一眼,忙又把頭低了下去,點了點頭,平王用手托起李青的下巴,看著她問道:「當了多少銀子?」

    李青搖著頭。

    「不知道,連那個匣子一起當的,連慶拿去晉地做生意了。當了多少銀子,我就沒問。」

    平王抬手撫了撫額頭,看著彷彿膽怯不已的李青,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半晌,才拉著李青坐到自己身邊,重重歎了口氣,「青青,下次不能這樣。你要是缺銀子用。跟爺說就是,這樣當東西,像什麼樣子?!」

    李青忙點著頭,捧起南珠串,討好的笑著問道:「爺放心,肯定沒人知道是我當的。那個,這個,還給我嗎?」

    平王苦笑著點點頭,拎起珠串,重又給她一圈圈繞到手腕上。李青笑容滿面的抬手晃著珠串,這南珠串,她非常喜歡,若不是當時實在沒有銀子,她也不會當出去,如今,竟然又回到了自己手腕上,平王笑著看著她,李青抬頭看著平王,笑盈盈的問道:「爺等會兒就要回去平陽府嗎?」

    「嗯,今天不回去,爺帶你出去騎馬。」

    李青有些發怔的看著平王,騎馬?這樣的冷天?她可不想去!他今天有點奇怪,又是送東西,又是騎馬,出了什麼事?平王低頭看著有些發怔的李青,嘴角帶著笑,懶洋洋的說道:「你不是想學騎馬嗎,爺今天教你。」

    李青怔了怔,輕輕皺起了眉頭,咳了兩聲,「爺,這天兒,有些冷,要不,等到了春天,暖和的時候,再學吧。」

    平王摟著李青。輕輕笑了起來,李青動了動,抬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我原本打算今天去無著庵看看的,現在,到無著庵求醫的人越來越多,去拉井山前,我讓丁一找了個擅長修園子的人,給無著庵往後的修建做了個規劃,畫了圖出來,前一院子,已經先在庵外修了幾間客堂出來,爺今天既然有空,就陪我去看看吧,我又不懂這些,心裡一直打著鼓,若是爺看過,覺得好,那就必定是好的了,我就能安心了。」

    平王笑著點點頭,「無著庵是小了些,不過前後都極空,以後,慢慢修起來就是。我陪青青去看看,嗯,要不,爺騎馬帶青青去?」

    李青忙笑著回道:「天這麼冷,爺也累了,還是坐車去吧,帶上圖,爺正好在車上先看看,若是爺看著規劃得不好,還得趕緊讓他們改了去。」

    平王笑了起來,李青起身,叫了秋月進來,吩咐了下去。

    秋月取了雙紅色掐金羊皮小靴,侍候著李青換上,又取了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斗篷,給李青披在身上,李青從秋月手裡接過件蓮青猩猩氈斗篷,抖開來,掂起腳,平王笑著微微彎了腰,李青給他披上斗篷,繫好了帶子。跟在平王后面往外面走去,琉璃和竹枝穿了綿斗篷,取了圖紙,跟在李青後面侍候著,一路往前院去了。

    二門院子裡,車子已經侍候著了,平王回身,扶著李青上了車,才坐到車上,琉璃把圖紙遞進車子,給了李青,才和竹枝上了後面一輛車。

    車子微微晃動著,動了起來,車廂裡暖洋洋的,四角都放著熏爐,李青放好圖紙,先侍候著平王脫了斗篷,折好放到前面,才去了身上的斗篷,折好放好,回過身,取了圖紙出來,笑著看著平王說道:「爺可要幫我仔細看看才行。」

    平王笑著點點頭,伸手攬過李青,把她摟在懷裡,伸出手握著李青的手,打開圖紙,和李青頭挨著頭,仔細的看著。李青抽回手,指著圖紙解釋道:「這個是現在的無著庵,後面這一片留給庵裡,以後庵裡人多了,再建房子用,不過,庵裡的人也不宜太多,就留這些地方足夠了,前面這一片,離大路近,離無著庵也近,是想建成一間間的小客房,四面房子圍成一個個的小四合院,給來求醫的窮苦人借住,這裡,再往這裡,離路遠,離無著庵也遠些,準備先修通了路,再慢慢修成一個個小院落,給有錢些的人借用。」

    平王仔細的看著,指著圖紙上西邊角落裡的一個小小的殿堂問道:「這個,準備造什麼?」

    李青看了看,歎了口氣,有些傷感的說道:「地藏殿,這裡修幾間殿堂,留著供奉棺槨,這一片作義塚。」

    平王轉過頭,笑著看看李青,攬過李青,摟了摟她,轉過頭,繼續和李青一點點仔細的看著圖紙,建議她改了幾個地方,笑著說道:「青青想得很仔細,寒谷寺北寺,等寺裡來了人,就讓他們自己選地方修寺院,我撥銀子就是。」

    「北寺也和這無著庵一樣,慢慢修起來就是,爺只撥一筆修北寺幾個大殿的銀子就好,其餘的,就依寺裡的規矩,由香客供奉,才最好。」

    平王點點頭。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2:06 PM

第一卷 第九十六章 計劃與消息

    李青仔細的和平王說著無著庵的近期和遠景。不大會兒,車子就停了下來,丁三在車外稟報:「爺,夫人,到了。」

    李青忙收起圖紙,取過斗篷抖開,給平王穿上繫好,自己也取了斗篷穿好。兩人下了車,車外,琉璃和竹枝已經下車侍候著了,琉璃忙遞了個手爐給李青,李青接過捧在手裡,看著周圍,車子停在了無著庵側門口,十幾名黑衣衛侍立在周圍,除了他們一行人,並沒有其它的人,月如從側門裡迎了出來,雙手合什見了禮,平王緊繃著臉微微點了點頭,李青回了禮。笑著問道:「今天來求醫的人多不多?」

    「今天倒不多,王爺,夫人,這邊請。這兩天都沒有遇到很棘手的病患,人也不是不多。」

    月如平和緩慢的說著話,引著平王和李青進了庵內,平王放緩了腳步,和李青並行著,李青轉過頭,笑著建議道:「爺,我們到前面無說殿看一看,可好?」

    無說殿是無著庵診治病患的地方,平王點點頭,月如轉過身,引著他們往前面無說殿方向走去,邊走邊轉過頭看著李青笑著建議道:「夫人等會兒還是悄悄的看看罷了,免得大家看到王爺、王妃來了,倒要慌亂起來。」

    李青轉頭看著平王,平王點點頭,李青轉過頭,笑著應道:「就依月如師父,我們在後面悄悄看看就是了。」

    一行人到了無說殿後面,月如把窗戶打開了半扇,李青看向裡面,殿內四角生著幾個燒得旺旺的火盆,靠後方錯落著放著四張診案,殿前面整齊的擺放著幾排長凳。坐著二三十名等候診治的病人,大殿高大空曠,四周都是寬大的落地窗,雖然生著火盆,病人和診病的女尼也都是凍得畏畏縮縮、手臉通紅,李青皺著眉頭,轉過頭低聲問道:「月如師父,這庵裡有沒有修了火牆或是地龍的地方可以做診室的?」

    月如搖搖頭,有些心疼的看著大殿裡正在診病的幾個女尼,無奈的說道:「夫人,這是個小庵堂,也就是後面的幾間禪房裡修了火炕,其它殿堂都沒有,況且,就算修了,這柴薪上,也不易。」

    李青轉頭又仔細的看了一會兒殿堂裡的情形,轉過身,笑著說道:「月如師父帶我們去看看新建的幾處房舍吧。」

    月如點點頭,帶著平王和李青一行人沿著東邊的甬道,從邊門出來。轉到了兩三處新落成的小小的院落前,院落一色的白牆青瓦,小小的天井裡青磚漫地,顯得非常乾淨清爽,平王轉頭看著李青,聲音溫和中帶著絲笑意說道:「這小院子和蓮花峰的院落倒是一脈相承。」

    李青微微仰著頭,看著平王笑著問道:「爺覺得好不好?」

    平王點點頭,「就是一脈相承才好。」

    李青笑著轉過身,四處走動著仔細看了半晌,才出了院落,轉回無著庵,進了後院禪房,落了坐,月如奉上茶來,李青接過,奉了杯給平王,自己取了杯喝了兩口,轉頭看著月如說道:「無說殿裡太冷,這才十一月裡,若進了臘月,只怕病人和師兄師弟們都受不住這樣的寒冷,可現在這樣天寒地凍的,也動不得工了,我看外面新修的幾個院落倒也寬敞清爽,要不,今年冬天,就把診室放到離庵堂最近的那個院子裡去,正中兩間房作診室,其它的房間就留著給病人等候用。讓人把火牆燒上,除上幾天濕氣,就能用了,你看呢?」

    月如笑著點著頭,「這樣最好,都聽夫人安排。」

    李青轉過頭,看著平王,平王點點頭說道:「這庵裡的事,夫人作主就是。」

    李青笑著轉過頭,看著月如繼續說道:「明年開了春,讓人把無說殿重新修整粉刷過,修了地龍,再搬回來。」

    月如笑著應了,李青笑著看著她繼續說道:「至於薪柴,今年就先從逸梅莊支應,明年庵裡再自給就是。庵裡現如今供奉如何?」

    月如皺皺眉頭,「日常飲食起居倒無大礙,只是,銀錢極少,幾乎買不了什麼藥,庵裡如今幾乎是只能施醫,卻沒有藥能施捨。」

    平王皺起了眉頭,看著李青沒有說話。李青看著月如問道:「有沒有查查緣由?是不肯施,還是沒有銀子施?」

    月如苦笑著回道:「如今來庵裡求醫的,多是附近的窮苦人家,哪有銀子施?能送幾升高粱米、麥子,送些薪柴,布匹就很好了,富裕些的人家多到平陽府請名醫診治,不肯到我們這樣的小庵堂來。」

    李青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倒是個問題,低著頭思忖了一會兒,才抬頭看著月如微笑著說道:「這個。我來想想辦法吧,這一兩年肯定會艱難些,慢慢會好起來的。」

    月如笑著點頭應了,李青轉過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爺,咱們回去吧。」

    平王起身,李青從琉璃手裡接過斗篷侍候他穿好,自己也穿好了斗篷,接過琉璃遞過來的手爐,跟在平王后面出了門,月如一路送到了側門口,目送著車子緩緩遠去了,才回身關門進去了。

    兩人在車裡脫了斗篷,坐下來,平王笑著攬了李青,低著頭問道:「青青,要不,咱們先施些銀子給庵裡用著?」

    李青搖著頭回道:「這不是辦法,爺已經幫著她們安頓下來,又修了庵堂、院落,往後,還是要和寒谷寺一樣,謹守著規矩,才是長久的法子。也不過就這一兩年,剛開頭的時候,總是要艱難些。」

    平王笑著點點頭,手下用力,抱起李青來,擁在懷裡,用下巴抵著李青的頭,低聲說道:「這些事,都聽青青的安排。嗯,青青,你和二皇子妃沈氏是閨閣密友?」

    李青怔了怔,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仰起頭,嘴角掛著絲笑,盯著平王問道:「爺讓人去打聽過了?」

    「嗯。」

    平王點點頭,「二皇子這半年來行事風格變化很大,幾件事都做得縝密狠辣,與以前大不相同,我讓人仔細的查了他身邊的人,除了娶了沈氏,幾乎沒有其它變化,就讓人仔細的查了查沈氏,聽說她和你曾是閨中密友。」

    李青舒展了身子,臉色輕鬆下來,笑盈盈的說道:「沈青葉的聰明謀略,就是男人,及得上的也不多,沒出嫁時,就是沈尚書的智囊,當著慶國禮部大半個家呢,當初,是她選的二皇子,可不是二皇子選了她。」

    平王揚揚眉梢,低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青青竟這樣推崇她!看來這沈氏必定不同尋常,嗯,若這半年來,二皇子出手的這幾件事確是由她謀劃,倒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如今,滿京城裡都誇沈氏賢良淑德,和二皇子也是琴瑟和合。」

    李青伸出手環著平王的腰,沈青葉和二皇子琴瑟和合?她怎麼會看得上他?沈青葉無論嫁給誰,看起來都是琴瑟和合著的。

    「沈青葉,太聰明,心氣高傲,眼裡很難看得進人去。」

    李青笑著慢慢說道,平王低頭看著她,思忖了片刻,眼睛裡漸漸漫出笑意來,「嗯,我明白青青的意思,這沈氏,既聰明太過,倒也無妨。」

    平王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二皇子府裡,有三個小妾,兩個是沈氏入門前就收了房的,還有一個,是沈氏入門後作主納了的,都是一起抬的妾,如今,都還沒有生育。」

    李青低著頭,臉上閃過絲迷茫,平王用下巴輕輕抵著她的頭,微微摟緊了她,笑著繼續說道:「臘月裡,慶國禮部要來人給青青誥封,青青可知道派了誰來?」

    李青直了直身子,仰頭看著平王,平王看著她點了點頭,「是李雲生。」

    李青抿著嘴,低著頭,半晌才抬頭問道:「沈青葉知道我是我了嗎?」

    「應該不是很確定,所以才派了李雲生來,青青以為,讓她知道了好,還是不讓她知道的好?」

    李青怔了怔,於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好,可是,這件事,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事了,並不能完全由著她的感覺來,這中間牽連著的事情甚多,別說慶國和韓地,就算是李府、厲府,這一年多發生了什麼事,她也幾乎是一無所知,要何從判斷起?李青把頭埋進了平王懷裡,笑著說道:「這我可不懂,爺若覺得好就好,爺覺得不好就不好。」

    平王摟緊了李青,吻了吻她的面頰,低聲歎著氣笑著:「青青才是真正的聰明呢!」

    李青笑著躲著,往平王懷裡擠進去,嘻嘻笑著說道:「我不過一個小女子,頭髮長見識短的,又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就知道靠著爺這棵英明神武的大樹,賺點私房錢,吃好穿好玩好。別的可就是什麼都不懂了!」

    平王低頭吻著李青,笑著說道:「青青的見識比頭髮長得多了,青青不用見世面,青青就是世面!爺這棵英明神武的大樹身邊,也就青青能配得上呢!」



第一卷 第九十七章 人情與世情

    李青窩在平王懷裡。笑了半晌,才抬起頭問道:「爺連二皇子府裡有幾個小妾都知道,那是不是慶國沒有什麼事情是爺不知道的了?」

    平王笑了起來,歎著氣說道:「二皇子是有可能登上慶國皇位的人,爺當然得清楚他府裡的事了,至於其它人,能到我這裡的,並不多。」

    李青垂下眼簾,手指劃著平王胸前的衣服,軟軟的請求道:「爺,能不能,幫我打聽個人?」

    平王眼睛裡滿是笑意,懶洋洋的問道:「青青要打聽什麼人?」

    「嗯,是厲家九小姐,四房嫡女厲芳菲,我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嫁了人沒有,過得好不好。」

    李青仰頭看著平王,聲音甜軟的說著,平王低下頭,仔細的看著李青。

    「也是青青的閨閣密友嗎?」

    「嗯。」

    李青點點頭,有些出神的想著厲芳菲紅腫得彷彿兩隻小燈籠的眼睛,和眼神裡那真真切切的悲傷,又重重的點了點頭,「她,對我最好。」

    平王低頭看著李青,有些為難的說道:「爺的諜報,做得都是軍國大事,去打聽一個內院女子出嫁了沒有,受不受氣,好像,有些……」

    李青有些洩氣的垂下了頭,平王摟緊了她,貼在她耳邊笑著說道:「不過,偶爾一次也無不可,只是,青青要怎麼謝我呢?」

    李青綻放出滿臉笑容,伸手挽了平王的脖子,眼波如水般婉轉流淌,軟軟的說道:「爺說要怎麼謝?」

    平王眼神迷離的看著李青,俯下身子正要說話,車子晃了一下,停了下來,丁三恭敬的聲音在車外響起:「爺,夫人,到了。」

    平王臉上露出些懊惱來,李青笑著坐起來。取了斗篷給平王穿上,仔細的繫好了帶子,自己也穿了斗篷,兩人下了車,進了二門,平王放慢了腳步,和李青並排走著,琉璃和竹枝落後幾步,遠遠跟著侍候著,平王微微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問道:「青青是臘月二十六的生辰?」

    「嗯,」

    李青點點頭,平王伸出手攬了李青,「青青這幾天就搬回春熙院吧,眼看著就要進臘月了,新年朝賀、祭拜宗祠、慶國的封誥,還有青青的生辰,都要你這個王妃主持著呢,早些搬回去,嗯?」

    李青垂下眼簾,低著頭思量了片刻。抬起頭看著平王笑著回道:「我原本打算著,要到無著庵施臘八粥的,想施了粥再回去,爺看?」

    平王攬著李青,幫她裹了裹斗篷,擁著她慢慢往前走著,「青青若想去施粥,讓孫義和丁一侍候著你再過來就是了,青青,還是早些搬回去住吧。」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嗯,都聽爺的安排,過幾天,我收拾好了就搬回去。」

    平王眼睛裡滿是笑意,擁著李青進了桃花源。

    第二天,直到辰末時分,李青還賴在床上,不願意起來,昨天夜裡的瘋狂累得她疲憊不堪,她上一世也玩過,也愛過,可從來沒有這麼累過,嗯,好像也從來沒有像昨天夜裡這麼瘋狂過,他溫柔而熟練,他居然會在乎她的感受,顧忌著她的感受!彷彿只有她的投入,她的忘形,才能讓他更瘋狂起來。他有很多女人。有更多的經驗,他對每一個女人都這樣的嗎?他還真是個優秀的大眾情人!李青輕輕笑了起來,對她來說,熟練工自然比生手更好用些,只不過,他可以有很多情人,而她,只能接受一種服務。

    李青伏在枕上,把頭埋在被子裡,笑了起來,秋月在她身後掛起簾子,笑著說道:「夫人,起來吧,爺走的時候囑咐過,要讓您吃些早飯再睡。」

    李青懶懶的翻了個身,笑盈盈的看著秋月吩咐道:「你去讓人準備熱水,我想泡個熱水澡,骨頭痛!」

    秋月掩嘴笑著嘟嚷道:「爺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夫人身子弱……我這就讓人送熱水進來。」

    平陽府歪脖子胡同口的茶館裡,松蘿披著件翡紋厚綿斗篷,挽著個小小的墨綠綾包袱,站在茶館門口,望著不遠處的楊家大門。咬著嘴唇,抬起腳卻又縮了回來,轉身進了茶館,茶博士笑著招呼道:「這位姑娘……」

    松蘿彷彿受了驚嚇般,猛的站住了,抓緊了包袱,警惕的盯著茶博士,茶博士有些尷尬的躬躬身子,退後半步,聲音中帶出了更多的熱情招呼道:「這位姑娘,裡面請。」

    松蘿忙退到了門口。搖著頭,轉身往楊家方向走了兩步,又站住了,遲疑著轉著半個圈,抬頭看到茶博士正好奇的盯著她,忙又轉過身,急急的走到楊家大門口,抬起手,猶豫了片刻,咬咬牙,扣了扣門環。

    片刻功夫,大門裡面就傳來了腳步聲,大門輕快的打開了,一個穿著乾淨的靛藍衣褲,五十來歲的老嬤嬤開了門,看著松蘿,和氣的笑著問道:「這位姑娘,請問你找誰?」

    「我,我找,找楊老夫人。」

    松蘿看著老嬤嬤和氣的面容,心裡安定了些,帶著七分緊張,三分羞澀的說道,老嬤嬤好奇的上下打量著她,笑著問道:「請問,姑娘是……」

    「您是,楊老夫人嗎?」

    松蘿眼睛亮了亮,忙問道,老嬤嬤笑著搖著頭,「我是個下人,姑娘是哪位?我也好和我們家老夫人通傳。」

    松蘿臉漲紅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的答道:「嬤嬤,我是……是,嬤嬤,老夫人見了我,就,就知道了。」

    老嬤嬤滿眼好奇的盯著松蘿。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才帶著滿臉的笑容說道:「那姑娘先進院子裡等等吧,我這就去回了我們家老夫人。」

    松蘿忙進了院子,嬤嬤關了院門,「姑娘先在這兒等一等,我這就去回了老夫人去。」

    松蘿高興的點著頭,目送著老嬤嬤進去了,略有些興奮的轉著頭打量著這個簡陋卻乾淨異常的院落。

    不大會兒,老嬤嬤出來,笑著招呼著松蘿進了內院,內院天井裡種著棵巨大的鐵樹,蒼翠中帶著勃勃生氣,老嬤嬤帶著松蘿,繞過鐵樹,到了正屋門口,松蘿雙手緊緊的抓著包袱,老嬤嬤掀起簾子,松蘿腳步有些虛浮的進了屋,屋裡溫暖而乾爽,上首右邊的椅子上坐著個五十歲左右,高大清瘦的老夫人,穿著件深藍棉紗長襖,一條深藍織錦素紋百褶裙,眼睛明亮中帶著幾分溫和,身後站著個十來歲、穿著身桃紅衣裙的小姑娘,眼睛裡帶著滿滿的好奇,打量著松蘿。

    松蘿進了屋,忙跪倒在地,磕頭請安:「含山給老夫人請安。」

    楊老夫人忙站了起來,虛扶道:「這位姑娘,快請起來,老婆子可當不得姑娘如此大禮。玉紋,快扶這位姑娘起來,請這位姑娘上坐。」

    小姑娘忙上前,笑著扶了松蘿起來,把她按在左邊第一個扶手椅子上坐了,老嬤嬤用黃楊木小托盤托了兩杯茶過來,玉紋取了一杯,遞給了松蘿,才站回到楊老夫人身後,楊老夫人看著松蘿坐下,喝著茶,才暗暗鬆了口氣,也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才放下杯子,帶著笑溫和的問道:「這位姑娘,不知到寒舍找我這個老婆子有什麼事情?」

    松蘿臉上飛過片紅雲,放下杯子,看了眼楊老夫人,又羞澀的低下了頭,兩隻手輕輕揉著包袱,低低的說道:「老夫人,我,我弟弟叫遠山,傅遠山,拜了楊大人為師,我弟弟是,是楊大人的學生。」

    楊老夫人眼睛裡閃過絲凌利,和藹的笑著看著松蘿問道:「不知道傅姑娘找我有什麼事情?」

    松蘿抬起頭,眼睛裡閃過絲焦灼,臉上漸漸紅漲起來,半晌,狠狠的咬咬牙,鼓足了勇氣說道:「老夫人,楊大人是我們的恩人,是我和我弟弟的恩人,我想報、報答他,我願意一輩子侍候楊大人,請老夫人,收留,收留我一陣子,楊大人回來,我就去侍候,侍候楊大人。」

    楊老夫人愕然的看著松蘿,半晌才轉過身,吩咐玉紋:「你先出去,這話不是你應該聽的。」

    玉紋輕輕吐吐舌頭,輕捷的曲了曲膝,轉身出去了。

    楊老夫人轉過頭,眼神冰冷的盯著松蘿,疏離而冷淡的說道:「這位姑娘,犬子收沒收學生,老身不知道,就算是收了,也是他們師生的情誼,老身活了這些年,還從沒聽說過,弟弟拜師,姐姐倒要以身相報的!姑娘這樣,實在不堪得很!還請姑娘自重。」

    說著,叫了老嬤嬤進來吩咐道:「送這位姑娘出去!」

    松蘿面如死灰的看著楊老夫人,低聲哀求道:「老夫人,求求您,楊大人真收了我弟弟做學生!求您等楊大人回來,問過他再讓我走。」

    楊老夫人面色鐵青,轉身拂袖而去,老嬤嬤面色也冷了起來,「姑娘,出去吧,別讓我們做下人的為難。」

    松蘿緊緊的抓著包袱,被老嬤嬤輕輕推出了大門。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2:24 PM

第一卷 第九十八章 各有打算

    楊老夫人沉著臉坐在東廂炕上。玉紋輕手輕腳的進來,坐到楊老夫人身邊,拉著楊老夫人的衣袖輕輕搖著,「娘,您生氣啦?」

    楊老夫人拍拍玉紋的手,歎了口氣,「娘不是生氣,娘是擔心你大哥,你大哥書讀得好,做事也明白,可就是什麼事一到自己身上,就犯糊塗,唉,去看看你二哥在幹什麼,叫他到我這兒來。」

    「嗯。」

    玉紋答應著轉身出去了,不大會兒,楊元嶂穿著厚厚的棉袍掀簾走了進來,玉紋笑盈盈的跟在後面,楊元嶂請了安,脫了外面的厚棉袍,玉紋接過去。疊好了放到了炕上,楊老夫人拍拍炕,示意楊元嶂坐下,楊元嶂側身坐到炕上,笑著說道:「玉紋說娘您又替大哥發愁了?」

    「唉!能不愁嗎,快三十的人了,還沒成個家,你今年也二十出頭了,也沒個著落!」

    玉紋泡了杯茶端過來遞給楊元嶂,楊元嶂接過喝了幾口,笑著說道:「娘不用發愁,娘也知道,大哥一心要挑個合了心意的,夫唱婦隨的過日子,大哥是個擰脾氣,這些年又忙,哪有空想這事,要不,娘這一陣子多找幾家姑娘,等大哥臘月裡回來的時候好好挑揀挑揀,說不定就能成了呢。」

    楊老夫人重重的歎著氣,轉過頭吩咐玉紋:「你先出去,我和你二哥商量些事。」

    玉紋嘟嘟嘴,輕輕跺了跺腳,轉身出去了,楊老夫人看著玉紋出了屋,笑著搖搖頭。轉頭看著楊元嶂說道:「唉,你也知道咱們家沒根基,又窮,那些顯貴之家,誰肯讓女兒到咱們這樣的人家來受苦?偏你大哥心氣又高,一般的人家他又看不上人家姑娘,嫌人家小家子氣,本來我也不急,可今天……」

    楊老夫人頓了頓,把今天的事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歎著氣看著楊元嶂說道:「那姑娘穿戴都講究,衣服、墨綠綾包袱料子、繡花都極精緻,一般人家斷不能有,可說話行事卻上不得檯面,娘怕她不是良家,你大哥……一個人,連個丫頭也沒有,萬一一時把持不住,引了這樣的女人進來,豈不是……唉!」

    楊元嶂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楊老夫人又重重的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所以我想著,你大哥這次回來,無論如何得給他把親事定下來。」

    楊元嶂皺皺眉頭,看著楊老夫人,遲疑的說道:「娘,您還是等大哥回來,跟他說好了再給他定,大哥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先定下來,萬一大哥不願意,成了親也一樣不理人家姑娘,那可就是害了兩個人了。」

    楊老夫人一聲接一聲的歎著氣,「你大哥回來,你好好勸勸他,反正這年裡年外,他走前,一定得把親事給我定下來!」

    楊元嶂忙安慰著楊老夫人,「娘您放心,大哥回來,我一定好好跟他說說這事,您先放寬心,千萬別悶著自己。」

    楊老夫人點點頭,舒了口氣,看著楊元嶂,抬起手仔細的拂了拂他衣服看不到的灰塵,半晌才說道:「你說的事,這些天。我仔細的想了想,唉,也有道理,臘月裡,你大哥回來,娘想著,就讓他去求了王爺和夫人,你看行不?」

    「娘總算打定主意了?」

    「嗯。」

    楊老夫人重重的歎著氣,點著頭說道:「我想來想去,你說得有道理,你讀書不比你大哥,靠讀書也難出來,咱們這樣的人家,別的哪還有什麼門路?你又不願意跟著你大哥,怕妨礙了他,若是能跟著夫人做事,也許日後有些出息也說不定。」

    楊老夫人頓了頓,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你說得對,我仔細想了想,可不就是這樣,這個李夫人年紀不過和玉紋差不多大小,又是慶國送來的官奴,竟能讓王爺娶了她!必定是個極不簡單的。你看看玉紋。就知道玩!話又說回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哪個不是只知道玩的?」

    楊元嶂鄭重的點點頭,聲音低低的說道:「娘,我剛剛從北門回來,王爺今天又是一早從北門進的城,您看,王爺回到平陽府這幾天,竟是天天晚上出北門,早上再從北門進來,昨天一天王爺都不在王府!丁大爺就不說了。孫大管家也是一天一趟的跑莊子,娘,您放心,若是能成,大哥脫了身,我也有了前程,倒是咱家最劃算。」

    楊老夫人露出笑容來,拍拍楊元嶂的手,愛憐的看著他,「委屈了你。」

    「娘,不委屈!娘您想,咱們家沒有根底,沾親帶故的都算上,也就大哥一個當官的,萬一大哥有點什麼事,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若是我能跟著夫人,做得好了,得了夫人的信任,就能和大哥互相照應著,妹妹以後嫁了人,有大哥和我照應著,諒也沒人敢欺負她,娘也就沒什麼心思,安心養養老,看看孫子。」

    楊老夫人笑著點點頭,楊元嶂眼睛亮了亮,往裡挪了挪,靠近楊老夫人,笑著壓低了聲音說道:「娘,大哥的親事,我倒有個主意。」

    楊老夫人眼睛亮了起來,忙挪挪身子,趕緊問道:「什麼主意?快說說看看。」

    「娘,大哥現在最服誰?除了爺,就是夫人了,大哥的親事。娘何不托付給夫人,請夫人作主?大哥的脾氣您知道,他信服誰,誰說的話就有道理,夫人若說誰好,他必定先去找人家的好去,至於姑娘家,夫人既然作了主,王爺必定也是點了頭的,哪家敢拂了爺和夫人的面子?這事,就容易!」

    楊老夫人瞇著眼睛笑著點著頭,「你說得對,今年春節裡必能見著夫人兩三趟的,我就求了她去!」

    午末時分,孫義又到了逸梅莊,丁一接了進去,笑著說道:「孫大爺怎麼又來了?夫人肯定沒收拾好,剛我問過鄭嬤嬤了,說夫人今天身子不大好,一早上起來就沒精神,我看,您老還是明天再來催駕吧。」

    孫義拍了拍丁一的肩膀,苦笑著說道:「你當我願意這麼一天幾趟的跑著?這大冷的天,又快過年了,夫人的生辰也快到了,這府裡的事忙得不可開交,可爺一天好幾遍的問著,我不多來幾趟哪能行?你也用用心,趕緊催著夫人搬回去,也算你幫了我的大忙了。」

    丁一笑著說道:「您老放心,爺走時也交待過的,可您也知道,夫人的主意大著呢,勸也沒用,不過,您老也放寬心,夫人既然說了過幾天搬回去,必定是過幾天就搬回去的。」

    孫義歎了口氣,停下了腳步,「那我就不進去求見夫人了,爺今天晚上設宴給上嶺關回來的將領慶功,今晚就不過來了,你跟夫人稟報一聲。」

    丁一答應著,陪著孫義出了莊子,看著他上了馬,帶著小廝疾馳而去。

    李青一整天都是懶懶的躺在東廂炕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本書,秋月進來稟報:「爺讓人來傳了話,說今天晚上要宴請上嶺關回來的有功將領,晚上就不過來了。」

    李青放下書,上嶺關回來的有功將領,上嶺關又打仗了嗎?出了會兒神,李青笑著吩咐秋月:「讓人開始收拾收拾東西吧,後天我們搬去春熙院住一陣子。」

    「是,夫人,咱們在王府大概要住到什麼時候?」

    秋月答應著,又問道,李青歪著頭看著她,慢騰騰的問道:「秋月是想多住些時候吧?還是想少住些時候?」

    「看來夫人這會兒是歇過來精神了,咱們若是住得時候長,我就得多收拾些東西,若是時候不長,有些東西就不用帶了。」

    秋月笑著說道,李青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只怕要住一陣子了,過了年,最快也得出了十五吧,嗯,這樣吧,咱們正月十六就搬回來。唉!住進了王府,就得天天早請安,晚請安,侍候喝茶侍候吃飯,一天從早站到晚!我命苦啊!」

    秋月白了李青一眼,「夫人也是該收收懶骨頭了。」

    王府外書房,平王喝得半醉,半躺在外書房裡間炕上,來回翻了幾個身,坐了起來,丁三忙倒了杯茶捧上前,「爺,是不是口渴?您喝口水。」

    平王揮揮手,不耐煩的說道:「去問問,這炕是怎麼燒得?想熱死爺?」

    「是!」

    丁三忙放下杯子,答應著,示意丁四出去看看,片刻,丁四轉了回來稟報道:「爺,柴炭房的人已經撤去些火了。」

    平王沉著臉半躺在炕上,閉上了眼睛,身子下面是熱的,懷裡卻是空空而冰冷的,昨天夜晚,啊,昨天夜晚,那個小人兒柔得像水,熱得如火,她嬌滴滴軟軟的連名帶姓的叫著他「林蘊海,你輕些」,他身子硬了起來,不能再想她,不要想昨晚,原來,男歡女愛可以愉悅至此!這就是所謂的魚水之歡?

    平王猛的坐了起來,面色有些發紅,從第一次嘗試過女人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想念起那種歡愉來!丁三忙上前小心的問道:「爺,要不要讓廚房送些醒酒湯來?」

    平王皺著眉頭,緊繃著臉,半晌才冷冷的吩咐道:「不用!給我穿衣服,去玉蘭院。」

    丁三立即低下了頭,飛快的侍候著平王穿著衣服,丁四悄悄的出了門,飛奔到玉蘭院通知張姨娘去了。

    平王穿了衣服,到了院子裡,冰冷的空氣襲來,平王清醒了許多,在院子裡呆呆站了半晌,才大步出門去了玉蘭院。



第一卷 第九十九章 回府(上)

    隔天,午末時分。李青的車隊緩緩進了王府,孫義和丁一隨侍著到了二門口,二門裡站滿了迎出來的丫頭婆子,李青扶著秋月的手,踩著踏板下了車,隨即上了輛兩輪小車,直接往春熙院去了。

    進了春熙院,只見整個院落粉刷一新,正屋裡滿屋的大紅已經撤了去,帷幔簾子都用了淡黃色,中間夾著些大紅,溫馨而明麗,李青進了屋,慢慢看著各處,屋子裡是精心佈置了的,也一直精心照顧著,火牆、火炕燒得很足,屋子裡溫暖異常,乾爽而舒適,只是,這滿屋的嶄新中。總透著股淡淡的疏離。

    鄭嬤嬤查看著各處,指揮著眾丫頭婆子歸置物品,分派著差使,秋月忙著指揮著竹葉、竹枝等丫頭們把箱子裡李青日常用的東西取出來,擺放到各處。琉璃侍候著李青坐到東廂炕上,從外面抱了幾個帶過來的半舊靠枕過來,侍候著李青半靠在炕上,泡了杯茶用托盤托了過來,李青接過杯子,喝了口茶吩咐道:「讓鄭嬤嬤派個妥當些的婆子,去春暉院看看,老太妃休息了沒有,若有人問,就說我回來了,想過來請安,再派人去和王爺稟報一聲,說我回來了。」

    琉璃答應著出去了,不大會兒,婆子進來稟報說:「稟夫人,老太妃已經歇午覺了,王爺昨天就出城了,還沒回來。」

    李青點點頭,竹雨領著幾個婆子進來擺了午飯,曲膝福了福,笑著稟報道:「夫人,這會兒已經是午末了,現做飯怕夫人要餓著了。廚房已經準備好了午飯,我剛看了看,挑了幾樣夫人愛吃的取了過來,夫人先墊一墊可好?」

    琉璃侍候著李青下了炕,坐到桌子前,李青看了看桌上的菜、飯,笑著說道:「這就很好了,不用再做,你收拾好就歇息歇息吧,今天晚上,我要在春暉院吃飯。」

    「是,剛我看到廚房泡了米,今天晚上,我照夫人上次說的法子做核桃酪給夫人做宵夜吧。」

    李青忙笑著點點頭。

    午飯後,秋月已經帶著人收拾好了房間,琉璃叫了熱水,侍候著李青洗了澡,睡了一個多時辰,起來洗漱了,換了件白底鸞鳥朝鳳繡紋絲綿小襖,一條明黃色縷金雲緞裙。仔細的綰了頭髮,插了支赤金銜珠步搖,準備去春暉院請安。

    琉璃取了金絲織錦緞面白狐狸裡斗篷來,李青正要出門,竹枝進來稟報:「夫人,顧姨娘和張姨娘過來給您請安,現在院子裡候著呢。」

    李青怔了怔,皺了皺眉頭吩咐道:「讓她們回去吧,今天不用過來請安了。」

    竹枝答應著出去了,琉璃侍候著李青穿了斗篷,李青轉頭看了看鄭嬤嬤,低頭想了想,走到鄭嬤嬤身邊,聲音低低的交待道:「嬤嬤,咱們要在這院子住上一兩個月,嬤嬤就費費心,理一理這院子內外的人,這內院,府裡的人一個也不要用,外院的人,沒有傳喚,不准踏入內院半步,定了規矩出來,內言不出,外言不入才好。」

    鄭嬤嬤鄭重的點點頭,「夫人放心,我也想到了,這又是年裡年外的,可馬虎不得。」

    李青點點頭。小菊掀起簾子,李青帶著琉璃和竹葉出了正屋門,顧姨娘和張姨娘正往院外走去,見李青出來,站住讓到了一邊,顧姨娘帶著滿臉笑容,低眉垂目微微曲膝行了禮,張姨娘神采飛揚的直視著李青,嘴角掛著絲自信的笑,李青帶著絲笑沖顧姨娘微微點點頭,彷彿沒看到張姨娘般,帶著琉璃和竹枝,逕自出了院門,往春暉院去了。

    琉璃跟在李青身後,恨恨的說道:「這個張姨娘,也太過份了些!」

    李青停住腳步,轉頭看著琉璃,臉上平和中帶著絲疏離,聲音清淡的說道:「她過份是因為有所倚仗,這內院的是是非非,此起彼伏,不過就是因為男人的寵疏喜惡有了變化罷了。」

    琉璃皺著眉頭想了片刻,往李青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道:「夫人,爺昨晚沒回府裡,要不,我去打聽打聽,爺前天晚上在哪兒過得夜。」

    「打聽這個做什麼?給自己添堵?」

    李青慢慢往前走著,輕輕笑著說道,頓了頓,轉過頭看了看琉璃,眼睛裡帶著絲笑意交待道:「為個……爭風吃醋,你家夫人可放不下身段做這樣的事,你們跟著我。也要講究些身份,別讓人小瞧了去。」

    琉璃笑著拉著竹枝感歎著:「我告訴過你,夫人的為人處世,是這世間獨一份的,你相信了吧。」

    竹枝笑著點著頭,「反正夫人待我們是獨一份的。」

    李青笑著緊了緊斗篷,往春暉院去了。

    文老太妃拉著李青的手,坐在炕上,仔細的問長問短,李青溫婉的笑著,陪文老太妃說著閒話,不大會兒,婆子進來稟報:「老祖宗,夫人,少爺小姐們過來請安了。」

    文老太妃忙直起身子,笑著吩咐道:「快讓他們進來。」

    林紅敏一身淡紅衣裙,昂然走了進來,笑盈盈的喊了句:「老祖宗!」

    微微曲了曲膝,就撲進了文老太妃懷裡,文老太妃撫著她的頭臉,笑著嗔怪道:「敏兒,你母親回來了,還不趕緊給你母親請安,就知道來鬧祖母。」

    林紅敏轉過頭,不屑的盯著李青,李青眼神溫和的看著正在請安的林宏旭和林宏強,兩個人都穿著大紅緙絲箭袖,穩穩當當的給文老太妃請了安,轉過頭,好奇的看著李青,後面的嬤嬤忙低聲提醒道:「快給母親請安。」

    林宏旭和林宏強重又跪下,奶聲奶氣的請著安:「給母親請安。」

    李青站起來,一手一個拉了起來,笑著說道:「長高了許多,路上冷不冷?」

    林宏強搖著頭,林宏旭仰著頭,拉著李青的手。看著李青說道:「不冷,我想出去玩,嬤嬤不讓,母親,你跟她們說,讓我出去玩。」

    「旭哥兒想玩什麼?」

    見李青彷彿沒有看到她一樣,林紅敏臉色紅漲起來,文老太妃輕輕推推她,林紅敏磨蹭著站起來,草草曲了曲膝,飛快的說道:「給母親請安。」

    李青轉過頭,溫和的笑著點了點頭,又轉回頭繼續和林宏強、林宏旭耐心的說起話來。

    奶娘抱著林紅領進來請安,李青示意奶娘走近些,憐惜的看著窩在奶娘懷裡,還是不停咳著的林紅領,快三歲的孩子,瘦弱的彷彿只有一歲多,李青伸出手,輕輕撫著林紅領的頭髮,笑著問道:「紅領能自己走路了嗎?」

    「不會!她不走路!母親,母親,我一歲就會走路,我會,她不會!」

    林宏旭拉著李青的衣袖,仰著頭叫著說著,李青蹲下身子,摸了摸林宏旭的頭,笑著說道:「你真是厲害,那你要教一教妹妹啊。」

    林宏旭重重的點著頭,林宏強擠過來,拉著李青的另一隻衣袖,「母親,母親,還有我,我也會,我也會教。」

    李青轉過頭,滿眼笑意的捏了捏林宏強肉肉的腮幫,「好,我們一起教妹妹走路,好不好?」

    奶娘有些惶惑的解釋道:「夫人,三小姐一直病著,奴婢就……」

    李青抬手止住了她,站起來,笑著看著林紅領說道:「紅領,讓母親抱抱,好不好?」

    林紅領輕輕咳著,遲疑的看著李青,又低頭看著拉著李青衣袖,仰著臉看著她的林宏旭和林宏強,李青輕輕接過了林紅領,抱在懷裡,這綾羅綢緞中裹著的孩子,輕得彷彿一片樹葉,李青心裡感慨而憐惜,林紅領轉頭看向奶娘,李青輕輕撫著她的後背,笑著安慰著她:「紅領乖,我們和哥哥玩,好不好?」

    林紅領低著頭,眼睛亮亮的看著林宏強和林宏旭,李青抱著林紅領,轉過頭看著文老太妃,笑著說道:「宏堅和紅袖還沒過來?」

    「宏堅開始跟著師傅學功夫了,說是在閉關,紅袖病了。不然,還要熱鬧!」

    文老太妃摟著林紅敏,笑著說道,李青笑著點點頭,抱著林紅領坐到炕上,林宏強、林宏旭也往炕上爬去,跟著的婆子忙給兩個人脫了鞋子,把兩人抱上了炕,兩個孩子圍在李青身邊,沖林紅領做起了鬼臉,李青低頭摟了摟林紅領,笑著說道:「妹妹是小姑娘,膽子小,你們兩個都是哥哥,要哄著妹妹玩,可不能把妹妹嚇著了!」

    林宏強和林宏旭忙點著頭,旁邊的婆子遞了幾個布偶過來,兩人接過布偶,拿在手裡晃著腦袋,逗著林紅領,李青摟了摟懷裡瘦弱的紅領,一聲聲的咳嗽透過衣服,直直的咳進了李青心裡,李青暗暗歎了口氣,空出只手來,解下腰間的荷包,從裡面取了只白色蓮子大小的藥丸來,送進了林紅領嘴邊,低著頭哄著她:「紅領喜歡吃糖嗎?嘗一嘗這個糖,看看好不好吃。」

    奶娘往前走了半步,又停了下來,轉頭求援般看著黃嬤嬤,黃嬤嬤衝她微微搖頭示意,奶娘垂著手退到了旁邊。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2:38 PM

第一卷 第一百章 回府(中)

    紅領張開嘴,咬著藥丸。仰頭看著李青,眼光裡帶著絲依賴,膽怯的說道:「好……吃。」

    林宏旭一下子湊了上來,焦急的說道:「母親,母親,我也要,我也要吃!」

    李青笑了起來,取了兩粒放進了林宏旭和跟在後面也張著嘴的林宏強嘴裡,林宏旭咬了一會兒,咧開嘴笑著說道:「母親,真好吃!還要!」

    李青捏著他的臉,笑著說道:「這個糖,一天只能吃一個,宏強和宏旭要是聽話,明天母親再給你們吃,好不好?」

    林宏旭點著頭,拉著李青的袖子請求道:「母親,講故事,講故事,旭哥兒要聽故事!」

    「母親,我也要聽。我也要聽!」

    李青笑著低下頭,看著林紅領,溫和的問道:「紅領要聽故事嗎?」

    林紅領仰頭看著李青,臉上露出笑容來,又轉頭看著正一邊一個晃著她的手,滿臉焦急的哄著她的兄弟兩個:「妹妹,要聽!」

    「妹妹,說要聽!」

    林紅領立即點著頭,聲音細細的說道:「要…聽!」

    李青笑著親了親林紅領,「好啊,講個什麼故事呢?嗯,講個小馬過河的故事,好不好?」

    三個孩子一起點著頭,林宏強和林宏旭往李青懷裡擠了擠,李青笑著,一隻手摟了摟懷裡的林紅領,一隻手攏了攏小哥倆,繪聲繪色講起了小馬過河來。

    小丫頭掀著簾子,平王站在東廂門口,眼光柔和的看著炕上的李青和圍著李青的三個孩子,林紅敏看到平王,急忙下了炕,走了兩步,曲膝行著福禮:「給父親請安。」

    李青抬起頭,看到門口的平王,溫和的示意哥倆,「父親回來了。去給父親請安吧。」

    林宏強和林宏旭低著頭,飛快的溜下了炕,膽怯的跪倒磕了頭,有些磕磕巴巴的低聲說道:「給,給父親,請安。」

    李青抱著林紅領站起來,微微曲了曲膝,低下頭,輕輕的交待林紅領:「紅領,喊父親。」

    林紅領膽怯的把頭埋在李青懷裡,李青暗暗歎息著,摟緊了她,低低的安慰著:「沒事了,紅領。」

    平王臉上露出些笑意來,抬抬手,「都起來吧。」

    平王進了屋,給文老太妃請了安,文老太妃拉著他坐在身邊,滿眼笑意的盯著他,仔細的上下打量著,關切的問著飲食起居。林紅敏笑盈盈的侍立在平王身邊,林宏強和林宏旭垂手站在屋子中間,膽怯的抬頭看著李青,李青笑著招了招手,兩人急忙擠到了李青身邊,李青示意婆子把兩人抱到炕上坐在自己身邊,摟著林紅領,壓低了聲音溫和的說道:「咱們繼續講故事,好不好?」

    林宏強膽怯的偷偷看了眼平王,拉著李青的衣袖,往李青懷裡擠了擠,林宏旭拉了拉李青,趴到她耳邊膽怯的低聲說道:「怕,父親……」

    李青空出一隻手來,摟了摟他,貼在他耳邊笑著安慰他:「不怕,有母親呢,父親也很愛你們呢。」

    林宏旭膽怯的往李青懷裡擠了擠,李青暗暗歎著氣,摟了摟哥倆。黃嬤嬤笑著上前稟報:「老祖宗,飯好了。」

    平王扶著文老太妃下了炕,林紅敏笑盈盈的跟在後面,往外間走去,婆子忙上前把哥倆抱下炕,奶娘上前接過林紅領,一行人跟在後面往外間去了。

    吃了飯,丫頭婆子們侍候著林紅敏等幾個孩子告了退準備回去,李青仔細的給林紅領理了理斗篷,囑咐了奶娘幾句。送到了正屋門口。

    文老太妃拉著平王的手,坐到炕上又說了會兒話,李青回到東廂,微笑著站立在炕前侍候著,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文老太妃笑著對平王說道:「你也累了,早點回去歇息吧。」

    平王點點頭,又陪著說了兩句話,才起身告辭,文老太妃轉過頭,笑著對李青吩咐道:「你也累了一天了,也回去歇著吧。」

    李青笑著曲膝告了退,到門口吩咐人去叫了平王的小廝,小丫頭取了平王的斗篷來,送到了門口,李青接過,站在門口等候著,黃嬤嬤跟在平王后面,到了東廂門口,低低的叫道:「爺!」

    平王轉過頭看著黃嬤嬤,溫和的問道:「姑姑有什麼事?」

    黃嬤嬤猶豫著,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來,低低的稟報道:「爺。這事,本來不是奴婢該說的,夫人,剛剛,給三個孩子吃了些東西,奴婢聞了聞,三小姐嘴裡有藥味,爺,孩子們還小……」

    平王挺直了身子,轉過身,目光深沉的看著黃嬤嬤。半晌,才冷淡的說道:「紅領能得夫人憐愛,是她的福份。」

    黃嬤嬤怔了怔,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身子,忙笑著回道:「是奴婢多慮了。」

    平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轉身出了東廂。

    李青裹著斗篷,正站在正屋門口等著平王,見平王出來,笑著上前,侍候他穿上斗篷,小丫頭掀起簾子,李青跟在平王后面出了門,到了院子裡,平王輕輕攬了李青,低頭笑著問道:「累不累?」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平王擁著李青,出了院門,慢慢往春熙院走去。

    黃嬤嬤將簾子掀起條縫隙來,眼神陰冷的盯著兩人的背影。

    平王擁著李青,到了春熙院門口,鄭嬤嬤已經帶著人,提著燈籠等在院門口了。兩人進了正屋,李青侍候著平王脫了斗篷,秋月接過,又替李青脫了外面的大衣服,笑著低聲回道:「竹雨的核桃酪已經做好了,夫人要不要嘗嘗?」

    李青頓了頓腳步,看了看已經進了東廂的平王,低聲吩咐道:「略等一等吧,這才剛回來,你讓人送熱水來,我想先沐浴去。」

    秋月答應著,轉身出去了。李青進了東廂,竹葉用紫檀木小托盤托了兩杯茶送進來,李青捧起一杯奉給了平王,平王接過放到幾上,拉著李青坐到了身邊。竹葉輕手輕腳的把另一杯茶也放到幾上,悄悄退了出去,平王攬著李青,仔細的看著她,半晌,輕輕歎了口氣,雙手微微用力,把李青抱到懷裡,低下頭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我想你了。」

    李青怔了怔,笑著抬起頭,眼睛裡帶著些笑意,幽深異常的看著他,平王又重重的歎了口氣,用力摟緊了李青,把頭貼在她耳邊,不動也不再說話,她與他,和其它的女人與他,竟是天淵之別!她給他的安寧和愉悅,只有她能給。半晌,李青輕輕動了動,笑著說道:「爺今天怎麼了?怪怪的。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呢。」

    「嗯,什麼事?」

    平王低著頭靠在李青耳邊,心不在焉的說道,李青轉過身,看著平王,「紅領這咳嗽有半年多了吧?」

    平王抬起頭,眼睛裡滿是笑意,點了點頭,李青看著他繼續說道:「無著庵的月清看小兒咳嗽最拿手,明天讓她過來給紅領看看吧,一來給紅領治了病,二來也能給庵裡掙個名聲。」

    平王點點頭,溫和的說道:「這府裡的事,夫人做主就是。」

    李青忙回道:「爺可不要這樣說,我不過是看著紅領實在咳得難受,給爺提個建議罷了,再說也是為了無著庵,爺若覺得我多事了,只當我沒說就是了,這做主的話,我可擔不起。」

    平王笑著看著她,「青青不做主,誰做主去?青青可是英明神武的平王妃!別說這府裡,就是爺的主,青青也做得。」

    李青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平王自己笑了片刻,低下頭擺弄起李青的荷包來,李青忙摁住荷包,「爺要做什麼?」

    「嗯,你給紅領吃的東西,我也要嘗嘗。」

    李青怔住了,抬頭看著平王,平王取了荷包,打開取了一粒出來放到嘴裡,看著李青笑著說道:「青青隨身帶著的東西,必定是極品、聖品。他們吃得,爺也要吃!」

    李青有些愕然的看著平王,今天的平王,有些怪異,平王慢慢咬著藥丸,仔細的品了起來,半晌,眼睛裡漸漸流出笑意來,盯著李青,李青猛然想起了什麼,輕輕咳了兩聲,伸手端起杯子,喝起了茶,平王吃著藥丸,慢慢笑出了聲,懶洋洋的說道:「這藥,味道倒熟悉得很,青青這藥,叫什麼名字?有些什麼功效?」

    「咳、咳、咳,這藥嘛,功效多得很,解毒啊,止咳啊,美顏啊,養胃啊,包治百病,爺不也說了嘛,這是極品、聖品!」

    李青放下杯子,認真的說道,平王哈哈笑著摟緊了李青,「青青,當初,你哄我運功化這止咳美顏藥!爺還就真的花了大半個時辰化了這藥,等爺出來,你就沒了蹤影。」

    「爺確實比那時候漂亮得多了。」

    李青抬起頭,仔細的看了看平王,笑盈盈的說道,平王摟著李青,笑得雙臂抖動起來,半晌才止住了笑,歎著氣說道:「青青,這世間,也就你,敢說爺漂亮!」

    李青笑著推開平王,「我累了,要去沐浴歇息了。」



第一卷 第一百一章 回府(下)

    平王一把拉住了李青。低低的笑著,曖昧的說道:「青青,爺侍候你沐浴,那些丫頭哪有爺侍候得好。」

    李青臉上浮起片紅暈來,甩開平王的手,逕自下了炕,轉過頭看著平王說道:「爺也早些沐浴歇息吧。」

    平王輕輕笑著,也跟著下了炕,貼在李青身後,懶洋洋的說道:「嗯,青青要爺,早些,歇息,嗯?」

    李青也不理他,逕自去了淨房。

    一時沐浴洗漱完畢,換了身輕羅衣褲出來,秋月笑著問道:「夫人這會兒要不要吃碗核桃酪?」

    李青笑著點點頭,秋月正要出去,竹葉掀簾進來稟報道:「夫人,福佑院有個婆子過來,求見爺和夫人。說有急事,看樣子急得很。」

    李青怔了怔,福佑院裡住著的,是平王的兒女,這個時候,這麼著急的來求見,必定是孩子有了什麼事,是誰?林紅領?林宏強還是林宏旭?平王怎麼知道她給紅領吃了藥丸?誰告訴他的?這會……李青臉色陰沉了下來,轉過頭看著秋月問道:「爺呢?」

    「在內室。」

    秋月忙答道,李青「嗯」了一聲,吩咐秋月:「取衣服來,我要出去。」

    邊說著邊急步進了內室,片刻功夫,李青跟在平王后面出來,叫了福佑院的婆子進來,婆子進門就跪倒在地,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著稟報道:「回爺,回夫人,三小姐回到房裡就不舒服了,這會兒發作得更厲害了,又吐又咳,氣都透不上來了。」

    平王臉色陰了下來,眼神凌利的盯著婆子,李青轉過身,抬起手,秋月和竹葉忙上前手腳麻利的給她穿起了衣服,琉璃取了平王的衣服過來。正要侍候他穿上,平王拎過衣服,直接套在了身上,李青忙過來給他理著衣服,笑著說道:「爺別太著急,外面冷,衣服還是要穿穿好。」

    片刻功夫,兩人穿了衣服,披上斗篷,一起出門,去了福佑院。

    李青跟在平王身後,進了福佑院梨花居,院落裡只在正屋簷下掛著兩隻燈籠,散發著暈黃搖曳的燭光,婆子掀起簾子,李青跟在平王后面進了正屋東廂,屋裡很熱,卻透著股沉腐的味道,李青皺皺眉頭,屋裡,奶娘和丫頭婆子跪了一地。李青徑直走到炕前,燭光下,炕上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林紅領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瘦得彷彿只剩下了一個大腦袋,正半跪在炕上,細細的手指揪著枕頭角,頭抵著膝蓋,無力的咳嗽著,額頭上、身上的青筋在雪白的皮膚下清晰可見,看著這樣幼小而痛苦的小人兒,李青只覺得心酸難忍,上前輕輕抱起林紅領,摟在了懷裡。

    平王陰冷的盯著跪在地上的奶娘,「說!」

    奶娘渾身發著抖,語無倫次的回著話:「回,回爺的話,本來好,好好的,這幾天都好好的,奴婢一直,精心侍候著,今天晚上,三小姐吃的,都是以前常吃的,就是夫人給了粒糖,夫人給的,肯定是,是好的。奴婢不知道,不知道怎麼回事。」

    李青抱著林紅領,從荷包裡取了粒藥丸出來,放到林紅領嘴裡,正溫和的低聲安慰著她,「紅領乖,吃粒糖,吃了就能舒服了。」

    聽了奶娘的話,李青抱著林紅領走到平王身後,低頭看著奶娘,歎了口氣,冷淡的說道:「不管你後面是誰,又想做什麼,把折磨孩子當作手段,這份狠心真是當誅!」

    奶娘發著抖,往前爬了兩步,衝著平王重重的磕著頭,哀求著辯解著:「爺,奴婢一直盡心盡力,三小姐吃了,才……奴婢不知道夫人在說什麼,求爺明鑒啊,」

    李青看也不看地上跪著的丫頭婆子。輕輕摟著林紅領,轉過身吩咐琉璃,「把三小姐的厚斗篷找一件出來,要棉的。」

    琉璃忙進去翻了件厚棉斗篷出來,小心的裹好了林紅領,李青重新抱好了林紅領,回身看著平王,低聲說道:「爺,紅領這會兒不大好,我得趕緊把她抱回去,先跟著我調養些時候吧。」

    平王點點頭。伸手理了理李青的斗篷,溫和的說道:「讓丫頭抱她回去吧,你身子弱,這天太黑,路上又不好走。」

    李青笑著曲了曲膝,抱著林紅領,帶著眾丫頭婆子出了梨花居,逕自回春熙院去了。

    奶娘聽著平王溫和的聲音,心底暗暗鬆了口氣,平王送李青出了院門,看著她走遠了,回過頭,腰背挺得筆直,臉色陰冷下來,吩咐道:「把這院子裡侍候的人,全部送到刑房!讓孫義來見我!」

    說著,大步出了梨花居,去了前院。

    前院刑房院內,燈火通明,院子裡跪滿了凍得已經僵硬了的丫頭婆子,平王渾身散發著陰冷的煞氣,端坐在刑堂上首扶手椅上,孫義和刑房管事周慎跪在地上,正在稟報:「回爺,拷問過了,都說不知道。」

    平王臉色又沉下來幾分,孫義和周慎頭伏得更低了,平王突然冷笑起來,陰陰的說道:「她們大約覺得,只要不說,爺也沒有辦法,總不能把人都殺了吧?哼!竟算計到了爺頭上!你們大概都忘了爺是誰,忘了爺是號稱「閻羅」的!」

    平王低頭看著孫義和周慎,聲音冷淡下來吩咐道:「去,把梨花居侍候的人,全部杖斃。把嘴堵起來打,既然不想說。那就不許再說一個字!」

    孫義渾身顫抖了下,周慎伏下身子,重重的應道:「是!」

    磕了個頭,站起來退了出去,平王盯著孫義看了半晌,慢慢的說道:「這府裡,你和丁二,給我盯好了!老太妃年紀大了,黃嬤嬤,年紀也大了,從今天起,福佑院的事,你去回了夫人,請夫人作主,嗯,明天你去趟無著庵,請月清師父過來,給紅領和紅袖瞧瞧。」

    「是!」

    孫義忙磕頭答應著,平王站起來,走了出去,院子裡已經彌滿了濃濃的血腥味,平王站在院子中間,嘴角帶著絲猙獰的笑意,環視著周圍,片刻才轉身出了院子,往春熙院去了。

    西院海棠院裡,正屋東廂,一盞黃豆般大的昏黃燈光下,陳姨娘面容憔悴焦灼的在屋裡來回走著,屋門輕輕響了一聲,陳姨娘急忙奔了過去,憐夏臉凍得通紅,滿面倉惶的跌進了屋裡,回身急急的關了門,陳姨娘緊緊的抓著她的胳膊,急切的問道:「紅領怎麼樣了?紅領怎麼樣了?你快說話呀!」

    憐夏顫抖了半天,才說出話來,「三小姐,好像被夫人抱走了。」

    陳姨娘一下呆住了,突然悲傷異常的低聲哀叫起來:「紅領今天發病,不就是她害的嗎?紅領都這樣了,她還想幹什麼?紅領不過是個女孩兒,爺又沒到過我這兒,她還要怎麼樣?!」

    憐夏忙上前摀住她的嘴,把她摁到炕上,膽顫心驚的環顧著四周,半晌才理順些氣息,極力壓低了聲音說道:「姨娘,不是我說你,那些個婆子的話不能全信!爺和夫人一起進的梨花居,夫人抱著三小姐走了,爺沒走,我就留了個心,多停了會兒,姨娘,您猜怎麼著,刑房的人把梨花居裡的人全都帶走了,院門都鎖上了。」

    陳姨娘愕然的看著憐夏,憐夏看她安靜了下來,暗暗鬆了口氣,坐到她旁邊,繼續說道:「姨娘,您可千萬別被人當了槍使!夫人對三小姐怎麼樣,您得親眼看見了才算數!退一萬步說,就算不好,您又能怎麼樣?她是王妃,爺又正寵著,您……您還是明天請安的時候,仔細看了再說,千萬要管住自己,得學著不動聲色,像顧姨娘那樣!」

    陳姨娘茫然的看著憐夏,憐夏看著陳姨娘茫然的眼神和漂亮到無可挑剔的臉,暗暗歎了口氣,拉著她的手一字一句說道:「姨娘,憐夏從小侍候您,您得相信我,千萬別聽那些人的話,會害死你的,您記住,對夫人千萬要恭敬,要聽話,千萬……別去爭寵!這樣夫人才能對三小姐好!您就安安份份的守著吧。」

    平王回到春熙院,李青正抱著林紅領坐在東廂炕上,林紅領臉上的紫青已經褪了下去,鄭嬤嬤端著碗核桃酪,側身坐在李青旁邊,用極小的銀調羹正慢慢的一點點的喂到林紅領嘴裡。

    看到平王進來,鄭嬤嬤忙站起來,李青也直起了身子,紅領撲進了李青懷裡,平王忙抬手止住了李青,笑著說道:「不用起來,你抱著孩子,嬤嬤也不用多禮。」

    說著,坐到了李青身邊,低頭看著林紅領,林紅領身體微微顫抖著,緊緊的伏在李青懷裡,李青輕輕撫著林紅領的後背,安慰著她,轉過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你身上煞氣太重,嚇著孩子了,你還是先去歇息吧。」

    平王「嗯」了聲,點點頭,站起來笑著說道:「我身上沾了些髒東西,要再洗洗才好。」

    李青點點頭,秋月和竹葉忙去叫了熱水,侍候平王沐浴去了。李青抱著林紅領,和鄭嬤嬤一起餵她又吃了幾口核桃酪,才把她交給鄭嬤嬤,讓她帶著去東廂房歇息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2:54 PM

第一卷 第一百二章 請安

    第二天卯正剛過。秋月叫醒了李青,洗漱完畢,換了件淡黃盤金繡牡丹掩衿短襖,一條雲錦繡百蝶曳地裙,插了支黃玉垂花簪,正喝著碗紅果湯,鄭嬤嬤臉上平靜中帶著絲凝重,掀簾進來,悄悄稟報道:「夫人,丁三說,爺昨天晚上,把梨花居裡所有的下人都杖斃了。」

    李青手裡的碗微微抖了抖,半晌才輕輕歎了口氣,轉過頭看著鄭嬤嬤囑咐道:「看好咱們的人,都別忘了,爺,可是『閻羅』。」

    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只怕今天孫義就得送人到咱們這兒來,咱們在這裡,一年也就住這麼一兩個月,紅領的事。也管不了太多。這人上,嬤嬤就費費心,和孫義商量著挑些老實本份,知道進退的侍候紅領吧。嗯,紅領夜裡睡得可好?」

    「吃了藥,睡得很安穩,還會兒還睡得沉著呢,就是出氣聲粗重了些,竹枝帶著水蘇和水萍看著呢,她們三個都心細些,挑進來人之前,就先讓她們三個看一看。」

    鄭嬤嬤輕輕歎了口氣,回著李青的話,李青慢慢喝完了紅果湯,竹葉接了碗退到了門口,李青轉頭看著鄭嬤嬤交待道:「爺已經讓人去請月清了,大約巳正時分就能到府裡,紅領就讓她看著醫治調理吧。」

    鄭嬤嬤點點頭,感歎道:「這三小姐怎麼說也是生在王府,金尊玉貴的,竟連夫人小時候還不如!真真是……」

    李青默然片刻,正要說話,竹葉掀簾進來,曲膝稟報道:「夫人,陳姨娘來給您請安,在院子裡候著呢。」

    李青怔了怔,轉頭看著鄭嬤嬤。鄭嬤嬤笑著看著李青,低低的說道:「到底是自己生的,看這沉不住氣的樣子,只怕也是個空長個皮囊、沒用的主。要不,我陪著夫人看看?」

    鄭嬤嬤對收伏內院還是有著高昂的戰鬥熱情,李青笑著點點頭,轉過頭吩咐竹葉:「讓她進來吧。」

    竹葉曲膝答應著出去了,片刻功夫,陳姨娘穿著身玉色衣裙,面容有些憔悴,小心翼翼的進了東廂,在炕前站住,曲膝福了下去:「奴婢陳氏,給夫人請安。」

    李青微微有些恍惚的看著陳姨娘,這個女人,漂亮到讓女人也著迷,這些憔悴沒讓她失色,倒添了無數我見猶憐來,平王不知道是從哪裡尋到的如此美人,倒也捨得冷落。李青輕輕笑著,「陳姨娘起來吧。下次不必這樣早。」

    陳姨娘站直了身子,往旁邊悄悄挪了兩步,微微垂著頭,眼睛偷偷往四周打量著,鄭嬤嬤站在李青身邊,冷眼盯著她,見她站在那裡也不說話,也不告退,只偷偷摸摸的四下看著,輕輕咳了一聲,陳姨娘身子微微顫抖了下,膽怯的看了看鄭嬤嬤,又飛快的垂下了眼簾,腳步挪動了兩下,李青看著她,嘴角帶著絲笑問道:「陳姨娘還有什麼事嗎?」

    陳姨娘趕緊抬起頭,緊張的笑著:「沒,沒事,沒事。」

    「沒事的話,姨娘就先回去吧。」

    李青淡淡的吩咐道,陳姨娘張了張嘴,膽怯的看了看鄭嬤嬤,又嚥了回去,低著頭有些不捨的告了退,磨蹭著出了院門。

    秋月用托盤托了只蓋碗進來,笑著說道:「夫人,竹雨今天一早就熬了核桃酪給夫人送來了,昨晚夫人到底沒喝上這核桃酪。」

    鄭嬤嬤從托盤裡取了蓋碗奉給了李青,李青笑著接過。正要打開,竹葉掀起簾子,進來稟報:「夫人,顧姨娘也來請安了。」

    李青皺皺眉頭,轉頭看了看鄭嬤嬤,放下手裡的碗吩咐道:「讓她進來吧。」

    顧姨娘滿面笑容的進了屋,手裡捧著只紫檀木匣子,曲膝行著福禮,「奴婢顧氏,給夫人請安。」

    李青微笑著抬抬手,「起來吧。」

    顧姨娘直起身子,笑容滿面的舉著匣子說道:「夫人,奴婢娘家做著藥材生意,今年趕巧得了幾兩水沉香,送來給奴婢,奴婢們哪裡用得上這樣貴重的東西,奴婢想著,這年裡年外的,夫人這裡也許正用得上,奴婢就拿了來,獻給夫人。」

    李青眼睛裡閃過絲輕笑,客氣的說道:「顧姨娘有心了,不過。我身子弱,一向受不得這些個熏香的味,給我也是白浪費了,姨娘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顧姨娘臉上閃過絲尷尬,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夫人若不用,留著賞人也好。」

    李青笑著說道:「若是賞人,倒還不如給姨娘自己留著用更好些,這水沉香也算難得的,你就留著吧。若沒什麼事,你先回去吧。」

    顧姨娘怔了怔。垂下眼簾,曲膝告了退,退了出去。

    鄭嬤嬤微微皺著眉頭,眼神裡帶出些冷意來,「夫人,爺後院這些個姨娘,竟沒個省心的!」

    李青慢慢吃著核桃酪,笑了起來,「嬤嬤這話說得,你倒是說說,哪家後院裡的姨娘,是省心的?這姨娘,就不是個省心的物事。」

    「什麼不是個省心的物事?」

    平王笑著說著話,進了屋,李青忙放下碗,下了炕,嗔怪道:「你又這樣不聲不響的進來,要嚇著人的!」

    平王帶著滿身的寒氣,伸手圈了李青,笑著問道:「什麼事讓青青不省心了?」

    李青忙推開他,「爺身上寒氣真重,爺練完功了?」

    「嗯,我過來和青青一起去給母親請安。」

    李青微微怔了怔,抬頭看著平王,平王輕輕笑著,低下頭俯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青青昨晚,不累嗎?你身子弱,又要照顧紅領,母親那邊,我去說,請了安就回來歇著吧,晚上我過來,再和你一起過去請安。」

    李青笑著點點頭,平王換了衣服,穿上斗篷,兩人一起出了院門。平王擁著李青,穿過花園,往春暉院去了,花園轉彎的角落裡,張姨娘帶著丫頭,站在樹後,恨恨的盯著李青的背影。

    請了安,出了春暉院大門,李青微微仰起頭,笑著問道:「爺不在春暉院吃早飯,是要回去春熙院吃呢,還是去前院吃飯?」

    平王擁著李青,一邊慢慢往回走著,一邊笑著說道:「回春熙院吃吧,你那個丫頭,菜做得好,點心做得也好,連飯也做得比別人好,青青最會調教人。」

    兩人回了春熙院,竹雨帶著婆子,擺了早飯上來,李青陪著平王吃了,平王笑著指著核桃酪說道:「這個好。」

    李青抿嘴笑著答道:「這個不知道多費功夫,難得爺肯說句好。」

    青蒿掀簾進來稟報道:「爺,夫人,張姨娘過來請安,現在院子裡候著呢。」

    李青揚揚眉梢,嘴角帶出絲笑意來,轉眼看著平王,平王低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我去前院了,中午等我回來吃飯。」

    李青笑著點點頭,秋月捧著平王的斗篷過來,李青接過給他穿上,仔細的繫好了帶子,送平王出了正屋門,院子裡,張姨娘披著件銀紅斗紋錦上添花白狐狸裡斗篷,襯得面容燦若桃李,正俏生生的站在院子裡,看見平王出來,忙笑吟吟的迎了上去,曲了曲膝,眼波盈盈的看著平王,聲音婉轉的說道:

    「爺,爺上次說的杏仁茶,奴婢做出來了,想奉給爺嘗嘗呢。」

    李青站在正屋簷下,笑盈盈的看著院子裡,平王身子彷彿僵了僵,腳步微微頓了頓,略抬抬手,也沒答話,大步出了院子。

    秋月掀起簾子,李青笑著進了屋,片刻,青蒿掀簾出來,揚聲招呼道:「張姨娘,夫人讓你進去。」

    張姨娘轉過身,斜了青蒿一眼,理了理斗篷,昂然走了進去。

    李青正坐在東廂炕上,仔細的挑著幾塊料子,準備讓竹葉給紅領做幾件貼身的小襖穿,張姨娘站了片刻,見李青並不抬頭,下巴微微揚起,曲了曲膝,高聲說道:「奴婢給夫人請安!」

    李青的手微微抖了抖,鄭嬤嬤眉梢高高的揚了起來,李青抬起頭,皺著眉頭看著張姨娘,抬手止住了正要說話的鄭嬤嬤,冷冷的盯著張姨娘吩咐道:「張姨娘以後不必過來請安了,退下去吧。」

    張姨娘怔住了,揚了揚眉梢,正要說話,李青放下手裡的布料,冷冷的盯著她,張姨娘身子下意識的畏縮了下,「哼」了一聲轉身出了門。

    看著她出了門,李青揉著手中的料子,煩惱的皺起了眉頭,轉頭看著鄭嬤嬤說道:「嬤嬤,還有一個沒來呢!這才頭一天,都要把人煩死了,要是天天這樣,這日子可怎麼過?」

    鄭嬤嬤笑著坐到李青身邊,憐惜的拍了拍她,「夫人想想,這世人哪個不是這麼過來的?夫人且放寬些心,慢慢收拾她們就是了,可不能氣著自己。」

    「倒不是生氣,就是覺得煩,我可不想收拾這些個人、這些個事。」

    兩人正說著話,青蒿掀簾進來稟報:「夫人,文姨娘來給您請安了。」

    李青無奈的看了一眼鬥志昂揚的鄭嬤嬤,轉過頭吩咐道:「叫她進來吧。」



第一卷 經一百三章 探望

    文姨娘穿著秋香色盤金繡五色富貴銀鼠短襖。銀紅縐紗灰鼠皮裙,昂然進了東廂,站在炕前,微微曲膝福了福,「奴婢文氏給夫人請安。」

    李青把手裡的布料遞給竹葉,也不回頭去看文姨娘,只抬抬手吩咐道:「起來吧。」

    又揀起布料遞給竹葉,吩咐道:

    「就用這兩塊料子做吧,拿去漿洗房,讓他們先洗了,揉得軟了再用,不用上漿,小襖不用太厚,薄些就行,要柔軟貼服才好。」

    竹葉答應著,拿著料子曲膝退了下去,李青轉過頭,迎著文姨娘恨恨的目光,冷冷的看了回去,冷淡的吩咐道:「姨娘沒事就先回去吧。」

    文姨娘昂起頭,盯著李青直直的說道:「夫人。奴婢的生母病了,奴婢要回去探望。」

    李青坐直了身子,冷著臉,目光幽深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轉過頭,看著鄭嬤嬤問道:「西院的事,現誰在管著?」

    鄭嬤嬤微微曲了曲膝,恭敬的回道:「回夫人話,現春暉院是黃嬤嬤管著,外院和福佑院是孫管家管著,西院是顧姨娘和文姨娘一起管著。」

    「既是這樣,你回去和顧姨娘商量個章程出來,報了爺就是了,西院的事不用來回我。」

    李青轉過頭,看著文姨娘,慢慢的說道,文姨娘怔怔的盯著鄭嬤嬤,福佑院不是黃嬤嬤在管著的嘛,她怎麼說是孫義?昨晚梨花居發生了什麼事?爺杖斃了滿院的人,黃嬤嬤有沒有事?宏旭!宏旭怎麼樣了?宏堅跟著師傅在閉關,應該沒事吧?梨花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得趕緊回去打聽清楚才行。李青瞇著眼睛盯著文姨娘,文姨娘半晌才恍過神來,匆匆曲膝福了福,轉身出了門。

    鄭嬤嬤臉上紅漲起來,「這像什麼話?!就這樣走了?」

    李青抬頭看著鄭嬤嬤,笑著說道:「只怕她聽嬤嬤提到福佑院,有些急了。隨她去吧。咱們這會兒也不犯著和她們計較這些小禮節。」

    辰末時分,竹枝抱著林紅領進了東廂,林紅領臉上青紫已經褪乾淨了,生得眉目如畫,粉裝玉砌,極是漂亮,只是太瘦了些,青筋在雪白的皮膚下隱約可見,穿著身淡粉衣褲,看到李青,綻放出滿臉笑容,伸手撲了過來,李青笑著接過她,摟在懷裡親了親,笑著說道:「紅領,還沒給母親請安呢。」

    林紅領窩在李青懷裡,仰著臉,滿眼依賴的看著李青,細聲細氣的說道:「母親請安。」

    李青笑了起來,溫和的說道:「應該說,給母親請安。」

    林紅領溫順的學著話:「給。母親請安。」

    「紅領真乖,父親在的時候,紅領也這樣給父親請安,好不好?」

    紅領遲疑著,往李青懷裡窩了窩,膽怯的說道:「怕。」

    「母親抱著紅領給父親請安,好不好?」

    李青摟了摟林紅領,溫和的哄著她,林紅領窩在李青懷裡,溫順的點著頭。竹枝捧著個小托盤進來,笑著稟報道:「竹雨姐做了杏仁茶,還有紅棗糕,蘿蔔絲餅,給三小姐早飯吃。」

    林紅領眼睛亮亮的轉過頭,盯著托盤,又轉頭看著李青,細聲細氣的說道:「母親,吃酪。」

    李青笑了起來,親了親她,把林紅領放到炕上坐好,水萍忙搬了張小幾放到林紅領面前,竹枝把托盤放到小幾上,和水蘇一起開始侍候著林紅領吃飯,李青輕輕摸著林紅領的頭,笑著說道:「母親這兒好吃的東西多著呢,今天咱們吃杏仁茶、紅棗糕,明天再吃核桃酪,好不好?」

    林紅領溫順的點著頭,竹枝用銀調羹慢慢餵著她。林紅領吃了幾口,臉上露出笑容來,看著竹枝,小聲的說道:「好吃。」

    竹枝語氣溫和的說道:「三小姐,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的。」

    林紅領膽怯的看著竹枝點著頭,李青微微有些心酸,生在這樣的富貴中又如何呢?沒人疼愛,一塊紅棗糕都是好吃的東西。竹枝和水蘇侍候著林紅領慢慢吃了早飯,漱了口,又給她淨了手臉,李青抱過她,餵她吃了粒藥丸,青黛進來稟報:「夫人,王夫人和蘇夫人來給您請安,在院子裡候著呢。」

    「快請進來!」

    李青怔了怔,急忙吩咐道,轉身把林紅領遞給竹枝,起身迎到了正屋門口,王夫人和蘇夫人一前一後進了屋,見李青已經迎在了正屋門口,怔了怔,急忙就要跪下行禮,李青忙一手一個拉住。笑著說道:「這是在家裡,不必行那樣的大禮。」

    兩人笑著順勢站住,曲膝行了福禮,王夫人笑著說道: 「夫人太客氣了,怎麼敢勞動夫人出來迎我們?」

    李青笑著把兩人讓進了東廂,王夫人看著竹枝懷裡的林紅領,微微一怔,李青笑著接過林紅領,抱著她溫和說道:「紅領,這是大伯母,這是三嬸娘。我們給大伯母和三嬸娘請安好不好?」

    林紅領看著李青,聽話的點著頭,李青拉著她的手,轉過身,林紅領微微有些膽怯的看著王夫人和蘇夫人,聲音細細的說道:「給大伯母請安,三嬸娘,請安。」

    王夫人忙笑著誇獎道:「這是三小姐吧,這麼小就這樣知禮,真不簡單。」

    邊說著邊從手中褪下串紅寶石手串來,塞到林紅領手裡,「這是大伯母給三小姐的,留著玩吧。」

    蘇氏仔細的看著林紅領和李青,笑著附和著,也褪下只金手鐲塞給了林紅領,李青笑著叫林紅領謝了,才把林紅領交給竹葉,囑咐她侍候著林紅領在旁邊玩。

    青黛送了茶上來,三人坐下來有說有笑的說著些閒話,不大會兒,青黛掀簾進來稟報:「夫人,月清師父來了。」

    「快請進來。」

    李青吩咐道,轉過頭笑著解釋道:「紅領這咳嗽總也不見好,逸梅莊邊上有個無著庵,庵裡的師父都是極通醫術的,平日裡施醫施藥,治好了不少人,庵裡的月清師父,看這小兒咳嗽最是拿手,我就跟爺說了,讓人請了月清師父來給紅領看看。」

    王夫人欲言又止的看著李青,又轉頭看了看蘇夫人,蘇夫人皺著眉頭看著李青低聲說道:「夫人,這府裡還是請太醫來的好,外面,只怕…….萬一,夫人豈不是……」

    李青眼神溫和的看著蘇夫人。又轉頭看了看點著頭的王夫人,心裡微微一暖,笑著說道:「多謝,這事無礙,爺心裡清楚著呢。」

    頓了頓,眼光閃了閃,露出笑意來,「今年臘八,我打算去這無著庵施粥呢,和爺也說過了,你們兩位若是安排得來,不如陪我去看看熱鬧吧。」

    蘇夫人回到府裡,進了正院,三爺正靠在炕上看著本書,蘇夫人微微有些意外,「爺今天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王爺今天要回春熙院吃午飯,我自然也要回來吃飯了。」

    蘇夫人怔了怔,屏退了眾人,坐到了三爺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夫人竟把三小姐帶在了身邊,還讓人從什麼無著庵裡請人來給她診病!雖說王爺如今正寵著她,可這也太大膽了些!王爺的寵愛,哪裡靠得住過?內院那些個姨娘,當初哪個不是如珠如寶的?」

    三爺放下書,冷了臉說道:「爺的閒話也是你能說的?」

    蘇夫人撇了撇嘴,三爺臉板了片刻只好放鬆下來,拉了蘇夫人的手,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喜歡夫人,愛著她的才,你只管放心,夫人把三小姐帶在身邊,爺只有心疼她的,絕不會有其它想法,至於這診病的事,既然夫人覺得無著庵比太醫院好,咱們府裡,以後也去無著庵請人。往後,這病上的事,你只管去問夫人,夫人若肯指點,她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必不會錯的。」

    蘇夫人詫異的看著三爺,三爺笑著拍拍她的手,「你不必多問,你只記著,這個夫人,和爺其它的女人不一樣,爺對她,也和對其它的女人不同,你既喜歡她,就多和她交往交往,她邀你去施粥,你只管去就是了。」

    李青陪著平王吃了飯,平王懶懶的靠在東廂炕上,李青泡了茶奉上來,平王接了,放到幾上,伸手拉了李青過來,笑著問道:「聽說王氏和蘇氏過來看你了?」

    李青笑著點點頭,坐到平王身邊,「要不是爺要回來吃飯,我就留了她們兩個吃了飯再走了,嗯,我還邀了她們臘八那天陪我去無著庵施粥,不過,她們都是當家的主婦,臘月裡必定是極忙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開呢。」

    「青青,你是爺的妻,是這韓地的女主人,在韓地,沒有什麼事能大過你的邀請!」

    李青笑了起來,伏在了平王身上,歎了口氣問道:「爺一直喜歡這樣以勢壓人嗎?」

    「嗯!青青不喜歡嗎?」

    平王眼睛裡帶著促狹的笑意,看著李青認真的說道,李青微微仰著頭,用仰慕的眼神看著他,感歎道:「爺還喜歡用十倍的兵馬一路壓過去!爺是真正的英明神武!」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3:11 PM

第一卷 第一百四章 教導

    平王摟緊了李青。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半晌才止住了笑聲,貼在李青耳邊慢慢說道:「那些個以少勝多,以弱勝強,都是因為沒有選擇,只好背水一戰,所以窮寇不可猛追。」

    「嗯,要緩一緩,讓他們覺得可以鬆口氣,再把網開個小口子,給他們留下昐頭,然後,爺就可以以勢相壓了。」

    李青接著調侃道,平王眼睛亮了亮,貼在李青耳邊,感歎道:「青青,你的想法和我真是不謀而合!我們夫妻真是夫唱婦隨,嗯,還是,如魚得水。」

    平王聲音越來越低,帶出無盡的曖昧來。李青微微斜著眼睛看著他。伸手圈住了平王的脖子,聲音甜糯中帶出絲絲嫵媚來,「爺英明神武,這一上午就做完了一天的事兒,嗯,」

    李青聲音漸漸輕了下來,軟得彷彿能滴出水來,媚眼如絲的看進了平王眼睛裡,「那下午,妾就陪爺,好好的、仔細的琢磨琢磨這魚和水的事兒。」

    平王身子繃緊了起來,低頭看著李青,半晌才猛的抬起頭,嗓子有些發乾的笑了兩聲,又咳了幾聲,才說道:「你這個……小妖精,明知道爺,忙著。」

    李青伏在平王懷裡,笑得雙肩抖動不已,平王摟了她,拍了拍她的後背,歎著氣:「爺又被你調戲了去!」

    李青笑夠了,才抬起頭,看著平王笑盈盈的說道:「爺走前,我還有件事,想請爺的示下。」

    「嗯,青青說吧。」

    平王溫柔的揉著李青的手指。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李青抽回手,坐直了身子,笑著說道:「上午,我讓鄭嬤嬤和孫義比照紅袖的例,給紅領挑了一個奶娘,四個教引嬤嬤,四個大丫頭,八個二等丫頭,還有些小丫頭和粗使婆子出來,我這小院子可放不下這些人,按說應該搬回梨花居,可我總覺得,那個梨花居,空曠了些,紅領還小,住處小一些、緊湊些好,想在福佑院另外給她挑個小些的院子,收拾好了給她住,爺看行不行?」

    平王直起身子,溫和的看著李青。笑著說道:「這內院的事,夫人做主就是。」

    「這內院是爺的內院,我可作不得主。」

    「爺的內院,難道不是青青的內院?」

    「當然不是!這內院裡放著的,都是爺的寶貝。」

    平王眼睛裡閃過絲陰翳,目光深深的看住李青,半晌,突然把李青緊緊的抱在懷裡,低下頭在李青耳邊慢慢的說道:「爺的寶貝,從現在往後,只有青青一個。」

    李青被他抱得悶了口氣,忙用力推開他,長長的舒了口氣嗔怪道:「紅領不是爺的寶貝?三個少爺不是?大小姐,二小姐不是?我下午要去給紅領挑院子,回來還要睡一覺,晚上還要早點去春暉院請安,忙著呢,爺還是趕緊去前院吧,別耽誤了我。」

    平王笑了起來,鬆開她,李青下了炕,吩咐秋月取了套衣服過來,侍候著平王換了身衣服,又給他披上斗篷,送他出了門,才轉回來,吩咐人去叫了孫義,和鄭嬤嬤仔細商量了一會兒,出門往福佑院給林紅領挑院子去了。

    申正時分。秋月侍候著李青重新梳洗了,仔細的綰了髮髻,插了支赤金單鳳朝陽銜鑽石步搖,換了件淡綠底繡五色梅花小襖,一條綠底罩娟紗金絲繡花長裙,束了根青金閃綠四合如意絛,外面披了件翠紋緙絲百鳥朝鳳銀狐裡斗篷,帶著琉璃、竹葉往春暉院請安去了。

    進了正屋,琉璃侍候著李青去了斗篷,黃嬤嬤接出了東廂,微笑著曲膝福了一禮:「夫人。」

    李青含笑側了側身子,受了半禮,進了東廂,黃嬤嬤滿臉笑容,眼神冰冷的盯著李青的背影。琉璃跟在李青後面,眼風掃到黃嬤嬤的眼神,微微怔了怔。

    文老太妃笑容滿面的拉著李青的手,慢慢和她說著話:「聽說昨晚,王爺杖斃了一院子的人,你可知道?」

    李青心裡微微一沉,垂下眼簾,點了點頭,文老太妃歎息了一聲。繼續說道:「這孩子,從小殺伐之氣就重,七歲上就開始跟著他父親上陣殺人,唉,戰場上那些殺來殺去的事,那是軍國大事,也不是咱們這些內宅婦人該過問的,可這後宅內院裡,這樣的殺氣太重了些,我聽了,半宿都沒睡著。你也該勸著他些,家和萬事興,對下人還是要以寬厚為本。」

    李青恭敬的答道:「母親教訓得是,媳婦記下了。」

    文老太妃拍拍李青的手,繼續說道:「王爺主意正,輕易不聽人勸,這我知道,不過,有些話該說還是要說一說。」

    文老太妃頓了頓,看著李青問道:「聽說你請了什麼庵堂的人來給紅領診病?」

    李青笑著解釋道:「是無著庵,在逸梅莊邊上的,庵裡的師父們醫術都好,今天請的這個月清最是擅長醫治小兒咳嗽,媳婦看著紅領咳得讓人心疼,就讓人請了月清師父過來診診看看。」

    文老太妃拍拍李青的手,歎了口氣,笑著說道:「我知道你也是好意,可咱們這是王府,別說是紅領病了,就是丫頭婆子有點什麼不好,也沒有隨便請個不知道來歷的人進府診治的理,你出身孤苦,原也不知道這些大家的規矩,這也不怪你,你身邊侍候的幾個人,也沒個知禮懂規矩的,能提點著你,黃嬤嬤今早和我說起這事,倒真是我疏忽了,我已經讓黃嬤嬤挑了個懂禮老成的嬤嬤出來,給你做個管事嬤嬤,這年裡年外的事情多,有她提點著,你也不至於犯了大錯去。」

    李青滿臉感激的站起來,垂下眼簾,曲膝福了一禮謝道:「多謝母親指點,母親這樣疼愛媳婦。是媳婦的福份。」

    文老太妃滿臉笑容,招手示意黃嬤嬤帶了人過來,笑著指著介紹道:「她姓洪,是府裡的老人了,也是黃嬤嬤一手調教出來的,最是讓人信得過。」

    李青羞怯的微笑著,微微曲了曲膝,「往後,還請洪嬤嬤多指點。」

    洪嬤嬤忙跪下磕了個頭,滿面笑容的說道:「夫人這樣客氣,真要折煞老奴了,老奴必會盡心盡力侍候夫人。」

    李青笑著點點頭,垂下了眼簾,眼睛裡閃過絲冷冷的譏笑來。

    正說話間,小丫頭進來稟報:「老祖宗,夫人,大小姐過來請安了。」

    說話間,林紅敏一身明黃衣裙,神采飛揚的進了屋,沖文老太妃曲膝福了一禮,「孫女給老祖宗請安。」

    文老太妃笑得眼睛瞇了起來,忙抬了抬手說道:「快起來快起來,不是說過,這幾天就不要過來請安了嘛,外頭天氣冷,你們姐妹幾個身子骨要緊。」

    林紅敏轉頭看了一眼李青,彷彿曲了曲膝,就撲進了文老太妃懷裡,撒著嬌說道:「老祖宗,再冷孫女也要過來給老祖宗請安,一天不見老祖宗,孫女就想您想得不行了。」

    文老太妃摟著林紅敏,笑得眼睛彎成了一線。

    李青垂手侍立在炕前,溫和的微笑著看著泥在一起的祖孫兩人,這林紅敏倒也有幾分聰明,至少知道要抓個保護傘頂著,可卻沒明白不要得罪人的道理,她是平王府嫡長女,這身份,是她一生最大的保護傘,至少可以讓她生活無憂,若要幸福,只怕要看她的緣分了。

    平王站在東廂門口,看了看炕上泥在一起的林紅敏和文老太妃,又轉眼看著溫和的笑著侍立在炕前的李青,黃嬤嬤在旁邊曲膝福了福,笑著稟報道:「老祖宗,夫人,王爺來了。」

    文老太妃忙鬆開林紅敏,滿臉笑容的看向平王,林紅敏急忙下了炕,恭敬的曲膝請安:「給父親請安。」

    李青微笑著曲膝行著禮。平王抬抬手,溫和的說道:「都起來吧。」

    平王走到炕前,給文老太妃請了安,溫和的問著起居,文老太妃拉著平王坐在身邊,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著他,瑣瑣碎碎的問著衣食如何?身體好不好?林紅敏挪了幾步,擋在了李青前面,笑盈盈的侍立在平王身邊,李青微微低著頭,笑著悄悄往後退了兩步,讓開了位置。

    平王陪著文老太妃說了一會兒話,含笑說道:「母親,兒子今晚不在這裡陪您吃飯了,還有些急事,兒子得和李氏去處理了才好,明天兒子早些過來陪母親說話。」

    文老太妃忙說道:「你的事要緊,母親知道,快去吧,不用趕著過來陪我,你那些事都是大事,可馬虎不得,快去快去,媳婦也去吧。」

    李青曲膝行著禮告了退,垂手跟在平王后面退出了東廂,東廂門口,洪嬤嬤垂手侍立著,跟在李青後面往外走去,到了正屋門口,李青接過琉璃遞過來的斗篷,給平王穿上,繫好了帶子,平王站著沒動,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穿上斗篷,正想去牽李青的手,卻看到李青低眉垂目的後退了半步,恭敬的讓著洪嬤嬤:「嬤嬤請。」



第一卷 第一百五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洪嬤嬤看了看眼含笑意的平王。帶著滿臉笑容福了一禮說道:「夫人這樣客氣,真要折煞老奴了,老奴哪敢佔了夫人的先,夫人先請吧。」

    李青微微有些膽怯的笑著,往後退了半步,執意讓著洪嬤嬤。平王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看了看洪嬤嬤,眼睛瞇了起來,轉過頭,看著垂手站在東廂門口的黃嬤嬤,黃嬤嬤微微打了個寒噤,心底泛起絲不祥來。

    平王瞇了瞇眼睛,轉過頭,逕直出了正屋,李青微笑著固執的讓著洪嬤嬤,洪嬤嬤猶豫著,回頭看向黃嬤嬤,黃嬤嬤正垂著頭,沒有接著她的眼神,李青固執而恭敬的催促道:「嬤嬤請。」

    洪嬤嬤忙回過頭,陪著滿臉的笑。側著身子出了門,平王背著手站在院子正中,冷冷的盯著正屋門口,洪嬤嬤身子顫抖了兩下,心底泛起無數的寒意來。

    李青微笑著出了門,恭敬的微微低著頭跟在平王身後往外走去。出了院門,平王停了停,回身攬了李青,沉著臉,慢慢的往春熙院回去了。

    春熙院門口,鄭嬤嬤帶著婆子提著燈籠迎在了門口,李青進了院子,停住了腳步,側過身子,讓出洪嬤嬤來,微笑著吩咐道:「鄭嬤嬤,這位是洪嬤嬤,往後就是這春熙院的總管事嬤嬤了,從今天起,這院子裡,凡事都須稟報了洪嬤嬤,聽洪嬤嬤教導行事。」

    「是!」

    鄭嬤嬤低下頭,恭敬的答應著,轉過身,深深福了下去:「奴婢鄭氏見過洪嬤嬤。」

    李青嘴角微微翹起,轉身進了屋,平王眼神陰冷的盯著洪嬤嬤看了片刻。也轉身進了屋。洪嬤嬤急忙扶起鄭嬤嬤,回頭看著李青和平王的背影,心底的苦澀直湧了滿嘴,自己雖是太妃賜下來的人,夫人這恭敬得還是太過了些,是真心還是有別的打算?若有什麼事,黃嬤嬤可救得了她?好歹也是太妃賞賜過來的,就算是爺,也還頂著個孝字呢,只要萬事小心,不讓人抓了把柄,夫人也不能怎麼著自己,洪嬤嬤定了定心,笑容滿面的拉著鄭嬤嬤說起話來。

    李青進了屋,去了外面的大衣服,笑著問秋月道:「竹雨可準備好了晚飯沒有?我餓了。」

    「爺讓人來吩咐過了,竹雨已經準備著了,就等爺和夫人回來了。」

    秋月笑盈盈的回道,李青笑著點點頭,回過身,微微仰著頭。笑盈盈的看著平王說道:「爺說的急事,到底是什麼事?吃了飯再去,來不來得及?」

    平王臉色陰沉的上前攬了李青,低下頭仔細的看了她半晌,眼睛裡露出些笑意來說道:「先吃了飯再說吧。」

    李青笑著點點頭,平王擁著李青進了東廂。李青回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紅領今天咳嗽好些了,若沒睡著,讓人抱過來給爺看看好不好?」

    平王微微笑著點點頭,片刻功夫,竹枝帶著著奶娘抱著林紅領進了東廂,李青站起來迎了兩步,林紅領膽怯的看了一眼平王,急急的撲進了李青懷裡,李青抱著她,溫和說道:「紅領乖,母親今天教過你什麼?」

    林紅領在李青懷裡抬起頭來,細聲細氣的說道:「給母親,請安。」

    李青笑著親了親紅領,誇獎道:「我們紅領真聰明!父親也在那兒呢,紅領要做什麼。」

    林紅領膽怯的看著李青,李青抱著她,走到炕前,坐下來,笑吟吟的看著林紅領說道:「母親和紅領一起給父親請安,好不好?」

    林紅領摟著李青的脖子,溫順的點著頭,李青拉過她的手,把她轉向平王。笑著說道:「來,和母親一起說:給父親,請安!」

    林紅領聲音細細的,帶著些膽怯的跟著李青說著話:「給父親,請安。」

    平王微笑著看著李青和李青懷裡的林紅領,溫和的問道:「紅領今天好些沒有?」

    林紅領歪著頭,有些怔怔的看著微笑著的平王,父親是嚇人的,這個人笑得像母親?他是誰呢?李青低著頭拉了拉林紅領的手,「紅領,父親在和你說話呢。」

    林紅領溫順的點點頭,聲音細得幾不可聞:「好。」

    李青笑著抱起林紅領,溫和的和她說起話來,「紅領吃了晚飯沒有?吃的什麼呀?好不好吃?」

    林紅領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來,仰著頭依賴的看著李青,聲音中透出歡快來,「吃了酪,還有包包,還有餃,好吃!」

    平王微笑著看著細細碎碎說著話的李青和林紅領,竹雨帶著人擺好了飯菜,李青笑著把林紅領交給小心翼翼侍立在旁邊的奶娘,溫和的說道:「紅領和奶娘。還有竹枝姐姐回去睡覺,好不好?明天早上紅領再來給母親請安。」

    林紅領依戀的看著李青,半晌才溫順的點了點頭。

    李青陪著平王吃了飯,平王懶洋洋的半躺在東廂炕上,翻著些文書看著,李青泡了杯茶捧過來,笑著問道:「爺說的急事,這會兒,好像又不急了,爺真的有事嗎?」

    平王放下手中的文書,眼睛裡帶著絲促狹回道:「這事兒。青青且不要急,等爺看完了這些文書,再和青青琢磨這事兒,如何?」

    李青恍然明白過來,臉上飛起片紅暈來,放下杯子,輕輕的跺了跺腳轉身出了屋子,平王眼神一路隨著她出了屋,看不到了,才輕輕笑了片刻,坐直了身子,仔細的看起文書來。

    李青轉到西廂外間暖閣裡,叫了琉璃進來,低聲問道:「到底什麼事?」

    琉璃湊近了李青,低低的說道:「今天晚上咱們去春暉院請安的時候,我正巧瞄到了太妃屋裡黃嬤嬤的眼神,讓人心寒,咱們哪裡得罪過她?」

    李青嘴抿得緊緊的,半晌才冷笑著低低的說道:「這倒也不用得罪,我這個王妃的位置,就不知得罪死了多少人,那碗藥,只怕和這個黃嬤嬤也脫不得干係,既如此,咱們也得小心計較些才行,你去,悄悄叫了鄭嬤嬤過來,別驚動了爺,更不能驚動了那個太上嬤嬤。」

    琉璃點點頭,轉身悄悄的出去了。

    片刻功夫,鄭嬤嬤輕手輕腳的進了屋,琉璃守在了門口,李青拉了鄭嬤嬤坐到了暖閣炕上,低聲關切的問道:「嬤嬤,可還好?」

    鄭嬤嬤微微帶著些得意的神情笑著回道:「這府裡,別說跟宮裡比,就是比著厲府。也還差著點,夫人放心,嬤嬤應付得來。」

    李青微笑著看著鬥志昂揚的鄭嬤嬤,抿嘴笑了一會兒,拉著她,低低的說了一會兒,笑著問道:「嬤嬤看,這樣,可妥當?」

    鄭嬤嬤微微猶豫了下,低低的問道:「夫人,爺那兒,可有把握?」

    李青肯定的點著頭,鄭嬤嬤笑著說道:「那夫人就儘管放心好了。」

    李青笑著點點頭,低聲歎息道:「只願往後大家都安份些,彼此相安才好。」

    鄭嬤嬤看著她笑著搖著頭,「夫人還是不要淨想這些不著邊的事了,這樣的府裡,可不是想安份就能安份的。」

    鄭嬤嬤輕手輕腳的出了屋,李青歪在暖閣裡,默然呆了半晌,才起身去淨房沐浴去了。

    第二天卯正時分,李青起來洗漱更衣,喝了碗紅果湯,辰正剛過,平王就進了院子,和李青一起去了春暉院請安。

    兩人回到春熙院,吃了早飯,李青泡了杯茶捧給了坐在東廂炕上的平王,平王接過,看著李青笑著說道:「等會我要出城去,中午不能回來陪你吃飯了,晚上咱們還是回春熙院吃飯。」

    李青笑著點頭答應了,青蒿在簾外稟報道:「爺,夫人,文姨娘來給爺和夫人請安。」

    李青微微仰著頭看著平王,平王皺皺眉頭,看著李青點了點頭,李青笑著吩咐道:「請她進來吧。」

    文姨娘穿著件銀白底花開富貴緙絲短襖,一條銀紅繡百蝶如意月裙,笑盈盈的進來,走到炕前,曲膝深深福了一福,「奴婢文氏給爺請安。」

    平王沉著臉,抬了抬手,文氏直起身子,轉過身,微微曲了曲膝,看著侍立在炕前的李青請了個安,李青笑著溫和的示意她起來,文姨娘直起身子,轉過身,看著平王,笑語盈盈的說道:「爺這一陣子辛苦,看著倒有些清減,廚房裡也應該用些心侍候著才是。」

    李青嘴角微微翹起,平王陰沉著臉,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吩咐道:「要是沒什麼事,你先退下吧。」

    文姨娘忙曲了曲膝笑道:「爺,奴婢有件事,想求了爺的恩典。」

    平王放下杯子,看著文姨娘,聲音中帶出來清冷來,「說吧。」

    「爺,奴婢的生母病重,奴婢想求了恩典,回去探望探望。」

    平王轉頭看向李青,李青低眉順目的侍立著,平王轉過頭,盯著文姨娘問道:「夫人同意了?」

    文姨娘怔了怔,忙解釋道:「夫人說,西院的事既是奴婢和顧氏管著,就由奴婢和顧氏來請爺的示下。」

    平王陰冷的盯著文氏,「什麼時候,你和顧氏竟能越過夫人,來請爺的示下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3:33 PM

第一卷 第一百六章 陷阱

    文姨娘身子微微抖動著。忙辯解道:「夫人說……」

    「夫人同意了?」

    平王打斷了文姨娘的話,冷冷的問道:「爺,夫人……」

    文姨娘急急的解釋著,平王壓抑著聲音,打斷了文姨娘的解釋:「爺問你,夫人同意了沒有?」

    「沒,沒有。」

    文姨娘顫抖著答道,平王猛的起身下了炕,陰陰的盯著文姨娘,慢慢的說道:「夫人的話,你敢駁了?還是想慫著爺駁了夫人的話?你,很好!看來,夫人是不在你眼裡了,是不是,連爺,也不在你眼裡?你覺著,夫人容著你,爺也是好性子?」

    文姨娘撲通跪倒在地,磕著頭,平王坐回到炕上,繃直了上身。盯著文姨娘,輕輕冷笑起來:「你以後不用過來請安,夫人也惹不得這樣的閒氣,從今天起,你就在芙蓉院裡,好好養著吧。出去!」

    文姨娘顫抖著爬起來,急忙退了出去。平王陰沉著臉坐在炕上,李青微微笑著端起杯子遞過去,輕聲的勸道:「爺也用不著生氣,哪家的後院不是這樣。」

    平王怔了怔,抬起頭,目光深沉的看著李青,正要說話,就聽青蒿清脆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張姨娘,夫人不是吩咐過,讓你不用過來請安了嗎!」

    「哼,我是來給爺請安的!」

    張姨娘高昂的聲音立即反駁了回去,李青端著杯子的手緊張的抖動起來,杯子裡的水灑在了手上,秋月和竹葉急忙過來,接過杯子,用棉帕子給她輕輕拭去手上的茶水,平王急忙站起來,拉過李青的手,關切的問道:「燙著了沒有?」

    李青心神不定的搖著頭,勉強笑了笑,聲音發緊的回道:「沒事。」

    平王心痛的看著面色有些倉惶的李青。輕輕擁著她,坐到了炕上,門簾猛的掀開,張姨娘一身明麗的黃色,神采飛揚的闖了進來,平王額頭的青筋跳了跳,猛的轉過身,壓抑著聲音,惡狠狠的吼道:「滾出去!」

    張姨娘狼狽的退到了院子裡,李青微微低著頭,聲音輕細的說道:「爺還是早點去前院吧,我想歇息一會兒。」

    平王怔了怔,摟了摟她,溫和的安慰道:「青青放心,沒事了,我讓孫義請周醫正來給你把把脈,你好好歇息幾天吧。」

    李青抬起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爺不用這樣,我沒事,歇一會就好了。」

    平王點點頭,輕輕拍拍李青的後背。溫和而低沉的說道:「青青歇息吧,我去前院了。」

    平王出了正屋門,在院子裡停了停,叫了鄭嬤嬤過來,低聲吩咐道:「夫人受了驚,讓人去請周醫正過來看看,去春暉院告個病,這幾天就不要過去請安了。」

    鄭嬤嬤恭敬的曲膝答應了,平王頓了頓,繼續吩咐道:「夫人怕人高聲說話,這院子裡,都交待下去,輕著些,萬不能驚了夫人。」

    鄭嬤嬤答應著,平王緊繃著臉,大步出了院門。

    顧姨娘遠遠的站在一座高大假山後,盯著春熙院,看著文姨娘狼狽的出了院門,看到張姨娘滿臉憤然的出了院子,看著平王陰著臉大步出了院子,仔細的思量了一陣子,轉身悄悄的離開了。

    春熙院東廂,洪嬤嬤和鄭嬤嬤垂手侍立著,李青垂著眼簾端坐在炕上,聲音細細的說道:「這事,還是,鄭嬤嬤,和洪嬤嬤請教吧,我……」

    李青臉上泛起絲紅暈來。垂下了頭,半晌才繼續說道:「請洪嬤嬤多指點。」

    鄭嬤嬤悄悄拉了拉洪嬤嬤,兩人告了退,出了正屋,進了東邊廂房,鄭嬤嬤泡了茶敬給了洪嬤嬤,兩人坐定,鄭嬤嬤恭敬順從的和洪嬤嬤說著話:「夫人年紀小,從小孤苦,也沒個教導,現如今,洪嬤嬤來了,這院子才算有了主心骨……如今,這事,嬤嬤也知道,這些都是大家的規矩,夫人也不懂,這西院侍寢的事,爺只說讓夫人安排……夫人,唉!嬤嬤可要指點指點,錯了規矩可是大事。」

    洪嬤嬤沉吟著,半晌才低低的開口道:「說起來,這府裡。以前老姨奶奶侍寢是一個規矩,先頭王妃在的時候也定過規矩,不知夫人的意思……」

    鄭嬤嬤壓低了聲音說道:「夫人哪能有什麼意思?!不過就是讓爺滿意罷了!這事……嬤嬤看?」

    洪嬤嬤為難的說道:「這是爺房內的事,咱們做奴才的,哪裡敢開這個口?」

    鄭嬤嬤歎了口氣,「就是這個話呢,夫人吧,唉,這滿府裡,還有誰能跟爺提這個事的?」

    洪嬤嬤眼睛亮了亮,仔細的思量了片刻。笑著說道:「這事,也就老祖宗能問一問,我今天就去趟春暉院,請老祖宗跟爺提提,看看爺的意思,不過,」

    洪嬤嬤頓了頓,眼含笑意的斜著鄭嬤嬤說道:「只怕爺會依著老姨奶奶那會兒的規矩,一處五天,按著日子輪,畢竟,夫人,年紀小了些,大約也是為了這個,爺跟夫人倒不好直說。」

    鄭嬤嬤歎息著,身子微微探過去,輕聲說道:「唉,總要爺心裡高興,夫人才好。不過,嬤嬤可得謹慎著些,爺,脾氣大。」

    「這你放心,這可是爺的房事,只能悄悄的和老祖宗說了,爺是個孝順的,對我們這些個老人也尊重,有我呢,你且放心。」

    鄭嬤嬤悄悄的和李青稟報著:「依著夫人的吩咐,都妥了。」

    頓了頓,笑著低聲說道:「爺早上走的時候,吩咐給夫人告幾天病,就不要去請安了,爺還說,夫人怕人高聲說話,這院子要輕著些才行。」

    李青怔了怔,眼睛微微瞇了瞇,他到底是派人打聽過她了。他還聽說了什麼?

    申末時分,平王進了春暉院,文老太妃笑著拉著他坐到炕上,關切的問道:「媳婦病了?」

    平王笑著點點頭,解釋道:「李氏身子弱,倒也沒什麼大事,歇息兩天也就好了。」

    文老太妃點點頭,轉過頭,揮揮手,黃嬤嬤會意,忙帶著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都退了出去,文老太妃拉著平王的手,笑著低聲說道:「今天,洪嬤嬤來我這兒,說起這西院侍寢的事,倒也是提醒了我,你媳婦身子弱,也不能多侍候著你,我看,還是照原來的老規矩,幾個姨娘一處五天輪著倒也好,你看呢?」

    平王額頭青筋微微跳了跳,半晌才笑著說道:「兒子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讓母親操心這樣的小事,是兒子的不是。這事,母親就不要多憂心了,就讓兒子自己安排就是,母親也上了年紀,凡事且放寬心,這些奴才,越來越大膽了,這樣的小事,也敢驚動了母親,是兒子疏忽了。」

    文老太妃歎了口氣,笑著說道:「母親是擔心你,往日裡,文氏還能幫你操勞些,現如今,你身邊也沒個操心的人,李氏出身卑微,哪裡懂咱們這樣大家的規矩禮法?實在不行,我讓黃嬤嬤幫幫你?總不能讓你自己操心這內院的大事小事吧。」

    平王眼角跳了跳,眼睛瞇了起來,片刻放鬆了面容,笑著說道:「黃嬤嬤若是能幫著李氏操勞些,倒是正合適,只怕母親這邊一時也離不得她。」

    文老太妃笑容滿面的拍拍平王的手,「我這裡能有什麼事,有董嬤嬤幾個就足夠了,你那兒的事最重要,就讓她去吧,我也就放心了。」

    平王道了謝,文老太妃叫了黃嬤嬤進來吩咐了,黃嬤嬤愕然的看著文老太妃,片刻,急急的轉過頭,正迎到平王陰冷的眼神,看著平王嘴角露出的一絲陰陰的笑意,黃嬤嬤只覺得頭暈眼花,忙跪倒磕頭道:「老祖宗,奴婢,奴婢放心不下您,奴婢見識短,哪裡擔得起這樣的重責,老祖宗,奴婢不敢。」

    平王陰陰的看著她,聲音平和的說道:「這事,除了嬤嬤,還有誰擔當得起?嬤嬤就不要推辭了。」

    說著站了起來,笑著告辭道:「母親,兒子就帶著黃嬤嬤先回去了,多謝母親關愛。」

    文老太妃滿臉笑容的看著平王,揮揮手說道:「快去吧,有黃嬤嬤看著些,我也就放心了。」

    平王大步出了春暉院,黃嬤嬤惶恐不安的跟在後面,到了離春熙院不遠處,平王猛的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冷冷的盯著黃嬤嬤,嘴角掛出絲笑意來,慢慢的說道:「今晚上天太黑,這路上也是看不清楚,聽說黃嬤嬤摔斷了腿,還是好好養養吧,免得老祖宗牽掛你,丁三,好好侍候黃嬤嬤的斷腿!」

    黃嬤嬤渾身發著抖,強自鎮定著,「爺!」

    「爺念在你侍候老祖宗這幾十年,還算盡心盡力上,就不和你多計較了,這腿和嘴可要一起養著!養好了,再回去侍候老祖宗吧!」

    說完,轉身往春熙院去了,丁三微微躬了躬身子,客氣的說道:「嬤嬤,得罪了。」

    春熙院門口,洪嬤嬤笑容滿面的帶著幾個婆子提著燈籠,已經等在院門口了,平王冷著臉進了院門,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瞇著眼睛看著洪嬤嬤問道:「你有個兒子現在外院回事處當差?」



第一卷 第一百七章 生財之道

    洪嬤嬤怔了怔,忙回道:「回爺的話。是奴婢的大兒子,叫洪萬喜。」

    「爺已經吩咐了孫義,明天就打發他到卓索馬場當差去。」

    洪嬤嬤呆住了,卓索馬場在韓地最北邊,最為苦寒,是流放之地,爺這是說……洪嬤嬤臉色慘白,喉嚨裡一下子哽住了,一時竟發不出聲音來,平王冷冷的看著她,繼續吩咐道:「黃嬤嬤摔斷了腿,你去好好侍候她吧。爺這裡不敢勞駕你。」

    洪嬤嬤跪倒在地,也不敢發出聲音來,只磕頭不已,平王也不看她,轉身大步進了正屋。

    李青正摟著林紅領在炕上笑得前仰後合,見平王進來,忙抱著林紅領站了起來,林紅領臉上泛著片快樂的紅暈,眼睛亮亮的,奶聲奶氣的給平王請了安。平王笑著摸了摸林紅領的臉,溫和的看著李青說道:「你也別太累著,讓奶娘抱她回去歇著吧。」

    李青笑著點點頭,親了親林紅領,把她交給了奶娘,吩咐奶娘抱她回去歇息了。李青侍候著平王沐浴洗漱了,換了衣服,陪著平王吃了飯,平王在東廂炕上看著文書,李青泡了杯茶捧上來,就悄悄下去沐浴洗漱了。

    李青絞乾了頭髮,鬆鬆綰了綰,換了身蔥黃綾掩衿短上衣,和一條同色繡著深黃纏枝西番蓮花邊的散腳褲,過來給平王重新泡了杯茶,平王抬起頭,突然把文書放到幾上,直起身子,伸手從身後把李青抱過來,把臉埋在她耳邊,李青往後躲著,笑著說道:「爺還是趕緊看你的文書吧,還有那麼多呢。」

    平王兩隻手從李青腰間撫到了小腹,眼睛往衣領裡看了進去,半晌才懶洋洋的說道:「你陪著爺一起看。」

    李青輕笑著,微微轉過身子,仰著臉看著平王。帶著絲慵懶,慢慢問道:「我陪著爺,爺還看得進這文書?」

    平王低著頭,微微有些迷離的看著燭光下的李青,濃密的睫毛微微抖動著,籠著汪盈盈眼波,正滿眼嫵媚的看著他,平王抬起手,撫著李青柔嫩白晰的臉和淡紅的嘴唇,慢慢往下揉到了胸前,重重的歎著氣,「青青,不要這樣看著我,你只要乖乖的,爺,看得進去。」

    李青坐直了身子,正了正面容,咳了兩聲,說道:「好吧,爺看文書吧。」

    平王輕輕笑著,拿起件文書來。李青湊著他的手歪著頭看著,不動也不說話,平王飛快的看著文書,又拿起件翻開來,李青很快看到了木通的名字,忙仔細看過去,平王笑著說道:「連慶和木通做得很好,頭一批糧食十天前就送到了長嶺一帶,比原來打算的早了二十幾天,連慶是個難得的人才,咱們在晉地的生意已經鋪開了,走了晉王府老王妃娘家的路子。」

    「晉地還是老王妃作主呢?」

    「嗯,」

    「老王妃也快五十了吧。晉地的生意,暗股還是要多送幾家。」

    平王低下頭,用下巴頂了頂李青的頭,笑著說道:「青青又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嗯,我選了幾個,青青也看看?」

    李青笑著搖著頭,重重的歎著氣抱怨道:「我可沒心思看這個,連慶和木通什麼時候到平陽府?慶叔淨幫著你做事了,我的生意還不知道虧了多少呢!」

    平王輕聲笑了起來,放下文書,輕輕摟了李青,「嗯,爺這趟生意賺得不錯,青青虧了多少,爺補給你就是,爺的也是青青的。」

    「爺可說錯了。青青的都是爺的,爺的還是爺的,可不是青青的。」

    李青慢慢的說著,平王怔了怔,手下用力,摟緊了李青,貼到她耳邊,低低的溫柔的說道:「青青,你要相信我。」

    李青往後靠到平王懷裡,笑著仰起頭說道:「爺,說到這生意,我倒有點想法,爺要不要聽聽。」

    平王眼睛亮了亮,笑著點點頭,「青青說吧。」

    「爺的紅果,每年由戶部定了價,放給韓地的幾家大商戶,我算了算這價,低了些,不過,若要提價,一來有與民爭利之嫌,二來。只怕那些個商戶也不一定肯,所以,」

    李青頓了頓,看著仔細聽著的平王,笑著繼續說道:「不如競標,把這紅果的銷售地分成幾塊,依各地各年的用量估算出相應的紅果量,除了往年的那些個商家,只要有實力的商家,不管韓地,晉地。慶國、奚地都允他們來競這個標。中了標的,戶部按競標價先收訂銀,其餘的銀子買紅果時再收取,還可以搭上些其它的藥材一併競標。」

    平王眼睛裡亮光閃過,笑容滿面的低頭看著李青,懶洋洋的問道:「青青要插手這紅果的生意了?」

    李青點點頭,笑著說道:「爺若是競標,我想要慶國那一標,以今年的價加五成到十成競標。」

    「青青有了好主意?說來爺聽聽。」

    李青斜了平王一眼,鄭重的說道:「爺,這紅果生意是我的,爺不能再插一腳!今年一年,我都沒掙到銀子!」

    平王輕輕笑著,摟緊了李青,認真的答應著:「好,我答應你,這紅果的生意,是青青的私房,爺不插手就是。」

    李青滿眼笑意,仰起頭,眼波盈盈的看著平王說道:「若掙了銀子,就分三成給爺,算是保護費吧。」

    平王哈哈大笑起來,摟著李青倒在了炕上,「青青,爺是那佔山為王的山大王,要收你保護費?!」

    李青倒在平王懷裡,笑著圈了平王的脖子,「爺不就是佔了座大山的山大王嘛。」

    平王笑著俯身把李青壓在了身下,李青臉上微微泛起紅暈來,輕聲提醒著:「爺,你的文書還沒看完呢。」

    平王有些艱難的轉過頭,看著炕幾上薄薄的一疊文書,撐起身子,輕捷的跳下了炕,伸手抱起了李青,往內室走去。

    「青青,文書先放一放,咱們一起琢磨琢磨更重要的事情吧。」

    滿屋的融融春意中,李青身上泛著層粉紅,軟軟的伏在床上,平王光著上身,從後面摟著她,饜足的輕輕歎著氣,貼在李青耳邊,喃喃的低語著:「青青,有了你,爺才知道什麼叫食髓知味。」

    第二天,直到辰初,李青還躺在床上,不願意起來,平王進了屋,秋月忙帶著丫頭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李青窩在被子裡耍著賴:「秋月,今天不用請安,讓我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平王帶著滿身的寒氣壓到了李青身上,手伸進了被子裡,李青急忙掙扎著要坐起來,平王手臂用力,攬緊了她,頭微微抬起,仔細的看著李青帶著點點青紫的脖頸,用手指輕輕撫摸了幾下,突然貼著李青耳邊,曖昧的笑了起來:「青青,爺昨晚,猛了些,身子痛不痛?下次,爺一定溫柔著些。」

    李青掙扎著轉過身來,推著平王笑道:「爺趕緊去前院吧,我也要起來了,今天還要去碧蓮院看著給紅領收拾屋子,好多事情呢。」

    平王笑著坐直了身子,撫著李青的頭髮笑著說道:「這韓地的紅果生意,有一半在王氏娘家手裡,大哥大嫂伉儷情深,青青臘八施粥時,不妨和王氏提一提,這生財之道也讓王家分些,大哥好做,爺也好做,其餘的,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李青坐了起來,點點頭,笑著回道:「爺放心,我也是很敬重大嫂的。」

    平王點點頭,猶豫了片刻,笑著說道:「青青,爺今天得出趟城,後天回來,青青不要勞累著了,紅領的院子讓下人去操心收拾就行,嗯?」

    李青笑著應了,平王起身出了門,李青又靠在了床上,秋月輕手輕腳的進來,笑著說道:「夫人,這回可得起來了。」

    李青笑著坐起來,秋月和竹葉、木蘭侍候著李青洗漱了,換了件桃紅撒花襖,一條月白繡花曳地裙,吃了早飯,披了銀狐斗篷,帶著人去了福佑院,看著人佈置碧蓮院去了。

    隔天,周醫正又進來診了脈,開了些湯藥,李青仔細的看了藥方,笑著吩咐道:「這個周醫正人情好過醫術,這藥,不用煎了,我也不耐煩吃這麼苦的東西。」

    秋月笑著取走了藥方。鄭嬤嬤掀簾進來,悄悄的稟報道:「夫人,張大奶奶托湯掌櫃找了我,想求見夫人。」

    李青怔了怔,皺了皺眉頭問道:「是什麼事情,來人有沒有說?」

    鄭嬤嬤搖了搖頭,李青低頭沉吟了片刻,吩咐道:「如今我們住在這王府裡,還是萬事小心些好,我如今也算病著,倒不方便見她,你去回了她,若不急,就等春節朝拜時找個機會說話,若是急,後天我去無著庵施粥,讓她去那裡見我吧。」

    鄭嬤嬤答應著出去了。

    午飯剛過,丁一進來稟報說,文老太爺想求見夫人,李青皺起了眉頭,文老太爺這時候來,只怕和文大爺有關,張大奶奶來,必定是和大奶奶有關,李青思量了片刻,吩咐丁一:「我如今病著,也不敢見人,一來身子不好,二來也怕過了病氣去,讓文老太爺過幾天再來吧。」

    丁一答應著退了出去,李青叫了竹葉進來吩咐道:「你今天回去一趟,找你父親仔細打聽打聽,大奶奶什麼時候回的府,回府後發生什麼事沒有,還有,文府裡最近可有什麼大事,這事要機密!去跟秋月告個假,只說要回家看看就是。」

    竹葉答應著出去了。李青仔細思量了半晌,文家的事等王爺回來商量商量,求了恩典,有個定論的好。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1-30 03:45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八章 施粥

    臘八早上寅末時分。王府二門裡已經是一片燈火通明,孫義和丁一垂手侍立著,平王扶著李青下了兩輪小車,牽著手送她上了車,低下頭笑著囑咐道:「施了粥就趕緊回來吧,庵裡冷,有什麼事讓孫義和丁一去辦就行。」

    頓了頓,平王繼續說道:「晚上還有些事,要和青青商量呢。」

    李青笑著點頭答應著,平王放下了車簾,轉身往二門裡去了,秋月微微低著頭,垂手侍立著,見平王離開了,趕緊從旁邊上了車。梁靜和程燕坐到車前,車子緩緩往二門外去了,平王站在二門外的陰影裡,看著車子出了門,轉過彎看不到了,才轉過身,大步往外書房去了。

    李青的車子出了平陽城。王夫人和蘇夫人的車子已經等在城門外了,遠遠看到李青的車子過來,兩人忙下了車,上前見禮,秋月掀起簾子,李青忙直起上身,笑著說道:「外面寒冷,不必這樣多禮,快請上車吧。」

    王夫人和蘇夫人笑著施了禮,上了車。跟在李青車輛後面,一行人往無著庵去了。

    辰末時分,一行人到了無著庵,月如帶著眾人迎了出來,李青穿著石青緙絲銀狐斗篷,扶著秋月的手下了車,接過了手爐,站定了,打量著周圍,只見庵門口左右依次排開,各放著十來口大鍋,正冒著裊裊熱氣,門口遠些的地方停著無數的車馬,旁邊做診室的院落和其它幾個院落門口和旁邊,都站滿了人,王夫人和蘇夫人也下了車,驚訝的打量著四周,月如微笑著。請了李青和王夫人、蘇夫人進了庵,庵內無說殿等處也站滿了人,李青微微有些驚訝,轉頭看著月如問道:「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門口還有那麼多的車馬?」

    月如安靜的笑著,慢慢的回著話:「這庵裡庵外的人,多是在這裡醫過病,都傳著咱們這庵裡的粥,吃了是健身祛病的,一人帶著一家,一家帶著一村的,有的是從昨天起就在這兒等著了,怕他們凍著,庵裡就讓他們住了進來,昨天還從莊子里拉了好幾車柴薪過來取暖。這外面的車輛,是今天一大早來的,進來就施捨,手筆大得很,我還以為夫人是知道的呢。」

    蘇夫人抿嘴笑著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今天夫人要來這庵裡施粥,平陽府知道的人可不少,自然要來捧捧場面。若能見著夫人一面,更是大福份了。」

    李青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蘇夫人,笑著說道:「看來請兩位來陪我施這粥,是請對了,這外面的車輛,只怕九成是衝著兩位夫人的面子來的呢。我一向深居簡出的,哪有這份人情?月如,你要好好的謝謝兩位夫人!」

    月如微笑著雙手合什施了一禮,王夫人笑著說道:「月如師父施了這禮,只怕我這施捨得加了倍才行了。」

    月如忙又施了一禮,鄭重的謝道:「月如替窮苦病人謝夫人大恩。」

    王夫人怔了怔,李青看著她,笑著解釋道:「月如師父是從寒谷寺棲霞殿過來的,這庵裡的師父們都是從棲霞殿過來的,守著寒谷寺的規矩,施捨用於施捨,庵內只留七日衣食。」

    王夫人和蘇夫人驚訝的互相看了一眼,面色鄭重起來,對著月如斂衿施了半禮,「失敬了,月如師父見諒才是。」

    月如忙微笑著回禮,王夫人直起身子,仔細打量著月如和周圍幾個氣度安然的尼姑,笑著和李青說道:「怪不得月如師父和這庵裡庵外都是氣度不凡,原來竟是寒谷寺的師父們來了咱們韓地,說起來,我可要派夫人的不是了,既然知道。也不早些告訴我們,不然,我們府裡大人孩子生了病,放著寒谷寺的師父們不請,還要請什麼太醫!」

    蘇夫人忙笑著湊趣道:「就是這個說法,這可是夫人的不是。」

    李青笑著曲了曲膝說道:「那我就陪個不是吧,過了年,普濟堂也有師父過來咱們韓地,若要建寺,還請兩位夫人不吝金銀,多多施捨!」

    王夫人眼睛裡亮光閃過,蘇夫人笑著說道:「這可真是再好不過了!夫人放心,我來當個二金主,大嫂銀子最多,讓她做個大金主!」

    王夫人眼睛亮亮看了看李青,笑容滿面的轉過頭看著蘇夫人說道:「你我這樣的,嫁妝全都施出去,也當不了這大金主和二金主!有了寒谷寺這三個字,不知道多少人等著施捨呢。」

    李青笑著轉過頭看著月如說道:「王夫人娘家可是咱們韓地最大的藥商,現如今既有了銀子,你就求了王夫人,讓她回去打個招呼,這庵裡若去買藥。可不能多掙咱們的銀子。」

    月如忙笑著合什施了一禮,「還請王夫人多關照。」

    王夫人眼睛亮亮的,忙回了半禮,笑著說道:「月如師父只管放心,庵裡若來買藥,那是給他們臉面,不施捨已經是不對的了,還敢掙錢?」

    幾個人說話間,月清過來微笑著稟報道:「夫人,師兄,粥好了。」

    月如點點頭。轉頭看著李青,李青笑著讓了王夫人和蘇夫人,三人一起到了門口,從第一口鍋裡盛了點粥出來,月清等接過送了出去,就算是施了粥了,月影、月紋等人接過勺子,開始給排著長龍的人群施粥。

    李青轉過頭,低聲吩咐月如:「你在門口看著吧,我陪兩位夫人去庵裡看看。」

    月如點點頭,微微躬身目送李青和王夫人、蘇夫人進了庵堂。

    李青帶著王夫人、蘇夫人走進庵堂,進了觀音殿,秋月點了香奉上來,李青和王夫人、蘇夫人接過,磕頭上了香,三人慢慢看著,往後堂走去。

    李青輕輕拉了拉王夫人,落後半步,低聲說道:「大嫂知道,我也開了家藥鋪,叫慶余堂。」

    王夫人放慢了腳步,低聲回道:「嗯,夫人的慶余堂,現如今可是金川府數一數二的藥行了,家父每次提起,都敬佩不已。」

    李青微微笑著,低聲說道:「過了年,慶余堂打算做紅果的生意,現如今,咱們韓地這紅果生意做得實在不劃算,因我和寒谷寺有些個淵源,得了些紅果的方子,只是慶余堂本薄店小,想請王氏藥行提攜一二,不知……」

    王夫人垂下眼簾,眼珠飛快的動了動,看著李青笑著說道:「夫人真是太客氣。慶余堂現如今在藥材行可是數得著的,夫人看得上王氏藥行,是王家的福份,家父必是極願意的。」

    李青微微笑著,看著王夫人說道:「那就煩請大嫂傳個話吧,若令尊願意,過些天慶叔回來,我讓他去王府拜見。」

    王夫人忙笑著點頭應了,蘇夫人回過身來,笑著叫道:「你們兩個說什麼私房話呢,我也聽聽。」

    李青忙笑著說道,「說起來,有件事,正要說給兩位聽聽,幫我出出主意呢。」

    三人慢慢往後走著,李青歎了口氣說道:「你們也知道,前些時候,我拘了文大爺在厚德居勞其筋骨,本想著他能知道些錯處,改過自新,也不枉我擔了這惡名,可誰知他竟是堆爛泥。」

    王夫人和蘇夫人互相看了看,李青笑著看著她們兩個,繼續說道:「只可憐大奶奶,性子太過軟弱,如今雖沒了那些個小妾淘氣,前些日子,卻被陳姨奶奶堵在屋裡,罵了好幾天。我聽了,也覺得氣悶得不行,一個妾侍,雖說是生母,可這樣把三媒六聘的大奶奶罵得出不得屋,這文府也實在是……」

    李青頓了頓,蘇夫人皺了皺眉頭,「難道沒有規矩禮法了?」

    王夫人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李青回頭看著兩人,笑著說道:「這中間夾著我們府裡那位,文府老太太又沒了,老太爺又太過好人了些,這陳姨奶奶在文府就是老太太一樣了,這事,我本來不方便多說,可憐著大奶奶實在淒苦,想著幫幫她。」

    見李青說明白了,王夫人歎了口氣,「這平陽府誰不知道文府的陳姨奶奶,大奶奶我也見過兩次,唉,是個斯文人,命苦了些。」

    李青抬起頭,茫然的看著遠處籠在薄薄霧氣中的山巒和枯樹,悠悠的歎了口氣,半晌才轉過頭,看著王夫人和蘇夫人,笑容有些勉強的說道:「我們女人,嫁人就是撞運氣,嫁個彼此相合的,能夫唱婦隨,是難得的福份,若嫁得彼此不合,男人是能一個兩個三個的納妾進門,我們女人,只能大度著給他納妾,給他……」

    李青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若再不幸,嫁了文國梁這樣的爛泥,也就只求著能保住條命了。」

    李青住了口,抬眼看著遠處的山巒,王夫人和蘇夫人默然相對,臉上露出些黯然淒容來,半晌,李青轉過身,笑著說道:「我想幫幫張氏,至少讓她能安安靜靜的過過日子。」

    王夫人看了眼蘇夫人,笑著說道:「夫人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就是,這張氏,我們妯娌還幫得。」

    蘇夫人在旁笑著點著頭。

    李青笑著,鄭重謝過。



第一卷 第一百九章 為妻之道

    三人又到了後面禪房。喝了杯茶,就出門上車,去了逸梅莊,在莊子裡吃了飯,略歇息了一會兒,就啟程回平陽府了。

    申末時分,車子進了王府二門,李青下了車,上了二輪小車匆匆回到春熙院,急忙洗漱,重新綰了頭髮,插了支赤金富貴花開簪,換了件蜜合色小襖,一條亮黃閃緞長裙,穿了件金黃底繡百鳥朝鳳白狐斗篷,帶著琉璃、竹葉去了春暉院請安。

    文老太妃拉著她在炕上坐下,笑著問道:「說你今天去寺裡施粥了?」

    李青忙笑著回道:「是,寅末時分就去了,也沒敢驚動您,和大嫂還有三弟妹一起過去的。」

    文老太妃拍著她的手,誇獎道:「這樣好。咱們這樣的人家,就是要多行善積福,我年青的時候也喜歡到寺裡施粥施藥的,也常去廟裡上上香,現如今年紀大了,也不想動了。」

    文老太妃頓了頓,笑容更盛,「今天早上紅領過來給我請安了,我看她竟不怎麼咳了,人也胖了不少,這孩子生得真是好看!我怕她再受了寒氣,讓她隔幾天過來請一趟安就行。」

    李青笑著站起來,接過丫頭托過來的茶水,雙手奉了過去,恭敬的回道:「這些天,紅領飯量可見漲了不少呢。」

    文老太妃重又拉著李青坐下,正要說話,門口小丫頭稟報:「老祖宗,夫人,王爺來了。」

    文老太妃忙笑容滿面的直起身子,愛憐的看著站在炕前微微躬身請安的平王,笑著招呼他坐下,李青早就站了起來,微笑著曲膝給平王請了安,捧起丫頭托盤裡的茶,奉給了平王,平王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接過杯子捧在手中,笑著說道:「母親繼續教導李氏就是,我也聽聽。」

    文老太妃笑咪咪的拉了李青坐下,拍拍李青的手,看著平王說道:「我正和媳婦說著紅領呢,媳婦這樣疼愛孩子,正是為妻之道。」

    說著轉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繼續說道:「王爺和他父親和兄弟不一樣,愛美人,喜歡新鮮,隔兩年就得抬一個進府,這後院的孩子也就多了,雖說是妾養的,可總是咱林家的血脈,你能這樣視同已出,我高興著呢。」

    李青笑著點頭應著,平王臉色發綠,急忙岔著話題:「母親,我這會兒竟有些餓了。」

    文老太妃一聽,一迭連聲的吩咐著丫頭婆子,「快取點心來。唉,黃嬤嬤不在這裡,也不知道她們做得點心合不合你的口味!」

    李青忙站起來張羅著,平王緊緊盯著李青,見她笑容依舊,面色絲毫不變,心裡漸漸沒底起來,笑著說道:「母親不用讓她們取點心,若有粥,兒子吃點就行,前院還有些事,還要媳婦回去給兒子找些東西呢。」

    文老太妃聽說,忙又著急的叫著丫頭婆子,快取燕窩粥來,取蓮子羹來,平王吃了碗燕窩粥,文老太妃又催著他趕緊去忙,平王告了退,李青侍候他穿上斗篷,跟在平王后面出了屋,李青低著頭跨出門檻,平王側身站在門口,盯住她,拉著她的手出了院子,伸手攬了她的腰,陪著笑問道:「母親還和你說了什麼沒有?」

    李青仰著頭,笑盈盈的看著平王答道:「也沒說什麼,就是教導了些為妻之道。」

    平王窒了窒,半晌才低下頭。低聲說道:「母親說的都是從前的事了,以後不會了,爺有了青青了。」

    李青笑著轉了話題:「爺早上說,有事要和我說,到底什麼事?」

    平王怔了怔,停住了腳步,用手托著李青的下巴,仔細的看了一會兒,李青撥開他的手,往前走去,平王滿臉狐疑的看著李青的背影,半晌才追了上去,擁著她,笑著說道:「嗯,這事,等吃了飯再說吧。」

    兩人吃了飯,平王端坐在東廂炕上看著文書,李青泡了茶奉上來,平王笑著接過杯子,抬頭看著李青,微微遲疑了下,「這事,不急。等爺看完這些文書再和青青說吧。」

    李青笑著點點頭,退下去沐浴洗漱了。

    沐浴後,換了身淡紫色繡水草邊煙羅衣褲,坐在暖閣裡的炕上,慢慢看著本書,平王進了屋,彎腰把李青連書抱起進了內室,秋月忙帶著丫頭急忙熄了燈,退了出去。

    平王把李青放到床上,在她身邊躺下,用手臂支著頭。李青笑著問道:「爺早上說的到底什麼事?」

    平王想了片刻,手指慢慢劃過李青的嘴唇,笑著說道:「過幾天,李雲生就要進平陽府了。」

    平王頓了頓,繼續說道:「青青,只怕要委屈你了,我仔細想過,也和三爺商量過,若認了,只怕與韓地,不好,青青?」

    李青暗暗鬆了口氣,笑著伸手攬著平王的脖子,「青青不委屈,爺不要想太多了。」

    平王攬緊了她,摟了一會兒,放開來,看著她慢慢說道:「我讓人去洛城打聽了,慶歷十六年臘月,祁山腳下的那件……案子,只怕和他脫不得干係。」

    李青垂下眼簾,半晌才低低的說道:「我知道,以前慶叔也回去打聽過,我知道。」

    「青青!」

    平王歎息著摟了摟李青,這樣的事,她早就知道!唉,以她的聰慧,怎麼會猜不到?!夾在這仇恨與親孝之間,這些年不知道是何等煎熬!李青輕輕推推他,「爺什麼時候取了洛城,一定要帶我回去看看母親,這十來年,我一次也沒回去過洛城,我想去看看母親。」

    平王低低的笑起來,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李青的鼻子,溫柔的說道:「好!爺一定早日取了洛城,帶你回去看母親。」

    「嗯。我也有件事,想和爺商量。」

    平王摟了摟李青,漸漸有些心在不焉起來,李青拍拍平王的臉,平王忙點著頭,「青青說吧,爺聽著呢。」

    「是文府的事,我想著,文府總這樣也不行,這侯爺世子還是早一些定下來的好。」

    平王凝神看著李青,笑著點點頭,「青青說得有道理,文家兩個兒子都不成器,不過,文國棟一則是嫡子,二則總算還本份守成些,青青是不是也是這個意思?」

    李青點點頭,仰頭看著平王,繼續說道:「若立了世子,就讓文大爺分出來獨立門戶吧。」

    平王低下頭,仔細的看著李青,半晌才問道:「青青的意思爺有些不明白,那文國梁哪裡是個能撐家的?若獨立門戶,豈不是……」

    李青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我一時半會的,不打算放文國梁回去,過了年,想讓連慶帶他去金川府的慶余堂做個夥計去。獨立門戶,不過是讓大奶奶帶著孩子名正言順的出來單住罷了。」

    平王微微皺起眉頭,李青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撫著平王皺起的眉頭說道:「文府實在有些……唉,文二爺不說了,二奶奶倒能管管家,可也就只能管好自己那個小院,文老太爺,爺也知道的,大奶奶雖然識書達禮,可性格懦弱,姨奶奶,這些年,婆婆也當得太理所當然了些,加上……還是讓大奶奶帶著孩子出去獨立門戶,往後多和娘家走動走動,張家好歹門風嚴謹,以後孩子們至少學得個謹慎守身。」

    平王點點頭,溫和的說道:「青青說得是,就依你的安排吧。」

    「嗯,往後,就托大嫂和蘇氏,關照些大奶奶,多走動走動,也不至於和這平陽府的名門大家脫了往來,等孩子大了,好好挑門親事,大奶奶也算能安安生生的過完下半輩子了。」

    平王定定的看住李青,半晌才問道:「青青還要托王氏和蘇氏?青青自己請大奶奶來王府裡多走動些,不就行了?」

    李青微微低了頭,輕輕笑著,平王用手托起李青的下巴,盯住李青鄭重的問道:「母親的話,你真的不在意?青青可不是大度的人!」

    李青懶懶的仰著頭,眼神迷離進來,帶著些癡迷般看著平王,伸出手挽了平王的脖子,吻了上去,平王狠狠的吻了回來,半晌,猛的抬起頭來,抓著李青的雙臂,讓她離開自己些,聲音微微有沙啞的問道:「青青,你,還是先跟爺說說,青青這樣的大度,爺心裡不安寧。」

    李青低低的笑著,腳探進了平王兩腿間,聲音彷彿有些迷亂般,軟軟糯糯的低低的叫著:「林蘊海,你欺負我。」

    平王重重的「哼」了一聲,猛的摟緊了李青,吻了過去。

    屋角的燭光搖曳著,紗帳裡依舊充溢著暖暖的曖昧,李青沐浴乾淨,換了身粉白的輕羅衣褲側身躺在床上,平王上了床,側身壓了過來,「青青,你還沒和爺說清楚呢!」

    「嗯,我睡著了。」

    平王輕輕笑出了聲,低頭吻著李青的脖子,懶洋洋的問道:「青青睡著了,還能和爺說話?」

    「嗯,說夢話。」

    平王大笑起來,摟緊了李青,貼在她耳邊,低低的鄭重的說道:「青青,你放心,爺有了你,不會再要其它女人。」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4:05 PM

第一卷 第一百十章 逝去的歡愛

    西院芙蓉院裡,文姨娘狠狠的把桌子上的東西掃到了地上。面容微微有些扭曲起來,翡翠膽顫心驚的慢慢往門口蹭去,文二爺立了世子,大爺被分戶別居,陳姨奶奶這回是真的病倒了,姨娘現在卻是半步也不能出這院門,更不用說回去文府支撐大爺和陳姨奶奶的事了。

    桂花院裡,顧姨娘皺著眉頭聽著婆子咬著耳朵,笑著吩咐銀環取了二兩銀子賞了婆子,目送著婆子離了屋子,臉色陰沉下來,文大爺竟被分戶別居!這是誰的主意?這是要絕了文大爺這一支的路!夫人?這個李青,真是成了精了,年紀輕輕,心機竟深沉至此,困住了文氏還不夠,竟還要這樣絕了文氏的後援去!竟能迷得爺事事聽她擺佈,當年陳姨娘那樣受寵,爺也沒聽過她半句!

    顧姨娘站起來,慢慢的來回走著,臘八那天。母親去了那個庵堂,撒了上千兩銀子,也沒能見到夫人一面,看來,還是要再想辦法才行,嗯,聽說爺現在最疼紅領,她既想要這愛孩子的名聲,宏強也得多去去才行,也許能因此得了爺的青眼呢。

    顧姨娘慢慢盤算起來。

    幾天後,李雲生到了平陽府,封誥儀式因為王妃身體不適,極其簡單的結束了,李雲生只遠遠看了一眼裹著厚重繁複的大紅禮服,戴著滿頭珠翠的人影,連身形都看不出,哪裡能看得出長相來,至於是不是他那個大女兒,完全沒法子判斷,想著沈大人有交待,李雲生心底陰鬱起來,到底還是找了機會,和三爺說,想見見遣到韓地的女兒李青,三爺親熱的笑著,竟告訴他那些女官都被王爺送給了金川府的頭人!李青送到了哪家,他也不知道。

    李雲生心底泛起股怒氣來。皇上賜給平王的女人,他竟敢這樣轉手送人,這樣視帝室尊嚴於無物!可想到上嶺關的慘敗,李雲生陪著笑,一句話也沒敢多說,回到驛館,吩咐下人暗暗打聽了,才確信平王竟真的把那批女官都送給了金川府的頭人們,心下微定,看來平王妃不會是那個丫頭了。

    送走了李雲生,李青暗暗鬆了口氣,再過幾天,連慶和木通就要回來了,若是遇上了,倒是件麻煩事,不過,這也不用自己操心,平王既然插手這事,必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哪會讓類似不小心碰到這種事情發生。

    碧蓮院已經收拾妥當了,李青又去了幾趟。仔細查看了各處,吩咐人燒上火牆、火炕,又過了幾天,才選了個吉日,看著林紅領搬到了碧蓮院。

    李青漸漸忙了起來,王府過個年竟然麻煩至此!要準備的東西太多,要準備的儀式太多,各種各樣的事情漸漸都堆到了春熙院,孫義一天要跑無數趟春熙院,鄭嬤嬤也跟著忙得腳不連地。

    蘇葉回到了平陽府,李青叫了他進來,吩咐了半天,蘇葉滿臉興奮的回了慶余堂,也開始忙碌起來,找可靠的夥計,準備藥材器具,開始試著做李青要的藥丸。厚德居和慶余堂各處的帳也都交了進來,早晚還要去春暉院請安侍奉,一時間,李青竟忙得早晚不閒。

    李青端坐在春熙院花廳炕上,打發走了最後一批來回事的管事,接過琉璃遞過的茶喝了一口,皺著眉頭有些鬱悶的問道:「這府裡年也是年年過的,往年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都是誰管著的?怎麼今年全堆到咱們這兒了?」

    琉璃抿嘴笑著回道:「就算沒人管,府裡凡事自然都有規矩,這年也是年年過得,不過,今年既然有了王妃,自然就得凡事請了示下才好做了。」

    李青轉過頭看著旁邊幾上堆得高高的冊子。她這些天凡事先翻規矩,查舊例,也不過就是對著規矩舊例,看看這事那事是不是合著規矩、合著舊例罷了,李青皺皺眉頭,仔細的想了片刻,轉過頭吩咐琉璃,「這兩天,這些冊子你也熟了,從明兒起,凡有回事的,你和秋月一起,嗯,先和他們對這舊例,若合著規矩、或是有著舊例,沒有出入的,你和秋月就商量著吩咐下去就是,你們兩個商量不了的,再回了我,嗯,每日處置的事記個節略下來,晚上給我看,還有。帶上竹葉、竹枝、青蒿、水蘇四個,跟著學學。」

    琉璃怔住了,半晌才抱怨道:「夫人這偷懶的法子,倒是想得快。」

    李青露出滿臉疲倦來,往後倒去,「琉璃啊,你家夫人身子骨弱,操勞不得!」

    西院海棠院裡,陳姨娘呆呆的對著梳妝台上的銅鏡,看著鏡子裡美得彷彿有些不真實的自己,耳邊一直響著那婆子的話:「三小姐胖了不少。像極了姨娘,老祖宗誇了好幾次了,說三小姐長得實在是好看,爺如今最疼的就是三小姐了!三小姐身邊的丫頭說,爺常常盯著三小姐出神呢!也是,誰看到三小姐都得想起姨娘來!姨娘的品貌,世間少有!誰不知道,爺是最愛美人的!」

    憐夏泡了杯茶送上來,暗暗歎息著,笑著勸道:「姨娘這下不用擔心了,三小姐得了爺和夫人的疼愛,往後任誰也不敢輕慢了去,我偷偷去看過一回了,那些丫頭婆子們用心著呢,只要三小姐好了,姨娘也就沒什麼心思了。」

    陳姨娘彷彿沒有聽到憐夏的話,只怔怔的盯著銅鏡裡的面容,半晌才轉過頭,看著憐夏,嘴角帶著絲甜蜜的笑意,有些出神的說道:「憐夏,你說,我長那麼大,都沒出過二門,怎麼就那天突然想著去偷看爺呢?」

    憐夏怔住了,半晌才勉強笑著,想岔開話題,「姨娘,你給三小姐做得衣服,還是放大一點好,三小姐最近胖……」

    「憐夏,你不知道,爺對我,有多溫柔,那天晚上,我嚇得不行,爺對我說:不要怕。我就真的不怕了,爺看著我,眼睛都移不開,他說:原來世上真有這麼漂亮的女人!他說我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憐夏上前搖著陳姨娘,低低的著急的叫著她:「姨娘,你醒醒!那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你不能再想王爺,要送命的!你有了三小姐,你要想想三小姐!」

    陳姨娘猛的站了起來,卻又好像已經用盡了力氣般頹然站住了,眼神裡滿是哀求的看著憐夏,「憐夏,我不是想爭寵,我只想著一個月,哪怕兩個月,爺能來一趟海棠院,來看看我,我知道她是夫人,是王妃,是主子,爺,也正寵著她,可她總有不能侍候的時候,一個月裡總有幾天她不能侍候爺,總要有人侍候爺吧,憐夏,我……」

    憐夏閉了閉眼睛,嚥回了眼淚,扶著陳姨娘坐到炕上,轉身端著杯子過來遞給陳姨娘,輕聲的說道:「姨娘,先喝口茶吧。」

    平王回到春熙院,進了屋,李青忙迎到門口,侍候他脫了斗篷,笑盈盈的說道:「爺今天回來得倒是早。」

    平王伸手攬了李青,邊往屋裡走,邊笑著說道:「趙勇傳了消息過來,青青不想聽嗎?」

    李青怔了怔,隨著平王進了東廂,接過青黛遞過來的茶,奉給了平王,笑著問道:「趙勇不是管著爺的諜報嗎,有什麼事竟要我來聽?」

    平王笑著接過杯子,歎了口氣說道:「青青托爺的事,竟然忘記了?」

    李青眼睛亮了起來,忙側身坐到平王身邊,拿過他手裡的杯子放到幾上,搖著他的胳膊聲音軟軟的催促道:「快說,厲芳菲現在好不好?嫁了人沒有?」

    平王笑著攬了李青的腰,「厲家四房嫡女厲氏九月裡大婚,嫁進了洛城吳家,為吳家長房嫡三子婦,吳家是河北郡望,族裡出過幾任丞相,現如今慶國的兵部尚書就是吳家嫡支,吳家門風嚴謹,詩書傳家,倒是門好親,這個嫡三子,從小以神童聞名,聽說為人也是謙和有禮,十四歲中舉後,就到各處遊歷,沒再應試,嗯,這個吳家,有條家規,嫡支男丁四十無子,方可納妾。」

    平王邊說,邊緊緊的盯著李青的神色,李青仔細的聽著,眼睛裡慢慢溢出笑意來,輕輕歎息著說道:「也不知道芳菲和這個吳三公子合不合得來。」

    平王眼睛裡露出笑意來,攬了攬李青,無奈的說道:「青青,爺的諜報再能幹,也沒法子探聽夫妻間是不是合得來這樣的隱私事。」

    李青笑著直起身子,站起來,鄭重的曲膝福了一禮謝道:「多謝爺!」

    平王笑著拉過她,「青青要不要派人去看看厲氏?」

    李青側身坐到炕上,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知道她好就是了,這個時候哪裡好派人去看她?這個芳菲,心地純良,可是一點心機都沒有。」

    「嗯,等爺取了洛城,青青再去看她。」

    李青失聲笑了起來,「爺若取了洛城,還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心思招待我呢!」



第一卷 第一百十一章 愛是禍端

    福佑院外,憐夏陪著陳姨娘躲在假山後。盯著春熙院方向,遠遠看到李青跟在平王身後,慢慢往這邊走來,憐夏回頭看著面色緊張的陳姨娘,低低的囑咐道:「姨娘,待會兒您千萬可得機靈些,萬事以三小姐為重。」

    陳姨娘癡癡的盯著遠處緩緩走過來的平王,兩隻痙攣般抓著斗篷,不停的點著頭。

    李青和平王進了福佑院,從春蘭院一路看了過去,最後進了碧蓮院,碧蓮院裡,丫頭婆子們戰戰兢兢的侍立著,李青微微皺了皺眉頭,回頭看了一眼琉璃,琉璃會意,盯著個小丫頭低低的問了,急忙上前兩步,小聲的回道:「陳姨娘在裡面。」

    李青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跟在平王后面繼續往正屋進去了。

    正屋裡,陳姨娘緊緊摟著林紅領已經跪在地上迎著了。李青站在平王身後,看著穿著身半舊衣裙的陳姨娘,嘴角露出絲憐憫的笑容來,平王盯著陳姨娘身上的半舊衣裙,面色陰沉了下來,林紅領膽怯的看了一眼面色陰沉的平王,急忙越過平王,看向跟在平王后面的李青,膽怯而期盼的叫著:「母親!」

    李青微微退後兩步,悄悄出了屋。

    陳姨娘兩隻手彷彿有些痙攣般緊緊抓著林紅領,仰著頭,癡癡的看著平王,膽怯的叫著:「爺?」

    林紅領看著李青出了屋,焦急的拚命的掙扎著,掰著陳姨娘的手指,只不敢哭出聲來,平王冷著臉,瞇著眼睛盯著陳姨娘和在她懷裡掙扎不已的林紅領,憐夏跪在陳姨娘身後,只覺得頭暈目眩,只恨自己不該出這樣的主意。

    平王走到正屋上首,坐了下來,輕輕撣了撣衣襟,盯著緊緊抓著林紅領,膝行過來的陳姨娘,和在陳姨娘懷裡,拚命掙扎著的林紅領。嘴角露出絲冷笑來,陰陰的問道:「你見爺,有什麼事,說吧。」

    陳姨娘癡癡的盯著平王,嘴唇微微有些抖動,半晌才結結巴巴的說道:「爺,還記得,記得臨平城,臨平城……」

    平王眉梢高高揚起又落了下去,臉色陰陰的盯著陳姨娘,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爺還以為你是為了紅領!」

    憐夏臉色慘白,卻一動不敢動,扶在地上的雙手漸漸顫抖起來,陳姨娘彷彿突然間想起了懷裡的孩子,猛的晃著林紅領,焦急的說道:「爺,你看,紅領,是我的女兒,多漂亮,爺!」

    林紅領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扭頭撲向門口:「母親!母親!」

    平王陰陰的冷笑著,「你的女兒?你也配?你恨不得捏死她!放開她!」

    陳姨娘渾身顫抖著,下意識的鬆開了手,林紅領正拚命往外掙脫著,一下子重重的撲倒在地上,急急的連滾帶爬的哭喊著「母親」,爬出了屋。陳姨娘彷彿清醒過來,急忙轉過身,撲了過去:「紅領!」

    「回來!」

    平王一聲暴喝,陳姨娘顫抖著轉過身,憐夏顧不得尊卑,膝行兩步顫抖著推著陳姨娘,低低的急切的說道:「姨娘,快請罪,快求爺恕罪,快!」

    陳姨娘嘴唇顫抖著,彷彿被抽乾了氣力般癱軟在地,平王站起來,冷冷的看著地上軟成一團的陳姨娘和顫抖著推著陳姨娘的憐夏,淡淡的吩咐道:「姨娘病了,你好好侍候著,不要再讓姨娘出來,往後,就好好養著吧!」

    說完,抬腳出了門,院門口,李青正抱著林紅領往外走去,平王忙跟了過去。笑著說道:「讓奶娘抱著她吧,你哪裡抱得動。」

    李青笑著親了親滿臉淚痕的林紅領,把她交給了奶娘,林紅領膽怯的偷偷看了眼平王,不捨的鬆開了李青的斗篷,在奶娘懷裡扭著頭緊緊的盯著李青。

    平王輕輕咳了兩聲,看了看周圍的丫頭婆子,沉默的放慢了腳步,和李青並排走著,回了春熙院。

    進了正屋,去了衣服,平王陰著臉叫了鄭嬤嬤進來吩咐道:「去問問孫義,西院的衣服是不是都按定例做好送過去了。」

    鄭嬤嬤答應著出去了,平王轉過身看著笑容滿面的李青,揮了揮手,青黛帶著丫頭急忙退了出去,李青轉過身,微微仰著頭,眼睛裡帶著絲戲謔,笑盈盈的看著平王,平王的臉色更加陰冷起來,盯著李青看了半晌,突然放鬆了面容。歎了口氣說道:「青青,那都是從前的事了,以後不會了。」

    李青仰頭看著他,嘴角帶著絲嘲諷的笑意,從前?今天的陳姨娘是從前,明天,也許這個從前就是自己了!平王看著她嘴角的譏笑,心底泛起股怒氣來,「青青,爺是韓地的王,後院多幾個姬妾又如何?!」

    李青心底突然湧起股爆笑的衝動來。忙轉過頭,用帕子掩了臉,笑得臂膀都有些聳動起來,平王忙從後面抱住李青,焦急的安慰著:「青青,不要哭,爺,爺不是那個意思,我,那句不算,最後說的那句不算,青青!」

    下午,李青坐在東廂炕上,慢慢喝著茶,半晌叫了水萍過來悄悄吩咐道:「你去,看看能不能打聽打聽,在碧蓮院,陳姨娘為什麼要穿著那套半舊的衣裙。」

    水萍答應著出去了,晚上,吃了飯,水萍悄悄的稟報了:「夫人,我找了碧蓮院的大丫頭侍墨,陳姨娘的丫頭憐夏經常找她打聽三小姐的事,就托她打聽了,聽說那衣服是陳姨娘頭一次見爺的時候穿著的。」

    李青怔了怔,打發水萍下去了,一個人坐著發著呆,陳姨娘必定是愛著平王的,可是,平王只看到了她的臉,看到了她裊娜的腰身,哪裡會記得她穿了什麼衣服、戴了什麼首飾!唉!女人不能愛,至少不能毫無保留的愛,若做妾就更不能有愛!秋月,一定不能給楊元峰做妾,她愛著楊元峰!一個單純沒經歷過感情的女孩子,愛上平王那樣、楊元峰那樣人才兼有的人傑。是禍端!李青呆呆發了半天怔,才起身去東廂給平王換茶水去了。

    轉眼,已經是臘月二十了,依著行程,木通和連慶應該是今天進平陽府的,李青一大早起來,就有些盼望起來,巳正時分,丁一進來稟報,木通和連慶已經進了府,現在春熙院院門口候著了,李青忙站了起來,往院外迎了出去,秋月急忙取了件斗篷,奔出來給李青披上,李青裹了斗篷,急步往院門口走去。

    連慶和木通見李青迎了出來,急忙跪倒在地,磕頭請安,李青眼睛微微有些濕潤起來,平和著聲音急忙說道:「地上涼,慶叔快起來,木通也起來。」

    連慶眼圈微微有些發紅,跟在李青後面進了花廳,李青在炕上坐了,含著笑看著連慶吩咐道:「慶叔一路趕回來,辛苦了,還是坐下說話吧。」

    連慶微微猶豫了下,笑著謝了坐,側著身子坐在了圓凳上,木通滿臉笑意的垂手侍立在連慶旁邊,秋月奉上茶來,李青接過,連慶和木通也接過茶,謝了秋月,李青盯著連慶看了半晌,勉強帶著笑,聲音微微有些哽咽的說道:「慶叔這半年多辛苦了,瘦了不少。」

    連慶眼睛微微有些濕潤,溫和的看著李青,轉頭看了看,花廳裡只有秋月侍候著,連慶回過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奴才很好,夫人不用掛心,夫人氣色看上去很好,聽說王爺和夫人琴瑟和合,慶叔這心也就放下了。」

    李青臉上微微有些泛紅,笑著說道:「慶叔還不知道我嘛,哪會有什麼不好。慶叔這趟差使還順利嗎?」

    「順利,爺是做大事的,晉地的事放到奴才手裡,竟是全然信任,凡事只由奴才作主,這事情就好做。越人那邊,大巫和我見過一面,那是個智者,夫人只管放心就是。」

    李青笑著點點頭,繼續問道:「慶叔這半年多在金川府、隴平府、晉地奔波,沒生過病吧?飲食上習不習慣?」

    連慶笑得眼睛彎了起來,「沒生過病,都好,夫人不會擔心,奴才跟著夫人,如今也是今非昔比了,身邊侍候的人多著呢。」

    「連大爺如今可是大人物,可威風著呢!」

    木通在旁邊笑嘻嘻的補充道,李青轉眼看著木通,笑著說道:「嗯,木通也是木大爺了,也威風著呢!」

    木通嘿嘿笑著,連慶回頭看了看木通,轉過頭,看著李青鄭重的說道:「我一直交待著他們,咱們頂著的是主子的威風,也頂著主子的臉面,可不能妄自尊大,壞了主子的名聲!夫人也要時時敲打敲打,奴才仗著主子的勢,壞了事的,可多得很。」

    木通縮了縮脖子,李青笑著看著連慶,點點頭,「我知道了,慶叔放心。」

    頓了頓,李青露出滿臉期盼來,低聲問道:「慶叔,咱們自己的生意,到底做得如何?」

    連慶露出滿臉笑意來,從懷裡取了本帳冊出來,李青忙擺著手,「慶叔還是跟我說說就是了,這帳冊子我可看得膩歪死了。這本冊子,也不要放我這裡,還是放到慶叔那裡的好。」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4:15 PM

第一卷 第一百十二章 遠慮

    連慶眼睛裡閃過絲瞭然。把帳冊又放回了懷裡,笑著說道:「咱們的生意,雖說是小本經營,掙的銀子可不少!比爺的生意是差了些,可也算是很豐厚的了,遵著夫人的囑咐,咱們只做衣飾鋪子和飯莊子這一塊,晉地富庶,尚奢華,咱們的鋪子只做最貴的衣飾,夫人做的那些個奢華精美的衣服樣子,都賣得極好,奴才就搜羅了些能幹的繡娘,月月推新式樣出來,現如今咱們的成衣鋪子,可是晉地京安城頭一份,連宮裡的貴人也到咱們鋪子裡來訂衣服。」

    李青眼睛亮亮的,這衣食兩樣,若做高端,是最能掙銀子的,連慶笑著看著李青繼續說道:「飯莊子也極好。夫人在平陽府厚德居出的對聯和那些個長短句,湯掌櫃都讓人送給了奴才,奴才央人寫好了,掛在大堂裡,晉地尚文,如今都知道厚德居的東家是詞句大家,中隱於市的高人,連帶著咱們的飯莊子也身價不凡,連杯清水都能賣出幾倍的價錢去。」

    「今年銀子足了,夫人的十里莊,還有那個水地龍,開春就能重新開始修了。」

    木通在旁躬了躬身子,笑著說道,李青眼睛笑得瞇成一線,喝了口茶,想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這衣服鋪子、飯莊子之類,在王爺眼裡都是小生意,一時倒無妨,只是,那個什麼大家、高人的事,可萬不能漏了我的身份去,爺,不喜這個,若有萬一,慶叔乾脆推到王爺頭上去!慶叔。凡事小心著些。」

    連慶鄭重的點點頭,看了看李青,欲言又止,李青笑瞇瞇的喝了兩口茶,才繼續說道:「還有件事,又要慶叔多操些心了,明年開春,這紅果的生意,戶部會競標,我也想爭一標過來,若是能爭到慶國那一標就更好了,慶叔知道,咱們有方子,紅果入藥,做了藥丸出來賣,那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再讓寒谷寺的老和尚給咱們的藥丸子說說好話,就不愁銷路,我已經讓蘇葉試著做做藥丸,看看紅果的用量。這些藥,還是做那些名門世家。有錢人的生意。」

    木通眼睛亮了起來,連慶微微皺起眉頭,仔細的想了半晌,眉頭舒展了些,笑著說道:「若競標,必要收定銀,我們現在的銀子,只怕還吃不下慶國這麼大的地方,還有,若做紅果生意,必要碰到王家,夫人可有把握?」

    李青微微怔了怔,定銀的事她倒沒想周全,低頭想了一會兒才說道:「這個,究竟吃下哪些地方,慶叔作主吧,我只是想著,慶國富庶,又有寒谷寺在,咱們做起生意來事半功倍。王家,咱們不去碰,還是和他們合作的好,咱們和寒谷寺有些關係,這事我透出點給大嫂,大嫂應該已經傳話過去了,想來他們也願意搭上寒谷寺,至少不想碰咱們,慶叔多費些心吧,仔細盤算盤算這事。若有了章程,就去王府拜見王家老太爺,看看他們是個什麼意思。」

    連慶點點頭,李青喝了口茶,轉頭吩咐秋月和木通:「你們兩個到門口看著些。」

    秋月和木通答應著退了出去,李青轉過頭看著連慶,皺著眉頭問道:「老和尚找過你沒有?」

    連慶點點頭,低聲回道:「找過幾次,大師說,過了年他就讓苦寂帶人過來,三四月份再陸陸續續打發些人過來,夫人在平陽府,這北寺肯定是要建的,寒谷寺但聽夫人安排。」

    李青皺了皺眉頭,半晌才說道:「慶叔,我一直等著你回來商量這事,無著庵那邊,我已經不再瞞著了,臘八施粥那天,就明說了是寒谷寺棲霞殿的師父們,這倒也沒什麼大關礙,寒谷寺往常也派人到其它寺裡掛過單,這北寺。開春動工的時候,我是準備著明說的,建的是寒谷寺北寺,原本我想憑著一已之力,建多少是多少,可從無著庵這半年多的情形看,若這樣一點點積累,十年二十年,也做不出寒谷寺一半的聲譽來,還是得藉著寒谷寺的名聲。」

    李青頓了頓,笑著繼續說道:「當初木蓮竟能在短短幾年內就創出那麼大名聲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北寺,就建在玉山腳下,那一塊是我的封邑,都給了寒谷寺用吧,玉山腳下已經找到了幾處溫泉,我準備選一處修個溫泉莊子,往後,若寒谷寺在韓地也像在慶國一般,等王爺不在了,或是……我也好住到寺裡去。只是……」

    連慶心裡酸楚起來,強笑著說道:「爺還不到三十歲呢,夫人這打算也太早了些。」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早些打算才好。

    連慶憐惜的看著李青,輕輕歎了口氣,「大師說,若要建寒谷寺北寺,只怕夫人這護法的身份就瞞不住了,大師讓奴才轉告夫人,早日擇個時機公開了這事才好。」

    李青皺了皺眉頭,低著頭思量了片刻,才笑著說道:「這修北寺的事,我和王爺說過了,只怕他早就派人去過寒谷寺了,就讓他和老和尚商量著處理這事吧,這中間牽連太多,也不是咱們能把握的,就讓王爺去安排好了,咱們只打點好修建寺廟的事,蓮花峰是歷時百年才陸續建成的,現在看,零亂了些,這北寺,咱們一開始就做好規劃。」

    連慶點點頭,笑著說道:「夫人說得有道理,說重些,這些都算得上是軍國大事了。自然是爺安排更妥當些,夫人的封邑,木通把圖帶給奴才看過了,倒是塊好地方,過了年,奴才先忙紅果生意和這封邑規劃的事,忙完這個,再去晉地看看。」

    李青笑著點點頭,「慶叔這會兒,最要緊的是操心找些合適的人來用,咱們手裡這些人,盡量都放到生意上,建寺的事,慶叔看看能不能從平陽府找些合適的人來用,要建的工程太多,人少了可不夠。」

    連慶點點頭,李青微微有些郝然的說道:「慶叔剛回來,還是先歇息歇息吧,這些事,都不急的。」

    連慶笑了起來,溫和的看著李青,半晌才說道:「夫人放心就是,奴才愛惜著自己呢,奴才可是要侍候夫人一輩子的。」

    頓了頓,連慶笑意盈盈的說道:「我讓人買了不少希罕的吃食回來,夫人小時候就喜歡這些希奇古怪的物事,偏還都知道是什麼,怎麼個吃法,這一趟,凡看到希罕點的吃食,能帶回來的,可都給夫人帶回來了。」

    李青笑逐顏開,她其實最喜歡吃海鮮,剛出海的新鮮的海鮮,可惜從來沒吃到過。

    連慶告了退,回去歇息了,李青笑容滿面的靠在東廂炕上,慢慢的盤算著銀子的數目,打算著修十里莊和玉山腳下溫泉莊子的事,她住的地方,要把房間修得大大的,全部要修水地龍,要用琉璃做窗戶,要在白雪中泡溫泉。

    竹雨進了屋,曲膝福了福,拿過只袋子來,從裡面抓了把東西出來,笑著問道:「夫人快看看,這是個什麼東西?連管事送了好多希奇古怪的東西過來,我才看了兩三樣,這個就不認識了,連管事說,若有不認識的,只管來問了夫人就是。」

    李青忙直起身子,湊過去看著竹雨手裡的東西,笑著說道:「這個叫干貝,嗯,不知道他們叫什麼,這可是好東西,今晚是吃不成了,這東西吃前,得用黃酒泡上一天一夜,然後取出來,找個大碗,在碗裡墊上火腿片、冬筍片,再挑十來個最大的蝦仁放上,然後把泡好的干貝鋪一層上去,倒上半碗上好的黃酒,上籠蒸上一個時辰,就好了,你今晚泡上,明天試一次。」

    竹雨笑著答應著,李青下了炕,笑著說道:「我也去看看,慶叔都帶了些什麼好東西回來。」

    竹枝忙取了件銀狐斗篷過來,侍候著李青穿上,一起去了後面小廚房,後面說是小廚房,卻是個大院子,正面三間正屋全部打通,支著鍋灶,左右各四間軒敞的房屋,院子裡乾乾淨淨,堆了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口袋,幾個婆子正蹲在地上揀著袋子裡的東西,李青進了院子,婆子們慌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跪在了地上,李青笑著示意她們起來,進了廚房,廚房裡乾淨異常,鍋灶上微微反著光,角落裡也是一絲灰塵不見,旁邊紅白案上蓋著雪白的大塊棉布,各種調料擺放得整整齊齊,李青滿意的點點頭,回過頭看著竹雨誇獎道:「竹雨這小廚房管得不錯,嬤嬤們的差使也都當得盡心,你去找鄭嬤嬤,就說我說的,這個月小廚房當差的每人多發半個月月錢。」

    竹雨笑盈盈的帶著小廚房的婆子磕頭謝過,李青笑著招呼她們起來,轉身回到了院子裡,竹雨忙笑著吩咐道:「段嬤嬤、李嬤嬤,把連管事剛送來的東西,一樣樣拿過來給夫人瞧瞧。」



第一卷 第一百十三章 食物

    李青一樣樣看著。大多是乾貨,居然有九頭鮑、海參、魚翅、黃魚乾、鰻魚鯗、蓴菜,李青看得喜笑顏開,李嬤嬤抱了兩個椰子過來,竹枝笑著說道:「這個不知道是什麼,又重又硬,也沒敢亂動。」

    李青伸手摸了摸椰子紫色堅硬的殼,微微有些失神,原來這裡,也有這個東西,片刻,恍過神來,伸手找到椰子上面的三個孔,笑著吩咐道:「這可是好東西,你找個趁手的東西,從這三個孔中的一個捅開來,把裡面的水倒出來端給我。」

    竹雨答應著,進了廚房,很快端著只碗,用絲帕包著只銀調羹出來,笑著說道:「真真是奇怪。這個東西裡面,竟然有這麼多的水。」

    李青接過調羹,嘗了一口椰子水,皺了皺眉頭,把調羹遞給竹雨,笑著吩咐道:「這個叫椰子,有一種是喝裡頭的水的,還有一種是吃裡面的肉的,這個就是吃肉的那種。你把這水放好,用刀背把那個椰子敲開,挖出裡面白色的果肉,今晚用它燉雞湯吧,要兩年的母雞,先把雞燉上半個時辰,再把這水和椰子肉放進去,再燉上半個時辰,調了味就好了,又香又清甜呢。」

    竹雨笑著應了,李青裹著斗篷,回了正屋。

    晚飯時,竹雨燉了椰子雞湯過來,李青嘗了一口,笑著轉頭看著竹雨,點了點頭,竹雨笑容滿面。

    李青盛了碗湯,送到平王面前,笑著說道:「爺嘗嘗這個湯。連慶帶了幾隻椰子回來,我讓人燉了這雞湯,爺嘗嘗好不好。」

    平王笑著喝了兩口,點點頭,又盛了半碗喝了。

    一時飯畢,平王坐到東廂炕上,看著奉茶過來的李青,笑著說道:「聽說連慶給你帶了很多希奇古怪的吃食回來?這個椰子我倒是頭一次吃,用來燉雞湯,倒是清甜可口。」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嗯,爺若覺得好,明天我就讓人做了奉給母親嘗嘗,這椰子吃著對身體倒是好的。慶叔還帶了九頭鮑、蓴菜,也都是好東西。明天,我讓竹雨蒸個干貝、做個蓴菜湯給爺嘗嘗,就是不知道爺吃不吃得慣,爺若吃得慣,我再奉給母親去嘗嘗。」

    平王笑著點著頭,「連慶說,青青從小就喜歡吃這些希奇古怪的東西。偏還知道都是些什麼東西,叫什麼,如何吃法,看來,竟是真的,往後,青青若喜歡這些,交待孫義派人去採買就是了。」

    平王頓了頓,彷彿想起什麼來,眼睛裡浮出笑意來,伸手拉了李青過來,攬著她,低低的問道:「青青,上次和爺說的那個牛郎織女的故事,出自何處?」

    李青怔住了,半晌才慢騰騰的問道:「爺,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個,故事?」

    平王眼睛裡滿是曖昧的笑意,俯在李青耳邊低聲說道,「嗯,青青不記得了?那天晚上,你醉了酒,拉著爺,只說是做夢,還說爺是牛郎,你是織女,一年才見得一次,叫『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嗯,真是勝卻人間無數。」

    李青臉色紅漲又泛起些青色來,她果然和他說過牛郎織女的故事,這個,要如何圓得過?平王低低的笑著,往懷裡攬了攬李青,「爺讓人查到現在,也沒找到青青說的這個牛郎織女的故事,青青從哪裡看到的」

    李青微微皺著眉頭,半晌才慢騰騰的說道:「這個,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你不知道嗎?真是奇怪,好像,我很小的時候,聽奶娘講的這個故事,你小時候沒聽過嗎?」

    平王低下頭,仔細的看著李青,半晌,笑著說道:「民間總是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我小時候也聽奶娘說過很多故事,不過不如青青講的這個好聽。」

    李青忙笑著點點頭,微微有些心虛的討好的說道:「我也覺得這故事好聽。所以一直記著呢。」

    平王輕輕笑了起來,李青忙直起身子,笑著說道:「今天的文書看起來可比平時多,爺還是趕緊看文書吧,我去給爺泡杯眉山茶來,好不好?」

    平王笑著點了點頭。

    臘月二十四巳正時分,楊元峰陪著金川府的幾個大頭人,進了平陽府,面容有些削瘦憔悴的松蘿站在離城門口不遠處,被擁擠的人群擠得東倒西歪,遠遠的盯著騎在馬上的楊元峰。拚命往前擠著,往驛館方向擠過去。

    驛館在一個偏僻的巷子裡,門口筆直的站著幾個兵丁,松蘿輕輕咬著嘴唇,鼓足勇氣往驛館門口走去,兵丁攔住了她,上下打量著,客氣的問道:「這位姑娘,這裡是驛館,你不能進去。」

    松蘿忙陪著笑解釋道:「這位大爺,我是來找楊大人,楊元峰楊大人的。」

    兵丁笑著,更加客氣的說道:「你是楊大人的家人吧?楊大人還沒見過王爺,這會兒還不能見家裡人,姑娘先回去吧,楊大人見了王爺就能回去了,也不差多大會兒了。」

    松蘿眼睛亮亮的,臉上泛起絲紅暈來,羞澀的想解釋,卻又不願意開口解釋,慢慢低著頭往回走去。

    松蘿進了巷子口的茶館裡,佔了個臨窗的位置,緊緊的盯著驛館門口,很快,驛館裡抬了幾頂轎子出來,往王府方向去了,松蘿直起身子,緊張的盯著轎子,幾頂轎子都差不多,什麼也看不出來,松蘿失望的坐了回去。

    松蘿焦急的坐在茶館裡張望著,直到申正時分,王府方向才過來了幾頂轎子,進了驛館,松蘿急急的站起來,理了理頭髮,拉了拉衣服。緊張的腳步有些趔趄的往驛館奔過去。

    到了驛館門口,兵丁攔住了她,松蘿盯著院子裡的轎子,著急的揚著聲音喊道:「這位大爺,我,我是來找楊大人,楊元峰楊大人的。」

    院子裡,正從轎子裡出來的一個穿著大紅色緙絲官服,裹著黑色包頭布,耳朵上戴著對巨大的金耳環,四十歲左右的黑胖大漢聽到說話聲,轉過頭來,盯著松蘿,上下打量了片刻,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來,往門口踱了過來,笑哈哈的問道:「這位姑娘,你要找楊大人?」

    松蘿眼睛亮亮的點著頭,「這位大人,我是,我是來找楊大人的。」

    黑胖大漢揮揮手,示意門口的兵丁放鬆蘿進來,站在門口,笑咪咪的問道:「不知這位姑娘,是楊大人什麼人啊?」

    「我,」

    松蘿臉上泛起絲紅暈來,兩隻手擰著衣服角,微微低下了頭,黑胖大漢眼睛瞇了起來,赤luo裸的盯著松蘿,松蘿擰了會兒衣服角,羞怯怯的低低的說道:「我弟弟,我弟弟是楊大人的學生,我是來,照顧我弟弟和,和我弟弟的。」

    黑胖大漢眼睛裡閃過絲冷意,看來,這是楊元峰這廝的女人,竟撞到自己手裡,哼,這回一定要這小子吃個啞巴虧,有苦說不出!黑胖漢子臉上笑容更盛,和藹的說道:「原來是小楊的故人啊,我是賀山頭人,和小楊可是生死之交,這小子,」

    賀山頭人聲音壓得低低的,湊近了松蘿,貼在松蘿耳邊說道:「眼力不錯!」

    松蘿漲紅了臉,羞澀的低下了頭,賀山頭人陰陰的盯著松蘿,聲音越發和藹起來,高聲說道:「要不姑娘就到在下的屋子裡坐坐,吃個飯,喝會茶,在下陪姑娘說說話,如何啊?」

    松蘿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賀山頭人做了個請的手勢,松蘿微微曲了曲膝,往院子裡進去了,賀山頭人站在門口,看著門口的兵丁,眨眨眼睛,哈哈笑著,微微壓低些聲音,曖昧的說道:「這平陽府的女人真是好啊,比咱們賀山的女人還夠味!竟然是送上門來做生意的!」

    賀山頭人光著身子,滿臉笑容的出了內室,接過管家遞過來的衣服裹在身上,滿足的坐到炕上,管家忙端著紅果湯遞上來,媚笑著說道:「爺玩得可痛快?」

    賀山頭人接過紅果湯,一口喝了,長長的出了口氣,「娘的,還是個處!爺玩得爽!你母親的別忙著往屋裡頭瞄,爺過了癮就賞給你。你去,做個身契,明兒跟楊元峰說,爺新買了個通房!帶給他看!哼!」

    松蘿目光空洞的伏在地上,耳邊嗡嗡響著,那兵丁的話彷彿很近,又彷彿很遠,「……她說是來找楊大人的,小的說,楊大人要見了王爺才能回家,讓她回去,申正時分她又過來了,在門口叫著要找楊大人,賀山頭人就和她搭了話,後來,賀山頭人挨著她,趴到她耳邊說了句話,接著賀山頭人請她進去說說話,她就進了賀山頭人的屋子。」

    賀山頭人哈哈大笑說道:「楊大人,這回你相信了吧,我跟你說過,這種送上門做生意的賤人,多的是!不過,這個爺喜歡,就買了!」

    楊元峰面色清冷的盯著伏在地上的松蘿看了一會兒,暗暗歎了口氣,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賀山頭人說道:「看來,我只好恭喜頭人了,剛到平陽府就抱得美人歸,不過,爺法度嚴謹,頭人可要好自為之。」

    「楊大人放心,爺,那是閻羅,借在下幾個膽子,也不敢犯了爺的法度,楊大人儘管放心!」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4:35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0:54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十四章 飛雪

    楊元峰出了驛館大門。坐在微微晃動的轎子上,眉頭擰到了一處,半晌,抬腳踢了踢了轎門,轎子停下來,小廝上前掀起轎簾,恭敬的問道:「爺,有什麼吩咐?」

    「你去趟王府,找丁一,就說我找他有要緊的事,讓他盡快到我府裡來一趟。」

    小廝答應著放下轎簾,轎子重新抬起,往楊府回去了。

    晚間,楊府書房,丁一鬆松的靠在扶手椅上,端著杯茶,聽了楊元峰的話,皺著眉頭,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說道:「你說的這個婢女,大約是叫松蘿的那個。這一陣子,從夫人身邊打發出來的婢女,只有她一個,十一月裡就打發出來了,聽說是自請脫籍的。」

    楊元峰皺起了眉頭,半晌才問道:「連管事送來跟著我讀書的遠山,聽說是夫人身邊一個婢女的弟弟,不過,我可不方便問遠山,他姐姐叫什麼,會不會是這個松蘿?」

    「不管是不是,既是自請脫籍,被夫人打發了出來,我們也就不要多管了,誰知道這裡頭有些什麼事,照你說得這樣,這也不是個正經女人,離了王府都做了什麼事,誰也不知道。再說這事,門口的兵丁看得一清二楚,也沒冤枉了她,跟著賀山頭人做個小妾,總比當街做這種生意強。」

    楊元峰點著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做這種皮肉生意的,從良做個妾是最好的歸宿,遠山那邊。找個機會,我也旁敲側擊著問一問,萬一真是這個松蘿,這事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多少難堪!倒也巧,這次沒讓他跟著回來。對了,有件事,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丁一笑著看著他,示意他說,楊元峰頓了頓,低著頭慢慢轉著手裡的杯子,半晌才開口說道:「說起來,算是兩件事,今天回來,娘就和我說了,想求了爺和夫人,送我弟弟楊元嶂跟著夫人做事……」

    丁一怔了怔,微微直了直身子,凝神仔細想了一會兒,才笑著說道:「你母親是不是想著讓你弟弟頂了你,進府聽夫人差遣。換你個自由身?」

    楊元峰舉了舉杯子,彷彿想喝茶卻又放了下去,搖著杯子,看著杯子裡棕黃的茶水,有些尷尬的咳了幾聲,半晌才歎了口氣說道:「你也知道,這種事我哪裡開得了口?且不說爺和夫人怎麼想,就是我自己,讓弟弟替我去做奴才,這樣的事兒,我想都沒臉想,可元嶂竟然執意要去,竟說要跟著夫人掙個前程,娘也贊同,你說說,這算什麼事?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小楊,這我就不好說你了,你看看,我就是個奴才,不也一樣坐在這裡,和你這封疆大吏喝茶聊天?若說前程,遠的不說,就說在我前面的幾個小廝,趙勇、錢忠、李仁,都領著什麼差使?孫大爺做了王府管家,說起來倒算是差的了,你倒是說說,這奴才的前程,哪一點哪一處不好了?這韓地。說白了,不都是爺的奴才嗎?我倒還真是覺得你弟弟比你出息,不過沒你那股子死讀書的勁兒,沒機會出頭罷了。」

    楊元峰放下杯子,面容微微輕鬆了些,笑了起來,半晌才說道:「我可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也知道我,迂得很,明白的時候極明白,糊塗的時候真是糊塗得不行,所以才找你商量商量這事,你這話倒和元嶂如出一轍。只不過,做爺的奴才和做夫人的奴才究竟不一樣。」

    丁一斜了楊元峰一眼,往椅子背上懶懶的靠了過去,「小楊,你真是……不如你弟弟,你也不想想,爺的奴才是那麼好做的?跟著爺的人,至少得有功夫,還得足夠好,你弟弟再學功夫,也來不及了不是?我跟你說。」

    丁一直起上身,探到楊元峰面前,壓低了聲音說道:「自從夫人十一月底搬回府裡,爺就沒離過春熙院半步!一天三頓飯都要回去春熙院吃,晚上文書竟都是抱進春熙院看的。有好幾個早上,頭天的文書竟沒看完!爺什麼時候這個樣子過!夫人的底,你也知道點,可不簡單,再說,」

    丁一頓了頓,猶豫了下。笑著說道:「這事倒不好和你說,你只管放心,元嶂人機靈,通經濟,夫人現如今正要用這樣的人,往後,元嶂的前程差不了,用你這個中看不中用的奴才,換個中用不中看的奴才,說不定夫人會肯,若夫人肯了,爺自然也沒話說,這事,還是讓你母親去求了夫人的好。」

    楊元峰皺皺皺眉頭,遲疑著說道:「爺這,算不算沉迷於女色?」

    「呸,爺又沒做荒唐事,也沒耽誤了政事,這話可半點提不得!爺,還好,夫人的心眼可不大。你剛說,兩件事,還有什麼事?」

    楊元峰抖了抖衣襟,有些郝然的嘿嘿笑了幾聲,「大丁你也知道,我娘一直想讓我早點成親,我麼,一直忙,這事一直拖到現在,今天我娘說了,若這年裡年外定不下親來,就不放我走,我娘說,要去請夫人給指門親事。」

    丁一往後靠到椅背上,哈哈大笑起來,「小楊,早說讓你定下來。偏你挑三揀四,什麼小家子氣、嬌驕二氣、不夠沉靜……這下好了,你這親事如今落到了夫人手裡,說不定,夫人要找個五大三粗的惡婆娘塞給你,哈哈哈哈。」

    楊元峰也笑了起來,「夫人哪能像你這樣?你知道我,最恨這納妾之事,只想找個合了心意的,兩相廝守一輩子,若是夫人指的這人……唉,大丁,你一定得幫幫我。」

    李青生辰前兩天,下起了雪,李青裹著銀狐斗篷,抱著手爐,站在簷廊下,茫然而欣喜的看著院子裡隨風飛舞的鵝毛大雪,寬敞的院子裡,兩邊的抄手遊廊紅柱綠簷,綠簷兩邊掛著紅紅的燈籠,長長的流蘇隨風飄搖,穿紅著綠的丫頭們忙忙碌碌的沿著遊廊來來往往,襯托得院落溫暖而生動。

    王府裡並沒有因大雪放緩忙碌的腳步,三大殿和花園裡早幾天就開始燈火通明,徹夜忙碌,搭戲台,架油氈,拉帷幔,佈置各處,李青生辰後就是春節,也算是兩件事合成了一件。

    臘月二十六一早,卯正時分,李青就被秋月叫了起來,剛洗漱完,鄭嬤嬤就端著個小小的碗進來,把碗裡的一根面挑起,送到李青嘴邊,笑盈盈的說道:「夫人吃了長壽麵,長命百歲,福壽安康!」

    李青吃了面,鄭嬤嬤又帶著秋月等丫頭給李青磕了頭,李青笑著吩咐秋月,拿最上等的封兒賞了眾人,秋月取了件大紅富貴如意緙絲長襖,一條大紅素綾裙,給李青換上,又取了支朝陽五鳳釵給李青插在髮髻上,左右各插了支金步搖,李青皺著眉頭看著這一身大紅,晃了晃沉重的頭飾,鄭嬤嬤笑著說道:「夫人可不能挑剔,這是規矩,得穿正紅、戴鳳釵去給老太妃、給爺磕頭,這五鳳釵、這步搖可是夫人的身份!回來還要換了大禮服去受外命婦的禮呢,受了禮回來,再讓秋月給換夫人家常的衣飾吧,不過,也要喜慶些才行。」

    李青坐著兩人小轎,去春暉院給老太妃、去正殿給平王磕了頭,到前殿受了禮,再回到春熙院換衣服時,已經是巳正時分了,歇息了一會兒,吃了飯,換了件玫瑰紫百鳳朝鳳緙絲長襖,一條同色妝花緞長裙,穿了件淺紫緙絲面紫貂斗篷,坐著兩人小轎,去了花園暖篷,王府請了戲班子、雜耍百戲,今天,平陽府裡的命婦貴女,都集中在這王府裡,等著她去陪著聽戲取樂,她過生辰,更像是在娛樂別人,李青坐在轎子裡,抱著手爐,自嘲的想著。

    晚上結束了宴席,李青微微有些熏熏然的回到春熙院,洗了澡,換了身蔥黃色細棉衣褲,鬆鬆綰了頭髮,斜靠在東廂炕上,慢慢喝著杯溫溫的梨汁,瞇起眼睛,心情愉快的盤算起楊老夫人的請求來。

    平王悄悄進了屋,站在門口凝神望著靠在大靠枕上,面色粉紅,正笑盈盈出著神的李青,不禁有些恍惚起來,羅甸城外草地上,她站在一堆木片中,還是個沒發育的孩子,拎在手裡輕飄飄的,如今,這身影卻讓人移不開眼睛,李青轉過頭,看見站在門口的平王,忙從炕上站了起來,笑著迎過來。

    平王去了外面的大衣服,笑著坐到炕上,撫著李青的鬢角,溫和的問道:「累了?」

    李青笑容滿面的點著頭,她和從前一樣,喝了酒就要一直笑個不停,平王憐惜的摟著她,把手裡的紫檀木匣子遞過來,笑著說道:

    「這是爺給青青的禮物,打開看看!」

    李青伸手接過匣子,翻來覆去的看著,平王盯著她水汪汪的眼睛和紅得鮮艷欲滴的嘴唇,喉嚨有些發起緊來,李青皺了皺眉頭,仰著頭看著平王笑盈盈的說道:「這個匣子,我好像看到過。」



第一卷 第一百十五章 做媒(上)

    平王笑著點著頭。用手指撫著李青的眉頭,溫和的說道:「嗯,青青把它當出去,爺讓人贖回來了,青青打開看看,少沒少東西。」

    李青怔了怔,舉起匣子,歪著頭看了一會兒,往後倒在平王懷裡,輕輕笑了起來,一隻手把匣子丟到炕上,伸手挽了平王的脖子,眼神中含著絲迷離,水一般汪住平王的眼睛,帶著絲慵懶,軟軟的說道:「我不要看,不過是些石頭,有什麼好看的,嗯,還是爺好看。」

    平王重重的嚥了口口水,抱起李青下了炕。邊往屋裡走,邊溫柔的說道:「青青醉了,爺先把你抱到床上,爺,去沐浴!」

    第二天,李青從春暉院請安回來,叫了秋月進來,屏退了眾人,仔細的看著秋月,笑著說道:「昨天,楊老夫人求了我,請我給楊元峰指門親事。」

    秋月愕然的抬頭看著李青,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起來,嘴唇微微抖動著,半晌,才勉強說出話來:「夫人?」

    李青站起來,歎了口氣,拉著她在炕上坐下,倒了杯茶遞給她,這些日子,秋月再也沒提過楊元峰,彷彿沒有這個人,也沒發生過什麼事,大概也想忘了他,只是,年少慕艾情懷,哪裡是能輕易忘的了的?李青拍拍她。聲音溫和的繼續說道:「秋月,你聽我說,你若要跟他,只能嫁給他,不能做妾,我讓人去探探楊元峰的口風,若行,自然萬事大吉,若不妥,長痛不如短痛,你從此就死了這份心,好不好?」

    秋月眼淚撲簌簌掉下來,拚命點著頭。

    打發秋月下去,李青端坐在東廂炕上,仔細的思量了半晌,吩咐水蘇叫了丁一來見她。

    不大會兒,丁一進了春熙院花廳,磕頭請了安,李青笑著示意他起來說話,丁一垂手侍立著,李青含著笑。慢慢的問道:「聽說,你和楊元峰交情很好?」

    丁一心頭突了一下,忙躬身回道:「回夫人話,奴才和他相識也有七八年了,一起辦過好幾趟差使,平日裡也能說得來。」

    李青點點頭,端起杯子,低著頭喝了幾口茶,笑著問道:「那他弟弟,叫什麼楊元嶂的,你應該也認識了?為人如何?才幹如何?」

    丁一怔了怔,斟酌著回道:「回夫人話,奴才認識,楊元嶂比楊元峰小三歲,奴才去楊府時倒是經常見的,人很愛笑,街坊鄰居都說他脾氣好,愛幫人,其它的奴才倒沒留意過。」

    李青笑著看著丁一繼續問道:「說起來,楊家的情形我倒還真是一無所知,擇你知道的,說給我聽聽。」

    丁一心念微轉,必是昨天楊老夫人已經托付過了,夫人要做媒,自然得清楚這雙方身世家境,丁一身子躬得低了些,笑著回道:「回夫人話,這楊家原也算是書香世家,只是清貧些。楊元峰父親中過舉,沒等選官就病故了,留下二子一女,長子就是楊元峰,十五歲就中了舉,次子楊元嶂,原本一直是想走科舉的路子,可惜讀書上差了些,至今也沒考出個功名來,又不願意靠著楊元峰,到現在,還沒有個正經差使,也沒定親,最小的姑娘,過了年聽說也十七歲了,也沒有許人家,楊家家境清貧,全靠楊元峰俸祿過活,楊老夫人身子不好,年年冬天要吃一冬天的紅果湯才過得去,楊元峰的俸祿多用在了這上頭,不過,楊家門風極是嚴謹。楊元峰也和奴才說過,想找個合心的,兩相廝守過一輩子,不願納妾。」

    李青眼睛裡漫出笑意來,盯著丁一,突然問道:「楊元峰托付過你了?」

    丁一呆了呆,躬下了身子,苦笑著小心的答道:「回夫人話,是托付過。」

    「嗯,那就好,我也喜歡看著這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他既然已經托了你,那這事,我也托付給你,你去問問楊元峰,他要找個什麼樣的媳婦,列出個一二三來,若是已經有了意中人,那就更好了,我也就省了心了,至於這『合心』二字,實在難辦,總不能把滿平陽府的姑娘一個個拉出來,由著他挑過去吧,若他還是只有『合心』二字,我可就幫不了他了。」

    丁一眉眼帶笑,忙答應了下來,李青笑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繼續吩咐道:「我再給你個面子,你帶了那個楊元嶂去見慶叔,若慶叔覺得還可用,我就答應了這換人的事,你也可以回去爺身邊侍候著了。」

    丁一忙笑著躬身答應著:「是!奴才可是打心眼裡願意跟著夫人做事的。」

    李青笑著微微搖搖頭,「我這裡都是些小事,倒用不著你和楊元峰這樣的大才,你先下去吧。」

    丁一告了退,出了院了,想了想,直奔楊府去了。

    楊府書房,楊元峰在屋裡轉著圈,丁一攤開手腳懶懶的倒在椅子上,悠悠然看著楊元峰,慢慢喝著茶,楊元峰轉了幾個圈,看著丁一,滿臉苦惱的說道:「大丁,你倒是幫我想想啊。」

    丁一嘴裡的茶一下子嗆進了喉嚨裡,跳起來。又咳又笑的指著楊元峰,半晌,丁一笑夠了,舒了口氣,重又倒在椅子上說道:「小楊,是你娶媳婦,又不是我娶媳婦!你要我幫你想什麼?你都這麼大年紀了,夜長無眠時,就沒想過這媳婦是個什麼樣兒的?還要我幫你想?你倒是說說看,我幫你想了,算什麼?」

    楊元峰漲紅了臉,半晌才憋出話來:「我這,哪有什麼一二三?我哪見過幾個姑娘家?我……這不是難為我嘛?!」

    「小楊,這就是你的不對的,你要找個合心的,又不知道什麼樣的才是合心的,那你說,人家怎麼給你找?難不成把平陽府所有的姑娘全拉出來,排了隊讓你挑去?不可能啊!」

    楊元峰臉漲得通紅,瞪著眼睛盯著丁一,突然彷彿洩了氣般倒在椅子上,「大丁,夫人肯定知道,夫人一定知道什麼樣的姑娘能合了我的意。」

    「呸!你自己都不知道,夫人怎麼會知道?我告訴你小楊,你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回頭指個母夜叉給你,你也得老老實實的認了!」

    楊元峰垂著頭,唉聲歎氣起來,丁一倒在椅子上,從桌子上順手拿了個鎮紙,在手指間轉來轉去的看著楊元峰,半晌,楊元峰突然抬起頭來,漲紅著臉,把椅子往前拉了拉,靠近丁一,小聲的說道:「大丁,夫人身邊的丫頭,你可都認識?」

    丁一怔了怔,放下鎮紙,坐直了身子,仔細的、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楊元峰,滿臉疑惑的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你看中夫人身邊的丫頭了?你什麼時候見過夫人身邊的丫頭?你怎麼能見到夫人的丫頭的?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這可不是小事!」

    楊元峰忙拉住丁一,伸手捂著他的嘴,滿臉通紅的說道:「你不要嚷!我哪裡看中了!夫人又不是沒召見過我,夫人見人身邊自然有丫頭侍候著了,你亂叫什麼?!」

    丁一鬆了口氣,掰開楊元峰的手,倒回了椅子上,「原來這樣,夫人身邊的丫頭多得很,我也就認得那幾個大丫頭。」

    楊元峰有些出神的發起了怔,丁一抬起腳,用腳背踢了踢他的腿,不耐煩的催促道:「你要說什麼?倒是說呀,先說說看看!」

    楊元峰猶豫了下,才拉了丁一,小聲的說道:「是這樣,這個,這個一二三,我實在是說不上來,夫人秋天裡去浮石城,我,爺帶著我去見夫人,咳,夫人有些生氣,罰了跪,大丁,你知道我,這十來年的老寒腿了,若跪在寒地裡時候長了,就痛得鑽心,夫人屋裡有個丫頭給了我個墊子,我可沒敢仔細看人家,只是覺得她說話聲音特別溫和,人肯定很體貼,很良善,要不,你跟夫人說,就照著這丫頭的樣子找?」

    丁一愕然的看著楊元峰,半晌才幹笑著說道:「小楊,你這是給我出難題,也是給夫人出難題,夫人身邊那麼多丫頭,你連哪個都不知道,再說,你就聽了聲音,連長相都沒看清楚,怎麼個比照法?」

    楊元峰嘿嘿笑著看著丁一,「你覺得是難題,夫人可不會像你這麼笨,夫人肯定知道的。」

    晚上,從春暉院請安回來,吃了飯,平王端坐在東廂炕上翻看著厚厚的文書,李青泡了茶奉上來,笑著問道:「爺今天還有這許多文書,爺和官員們,過年也不歇息嗎?」

    平王放下手裡的文書,接過茶,喝了一口,笑著答道:「當然要歇息,咱們韓地和慶國一樣,初一封印,一直封到初五,初六才開印,正月十一起又要封印,這次是十天,一直到正月二十一再開印。不過,爺可歇不了那麼多天,爺比那些官員們可忙多了,也辛苦得多了。」

    李青點著頭,同情的看著平王,歎了口氣說道:「爺真是太辛苦了,不過,爺肯定很喜歡這樣辛苦著的!爺要是閒下來,只怕更心苦!」

    平王大笑起來,放下手裡的杯子,直起身子,摟過李青來,歎著氣說道:「青青,你真是可人疼,嗯,你說得對,爺喜歡這樣忙著,爺喜歡掌控一切!」

    「嗯,爺趕緊看文書吧,爺看完這些文書,我有件事想和爺商量商量。」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4:45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03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十六章 做媒(中)

    平王看完文書,洗漱後進了內室,李青正靠在床頭看著本書,平王上了床,半壓著李青,拿過書翻了幾頁,笑著說道:「青青又在看這些神魔鬼怪的書了,這不是內奼女人該看的書。」

    綠蒿輕手輕腳熄了燈,放下一層層簾幔,關上門,退了出去,李青從平王手裡拿過書,放到床頭格子裡,笑著問道:「內奼女人應該看什麼書?女戒?女訓?烈女志?女論語、女孝經、女史箴言?」

    平王窒了窒,嘿嘿笑了幾聲,轉了話題:「青青要和我商量什麼事?」

    「嗯,前天,楊老夫人,楊元峰的母親,求了我,說要用小兒子楊元嶂換了楊元峰去,其實,我也知道,楊元峰那張身契,爺肯定沒送到官府裡去,不過是哄我開心罷了。」

    平王呆了呆,乾笑了幾聲,沒有說話,李青看了他一眼,笑著繼續說道:「其實我哪裡敢收這麼大一個奴才,當時拿這個身契出來,爺也是知道,都是因為被人欺負得太過,實在是氣苦難忍。」

    李青頓了頓,平王身子僵了僵,伸手摟了李青,溫柔的安慰道:「青青,想得多了,沒有人敢欺負你,爺哪裡捨得委屈你半分?」

    「嗯,我也讓丁一去打聽了,楊家要送楊元嶂來做這個奴才,一是想給楊元峰換個自由身,二來也是想讓楊元嶂有個營生,這個楊元嶂,慶叔看過了,倒也滿意,開了春,若寒谷寺北寺動工,那裡倒是正經需要很多人手,我也不想再收什麼奴才,楊元嶂想找個營生,就讓楊元嶂跟著慶叔幫幫手,爺看可好?」

    平王慢慢用手指纏著李青長長的頭髮,目光順著微微敞開的衣領滑了進去,心不在焉的說道:「好,青青這安排極好,青青,嗯,越來越豐盈了,真是,風光無限好……」

    李青坐在花廳炕上,聽著丁一愁眉苦臉的稟報,眼睛裡亮光閃過,漫出笑意來,慢慢瞇起眼睛,盤算了半晌,繃著臉,聲音平平的開口說道:「我身邊的丫頭,還有膽子這樣大的?竟敢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來!哼!這樣的丫頭,我也不敢留了,你先下去吧,等我打發了這丫頭,再說別的事。」

    丁一怔了怔,告退出來,皺著眉頭從春熙院慢慢往前院走去,夫人這話說得重,可聽聲音,無論如何不像是氣惱的樣子,夫人要打發也得先知道是誰才能打發不是,可夫人說「打發了這丫頭」,卻沒說要查一查這丫頭是誰!夫人一定知道是誰!這春熙院,有幾個丫頭敢這樣,夫人還不計較的?夫人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先打發了這丫頭,再說別的事!」

    丁一怔怔的站住了,片刻,急步往楊府去了。

    丁一等到楊元峰回來,拉著他匆匆進了書房,著急的問道:「你快說說,那個丫頭漂亮不漂亮?」

    楊元峰驚訝的看著丁一,臉微微紅漲起來,丁一推推他,「這不是害羞的時候,快說,漂亮不漂亮?」

    「我就是覺得她很溫柔,沒注意到漂亮不漂亮。」

    楊元峰老實的說道,丁一皺起了眉頭,盯著楊元峰,沒注意到,那至少說明不怎麼漂亮,要是爺後院那些個女人,任誰看一眼都忘不了的,那就更不會錯了,丁一眼睛裡閃過絲促狹的笑意,冷著臉說道:「人家幫了你,你這次可把人家姑娘害慘了!夫人氣惱著了,要把這丫頭打發了,你也知道的,府裡的規矩嚴苛,這種惹惱了主子的,打發出來哪有個好的!」

    楊元峰臉色蒼白起來,緊張的抓著丁一的肩膀,著急的問道:「那該怎麼辦?我和她根本就,沒什麼,我去和夫人解釋!」

    「你都要比著人家找媳婦了,還說沒什麼,人家是沒出門的姑娘家,能像你這樣,說沒什麼就沒什麼了?姑娘家的清譽都讓你給毀了!讓人家姑娘以後可怎麼做人哪!唉!這事也怪我,不該幫你這個忙!」

    楊元峰搓著手,焦急的來回轉著圈,猛的停下來,試探著說道:「要不,我去求了爺……」

    「呸,你求爺做什麼?你毀了人家姑娘的清譽!你求了爺能做什麼?」

    楊元峰怔住了,疑惑的看著丁一,半晌才不那麼確定的問道:「大丁,我也就和你說了這事,算不上毀了這姑娘家的清譽吧?!」

    「怎麼算不上?你可是讓我去和夫人說的:照著人家姑娘找媳婦,都說到夫人那兒了,還是照著人家的樣子找媳婦!還不算?那你說怎麼才算?上了手才算?」

    楊元峰臉漲得通紅,垂頭喪氣的坐到椅子上,半晌,才求援般看著丁一問道:「大丁,你別光怪我,這事,你當時不也沒說不妥當嗎?那個,你倒是幫我想想辦法,總不能眼看著人家姑娘……爺是閻羅,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閻羅夫人,大丁,你快幫我想想辦法,我不能害了人家。」

    丁一擰著眉,斜睇著楊元峰,半晌,才牙痛般說道:「這種事,俗話說,一床錦被蓋雞籠,那個,這個,這事還是得你自己想想清楚!」

    楊元峰呆怔怔的看著丁一,「什麼叫一床錦被蓋雞籠?誰是錦被?誰是雞籠?怎麼蓋?」

    丁一倒在椅子上,手撫額頭,「小楊,我頭一回知道,你這個笨!笨!」

    楊元峰恍然大悟,指著丁一叫道:「你的意思是……可是……」

    丁一忙站起來,拍著楊元峰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明白過來就好,這事,你自己斟酌,好好斟酌斟酌,若是真有想法,你們家老太太那邊,也得願意了才行,好了,你自己個想著吧,我先回去了,想通了去找我,不過,這眼看著就過年了,你還是得快著點兒想才行!對了,今兒,夫人說了,連大管事那裡正好少人用,就讓你弟弟去做個管事,先跟著連大管事學個眉高眼低的,身契的事,夫人開了恩,你們兄弟兩個都不用入籍了,爺也點過頭了。」

    說著,丁一抬腳離了楊府,回去了。

    李青坐在東廂炕上,面色凝重的仔細盤算了許久,叫了水蘇進來問道:「鄭嬤嬤在做什麼?」

    水蘇笑著回道:「正盯著人準備福禮,擦祭器呢。」

    「嗯,讓嬤嬤先到我這兒來一趟吧。」

    不大會兒,鄭嬤嬤進來曲膝行了禮,李青揮揮手,示意丫頭們都退出去,笑著招呼鄭嬤嬤坐到炕上,低聲說道:「嬤嬤,有件事,得和你商量商量。」

    李青頓了頓,仔細的把秋月和楊元峰的事前前後後說了,鄭嬤嬤擰起了眉頭,李青看著她,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嬤嬤,你先別皺眉頭,這事,至少算得上兩相情願不是,秋月,只不過差著些身份罷了,楊元峰若只是個小吏,倒便當許多,可是,唉,嬤嬤,我還想成全了秋月。」

    鄭嬤嬤拍拍李青的手,含著笑說道:「嬤嬤知道,姑娘心裡,是拿秋月、琉璃當著姐妹看的,這楊家,門風好,人口簡單,楊大人又立志不納妾,雖說窮點,也不過讓夫人破費些,多備些嫁妝罷了,倒是門難得的好親,只是,嬤嬤怕楊大人不一定肯,就算楊大人肯,楊老夫人肯不肯也在兩說呢。」

    李青點點頭,拉著鄭嬤嬤的手笑著說道:「所以,我才找了嬤嬤來商量啊,今天打發了丁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悟出些什麼來,若不能,嬤嬤年前替我去趟楊府,看看楊老夫人,探探人家的話意去。」

    見鄭嬤嬤點頭應了,李青頓了頓,才繼續說道:「秋月的身份,大不了,我認了妹妹好了!」

    鄭嬤嬤看著李青笑著說道:「夫人這說得哪裡話,夫人什麼身份,哪是能隨隨便便認個姐姐妹妹的?爺肯答應?若是楊家肯,秋月這身份,得找個不高不低,不起眼的人家認了去,才是最好。」

    李青眼睛亮了亮,笑著說道:「倒有一家,文府大奶奶的娘家,張家,可不就是這樣不高不低,不那麼起眼的書香世家?」

    鄭嬤嬤笑著說道:「張家欠著夫人的人情,這事,倒說得。夫人,這些都先往邊上放放,楊家肯不肯,還不知道呢,要不,我明天就過去吧,帶上些禮物,替夫人去看看楊老夫人去?」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

    第二天,辰末時分,鄭嬤嬤匆匆進來,臉上帶著絲意外,轉頭看了看,見秋月不在,忙上前低聲稟報:「夫人,楊老夫人想見您,在府門外候著呢。」

    李青怔了怔,有些意外的看著鄭嬤嬤,笑著說道:「看來,嬤嬤倒不用跑這一趟了。」

    鄭嬤嬤引著楊老夫人進了正院,李青起身迎到花廳門口,楊老夫人急忙就要跪倒磕頭,李青上前半步,扶著楊老夫人,不讓她跪下去,笑著說道:「老夫人快起來,不用行這樣的大禮,您是有年紀的人了,請炕上坐吧。」

    鄭嬤嬤忙上前,扶了楊老夫人往炕上右邊位置坐過去,楊老夫人忙推辭道:「夫人厚愛,可不敢失禮。」

    就要往旁邊的圓凳上坐去,李青往炕上左邊坐了,笑著說道:「老夫人但坐無妨,這花廳,爺是不過來的。」

    楊老夫人滿面笑容的謝過,鄭嬤嬤扶著她在炕上坐下,木蘭奉上茶來,鄭嬤嬤微微示意,木蘭帶著兩個小丫頭悄悄退到了門外。



第一卷 第一百十七章 做媒(下)

    李青陪著楊老夫人寒暄著,說了一會兒閒話,楊老夫人躊躇了片刻,笑著說道:「今天來,一是請夫人恕罪,二來還想求了夫人。」

    「老夫人請講。」

    李青微笑著應道,楊老夫人遲疑了下,想了想才開口說道:「前天,求了夫人,為犬子指門親事,誰知道,昨晚上犬子竟和老婆子說,這媳婦,他自己竟有了人選。」

    「噢?」

    李青微微揚揚眉梢,瞄了鄭嬤嬤一眼,笑著問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楊老夫人抬頭看著李青,微微有些遲疑的說道:「還請夫人恕罪,犬子想求娶夫人身邊的一個,一位姑娘。」

    李青暗暗鬆了口氣,帶著溫和的笑意,慢慢的說道:「這事我知道,我身邊的一個大丫頭,一時憐楊大人跪地之苦,送了個墊子,不過是順手的事,沒想到,楊大人竟這樣記在了心裡,唉,昨天我知道了,也覺得難為,老夫人,我這丫頭雖然柔順嫻靜、知書達禮,可畢竟是婢女身份,怕配不上楊大人。」

    楊老夫人微微鬆了口氣,眼睛裡露出笑意來,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夫人也知道,犬子是個牛心古怪的性子,若不是他自己相中的人,老婆子還真不敢給他定下來,怕他這強勁上來,倒害了人家姑娘,可他,過了年就二十六了!老婆子急得不行,如今,他相中了人,老婆子不知道多高興,雖說是婢女,可畢竟是夫人調教出來的,這品格氣度,一般人家的小姐只怕也比不上,寒家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不過是市井之家,若夫人和這位姑娘不嫌我們家境貧寒,就是福份了。再說,」

    楊老夫人頓了頓,笑著看著李青,繼續說道:「做父母的,也不過就是盼著兒女們過得好,只要他們夫妻和合,別的那些個出身家世什麼的,也不過也就是看著好看罷了。」

    李青微微有些動容,低頭想了一會兒,抬起頭,笑著說道:「老夫人,這事,我得和王爺商量了才好,楊大人可是爺的肱股之臣,如今這事,得爺點了頭才行。老夫人且回去,等我的信兒可好?」

    楊老夫人忙點頭答應著,兩人又坐著說了一會兒話,楊老夫人才起身告辭,李青送她到花廳門口,站著看她遠去了,才回過頭,看著鄭嬤嬤,露出了滿臉笑容。

    轉眼就到了除夕,吃了午飯,李青就披著紫貂斗篷,笑盈盈的站在院子裡,看著鄭嬤嬤指揮著丫頭們換桃符、貼門神、掛燈籠,過年的喜慶都在這份忙碌中。

    申正時分,李青吃了飯,秋月和琉璃侍候著李青換上件大紅百鳥朝鳳緙絲長襖,大紅素綾長裙,插了支赤金鳳頭花鈿,穿上富貴花開緙絲面紫貂斗篷,帶著琉璃、綠蒿去了春暉院,文老太妃已經換上了身秋香色繡如意壽紋吉服,戴了大紅抹額,李青笑著上前請了安,接過丫頭手裡的紫貂披風,仔細的給文老太妃穿好,扶著她往後院萃雲樓走去。

    林家的年夜飯,女人都是後院的萃雲樓,男人在前院集賢閣。

    進了後院,剛進垂花門,王夫人和蘇夫人已帶著眾丫頭婆子迎了過來,兩人微微曲膝行了福禮,王夫人笑著上前,扶著文老太妃另一邊,笑盈盈的說道:「老祖宗,路上滑,慢些!」

    一行人進了萃雲樓,萃雲樓內溫暖異常,高高的掛著十幾個大紅燈籠,照得樓內明亮非常,一樓闊大的閣間裡擺了二十來張桌子,桌子旁已坐滿了穿紅著綠、滿頭珠翠的年青年老、胖瘦美醜不一的各色女子,正交頭結耳,咕咕呱呱的說笑著,這擁擠的說笑中,透出滿滿的喜慶和熱鬧來。

    看到李青和王夫人扶著文老太妃進來了,屋子一時安靜下來,眾人忙站起來,曲膝行禮,鶯鶯燕燕的請安聲響成一片,文老太妃滿臉笑容的點著頭,王夫人落後半步,文老太妃扶著李青的手,穿過人群,往樓上去了。

    樓上只要擺了三張桌子,李青扶著文老太妃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侍候她去了外面的大衣服,琉璃上前幫著李青去了斗篷,李青侍立在文老太妃旁邊,滿面笑容,溫婉的招呼著三伯母、五嬸娘、七嬸娘、等等一眾長輩,和王夫人、蘇夫人一人一桌,引座、讓茶、安箸、布菜、敬酒,侍候著吃了年夜飯。

    文老太妃笑著招呼道:「王爺今年準備的煙花好,咱們去看看?」

    眾人應承著,李青和王夫人、蘇夫人笑語盈盈的湊著趣,侍候著眾長輩到了湖旁的枕翠閣。

    枕翠閣早就佈置妥當,火牆燒得暖暖的,對著湖的窗戶大開著,正中的榻上鋪著厚厚的毛皮坐褥,李青扶著文老太妃在榻上坐下,奉了茶上來,王夫人和蘇夫人侍候著三伯母、五嬸娘、七嬸娘在旁邊鋪著厚厚的毛皮坐墊的扶手椅上坐下,各自奉上茶來。

    李青仔細的盯著丫頭們奉了點心上來,在各自旁邊的幾上放好,文老太妃笑著叫了李青過來吩咐道:「叫孩子們也過來,這裡暖和,就坐在我旁邊看煙火。」

    李青忙笑著答應,打了人去接了林紅敏等人過來。

    不大會兒,林紅敏穿著身大紅衣裙,衿持的笑著,腰背挺直的率先進了枕翠閣,去了外面的銀狐斗篷,團團行了福禮,就撲到了文老太妃懷裡,林宏堅帶著林宏強、林宏旭腳步穩穩的跟在後面進來,施了禮,林宏堅坐到了文老太妃左邊,李青拉著林宏強和林宏旭,把他們哥倆安置在文老太妃右邊坐下,林紅袖還病著,林紅領太小,老太妃沒讓她出來,李青吩咐丫頭送了杏仁茶和幾個孩子各自喜歡的點心吃食過來,放到各自旁邊的幾上。

    湖對岸傳來鏗鏘有力的鼓點聲,林紅敏拍手笑著喊道:「要開始了!」

    話音剛落,一片絢爛的煙花在湖上綻開,艷麗而絢目,拉開了湖上煙花的盛宴。李青心神眼睛只盯著榻上的文老太妃,和旁邊的孩子,見旁邊侍候的丫頭奶娘們伸著頭看著外面,微微皺了皺眉頭,悄悄叫了琉璃,過去看著林宏強和林宏旭。

    一時煙火散去,周圍安靜了下來,閣子裡瀰散著淡淡的硝煙味,李青忙命人關了窗戶,換了熱茶水上來,和王夫人、蘇夫人上前替老太妃和幾位長輩換了茶,奉了點心,才笑盈盈的退到旁邊,邊聽著老太妃和幾個妯娌說著話,邊小心的侍候著。

    林紅敏笑盈盈的窩在老太妃懷裡,老太妃輕輕拍著她,和幾個妯娌說著閒話,林紅敏轉過頭,看著李青,突然拉了拉老太妃,笑語盈盈的高聲說道:「老祖宗,孫女今天看書,有個地方不明白,煎熬著呢,老祖宗給我解解惑吧。」

    文老太妃寵愛的低下頭,看著林紅敏,笑著說道:「什麼東西?就沒問問教導嬤嬤們?你先說說,讓祖奶奶們教導教導你。」

    林紅敏眼睛掃過李青,咯咯笑著問道:「老祖宗,什麼叫填房?」

    李青微微怔了怔,嘴角露出絲無奈的笑意來,王夫人和蘇夫人急急的轉過頭看了一眼李青,王夫人忙笑著說道:「今年的點心真是樣樣都比去年好,特別是這個董糖,做得極是好吃,大小姐要不要嘗一塊?」

    七嬸娘忙笑著附合道:「可不是,我正要說呢,我吃了塊這豌豆酥,竟捨不得放下!等會兒,我可要抄了方子家去,大嫂子說的這董糖,我也吃了,真真是做得好!我往常可不吃糖,今天也吃了兩塊了,大姑娘還沒嘗過嗎?」

    蘇夫人忙端起董糖,笑著送了過去,王夫人回身招呼著三伯母和五嬸娘:「三伯母、五嬸娘,您也嘗嘗。」

    林紅敏撇撇嘴,拉著文老太妃,笑著繼續問道:「老祖宗,您還沒教導我呢,什麼叫填房?」

    琉璃站在林宏強身後,盯著林紅敏的後背,李青暗暗歎了口氣,笑盈盈的接口說道:「紅敏,不要和老祖宗淘氣,我告訴你就是,男子娶婦,首為元配,又叫結髮夫妻,你母親和王爺就是結髮夫妻,若妻喪續娶,就是續絃,也就是你問的填房,比如我就是王爺的續絃,也就是你說的填房。可明白了?」

    林紅敏怔怔的看著李青,李青笑著微微瞇了瞇眼睛看著她,繼續說道:「少年結髮是緣份,可白首偕老更難得!紅敏有疑惑就問倒是好的,只不過,這樣的話題,本不是姑娘家該談論的,長輩們既示意了你,就不應該再執意問個究竟,你是王府的嫡長女,這禮法規矩上,可錯不得分毫,免得讓人笑話了去,失了王府的體面。」

    文老太妃輕輕拍拍林紅敏的手,溫和的說道:「你母親教訓的很對,往後,多跟著你母親學學規矩,這話哪裡是姑娘家該問的?跟著你的嬤嬤們也太不經心了。」

    王夫人四顧看了看,笑著問道:「我就聽了個白首偕老,正感動著,一個不留神,誰把我這碟子裡的糖不聲不響的都拿了去了?」

    眾人哄然而笑,七嘴八舌的重新說起閒話來,林紅敏怔怔的看著李青,李青也不理會她,只笑盈盈的忙著招呼眾人。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4:57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06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十八章 元宵

戌末時分,李青送了老太妃回到春暉院,侍候著老太妃睡下了,才疲憊不堪的出了春暉院,扶著琉璃,就著前面丫頭婆子手裡的暈黃燈光,仔細看著路,慢慢往春熙院走去。

「夫人,大小姐今天,過份了些!會不會,是有人調唆著……」

琉璃低低的說道,李青小心的慢慢走著,輕輕笑著低聲說道:「若有人調唆,也得她肯聽才行,不用多理會,我可沒功夫收伏她去,更沒閒心教導她,唉,沒娘的孩子,總是可憐些。」

前面路上有幾盞燈籠快速的往這邊移動過來,琉璃扶著李青站住,婆子忙上前喝斥:「前面是誰?夫人在這裡,小心衝撞了!」

「夫人,是爺來接您了。」

丁三的聲音恭敬的答應著,李青微笑著站住,琉璃歪著頭看著李青,低低的笑著說道:「夫人和爺定能白首偕老。」

平王帶著些醉意,擁著李青回到春暉院,李青洗漱後,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寅正時分,李青就被叫醒了,閉著眼睛洗漱完畢,穿上又厚又重的大禮服,去祭了宗祠,回來匆匆吃了碗燕窩粥,又隨著平王去大殿受了元旦朝賀,回來換了吉服,又去前殿,陪著平王主持元旦賜宴。

初二起,李青跟著平王到幾位老臣府上看了看,接著,就忙著和竹雨仔細的擬定著菜單,準備一個接一個的宴會,微笑著端莊的參加著一個接一個的宴會,初四是立春日,賜了春餅到各家府上,初五煮了元宵賞了閤府上下和王爺的黑衣衛,直到初六,李青才算鬆了口氣,軟軟的趴在了東廂炕上,從年三十到現在,她從早忙到晚,連喘息的功夫都沒有!

初七日,楊家托了三爺到國子監祭酒張居行府上求親,求娶張家一直養在府外的一個庶出女兒,兩家很快換了庚帖,下了小定。只等著秋天裡成親。

秋月滿臉通紅,眉眼間帶著喜氣,正被琉璃、竹枝、竹葉還有竹雨圍在中間,一邊打趣,一邊討賞,綠蒿、水蘇等十來個丫頭也在旁邊跟著起哄要賞錢,李青笑盈盈的靠在炕上的大靠枕上,看著被擠在中間的秋月,秋月轉過頭,看著李青抱怨道:「夫人,您也不管管!」

「秋月要我管什麼?該管的我都管好了呀,這庚帖也換了,小定也下了,嫁妝的事,鄭嬤嬤正管著呢,你繡嫁衣這事,我又管不了,你還要我管什麼?」

眾丫頭哄堂大笑,琉璃拉著她,笑著說道:「繡嫁衣這事,夫人管不了,我們倒幫得,你再發一遍賞錢就行,只是,這荷包和公婆鞋,可就幫不得了。」

秋月臉漲得通紅,李青笑著吩咐道:「竹雨別光鬧她,讓她拿出銀子來,你替她好好弄幾桌席面出來,先請這滿院的姐妹們喝了謝媒酒才是正事,不要替她心疼銀子,這院子裡,除了你家夫人,就數她銀子多呢!」

眾丫頭笑著鬧著,擁著秋月出去了,琉璃落後幾步,看著她們出了門,笑著過來給李青換了熱茶水,又取了個小手爐過來,換過李青懷裡的手爐,李青把手爐放在腹部,捧起熱茶,喝了幾口,滿足的歎著氣。

正月十一一早封了印,平王就帶著人出了城,一直到正月十四半夜才回到王府。

早上,平王和李青從春暉院請安回來,平王擁著李青,慢慢穿過花園,李青看著園子角落裡堆著的厚厚雪堆,和樹上垂下的長長的冰凌,微微有些出神,不知道逸梅莊這會兒是怎樣的景致,園子的雪有沒有都掃了去,這雪真不該掃得如此乾淨。

平王低下頭看了看微微有些出神的李青,笑著問道:「青青在想什麼?」

李青恍過神來,腳下頓了頓,笑著說道:「我在想,這元宵節,平陽府不知道都有些什麼樣的風俗。」

平王眼睛裡露出笑意來,攬了攬李青的腰,輕輕笑出了聲,半晌才說道:「青青今晚,是不是想出去看燈?」

李青怔了怔,眼睛笑得彎了起來,停下腳步,微微仰頭看著平王問道:「爺今晚要帶我去看燈嗎?」

平王停下腳步,看住李青,一時沒有說話,李青微微有些著急的拉了拉平王的斗篷,帶著絲嗔怪說道:「是你問我想不想的!爺?」

平王笑了起來,攬著李青往前走去,「好!青青想去,爺就帶你去看看,看看咱們平陽府這元宵燈節,比京城如何!」

申正剛過,李青就急急的吩咐擺飯,平王哈哈笑著,和李青一起吃了飯,李青換了件淡紫暗花雲錦小襖,一條紫色織錦如意月裙,穿了白底繡花哆羅呢銀狐披風,平王換了件月白色棉衫,穿了深藍色銀狐斗篷,拉著李青出了門,琉璃、綠蒿穿了厚棉斗篷,跟在後面,在二門口,平王和李青上了輛四輪單軸輕便車,慢慢往外駛去,走了半刻鐘,丁三在外面恭敬的回道:「爺,夫人,前面不能過車子了。」

平王笑著下了車,扶著李青下來,車子停在了一處稍稍偏僻些的巷子裡,李青帶著些興奮,好奇的看著前面不遠處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街市,平王笑著牽著她的手,丁一、丁三在前面引著,琉璃、綠蒿跟在後面,護衛們或明或暗的散在周圍,一行人緩緩往熱鬧處走去。

平王低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這元宵的熱鬧,頭一件就是鞭春牛,這會兒,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先去看這個。」

丁一和丁三引著兩人,從巷子裡的一個門進去,轉了兩個彎,進了一處茶樓,一直上到三樓,樓上只在左右站滿了護衛,並無其它人,正中放著張桌子,放著茶水,擺滿了點心,簷下也沒有掛燈籠,只在地上放了幾盞小地燈,從窗戶看外面,極是明亮,外面看裡面,卻什麼也看不清楚,李青滿臉笑意,轉頭看著平王說道:「爺是不是讓人包了這茶樓?這可不叫與民同樂!」

平王哈哈笑著,攬了李青走到窗前,「只是這一層,沒讓人上來罷了,青青看,等會儀仗就從府衙門口出來,沿著這些街道一路巡行,這鞭春牛可是平陽府衙的大事,舞社火的、舉羽儀的都是府衙裡的衙役、司官、文書,趕春牛的是府尹袁德清,這是袁德清頭一次鞭春牛,爺正好看看,他這春牛鞭得如何。」

話音剛落,遠處府衙門口爆起陣響亮的鞭炮聲,李青嚇得猛的撲進了平王懷裡,平王急忙摟緊了。

隨著鞭炮聲,外面此起彼伏的響起了陣陣叫好聲、歡呼聲,李青忙抬頭看過去,府衙前,一隻明亮的火獅子追著只上下翻飛的火球,極利落乾淨的高高跳躍著翻了出來,周圍一片叫好聲,後面一隻小些的,看起來極為憨態可鞠的小獅子,連滾帶爬的跟了出來,周圍一片哄笑,一時間,大獅子追著跳動閃爍的火球翻、滾、騰、撲、跌、躍,動作大張大合,利落颯爽,極是英氣,小獅子卻在地上跌交、偷懶、搔癢、抖毛,一幅無知撒賴的模樣,周圍叫好聲中夾著陣陣哄笑聲,李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拉著平王,指著小獅子邊笑邊說:「你看,你看,那個小獅子,真是可愛!」

平王攬著李青,哈哈笑著說道:「這袁德清倒有幾分巧心思,青青不知道,這舞獅子是要功夫的,平陽府一向太平,府衙裡練過那麼幾天功夫的也就兩個捕頭,鞭春牛的規矩又是一定要府衙裡的人來做,咱們韓地舞獅子又講究成對,平陽府每年都為這第二隻獅子發愁,今年這主意倒討巧,這小獅子配得好!」

在兩隻獅子的引導下,後面的人舉著串燈、蓮花燈、如意燈、推著麒麟花車,花車後,四個人臉塗得紅紅的,穿紅著綠,扮成女人舞著旱船,扭扭捏捏的跟了上來,後面兩個牧童打扮的人拉著牛車,牛背上頂著只巨大的放滿了五穀的花藍,府尹袁德清舉著鞭子跟在牛後面,穿著官服,臉塗得紅紅的,不時揚鞭揮舞作奮力趕牛狀,周圍的人跟著叫著、笑著、拍著手、亂喊著、跟著隊伍跑動著,一時熱鬧非凡。

平王微微點點頭,笑著俯在李青耳邊說道:「這個袁德清,爺倒沒用錯人。」

李青仰著頭,用眼角斜看著平王笑道:「爺英明神武,怎麼會用錯人呢!」

平王笑著歎著氣,抬手輕輕捏了捏李青的鼻子,「唉,也就青青敢這麼調笑爺!回去爺可要好好給你立立規矩!」

鞭春牛的隊伍走遠了,兩人下了樓,平王笑著牽了李青的手,「這元宵節第二重要的事,就是走百病了,爺帶你去看看,不過,青青這裡,可是百病迴避。」

平王俯下身,貼在李青耳邊說道,李青忙點著頭,瞪大眼睛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百病要迴避我才對呢!」

平王大笑起來,牽著李青,往人群中慢慢擠了過去。



第一卷 第一百十九章 添丁

平王牽著李青,往城門口方向走過去,兩人一邊走,一邊看著街市兩邊掛著的各式燈籠,李青看著街對面掛著的老虎燈,不禁笑出了聲,忙拉了拉平王,示意他看,感慨道:「爺,你看,這老虎燈必是比著貓做的,這貓倒是只柔順的好貓!」

平王仔細看了看,也笑了起來,「青青看得清楚,說得可是,這是只好貓,就是頭上多了個『王』!」

「爺看那邊,那邊那只蓮花燈,做得真是精緻!像真的一樣!」

平王笑著看過去,轉過頭示意丁一,丁一忙奔了過去,很快就提了那只蓮花燈過來,李青滿臉笑意的接過,提在手裡仔細的看了一會兒,遞給綠蒿,微微仰著頭,眼波在燈光下如水般盈盈蕩漾,笑著問道:「爺要把我喜歡的燈都買了來嗎?」

「嗯!」

「唉,爺真要把我喜歡的燈都買了來,那這平陽府就剩不下幾盞燈了,咱們府裡也不知道能不能掛得下呢?」

平王大笑起來,拉緊了李青的手,停下腳步,微微低下些頭,看住李青,溫柔的說道:「好,那就不買了,都讓它們掛在這裡,爺和青青一盞盞看過去就是,這平陽府也是爺和青青的府第。」

李青笑盈盈的看著平王,點點頭,平王牽著李青,點評著花燈,繼續往前慢慢逛過去。

「爺,看那邊!去看猴戲吧!」

聽到遠處敲得極為喜慶的小鑼,李青忙拉了平王說道,平王笑著牽著李青站到邊上,李青滿臉希奇的看著場子裡的一群小猴子,一會兒扮成老太婆卻是竄上竄下,一會兒拿著只木刀耍得熱鬧無比。

平王低下頭,看住李青,微微有些失神,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她像現在這樣,一會兒驚訝,一會兒緊張,一會兒大笑,像個孩子般,露著真性情,從心底流淌出歡愉來,這是她的另一面嘛?這樣的她,讓他移不開眼睛,移不開心神,她一舉一動一個眼神,彷彿都有根看不見絲線,牽著他的心,左右著他的喜怒哀樂,牽得他心痛無比。

李青看了半天猴戲,心滿意足的吩咐琉璃賞了塊小銀錁子,在耍猴人的千恩萬謝中,順著人流,往城門口走去。

兩人邊走邊逛,快到城門口時,平王停下了腳步,笑著說道:「差點忘了,這走百病的可都是女子,今晚的城牆,一向是只有女子才好上去的,我要是上去了,只怕要被當成浪蕩子打了下來。青青,我在城下等你,讓丫頭陪你上去走走吧。」

李青笑了起來,眼睛亮亮的看著平王說道:「爺被一群女人追著打下來……」

李青想像著這盛況,忍不住笑彎了腰,平王滿眼愛戀的看著笑得開懷不已的李青,只覺得心底有朵花慢慢綻放開來,李青笑夠了,直起身子,拉了平王的手輕輕搖著,眼波微微漾著,笑盈盈的說道:「爺不去,我也不去,我可是百病迴避的,還要走什麼百病啊!」

平王眼神溫柔似水,笑容綻放開來,忍不住伸手攬了李青,低聲說道:「那,青青,我們去摸城門釘去,好不好?」

李青忙點點頭,平王攬著李青邊往前走,邊低聲說道:「青青,摸了門釘,我們也該添個丁了。」

李青腳步頓了頓,彷彿寒冷般微微顫抖了下,轉過頭,眼神中隱約帶著絲悲哀般看了看平王,沒有說話,平王心頭突了一下,彷彿有什麼令人不安的東西悄悄鑽進了斗篷裡。

回到車上,李青盡興而疲憊的倒在平王懷裡,「好累!」

兩人回到春熙院,剛沐浴洗漱了,鄭嬤嬤匆匆進來稟報:「爺,夫人,西院玉蘭院來找了爺好幾趟了,說有要緊的事要稟報了爺,奴婢問她,她不肯說,只說這事一定得等爺回來,跟爺稟報了才行,這會兒,聽說爺回來了,在院門口候著呢。」

平王眉梢挑了起來,聲音有些冷淡的吩咐道:「西院的事,回了夫人就是。」

李青在旁輕輕拉了拉平王的衣袖,笑著說道:「她既來了,爺又在,就聽聽什麼事,這樣著急,許是有大事呢。」

說完,轉過頭吩咐鄭嬤嬤叫了玉蘭院稟報的人進來,鄭嬤嬤答應著出去,片刻功夫,張姨娘的貼身丫頭玉蘭進了屋,跪倒磕頭請了安,看了看坐在旁邊的李青,欲言又止,李青冷淡的看著她,卻沒有半分迴避的意思,平王低頭喝著茶,冷冷的吩咐道:「說吧。」

玉蘭又磕了個頭,遲疑了下,稟報道:「回爺,今天太醫來給姨娘診了脈,姨娘有喜了,太醫說,孩子還小,才一個多月,要小心安胎。姨娘讓奴婢跟爺稟報:她心裡不安,怕得很,想求了王爺,允她過來給夫人賠罪,恕她從前的不敬,容她把這孩子生下來。」

李青眼睛瞇了起來,平王的手微微有些抖動起來,盯著玉蘭,半晌也沒說出話來,李青盯著玉蘭,眼睛裡閃過絲寒意,溫和的笑著說道:
「回去告訴你家姨娘,只管安心養胎,我明天一早就搬去逸梅莊迴避著她就是了,不管怎樣,爺的子嗣最重要,她既懷了爺的骨肉,這府裡自然以她為尊,請她儘管放開心腸,既有了孩子,自然萬事以孩子為重。」

玉蘭怔怔的聽著,呆呆的看著平王,平王突然露出滿臉獰笑來,惡狠狠的吩咐道:「叫丁三進來!」

丁三飛奔進來,僕倒在地,平王盯著丁三吩咐道:「去,叫張家來人,把張氏接回去安胎生養!她既在這府裡不得安寧,連爺和夫人都放心不下,爺就給她個安寧!告訴張家,張氏肚子裡的孩子若有半分閃失,爺誅他張家滿門!去,今晚就讓張家接回去!」

丁三答應著,爬起來飛奔出去傳信了,玉蘭愕然傻在地上,李青瞇著眼睛看著她,端起杯子,慢慢喝起了茶,平王狠狠的盯著玉蘭,「怎麼?還等著爺扶你起來,親自送你回去?」

玉蘭忙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出了門。

李青看著她出了門,放下杯子,下了炕,施施然進了內室,平王怔了怔,呆呆的站了片刻,急忙跟了進去。

李青靠著個深紫色半舊大靠枕,正翻著本書,平王站在床前呆了片刻,笑著擠了過去,咳了兩聲,小心的解釋道:「青青,你聽我說,我就去過玉蘭院一趟,在你搬回春熙院前,我,那天喝了些酒,本來想去看看就回來的,青青,真的就去過一趟,西院也就是去過玉蘭院這一趟。」

李青放下手裡的書,笑盈盈的看著平王問道:「爺這麼說話,妾如何擔當得起?西院的四個姨娘,都是入府多年,也給爺生了兒女,爺怎麼能棄之不顧?妾難道是那不明理不懂事的無知婦人?逼得爺要去西院,也得像做賊一樣,偷著去的?爺這樣,豈不是陷妾於不賢無德?」

平王怔怔的看著李青,看著李青冰冷的眼神,臉上溫和卻疏離異常的笑容,半個時辰前,她的笑她的眼神,和她的人一樣和他在一起,彷彿春風般包裹著他,那種溫暖與安心,是從來沒有過的,他牽著她的手,擁著她,心是那樣的平和和安定,她是他所有的愉悅,是和他連在一起的骨肉,現在,她在遠離他,他的心彷彿被割裂般痛了起來。

平王急急的抱緊了李青,摟得李青透不過氣來,貼在她耳邊焦急的低低的說著話:「青青,不要走,你這樣,我心痛,痛得很,是我不對,你不要這樣,我答應過你,沒做到,是我錯了,青青,你原諒我這次,真的只去過那一趟,那天,我想你,想得睡不著,青青,不要走,跟我在一起。」

李青努力掙扎著,讓自己探出頭來,長長的舒了口氣,有些困惑的看著平王,「爺鬆開我,我透不過氣來,骨頭痛!」

平王貼著李青的臉,閉著眼睛,不動也不再說話,過了很久,才慢慢動了動,低低的說道:「青青,你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不能離開我。」

李青微微瞇起眼睛,嘴角掠過絲笑意,微微動了動,把自己放舒服了,不再理會平王,睡了過去,逛了一晚上,她可是累壞了。

第二天,李青直睡到辰正時分才醒過來,秋月過來掛起簾子,李青窩在床上懶懶的問道:「什麼時辰了?今天竟是我自己醒來的?」

秋月抿嘴笑了起來,「夫人哪能醒那麼早?這會兒都辰正了,爺吩咐了,不讓叫你起來,說你病了。」

秋月說著,又笑了起來,「爺是要把夫人慣壞了呢!」

李青伏在床上,沒有說話,半晌才吩咐秋月:「你去告訴鄭嬤嬤,收拾東西,咱們今天下午就搬回逸梅莊,要快。」

秋月怔了怔,看著李青,猶豫了下,點了點頭,叫了綠蒿進來侍候李青梳洗,出去找鄭嬤嬤,安排人收拾東西去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6:12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07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章 餘輝下

辰末時分,李青去了春暉院,辭了行,回到春熙院,簡單吃了飯,換了衣服,穿了件石青色緙絲銀狐斗篷,出了春熙院,上了兩輪車,二門裡,孫義和木通已經垂手侍候著了,孫義看著李青下了兩輪車,嘴唇微微動了動,猶豫了下,轉過頭,看著木通低聲說道:「木管家,爺一會兒就過來,要不,你跟夫人說一聲,稍等一等?」

木通咧嘴笑著搖著頭,低聲說道:「又不是出什麼遠門,不過就是去莊子,看臉色,夫人今天心情不好,我可不敢這會兒惹夫人不高興去,再說,這二門裡冷,只怕爺也不會讓夫人在這寒風裡等著,夫人身子弱,凍著了可不得了。」

孫義怔了怔,苦笑著垂下了頭,李青扶著秋月的手,正準備上車,抬頭正看到平王背著手站在垂花門前,挺直著腰背,沮喪的看著她,微風輕輕吹動著衣角,透著淡淡的寥落和寂寞,李青怔了怔,低下了頭,半晌,轉過身,微微笑著走向垂花門。

李青走到平王面前,兩隻手輕輕拉著他的斗篷往裡緊了緊,仰著頭,笑盈盈的看著平王問道:「爺今天忙不忙?」

「嗯?」

平王低著頭,仔細的看著李青,李青微微垂下眼簾,笑著說道:「爺今天若是不忙,就早一些到莊子裡來,若是晚了,天色暗下來,路上積雪那麼厚,我不放心爺。」

平王眼睛亮了起來,一股溫暖的氣息飛快的漫延出來,驅散了眼底的沮喪,平王伸出手,也不顧這滿院的僕婦下人,把李青攬在懷裡,狠狠的摟了摟,笑著擁著她,送到車上,牽著李青的手,拉著她回過頭,滿面笑容的低聲交待道:「青青放心,我一會兒就過去,天黑前一定趕到桃花源,青青路上當心。」

李青笑著點點頭,進了車子,琉璃跟著進去侍候著,車子緩緩動了起來,往院外行去,平王背著手,滿臉笑意的目送著車子轉過彎,看不到了,才轉身回去了外書房。

孫義怔怔的站在院子裡,早上跟爺說,夫人要車去逸梅莊,爺那樣子,恨不得吃了他,從那會兒到現在,誰去回事誰倒霉,個個被罵得狗血淋頭,中午飯也不吃了,爺就是再寵夫人,氣成這樣,這也得回轉個幾天吧,這可好,夫人不過笑了笑,說了兩句話,爺就好了?沒事了?

昨晚張姨娘診出有孕,卻被連夜送走,和今天夫人突然去了逸梅莊,只怕脫不開關係,看來,爺是一頭栽在夫人這一關了,從明天開始,自己只怕又得一趟趟往莊子裡跑了。

李青靠在桃花源東廂炕上,接過綠蒿遞過來的熱茶,捧在手裡,喝了一口,舒服的歎著氣:「唉,還是自己家裡好啊!」

琉璃斜了一眼綠蒿,笑著說道:「夫人的家也太多了些!就跟爺說的那樣,這韓地就是夫人的家。」

李青笑著看著琉璃,沒有說話,不大會兒,水蘇進來稟報熱水準備好了,李青起身,笑盈盈的去淨房泡她的花瓣浴去了。

申初剛過,平王已經到了逸梅莊,李青迎到正屋門口,笑盈盈的侍候他脫了斗篷,坐到東廂炕上,奉了茶過來,平王看著穿著一身淡綠單薄衣裙的李青,放下杯子,伸手拉了她過來,笑著說道:「青青又怕冷,又不肯多穿衣服,你身子又弱,凍著了,爺豈不心疼。」

李青窩在平王懷裡,仰著頭笑盈盈的說道:「爺若不累,陪我去花園裡看看,好不好?」

平王笑著點點頭,李青起身,琉璃取了件淡綠繡水草長襖給李青穿在外面,穿了白色挖雲羊皮小靴,披上深綠哆羅呢銀狐裡披風,李青穿好,又侍候著平王穿上斗篷,繫好帶子,兩人往院外走去,琉璃急忙取了厚棉斗篷來,和綠蒿一起,準備跟過去侍候著,李青轉過身,笑著吩咐道:「我和爺走一走就回來,不用跟過來了。」

琉璃微微猶豫了下,曲膝答應著回去了。

平王微笑著攬著李青,慢慢往園子裡走去。

園子裡的路已經掃出來了,其餘的地方仍覆著厚厚的雪,白皚皚的顯示出假山和灌木的輪廓來,粗大的樹木頂著滿頭長長的冰凌,彷彿沉睡般安靜的佇立著,只有滿頭的冰凌隨風輕輕晃動著,在落日餘輝的照射下閃著金光,亭台樓閣頂上都蓋著厚厚的雪,清掃乾淨的路面上,偶有小鳥抖抖瑟瑟的飛下來,尋找著吃食。

李青拉著平王的手,盯著腳下跳動的小鳥,輕輕歎了口氣,「等會兒讓木通找人做幾個餵食的東西來,放上些米谷,給這園子裡的鳥雀過冬。」

平王輕輕笑了起來,「青青這是婦人之仁,春生秋殺,乃順天之令,逆之不祥。」

李青歪著頭,斜斜的看了平王一眼,「順天逆天,那是爺的事,我一個內宅婦人,可不管什麼天之令、地之令,我只要管好我的人,我的院子,我的東西,這鳥兒既住到了逸梅莊,就是我的鳥兒,能護著自然要護著。」

平王腳下頓了頓,伸手攬著李青的腰,微微低下頭,笑著問道:「那我算不算青青的人?」

「青青的爺的人。」

李青笑著,聲音有些飄忽般說道,平王沉默著,手下用力了些,攬著李青往自己身邊靠得近了些,慢慢往後湖方向走去。

後湖裡結了厚厚的冰,冰上覆著厚厚一層雪,看過去,彷彿只是一片略低些的地面而已,兩人站在湖邊粗大的歪脖子柳樹下,看著湖面,李青微微有些失望,嘟嚷道:「我還以為能看到冰呢。」

「這個容易,讓下人們把冰上面的雪掃乾淨就是了。」

「掃了就沒趣味了,清水出芙蓉,講究的就是個天然。」

「嗯,青青,青青是爺的人,那我是不是青青的人?」

平王突然又問道,李青怔了怔,仰頭仔細的看著平王,平王眼睛盯住李青,抿著嘴等著她的回答,李青嘴角漾出絲笑意,往平王身邊靠了靠,垂下頭,「冷。」

平王張開斗篷,把李青裹了進去,「青青,你還沒回了我的話呢!」

「嗯,爺就是爺,反正,青青是爺的!」

李青仰著頭,笑語盈盈的說道,平王眼睛裡閃過絲困惑,李青伸手圈住平王的腰,把頭貼在他胸前,懶懶的說道:「我最喜歡窩在爺懷裡,好溫暖啊。」

平王輕輕笑了起來,拉著斗篷裹緊了李青,用下巴輕輕蹭著李青的頭頂,溫和的說道:「我也喜歡摟著青青,也很溫暖。」

李青窩在平王懷裡,半晌,用手指劃著平王的後背,帶著些好奇問道:「都說爺功夫好,怎麼個好法?」

平王窒了窒,半晌才悶悶的笑了起來,李青從平王懷裡抬起頭來,仰頭看著平王,「月靜功夫也很高,爺知不知道?」

平王點點頭,「那爺的功夫好,還是月靜的功夫好?」

平王笑得肩膀輕輕抖動起來,李青仰頭看著笑得眼睛都瞇在了一起的平王,輕輕踢著平王的腳,「爺笑什麼?」

「青青,出家人練功,不過求個強身健體,爺練的是殺人的功夫,嗯,爺的功夫肯定不如月靜的好看。」

李青笑著點著頭,認真的說道:「月靜的功夫真的很好看,本來我想跟著月靜練練功夫的,既然爺的功夫更厲害些,那我以後還是跟著爺練練功夫好了。」

平王笑得更厲害了,半晌,才勉強說出話來:「青青,你,懶成那樣,還練功?算了,青青,有爺呢,爺一輩子都把你摟在懷裡,護著你,你不用練功,練功的苦青青可受不住。」

李青伏在平王胸前,悠悠的歎息著:「我小的時候,就立志要練功,練成了功,就可以在夏天裡天天跳到屋脊上坐著看星星乘涼,又涼快,又安靜,又沒有蚊蟲,可是,爺知道,我身子不好,老和尚不許我練,現在我身體好多了,我要練功,我要在夏天裡,坐在屋脊上去!」

平王怔了怔,把李青往懷裡摟了摟,輕輕歎了口氣,帶著笑意溫和的說道:「青青若想夏天裡坐到屋脊上去,我帶你去,不用練功,青青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李青伏在平王懷裡,沒有說話,只看著遠方,通紅的圓圓的太陽慢慢掉下了地平線,一群歸巢的鳥兒鳴叫著從落日前飛過,李青怔怔的看著圓圓的落日,彷彿是夢中,她坐在副駕上,跺著腳,叫著笑著讓他快開快開,追上那落日!

李青慢慢從落日處移過眼神,仰起頭微微有些癡迷的看著平王,落日的餘輝下,他看起來是如此的溫柔而深情,李青心裡酸澀起來,掂起腳尖,吻住了平王,平王身子僵了僵,立即抬手托住了李青的頭,輕柔的吻了回去。

太陽落下了地平線,大地漸漸被暮色籠罩,平王靠在樹上,吻到了李青耳邊,喃喃的問道:「青青,身上可乾淨了?」

李青輕輕笑了起來,點了點頭,平王喉嚨緊了緊,笑了起來,「那我們回去吧,回去早些安歇。」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完美

    王府外書房,林蘊濤雙腿分得開開的坐在椅子上,正喝著茶,林蘊波輕巧的轉著手裡的折扇,斯斯文文坐在林蘊濤對面,平王坐在上首桌子後面的扶手椅上,眼睛裡帶著笑意,看著皺著眉頭喝著茶的林蘊濤,林蘊濤放下杯子,看著平王問道:「你倒是給我透個底,這慶余堂到底是要拿紅果做什麼藥?這中間的利潤到底有多少?前兒,那個連慶已經找到王家了,說要和王家聯手吃戶部慶國那一標,本錢定銀全部王家出,慶余堂只出方子,負責做藥丸子來賣,可這利潤竟要三七開!」

    「三七開也算合適,畢竟慶余堂的方子就是夫人的方子,夫人的方子分去三成的利,放到哪兒也不算多。」

    林蘊波笑著說道,林蘊濤轉過頭,瞪著眼睛盯著林蘊波,聲音高了上去,「呸!若是拿三成去,還用我坐在這裡給你們說這個!是慶余堂七,王家三!老爺子一下子就上了火,這本錢定銀全部王家出,若賠了自然是王家全賠,賺了錢卻讓慶余堂拿去七成!這明擺著吃虧的買賣老爺子哪裡肯幹?若不是看著夫人的面子,王氏先頭又遞過話,早就拎棍子打出去了!」

    林蘊波眼睛也瞪大了,轉頭看著平王,帶著些興奮問道:「爺,你一定得透個底,這連慶我也打了半年多的交道了,不是個亂說話的,到底要做什麼藥丸子?能生發出多少利息來?爺可得透個底給我,下個月定這標底的時候,我心裡也好有個數。」

    平王皺皺眉頭,來回看著滿臉苦惱的林蘊濤和一臉興奮的林蘊波,攤了攤手說道:「我答應過夫人了,她這宗生意,我只坐收三成利,不插手。」

    「你收三成,夫人四成,你們兩口子一個大子兒不出,坐收七成利!王家出本錢定銀,擔著風險,才三成利,這也太過了些。」

    林蘊濤憤憤不平的說道,平王看著他,眉眼間全是笑意,懶洋洋的說道:「在商言商,若是王家信不過這方子,你知道夫人的醫術,就給他們打個保票,若是覺得這利潤上分得少了,讓王家自己和連慶談去就是了,做生意本來就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嘛,若是談不下來,王家又不肯這三七開,讓連慶去找別家合夥就是,這些都是他們商人自己的事,你在這裡著什麼急?」

    林蘊濤黑黑的臉上泛起股紅意來,低下頭,端起杯子喝起了茶,林蘊波眼睛裡閃過絲促狹來,笑著問道:「大哥,你什麼時候這麼細心體貼,幫著王家打聽起這生意上的事來了?」

    「你嫂子回來跟我說了這事,還說那連慶說三成的利足以能讓王家滿意,你嫂子不知道夫人的底細,我可是知道的,連慶這話我也得思量思量不是,不然,回頭便宜了別家,你嫂子那裡我可交待不了,哪裡還敢不上心!」

    平王輕輕笑了起來,斜著眼睛看著林蘊濤,林蘊波眼睛裡全是笑,盯著林蘊濤不依不饒的問道:「大哥不要打馬虎眼,嫂子才不會因為這事和你生氣,你倒說說,嫂子到底為什麼生的氣?你這幾天,酒喝得肯定不多,快說!」

    林蘊濤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瞪了林蘊濤一眼,平王也笑著問道:「除了酒,你還生出新花樣來惹嫂子生氣啦?說說看看,爺也好掂量掂量,這事要不要幫了你。」

    林蘊濤吭哧了半天,臉漲得通紅,半晌才說出話來:「前兒,酒多了,拉著個丫頭多說了兩句話,讓你嫂子看見了,一直哭到現在了,也不理人,只要看到我,抄到什麼就奔我砸過來,今天早上摸著個石鎮紙奔著我就砸過來了,虧我身手還好,這不,沒辦法了嘛。」

    林蘊波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平王臉上青紅不定,一時竟怔住了,他知道心裡一直湧動著的不安源自何處了,不管他做什麼,青青都不生氣、不嫉妒,老太妃說的話也好,張氏的懷孕也好,他去不去姨娘那裡也好,甚至姨娘們的冒犯,林紅敏的不敬,她都不生氣,一直沒有熱氣的得體的微笑著,不帶任何情感的冷冷的看著,她對他,完美到只有愛,只有體貼,除了愛和體貼,沒有任何不好的情感,沒有生氣、沒有嫉妒、沒有抱怨、沒有嘮叨,沒有無理取鬧,沒有……所有的不好都沒有,是這份完美讓他不敢置信而不安。

    林蘊濤和林蘊波看著臉色變幻不定,完全出了神的平王,詫異的互相看了看,林蘊波小心的叫了聲:「爺?」

    平王怔怔的,彷彿沒有聽到林蘊波的叫聲,林蘊濤站起來,走到平王面前,伸手晃了晃,平王恍過神來,強笑著說道:「大哥討好了大嫂,是想納了那丫頭了?」

    「爺,您就別打趣我了!我那是一時酒多,也就是想逗那丫頭玩玩罷了,別說納了,我若是敢往別的女人身上沾上一沾,你嫂子就能閹了我!這事再別提!就這多說了兩句話,你嫂子那裡,我還交待不了呢,爺,您一定得幫幫我,這事無論如何得透個底給我,讓我在你嫂子那兒獻上這個慇勤,也好早日饒了我這回。」

    林蘊濤滿臉苦惱的抱著拳,不停的鞠躬哀求著,林蘊波打開扇子擋著臉笑得肩膀抖個不停,平王臉色微微有些發青,轉過頭,看著林蘊波,突然說道:「福生的媳婦比大嫂賢惠,必不會潑辣至此,爺賞個丫頭給你如何?」

    林蘊波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連連擺著手,臉漲得通紅,著急的叫道:「爺,我可沒招您惹您,也沒辦錯什麼事,您哪能這麼害我?采薇,不不不,蘇氏還不得哭死過去!這跟賢不賢惠可連不到一塊去!大嫂的賢惠可是出了名的,女人哪有不嫉妒、不小心眼的!個個都是醋罈子、醋甕!爺,您就說說算了,可千萬不能害了我!」

    平王呆呆的怔在了那裡,女人個個都是醋罈子,那青青呢?那天的帳篷裡,她窩在他懷裡,給他講那個茶壺和茶杯的比喻,她說她不願意做茶杯中的一個,她也是只壺!他是怎麼回答的?他怎麼記不得了?好像從那天起,不不不,從娶了她那天起,還是從浮石城回來?什麼時候開始的?還是一開始就這樣,只不過他是剛剛才發現了的?還是從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在羅甸城外的帳篷裡,她就是這樣?就這樣完美到無可挑剔!完美到讓他不安,一天比一天,越來越不安!

    「爺!」

    林蘊濤微微有些擔憂的提高了聲音,又叫了一聲,平王猛的緩過神來,慌忙端起杯子,連喝了幾口茶,定了定心神,才開口說道:「這生意,夫人本來是要自己做的,是我讓她分些利潤給王家,你把我這話說給王家,讓王家老爺子自己掂量去,開了春,寒谷寺北寺就要開工,也就是今年裡頭,找個合適的機會,夫人這個護法身份就得公告天下,聽說王家給無著庵供藥半賣半送還喜之不盡,好像也不是全無頭腦。」

    林蘊濤還想說話,林蘊波忙拉住他,悄悄說道:「你只管把爺這頭一句話傳過去,王家那老爺子可是個猢猻,必定明白的,嫂子那裡你肯定能討得了好!」

    林蘊波手下用力,又拉了拉林蘊濤,示意林蘊濤看又出了神的平王,林蘊濤狐疑的看著平王,又轉過頭看了看林蘊波,到底沒忍住,關切的問道:「爺,您沒事吧,您臉色可不好。」

    平王抬起頭,看著林蘊濤和林蘊波,勉強笑笑,「沒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先下去吧。」

    林蘊濤擔憂的看著平王,還想說話,林蘊波拉了拉他,林蘊濤回頭看了眼林蘊波,猶豫了下,和林蘊波一起,躬身告了退,悄悄出去了。

    平王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書房裡,過了半個多時辰,突然高聲叫了丁三進來吩咐道:「你去逸梅莊,跟夫人說,西院陳姨娘病了,爺要去看看,今天就不過去逸梅莊了,立即去!」

    丁三心裡愕然不止,立即答應著出去了,要了馬,奔逸梅莊去了。

    過了一個多時辰,平王在護衛的簇擁下,出了城,直奔逸梅莊過去了,丁三回到半路,正遇到急駛的平王,慌忙調轉馬頭,跟了上去。

    逸梅莊大門口,平王下了馬,叫了丁三過來,一邊大步往莊子裡進去,一邊問道:「夫人怎麼說的?」

    「回爺的話,夫人沒說什麼,只說知道了。」

    平王猛的停住了腳步,丁三急忙收住腳,「夫人臉色如何?」

    「回爺的話,奴才沒敢看,不過聽聲音,很平和,沒有變化。」

    平王怔了怔,轉過身繼續往園子裡大步走去。

    平王急匆匆的進了桃花源,秋月忙迎了出來,平王停下腳步,緊繃著臉問道:「夫人呢?」

    「回爺的話,夫人到後湖看人捉魚去了。」

    秋月小心翼翼的回道,平王怔了半晌,也不進屋,轉身往後湖方向去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6:19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07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撈魚

    後湖裡一片熱鬧,十幾個健壯男僕穿著笨厚的魚皮服,腰後拖著根長長的繩子,繩子的另一頭緊緊的拴在湖邊的樹上,男僕站在冰上,正熱火朝天的輪流鑿著幾個冰眼,木通腰後也拖著根長長的繩子,跌跌撞撞的奔過來,奔過去,不管有用沒用的大聲叫著、指揮著,岸上站著成群的丫頭婆子,笑著鬧著,指點著湖裡撈魚的僕從,旁邊的幾個大筐子裡都已經放滿了魚。

    李青站在水榭裡,腳邊放著兩盆燒得旺旺的炭,手裡抱著個小小的紫銅手爐,正喜笑顏開的看著竹雨挑魚。

    平王呆呆的站在水榭外,有些發怔,琉璃回頭看到平王,忙拉了拉李青,小聲稟報道:「爺在後面。」

    李青笑容滿面的回過身去,看到平王,忙曲膝福了一禮,笑著說道:「爺,你看,這條黑魚多好,讓竹雨做了酸菜魚晚上吃,還有這烏青,做魚丸再好不過,可惜沒有芥末,不然今晚吃生魚片多好!」

    平王盯著李青,仔細的看著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沒有答話,李青微微有些詫異,轉過頭,吩咐竹雨:「把剛挑出來的幾條魚拿給鄭嬤嬤,讓她趕緊派人送去春暉院,說不定還來得及晚上做了給老祖宗嘗嘗鮮呢。」

    說完,扶著琉璃,上了台階,走到平王身邊,看著平王笑著說道:「爺累了吧?我陪爺回去歇一歇,晚上我們吃最新鮮的魚。」

    平王盯著李青,突然說道:「給西院也送些過去吧,這魚倒也算難得。」

    李青怔了怔,收了臉上的笑容,仰著頭微微瞇起眼睛看著平王,片刻,笑意盈盈的說道:「爺的西院,我可是連根線也不敢送進去,何況這吃食,萬一吃出個好歹來,傷了爺的寶貝,我豈不是萬死不能贖罪,再說,爺後院的寶貝們,自然是爺養著,若這一口吃食還要我送了過去,爺的臉往哪兒放?」

    李青頓了頓,斜著眼看著平王,輕輕笑了幾聲,繼續慢慢的說道:「更何況,這些魚我這莊子裡的人還不夠分呢,哪有餘糧給別人。」

    平王臉色有些紅漲,又有些發青,目光變幻不定的看著李青,李青微微皺皺眉頭,仰頭看著呆怔怔的平王,裹了裹斗篷,笑著說道:「我出來的時候不短了,這會兒身上有些冷,得趕緊回去了,爺若喜歡看他們撈魚,讓丁三侍候你在這裡看一會兒,我可是要先回去了。」

    說著,裹著斗篷,帶著琉璃、水萍,逕直往桃花源回去了。

    平王怔了怔,忙轉過身,跟了上去。

    丁三送了文書進來,平王坐在東廂炕上,拿起件文書來,卻有些魂不守舍,李青忙著去小廚房指點竹雨做魚去了,東廂門口水蘇和石黛垂手侍立著,屋裡靜悄悄的,屋簷下掛著的畫眉婉轉的叫聲傳進來,更顯得屋裡安靜異常。

    平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煩燥的放下,拿起文書來,只覺得那上面的字字一個個像是在不停的跳動著,跳得人心煩意亂,平王丟下文書,怔了一會兒,繃著臉吩咐道:「叫鄭嬤嬤進來。」

    石黛忙曲了曲膝應了,出去叫了鄭嬤嬤進來。

    鄭嬤嬤進了東廂,跪倒磕頭請了安,平王臉色微微緩和了些,抬了抬手吩咐道:「起來說話吧。」

    轉過頭,看著水蘇和石黛冷臉吩咐道:「你們出去!」

    水蘇和石黛忙曲膝應了,退到了外間,鄭嬤嬤有些詫異,微微垂著頭,小心翼翼的侍立著,平王轉過頭,盯著鄭嬤嬤看了半晌,才開口說道:「爺有件事問問你,不必和夫人說了。」

    「是!」

    鄭嬤嬤忙恭敬的曲膝答應著,平王停了停,才慢慢開口問道:「聽說,夫人入官前,曾想嫁給淮陽王嫡三子?」

    鄭嬤嬤怔住了,抬頭看著平王,遲疑著說道:「回爺的話,奴婢不知道這事。」

    平王嘴角露出絲冷笑來,斜睇著鄭嬤嬤,聲音中帶著些威壓緩緩的說道:「不要說你不知道,夫人的事你會不知道?淮陽王嫡三子是將死之人,這事,夫人必定是一清二楚,為什麼明知是將死之人,夫人還想嫁過去?說!」

    鄭嬤嬤身子顫抖了下,跪在了地上,聲音膽怯而恭敬的回道:「回爺的話,奴婢真的不知道,淮陽王是到李府求了親,求的是夫人還是二小姐,奴婢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後來是二小姐許了過去,聽說新婚當天新郎就死了,二小姐是個貞節的,也殉夫去了,別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平王瞇著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鄭嬤嬤,眼角微微跳了跳,半晌才陰陰的笑著說道:「夫人,倒是御下有方,夫人帶著你們從金川府離開,是準備去哪裡?」

    「回爺的話,夫人當時準備去晉地。」

    「嗯,去晉地找誰?怎麼打算的?仔仔細細的說給我聽。」

    「回爺的話,晉地沒有夫人認識的人,夫人說晉地富庶,生意大約也能好做些,夫人是打算著做點小生意,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嗯,夫人準備找個什麼樣的人嫁了?」

    鄭嬤嬤怔了怔,身子伏下了些,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爺的話,夫人說,想找個良人嫁了。」

    「嗯,怎麼才算良人?」

    「回爺的話,大約,大約就是爺這樣的吧。」

    平王窒了窒,呆怔了半晌,忍不住苦笑起來,盯著恭敬無比伏在地上的鄭嬤嬤,暗暗歎了口氣,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聲音緩和了些問道:「聽說你是宮裡出來的?」

    「回爺的話,奴婢十歲入的宮,後來跟著福安郡主陪嫁到厲家,慶歷十七年指過來侍候夫人。」

    「嗯,夫人很尊敬你。」

    「回爺,夫人心細,人良善,對下人們都很好,奴婢們為了夫人,什麼都肯做。」

    平王盯著鄭嬤嬤看了半晌,低頭彷彿出神般想了一會兒,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鄭嬤嬤磕了個頭,恭敬的退了出去,平王站起來,在屋裡來來回回走了幾趟,閉上眼睛舒緩著氣息,定了定心神,重又坐到炕上,仔細的看起文書來。

    李青從後面小廚房回來,站在東廂門口,微微曲了曲膝,笑著說道:「爺,我這一身的魚腥味,怕薰著爺,先去沐浴了,再過來侍候。」

    平王抬起頭,看著笑意盈盈的李青,怔怔的點了點頭,李青曲膝退下,往後面淨房走去,鄭嬤嬤已經等在淨房裡了,屏退了眾人,悄悄的把平王剛剛問的話仔細的稟報了,李青聽了,皺起了眉頭,低頭想了一會兒,才低低的吩咐道:「爺,今天有點兒不對勁,不過,嬤嬤千萬不要找人去打聽,爺身邊的人,更打聽不得,我仔細想過了,也沒什麼事能讓人拿了把柄去的,再說,我和他,相互敬著才是最好,王爺是人中龍鳳,自然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不要去管他,咱們只管過好咱們的日子。」

    鄭嬤嬤微微笑著應了,悄悄退了出去,綠蒿、水蘇進來侍候著李青沐浴洗漱後,換了件白底流彩暗花雲錦短襖,一條蔥黃綾繡百蝶曳地裙,絞乾了頭髮,微微有些鬆鬆的綰了個髮髻,插了支細細碎碎垂著十來個大小不一的蝴蝶的赤金花鈿,進了東廂。

    李青親手泡了杯茶捧過來,遞了過去,笑著說道:「爺嘗嘗這個茶好不好,今年這園子裡的臘梅開得特別好,我讓人採了些乾淨的梅花,烘乾了,放到瓷罐子裡,用煙羅紗裹了些眉山茶放進去,這茶再泡出來,就有股子梅花的清香味,我吃著覺得倒有些意思,爺也嘗嘗。」

    平王抬頭,看著臉上還微微帶著些沐浴後紅暈的李青,小襖緊貼著腰線,沒有一絲多餘,淡淡的黃色顯得人清新而靜謐,腰肢纖細得不盈一握,身形卻是玲瓏有致,她的上身從不束起來,嗯,她的褻衣也與別人不同,褻衣是用來托著胸前的豐盈,而不像別的女人那樣是束著的,青青胸前的豐盈,平王喉嚨微微有些緊,他的青青無處不好。

    平王接過杯子,喝了幾口茶,笑著點著頭,李青坐到他身邊,笑盈盈專注的看著他喝茶,平王心裡彷彿安定了下來,放下杯子,伸手攬著李青的腰,沿著腰一點點撫到了小腹處,頓了頓,雙臂微微用力,把李青抱到了懷裡,低下頭,看住李青,低聲問道:「爺今天若不來,青青會不會生氣?」

    李青仰頭看著平王,睫毛輕輕抖動著,軟軟的說道:「爺這麼忙,哪能天天來莊子裡,爺不在,青青只會想爺,怎麼會生氣呢?」

    彷彿有股溫馨甜蜜的風吹進了平王心底,安撫著那片湧動的不安,平王臉上綻放出笑容來,低著頭,仔細的看著李青,半晌,邊笑邊說道:「今天大哥過來打聽青青的紅果生意,說是得了信好回去給大嫂獻個慇勤,青青可知道,大哥是怎麼得罪的大嫂嗎?」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騙和被騙

    平王小心的盯著李青,李青歪著頭,彷彿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平王盯著李青的神色,慢慢的說道:「大哥醉了酒,拉著個丫頭多說了兩句話,大嫂就翻了醋罈子,這事,大嫂也太過了些,不過,大哥不計較,我也不好說什麼。嗯,若是青青,會不會像大嫂這樣?」

    李青仰著頭,嘴角翹了起來,眼珠微微轉了半轉,半晌才懶洋洋的說道:「若是爺,直接就納了,必定不會還拉著那丫頭說什麼話,反正爺西院裡的空院子多著呢。」

    平王怔了怔,滿臉苦笑的說道:「青青,爺哪有你說得那麼不堪?」

    李青認真的點著頭,「爺雷厲風行,做事果斷,英明神武,納個丫頭,根本不用說話!」

    平王臉擰到了一處,半晌才悶聲悶氣的說道:「青青,爺,不是那樣的人!」

    李青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轉過頭看著炕幾上堆著的文書,轉了話題:「爺今天的文書怎麼這麼多?」

    「嗯,爺上午……沒來得及看,就多了點。」

    平王聲音微微有些低落,李青笑著推推他,「竹雨的魚也該做得差不多了,今天這魚一定要趁熱吃才好,我去問問,若好了,爺先吃了飯再看,好不好?」

    平王摟著李青,沒有鬆手,只看住李青,鄭重的說道:「青青,爺不是那種隨便的人,爺答應過你,以後不會再納任何人,也不會再去西院,青青!」

    李青眼睛裡全是笑意,忍不住笑出了聲,拉著平王衣服前襟,竟笑得前仰後合,平王驀然想起張姨娘的身孕來,臉上紅漲起來,漸漸又泛起了青色,一時不知如何解釋才好,李青笑夠了,斜著眼帶著絲譏笑看著平王,慢慢的說道:「爺是韓地的王,是天下人眼裡的英雄好漢,總是拿這樣的話哄女人,真是好沒意思!哄就哄了,偏還非讓人相信不可,爺若是一定讓我信了才行,從今天起,我就信給爺看著就是了,肯定比爺說得話要真!」

    平王的臉紫漲起來,一時竟作聲不得,李青下了炕,理了理衣服,轉過頭,看著平王笑盈盈的說道:「爺到莊子裡來,我自然歡歡喜喜的接著爺,敬著爺,侍候著爺,爺看煩了我,喝膩了這眉山茶,就去西院,芙蓉院也罷,海棠院也好,自然也都是歡歡喜喜的接著爺、敬著爺,侍候著爺,若這莊子也煩了,西院也膩了,爺就再尋了新鮮的、別樣的女子進來,誰敢說個不字?誰敢想個不字?爺何苦總要糾纏著這信與不信?

    爺喜歡騙了人再被人騙,我可不想!明知道是鬼話偏還要裝著是在聽聖人之言,還要裝出深信不疑來,爺也真是會難為人!」

    李青說完,輕輕笑著,微微搖了搖頭,看著平王說道:「好吧,爺說的話自然都是真的,一言九鼎,青青信之不疑!爺,好吃飯了嗎?我餓了。」

    平王盤膝坐在炕上,雙手攥得緊緊的,壓在膝上,輕輕顫抖著,腰背挺得筆直,臉上已經是一片慘白,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李青,只說不出話來,李青歪著頭,看了看平王,笑著說道:「爺一定也餓壞了,我讓綠黛傳飯去。」

    說完,李青徑直走到門口,掀起簾子,吩咐道:「去告訴竹雨,若好了就端上來吧。」

    不大會兒,竹雨帶著幾個婆子送了晚飯過來,竹雨先把一個黃銅暖鍋放到桌子正中,掀開了蓋子,頓時一股熱氣溢了出來,滿屋都是微酸的魚香味,鍋子微微滾著,雪白的薄薄的魚片捲成了卷兒,慢慢上下浮動著。

    李青走到炕前,曲膝福了一禮,笑盈盈的上前拉了拉平王的衣袖,平王臉色灰白,怔怔的看著李青,李青笑盈盈的說道:「爺,吃飯吧。」

    平王動作有些僵硬的下了炕,坐到桌子前,李青用絲帕包著楠木箸奉了過去,又取了碗,用勺子盛了半碗魚片,加了點湯,奉給了平王,笑盈盈的說道:「爺嘗嘗。」

    平王有些木然的接過,埋頭吃了,李青微微瞇了瞇眼睛,看了會低頭吃著魚片的平王,才轉過身坐到平王左手邊,接過琉璃遞過來的碗,慢慢吃了幾片魚,看平王吃完了魚片,又用湯泡了半碗飯奉過去,平王也吃了,李青也用湯泡了半碗飯吃了。

    吃了飯,平王一聲不響的站起來,微微垂著頭,就著水蘇手裡的漱盂漱了口,沉默的去了東廂,筆直的端坐在炕上,拿起了本文書,李青泡了杯茶送過去,就不再理他,自顧進去內室睡覺去了。

    睡夢中,李青被攏入一片熾熱中,一下子驚醒過來,平王已經壓在她身上,重重的吻了過來,一隻手急促而粗魯的扯著她的衣服。

    李青被平王堵住了嘴,努力著想轉過頭去,衣服很快被扯下扔到了不知哪裡,平王已經翻上了她的身子,硬硬的就要進去,李青掙脫了出來,焦急的喊叫起來:「林蘊海,你發瘋呢!」

    平王頓住了身子,停在了外面,片刻又低頭吻了下去,已經溫柔了很多,從嘴唇吻到了李青耳邊,吐著熾熱的氣息,含糊不清的說著話:

    「青青,不要怕,我不傷害你,不會傷害你,青青。」

    平王一路吻了下去,熱得燙人的手撫著李青,感受著李青的放鬆,慢慢頂了進去。

    平王停了停,彷彿痛楚般「哼」了一聲,一隻手托著李青的腰臀,聲音沙啞含糊的喃喃低語著:「青青,我,啊!」

    平王動作越來越用力,越來越深入,李青調整著自己,努力跟著他的節奏,她已經無法像往常那樣控制他的節奏,只彷彿置身於一片驚濤駭浪中,在浪尖和濤谷中顛簸。

    平王軟軟的伏在她身上時,李青彷彿被抽乾了力氣般,微微喘息著,動了動被平王扣在一起的手指,想把他推下去,平王低低的「哼」了一聲,手下用力,手指扣得更緊了,翻身滑了下來,順勢把李青緊緊擁在懷裡,一動也不再動了,李青已是累極,暈暈沉沉也睡了過去。

    第二天,李青醒來時,懶懶的躺在床上,只覺得渾身酸軟,彷彿脫力般,半晌才微微動了動,琉璃上前掛起簾子,仔細的看著李青,笑著說道:「夫人,爺早就走了,淨房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夫人現在去沐浴,還是再躺一會兒再去?」

    李青皺皺眉頭吩咐道:「現在去吧,唉,就這樣睡了一夜!」

    琉璃抿嘴笑著,回身取了衣服過來侍候李青穿上,李青慢騰騰下了床,往淨房去了,琉璃侍候著李青進了沐桶,看著她身上的青紫,低低的說道:「夫人,爺?」

    李青泡在熱水裡,示意琉璃取了只靶鏡過來,仔細的看著身上的青紫,半晌,把鏡子遞給琉璃,沒有說話,只懶懶的在水裡泡了很久,琉璃和綠蒿添了好幾次熱水,李青才泡好了出來,穿了衣服,去吃了早飯了。

    吃了早飯,李青懶懶的歪在東廂炕上,靠著個大靠枕,手裡拿著本書,眼神卻沒在書上,只出神的想著平王昨天的反常,丁三剛來說了王爺要去西院,今天就不過來了,平王就到了莊子,怎麼會突然讓她送魚去西院?要試探她嗎?試探什麼?他問鄭嬤嬤那些個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問她想嫁到淮陽王家的原因?他懷疑什麼?或者是他聽到什麼不好的傳言?這不可能!淮陽王家三公子就沒起過床,病得沒個人形,他既然連她這種隱秘的打算都查到了,自然知道三公子的病情!必定不會有那種不好的懷疑!再說,往西院送魚和這個連不到一起去!

    那昨天的反常為了什麼?說林蘊濤夫婦的事,是什麼意思?李青仔細的想著這一陣子發生的每一件事,她肯定沒有嫉妒過,沒有能讓他敲打的地方!他已經不只一次想哄著她了,他又想做什麼事?她身上還有什麼是他要再利用的?寒谷寺?越族?是這兩處有什麼事了?還是王府裡出事了?張姨娘肚子裡的孩子?

    昨天床第間,也太過反常了些,竟似顛狂般!他可不是什麼性情中人,他做的每件事肯定都是有原因,有目的的,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政客!昨天、昨晚到底是因為什麼?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

    李青漸漸不安起來,直起了身子,叫了綠蒿進來吩咐道:「讓木通來見我。」

    綠蒿答應著出去找人傳話了,一大會兒,木通進了花廳,李青屏退了丫頭,低聲吩咐道:「你派了妥當的人,打聽打聽最近王府、平陽府發生什麼事沒有,特別是內院,還有,寒谷寺和拉井山那邊,有沒有什麼事發生?要仔細些。」

    木通有些驚訝的抬頭看著李青,「夫人,出什麼事了?」

    「暫時沒有,只是有些心不安。」

    李青皺了皺眉頭說道,木通鄭重的點點頭,「奴才這就去。」

    李青點點頭,木通告退出去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6:38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08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驚嚇

    李青在花廳裡坐了半晌,叫了鄭嬤嬤進來吩咐道:「讓人去看看,無著庵前面的幾個院落有沒有空著的,若有,讓人收拾了,我們搬過去住幾天。」

    鄭嬤嬤仔細的看著李青,李青笑著解釋道:「爺昨天不對勁,我心裡一時沒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沒有,心緒不寧,搬過去住幾天,靜靜心,嗯,還有,明後天就打發秋月住到張府待嫁去吧,也好讓張大奶奶教導教導她,跟著張大奶奶學學這平陽府的風俗、規矩、家務和人情往來,認識些人,以後她是要在平陽府交際生活的。」

    鄭嬤嬤眼睛裡閃過絲陰影,輕輕歎了口氣寬慰道:「夫人也不要總往最壞處想,夫人如今……連個孩子也不能有了,還能怎樣?!」

    李青有些失神的笑了笑,站起來,拉著鄭嬤嬤的手坐到炕上,看著鄭嬤嬤認真的說道:「嬤嬤不要太在意這孩子的事,我定下來嫁給王爺那一刻起,就下了決心不要孩子,嬤嬤你想,若有了孩子,我夜裡睡覺都得睜只眼睛看住他,要保護著他,要養他,要教他,要耽思竭慮的為他謀劃,做什麼事都得先為他著想,若是女兒還好,若是兒子,還不知道手上要沾上多少血!

    嬤嬤,這世上,除了你、慶叔、秋月她們,我沒有別的親人、沒有家、更沒有族人,你和慶叔我大約能給二老養老送終,秋月她們,這一兩年也就都安頓好了,嬤嬤,你看,這樣,我多輕鬆。

    現在,我身體越來越好了,過幾年,若能再強健些,咱們就想辦法出去走走,看看這世間的大好河山,何苦為個孩子,把自己拘死在這樣的王府裡?」

    鄭嬤嬤滿眼迷惑,怔怔的看著李青,半晌才恍過神來,伸手抿了抿李青鬢角散落下來的一絲頭髮,笑著說道:「夫人從小心思就跟人家不一樣,唉,夫人這話說得也有道理,反正夫人高興就行,這兩年好好養養身子,過幾年,若是夫人想看看什麼大好不大好的河啊山的,嬤嬤就陪著夫人,再逃一次就是了。」

    酉初剛過沒多久,平王就到了逸梅莊,李青微微有些詫異,笑盈盈的接了平王進屋,侍候他去了外面的大衣服,仔細的看著他的臉色,笑著說道:「爺臉色不大好,我給你把把脈好不好?」

    平王定定的看著李青,神色中帶著幾分陰鬱,嘴角露出絲笑意說道:「我沒事,青青不用擔心。」

    李青微笑著曲膝應了,沒再說話,侍候著平王在東廂炕上坐了,親手泡了茶捧上來,打開琉璃捧著的文書包袱,取出文書,仔細的放到炕幾上,側著身子坐到炕沿上,往硯台裡注了些清水,垂著眼簾,慢慢磨起了墨。

    平王端著杯子,有些迷茫的看著李青,看著她笑盈盈的奉了茶給他,看著她細緻的放著文書,看著她坐在那裡,安然的磨著墨,從容而靜謐,他在羅甸城外的那片馬車殘骸中,看到過她的驚慌失措,在去拉井山的帳篷裡,看到過她的軟弱和依賴,在前天的花燈下,看到過她滿身的歡欣和喜悅,除了這些,其它所有時候,她都是這樣安靜的微笑著,溫柔而細心的侍候著他。

    除了昨天,昨天她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來?平王的心忍不住又抽痛起來,她難道不知道他對她的好?他對哪個女人這樣容忍過?這樣用心過?她怎麼……能這樣!可是,他要怎麼責怪她?她不嫉妒,不生氣、不生事、沒有要求,她賢惠到完美,她無可挑剔,可是,他為什麼還不滿意?為什麼要生氣,為什麼會心痛?這不是他願想中的女人嗎?

    平王呆呆的盯著李青,李青磨好了墨,仔細的理了理硯台的位置,抬眼看著眼神有些直直的平王,心底隱隱掠過絲不安,微笑著叫道:「爺!」

    「嗯。」

    平王恍過神來,李青笑意盈盈的說道:「爺,今天木通讓人去打了不少狍子回來,晚上我們烤著吃可好?前些天竹雨試做的松花蛋也好了,拌豆腐再好不過,再讓竹雨再做個魚丸湯,煮上幾個酸菜餡餃子,配碟醬蘿蔔,爺看好不好?」

    平王點了點頭,李青笑著下了炕,「那我去廚房看看,爺先看文書吧。」

    平王看著李青出了門,看著晃動著漸漸停下來的門簾,慢慢轉過頭,卻沒有心思去看那些文書,下了炕,踱到了門口,掀簾出來,背著手站在了簷廊下,綠蒿微微垂著頭侍候在東廂門口,看著平王的腳出了門,站在了門外,微微躊躇著下,悄悄出門,往後面小廚房去了。

    外面已經是暮色濃重,院子裡抄手遊廊下的燈籠散發著溫暖的暈黃的光,廊下的鳥雀已經被拿進了屋子裡,院子裡一片靜謐和安然,平王呆呆的站著,也許他想得多了,這世間的女人哪個是以夫為天,她自然也是,他原不該和她說那些話,她讀過女戒、女訓,自然是賢惠的,女人不就是要這樣嘛?她……為什麼他總安不下心來?他摟著她,卻覺得她在很遠的地方微笑著,她就在那裡,他抓過去,手裡卻是空的。

    平王煩燥的走到院子裡,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月圓的那個晚上,她和她的人一樣和他在一起,那個晚上,是那樣令人安然和喜悅,若不是,若不是那個突然而來的『喜訊』,她是不是……平王心底突然湧起股淡淡的喜悅,漸漸漫延開來,大嫂倒了醋罈子是要扔東西砸過來,福生媳婦醋罈子倒了要哭死過去,那青青呢?他的青青聰慧過人、見識過人,自然不會像尋常婦人那樣撒潑哭鬧,若不是生氣了,怎麼會突然搬回了這莊子,怎麼會說昨天那些話?青青是溫婉可人的,何曾這樣刻薄過?

    李青取了衣服,走到院子裡,掂起腳尖,把斗篷輕輕的披在平王身上,平王身體繃緊起來,一股銳利的殺氣急撲而出,李青驚得踉蹌兩步,直直的往後跌去,平王身影閃動,已經把李青接到了懷裡,李青臉色刷白,彎下腰,乾嘔起來,平王抱起李青,急忙往屋裡奔了進去,琉璃跟著奔進了屋裡,推著綠蒿,「快去拿水來!」

    綠蒿慌忙奔去倒水,手卻抖個不停,一時竟抓不住暖窠的蓋子,綠蒿忙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兩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倒了水,也不用托盤,直接捧了過去,琉璃已經取了個荷包出來,打開了送到李青面前,「夫人,您看,是不是這個?」

    李青乾嘔著,閉了閉眼睛,琉璃急忙取了一丸出來,用水研化了,端了過來,平王伸手接過,微微猶豫了下,低聲問道:「青青,你,會不會是有了身子?」

    李青身子彎成一團,只說不出話來,琉璃急急的回道:

    「肯定不是!夫人受了驚嚇就這樣!你趕緊喂夫人吃藥,再晚了,這藥就不管用了,就得……」

    平王聽了,急忙把杯子送到李青面前,李青喝了藥,伏在平王懷裡,閉上眼睛,漸漸平息了下來,臉色也慢慢緩和了過來。

    平王焦急的盯著她,看著李青臉色漸漸緩了過來,才輕輕舒了口氣,微微轉過頭,皺著眉頭,看著琉璃問道:「夫人這是什麼病?怎麼不趕緊醫治?」

    琉璃曲了曲膝,恭敬的回道:「回爺的話,夫人這病從兩歲上就有了,廣慈大師說大約是因為外邪入腦,精心調理了四五年,藥吃了無數下去,才好了些,只是去不了根,好在若不受驚嚇,倒也不會發作。」

    平王眼神陰鬱的低頭看著李青,李青舒了口氣,勉強笑了笑說道:「這病如今也差不多除了根了,說起來,若不是這病,當初也不會去學這醫術。」

    平王摟了摟李青,帶著些懊惱解釋道:「青青,我剛才,一時出了神,竟沒聽到你過來!」

    李青微微睜大了眼睛,「爺明明在我前面,怎麼突然就變到我身後去了?我一點也沒看見,爺下次再做一次給我看看,好不好?」

    平王怔了怔,臉色放鬆下來,笑著點著頭,「好!等夏天,我帶青青跳到屋脊上去看星星。」

    李青伏在平王懷裡,又歇息了一刻鐘,才慢慢直起身子,笑著示意自己沒事了,轉過頭吩咐綠蒿:「讓竹雨擺飯吧。」

    片刻功夫,竹雨帶著婆子擺好了飯,幾個婆子又拎著個半人高,精緻乾淨的燒烤架子來,放得離桌子遠一些,一個婆子端著放著醃漬好的狍子肉片的盤子侍候在一旁,竹雨挾起薄薄的肉片放到細細的銅絲網上,烤好了,鋪在剪好的白菜葉上,再放上一調羹蒸好拌好的熱米飯,裹好了,扎上銀簽子,放在小碟子裡奉了上去,李青接過,遞給了平王,笑著說道:「爺嘗嘗。」

    平王接過碟子,笑著說道:「讓丫頭們侍候就行,青青不要勞累著。」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琉璃盛了碗湯過來,李青慢慢喝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絕嗣

    日子如水鍾裡的水一樣看似緩慢卻是極飛快的流逝著,轉眼,已經是三月初了,月靜已經回到了無著庵,這會兒,正四肢攤開,躺在桃花源正院裡的搖椅上,暈暈欲睡的曬著太陽,李青抱著個裝松子的小筐子,從屋裡出來,踢了踢月靜,「懶尼姑,松子要不要吃?」

    月靜也不睜眼,嚥了口口水,還是一動不動,只慢騰騰的說道:「我累壞了,這會兒,想吃也沒力氣剝啊!」

    李青坐到秋月旁邊的扶手椅上,笑盈盈的說道:「那好吧,你歇著,我先吃幾個。」

    李青重重的咬著松子,松子殼發出清脆的破裂聲,一股淡淡的松子香瀰散開來,月靜喉嚨快速動了幾下,又嚥了口口水,睜開眼睛,歎著氣坐直身子,一把從李青手裡搶過筐子,皺著眉頭一臉痛苦的說道:「青青,你這樣把松子連皮帶肉一起咬得粉碎,這哪叫吃松子,你這是糟蹋松子啊!還是我來吧!」

    李青笑得靠到椅背上,就著綠蒿手裡的漱盂漱了口,接過杯茶慢慢喝著,看著月靜手指翻飛,飛快的吃著松子,笑著感歎道:「月靜,我最喜歡看你剝松子,兩個手指那麼一捏,松子殼就開了,殼子碎了,松子仁竟都是完整的,厲害!」

    月靜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嘿嘿笑著:「這是功夫!我力道拿捏得好啊!」

    李青笑瞇瞇的看著月靜,喝了口茶,帶著滿臉的好奇問道:「你是從上嶺關回去寒谷寺的?」

    月靜點點頭,李青歪著頭看著她繼續問道:「年前上嶺關好像不大太平吧?」

    月靜繼續點著頭,李青抬腳踢了踢月靜,「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怎麼個不太平法?你是怎麼過的關?出沒出事?」

    月靜放下松子,苦惱的看著李青,「青青你話真多,不太平當然就是打起來了,你們家平王和慶國打起來了,好像是你們家打贏了,那個姓什麼金的探子頭子送我過去的,當然沒出事,出了事,你還能看得到我?」

    李青直起了身子,滿臉興趣的問道,「月靜你仔細說說這一路上的見聞,比如這一路過去,哪個地方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啦,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啦,有沒有什麼驚險的事啦,快說。」

    月靜斜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李青,半晌才幹巴巴的說道:「哪有什麼見聞,不是坐車,就是騎馬,天不亮上路,天黑了睡覺,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什麼好吃的也沒有,除了饅頭鹹菜,還是饅頭鹹菜。」

    李青一口水堵在了喉嚨裡,恨恨的看著月靜,這個月靜,偏還有機會走東跑西,真是太對不起這一路上的山山水水了。

    王府議事堂裡,平王筆直的坐在上首,微微帶著絲笑意,看著坐在旁邊的林蘊濤、林蘊波、戶部尚書梁子玉、工部尚書馮敏奇、平陽府尹袁德清,沉聲說道:「那就這樣,建寺所需銀兩調撥就由林蘊波統總,戶部要調集的銀兩由梁子玉統理,分三批抽調出來,這兩天,凍土已經開始化了,這修路的工匠馮敏奇抽調出來,只管交給袁德清,袁卿,這修路的事就交給你了。」

    幾個人忙站起來,躬身答應著,平王微微露出些笑意,指了指林蘊濤和林蘊波說道:「你們兩個留下,你們趕緊下去準備吧。」

    梁子玉等忙告辭而出,平王站起來,帶著林蘊濤、林蘊波往外書房走去。

    進了書房,平王在桌子後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兩人坐了,接過丁三遞過來的茶喝了兩口,揮了揮手,丁三忙帶著僕從退出了書房,平王面容輕鬆的看著林蘊波,微笑著問道:「連慶那邊人手可夠用?」

    林蘊波欠了欠身子,笑著回道:「大體是夠了,楊元峰弟弟楊元嶂竟是個極通經濟能管事的,連慶誇了好幾回了,現如今,修寺這一塊,連慶放給了他統籌管著,我又從戶部調了幾個好手過去管帳,夫人原來找的那個畫圖紙的,讀書不成器,蓋園子竟極精通,竟也是個怪才,現統管著工匠這一塊,人手上,也就差不多了。」

    平王笑著點點頭,「夫人看人的眼力極準,連我都不如她。」

    林蘊波忙笑著點頭應承著,平王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我算著,北寺大殿若是不耽誤的話,能在八月中完工,正好袁德清那邊,路也該修好了,寒谷寺頭一批三十個僧人前天已經進了金川府,楊元峰已經接到了,廣慈大師會在五月裡再派出第二批,寒谷寺青年僧尼,就有半數在我們韓地了!」

    林蘊濤咧著嘴笑了起來,「爺,這些僧人能不能派些到我這裡來?那幫跌打郎中實在不中用!」

    平王笑著搖著頭,「慶國怎麼敬重寒谷寺,咱們要比他們更敬重十分才行,這話你要是敢說到外面去,別怪我不客氣!」

    林蘊濤往後縮了縮,忙點著頭,平王看著他,笑著繼續說道:「咱們既有了寒谷寺在,還怕沒有好醫者?你不會讓你那些跌打郎中去寒谷寺學學去?」

    林蘊濤咧嘴笑著點著頭,林蘊波打開折扇半掩著臉,輕聲笑著,平王轉過頭,看著兩人,「八月過後,寒谷寺分建北寺這事就不好再瞞著了,夫人的身份就得公於天下才行,這事,得和大哥和三弟商量了才行,我是想著,」

    平王頓了頓,笑著說道:「夫人身繫寒谷寺和越人兩處,若是能在公於天下時有了身孕,才是最佳,所以,我想著,解了……」

    林蘊波臉色猛的灰敗下來,嘴唇顫抖著,一下子站了起來,手裡的折扇直直的掉在了地上,平王愕然的看著他,大爺也怔怔的看著林蘊波,「小三,你見鬼了?」

    林蘊波喉嚨裡咕嚕了幾聲,才哭一般擠出些聲音來, 「爺,那百子蓮,不是,你,不知道?」

    平王臉上閃過愕然,立即站了起來,上前一步,指著林蘊波叫道:「什麼百子蓮?你說清楚!」

    林蘊波只覺得頭暈目眩,跌坐在椅子上,似哭似笑的看著平王,話語零亂的說道:「我帶著,連慶,問爺,連慶說,黃嬤嬤送了碗百子蓮,兩粒,兩粒,夫人說一粒就夠了,浪費了一粒,真可惜,爺,如今,竟是,不知道!」

    平王只覺得耳邊靜寂無比,青青吃了兩粒百子蓮!一粒就夠了!一粒就足以絕了她的子嗣,她吃了兩粒!她讓連慶來問他!她被他絕了子嗣!她,永遠不能再有孩子!

    她不嫉妒、不生氣、不計較,她還有什麼好嫉妒、好生氣、好計較的?她沒有母親,父親送她入官,她沒有娘家,沒有親人,她只有他,他給她吃了百子蓮!哀莫大於心死!她的心死了嗎?她的靜默,是痛!她會怎樣的痛徹心肺!痛入骨髓!

    他的青青,他一直捧在手心裡的人兒,「只有我才能護得你周全!」「青青,我不會傷害你,不傷害你!」他已經絕了她的子嗣!她陪他一起去摸了那個冰冷的城門釘,他添了丁,她永遠不會添丁!

    平王臉青紅不定,又泛起了灰色,眼睛瞇了起來,卻沒有聚焦,耳邊的靜寂裡突然刺進股尖利的嘯鳴來,頭腦中一片紛亂,彷彿有根繩子遲鈍的、慢慢的拉著什麼東西,劃破心肺,劃破皮肉,血淋淋的往喉嚨裡提上來,有什麼東西湧上來,平王猛得噴了一大口血出來。

    林蘊濤和林蘊波正拉著他,搖著他,叫著他,見平王噴了口血出來,兩人一下子傻呆呆的定在了那裡,不敢置信的看著地上的一片鮮紅。

    平王吐了口血出來,人清醒了過來,甩開兩人,退後兩步,慢慢把手背到了後面,腰背挺直了起來,冷冷的吩咐道:「下去!」

    林蘊濤和林蘊波擔憂的看著他,林蘊波小聲的建議道:「爺,要不要叫太醫來?」

    平王垂下眼簾,看著地上鮮紅的血漬,聲音陰冷的重複著:「下去!」

    林蘊濤拉了拉林蘊波,兩人退了出去,到了院子裡,林蘊波叫了丁一和丁三過來,低聲吩咐道: 「爺正在生氣,一時急火攻心,吐了口血,這屋子裡沒打掃乾淨前……你知道輕重,小心侍候著!」

    丁一和丁三臉色變了數變,突然嚥了口口水,拚命點著頭。

    林蘊濤和林蘊波一臉凝重,垂著頭,出了院門,兩人停下了腳步,沉默著互相看了半晌,林蘊波點點頭說道:「我這就去趟逸梅莊。」

    丁一和丁三垂著手,分立在門兩側,支著耳朵小心的聽著屋裡的動靜,過了一盅茶的功夫,才聽到平王陰冷的吩咐聲:「來人。」

    丁一和丁三急忙輕手輕腳的進到屋裡,也不敢抬頭,跪倒在地上,「把地上收拾乾淨,去叫了丁二和孫義過來。」

    丁三忙爬起來,飛快取了大棉布帕子,沾了水用力的擦著地面,丁一忙起身出去取了漱盂,倒了杯熱茶,一手捧著茶,一手捧著漱盂侍候著平王漱了口,兩人收拾乾淨了,才退下去叫了丁二和孫義進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6:48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09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受害者

    片刻功夫,丁二和孫義進來,小心翼翼的跪倒在地,磕頭請了安,平王眼睛直直的瞪著他們半晌,才聲音淡淡的慢慢吩咐道:「老太妃的私庫裡放著兩粒百子蓮,你們去查查,這兩個東西去了哪裡?誰拿了去的?做什麼用了?就從黃嬤嬤身上查起吧。」

    丁二和孫義急忙答應著,平王眼睛看著窗外彷彿枯乾了的粗大的薔薇籐蔓,出了一會兒神,才回過頭來,陰陰的吩咐道:「明兒一早爺就要結果!從現在起,這王府就交給你們兩個,爺准你們以軍法處治,除了老太妃,不管查到了哪個,統統拖進刑堂,丁二,你只管用刑,沒有哪個是不能動的!」

    丁二和孫義身子輕輕顫抖了下,忙深深的躬下了身子,重重的答應著。平王眼睛瞇到了一處,揮揮手吩咐道:「去吧!」

    丁二和孫義急忙告退出來,到了院子裡,兩人站住,滿眼驚駭的對望了片刻,默契的沉默著垂下眼簾,一個轉身去了內院,一個轉身出了院子,帶上人,匆匆往東夾巷去了。黃嬤嬤還住在東夾巷養著傷。

    林蘊波騎著馬,帶著小廝,奔到了逸梅莊大門口,林蘊波艱難的翻身下了馬,小廝忙左右扶住,林蘊波在地上站穩,稍稍活動了兩下腿腳,急步往莊子裡進去了。

    這會兒,是李青睡午覺的時辰,林蘊波被攔在了門口,急急的讓人叫了鄭嬤嬤過來,著急的吩咐道:「快叫夫人起來!我有急事!」

    鄭嬤嬤曲了曲膝恭敬的回道:「回三爺,這事爺吩咐過,夫人休息的時候,任誰也不准吵著了,夫人身子骨弱,爺吩咐的事,奴婢萬萬不敢違了去。」

    林蘊波眉梢豎了起來,指著鄭嬤嬤,卻不知說什麼才好,過了年到現在,王爺只要在平陽府,每天不管忙到多晚,都要到逸梅莊來過夜,日常起居除了外書房,就是在這莊子裡,這話若不是王爺吩咐過,鄭嬤嬤斷不敢如此回他。

    可是,他心急如焚,如何等得?鄭嬤嬤仔細的看了一眼滿臉焦燥的林蘊波,眼睛裡閃過絲驚訝,曲了曲膝,笑著說道:「要不,三爺稍等片刻,奴婢進去看看夫人醒了沒有?」

    林蘊波忙揮著手,「快去快去!我就在這裡等著,快去!」

    鄭嬤嬤進了院子,掀起簾子,進了正屋,悄悄掀起東廂的簾子,往裡看了一眼,李青正面朝裡側著身子睡在炕上。

    鄭嬤嬤輕手輕腳的放下簾子,拉著水蘇,貼著水蘇耳朵低低的問道:「夫人睡了多長時辰了?醒過沒有?」

    水蘇悄悄的回道:「半個時辰吧,沒醒過呢。」

    李青躺在炕上,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些動靜,揚聲問道:「誰在外面?」

    鄭嬤嬤忙放開水蘇,進了東廂,水蘇急忙出去吩咐小丫頭送熱水進來,準備侍候李青洗漱。

    鄭嬤嬤進了東廂,李青已經支著身子坐了起來,抬手綰著頭髮,鄭嬤嬤急忙過來幫她綰好了頭髮,側身坐到炕上,低聲回道:「夫人,三爺在外面等著見您,看樣子,急得不行,卻一句話也不肯多說,我怕是爺出了什麼事,夫人?」

    李青怔了怔,綠蒿和水蘇帶著小丫頭端了熱水進來,鄭嬤嬤忙起身,一起侍候著李青洗漱後,重新梳理綰了頭髮,李青轉過頭吩咐鄭嬤嬤:「嬤嬤帶三爺到花廳等我吧。」

    鄭嬤嬤答應著出去了,綠蒿聽到李青要去花廳,急忙把手裡的碧玉蓮花簪遞給水蘇,進去取了件桃紅撒花襖,一條白底滿繡桃紅纏枝薔薇曳地裙出來,侍候李青換上,又取了件月白哆羅呢斗篷給李青披上,和水蘇一起,跟著李青去了花廳。

    花廳裡,林蘊波正站在門口焦灼的張望著,見李青過來,忙接下台階,抱拳行禮,李青怔了怔,笑著曲膝回了禮,讓著林蘊波重新進了花廳,李青剛在上首坐下,林蘊波已經開了口:「夫人,有些事……」

    林蘊波回身示意讓丫頭們退下,李青眼睛裡閃過絲凝重來,揮了揮手,鄭嬤嬤微微低著頭,帶著丫頭們退了出去。

    林蘊波回身看著丫頭們都出了花廳大門,才轉過身,焦急的低聲說道:「夫人,爺剛吐了血,爺……」

    李青一下子怔住了,皺著眉頭看著林蘊波,放緩了聲音說道:「你先不要急,仔細說說,這血是怎麼個吐法?越仔細越好。」

    林蘊波躊躇了下,苦笑著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李青眼睛裡透出絲疑惑來,微微瞇了瞇眼睛,盯著林蘊波,林蘊波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的轉了轉頭,抬手捂著嘴咳了幾聲,垂下了頭,眼睛看著地面,低聲說道:「爺才知道,黃嬤嬤給夫人吃的是百子蓮,就吐了血。」

    李青暗暗舒了口氣,緩緩挺直了身子,這是早晚的事,這口血不過是急火攻心罷了,也是,堂堂王爺,號稱『閻羅』,自以為能掌控一切,那樣自負的一個人,突然發覺自己被內宅婦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這口血不吐出來豈不是要憋壞了!

    李青垂下眼簾,從袖子裡取出帕子來按了按鼻側,低聲說道:「爺吐血前人可清明?吐血後呢?」

    林蘊波怔了怔,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吐血前,我和大哥叫他、搖他,他都沒反應,吐了口血,好像是清醒過來了。」

    「那就沒事,這口血若不吐出來,才是大事呢,你也不用太擔心,我拿幾粒丸藥給你帶回去,爺願意吃就侍候他吃一粒,若不吃,也無妨,今天晚上飲食上清淡些就是了。」

    林蘊波看著李青,猶豫著問道:「夫人,是不是,去看看?」

    李青嘴角露出絲譏笑來,往椅背上靠了靠,瞇起眼睛看著林蘊波說道:「三爺也要用心想一想,爺現在看到我,是個什麼想法?我該說什麼才好?說那百子蓮是我自己要吃的?說我不怪爺?說我知道爺不知道?」

    林蘊波身子縮了縮,李青頓了頓,平緩了聲音,繼續說道:「爺是個要強的人,一時不察,被人蒙騙了去,這會兒誰去勸他,都是火上澆油,還是讓他一個人靜一靜,爺堅強著呢,多少軍國大事都扛下來了,何況這種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兒。」

    說著,李青站起來,走到門口,吩咐道:「去讓琉璃把我那個月白色繡著蘭草的荷包取了來。」

    水蘇忙答應著去了,不大會兒,琉璃拿著個荷包進來,奉給了李青,李青接過,打開荷包聞了聞,繫上荷包遞給了林蘊波,林蘊波接過,小心的放進懷裡,抬頭看著李青,遲疑了下問道:「夫人,真的不用過去看看?」

    李青堅定的搖搖頭,林蘊波低頭想了想,歎了口氣,有些洩氣的說道:「夫人說得對,爺這會兒,只怕是越勸越生氣,今晚,我和大哥就輪流守在院子外,若有萬一,再來和夫人稟報就是了。」

    李青眼睛裡露出絲笑意來,聲音清淡中帶著絲輕笑說道:「這麼點事,爺吐口血已經是過了,若還有什麼事,爺還能做這韓地的王?做這萬萬人的主子?你也太小瞧爺了。」

    林蘊波窒了窒,看著李青,半晌,才苦笑了幾聲說道:「夫人說得,說得,倒也是,極是。」

    林蘊波告退出來,到大門口上了馬,往平陽府疾馳而去。

    李青笑盈盈的回到東廂,屏退了眾人,只留下琉璃侍候著,琉璃侍候著李青靠到炕上的大靠枕上,李青動一動,把自己放舒服了,想著笑著,笑著想著,轉過頭,聲音輕快中帶著些得意,吩咐琉璃:「去,把竹雨做的那個米酒給我熱一杯端過來。」

    琉璃側著頭上下打量著李青,笑著問道:「夫人現在這個樣子,就像是在寒谷寺那年夏天,你騙了月靜師父跳進糞坑時一樣!」

    李青窒了窒,伏在靠枕上,笑了起來,招招手,示意琉璃俯身過來,趴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有那麼件事,你家姑娘得的全是利益,全是大利益,然後還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說完又笑了起來,推著琉璃,「快去,給我倒酒去,你也倒一杯來,陪我喝幾口!咱們幾個活到現在可不容易!」

    琉璃笑著出去了,鄭嬤嬤掀起簾子進了東廂,看著炕上笑容滿面的李青,站直了身子,舒了口氣,笑著說道:「看夫人這樣子,是沒事的了。」

    李青笑著不停的點著頭,鄭嬤嬤側身坐到炕上,溫和的看著李青,笑著問道:「爺沒事吧?」

    李青點著頭,笑著看著鄭嬤嬤說道:「沒事,爺跟人生氣,氣著了,三爺過來想請我去勸勸。」

    鄭嬤嬤點點頭,笑著站起來說道:「夫人,我等會兒就過去平陽府了,楊家成親的院子昨天收拾出來了,我去看著人量量尺寸,順便一起把木料、式樣、花色什麼的也和秋月定下來,得讓工匠趕緊動工了,還有些金銀器物,衣服料子什麼的,也是這幾天運到的,正好和秋月一起看了定下來,明天晚上再回來。」

    李青點著頭,笑著吩咐道:「叫上張大奶奶,雖說是咱們操辦,可也不能越過張家去。」

    鄭嬤嬤笑著拍拍李青的手說道: 「不用夫人吩咐,這個我知道,張家往後可是秋月的正經娘家,要依仗的地方可多著呢,這面子哪能不給足了!」

    李青笑著點點頭,鄭嬤嬤告退出來,叫了車,往平陽府去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黃嬤嬤

    林蘊波匆匆奔回王府,在大門口下了馬,痛苦的擰著眉頭,兩條腿岔得開開的,羅圈著奔向外書房院子。

    林蘊濤正焦急不安的等在門房間裡,看到林蘊波奔過來,忙迎了出去,往林蘊波身後張望了兩眼,著急的問道:「夫人呢?」

    「夫人說爺沒事,她現在過來也不方便,爺看到她只怕更……氣惱,我覺得也是,夫人讓我帶了些藥丸子過來,說爺吃也行,不吃也行。爺,現在怎麼樣?」

    林蘊濤攤開手,一臉無奈的歎著氣,「誰知道!你走後,爺就叫了孫義和丁二進去,再往後就一點動靜也沒有了,也沒人敢進去看看,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蘊波怔了怔,按了按胸前,遲疑的說道:「那這藥?要不,我去求見一聲試試?」

    林蘊濤低頭想了想,點了點頭,林蘊波理了理衣服,往書房門口走去。丁一和丁三垂手侍立在房門兩側,林蘊波在離門口十來步處停了下來,招手叫著丁一,丁一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林蘊波指了指屋裡,低低的問道:「怎麼樣了?」

    丁一苦笑著搖搖頭,「爺沒叫過人。」

    林蘊波轉頭看了看遠處已經往西山墜落的日頭,和周圍漸漸湧上來的暮色,沉著臉說道:「我進去看看。」

    丁一點點頭,悄悄回身重新侍立到門口,林蘊波放重了腳步,走到了門口,高聲說道:「爺,我是福生,該掌燈了,我進來把燈點上好不好?」

    屋裡一片沉寂,林蘊波側著耳朵,仔細的聽著動靜,丁一和丁三也支起耳朵,唯恐漏掉了一絲聲響,林蘊波等得漸漸焦急起來,屋裡才傳出聲低沉的吩咐:「進來吧。」

    林蘊波大喜,忙接過丁三手中點著的燈燭,丁一掀起簾子,林蘊波進了屋,平王端坐在桌子後的扶手椅上,目光清冷中帶著些疲憊,看著林蘊波,慢慢吩咐道:「叫丁一進來掌燈吧。」

    林蘊波微微鬆了口氣,丁一急步進了屋,接過林蘊波手裡的燈燭,小心的引燃著屋裡的燈燭。平王眼神隨著丁一轉動,看著他點亮了一盞盞燈燭,屋裡越來越明亮,平王彷彿感到刺目般微微瞇起了眼睛,淡淡的吩咐道:「倒杯茶來。」

    丁三急忙進屋,收拾了平王面前已經冰冷的茶水杯子,換了杯熱茶上來,林蘊波面容放鬆下來,從懷裡取了荷包出來,雙手奉給平王,小心的說道:

    「爺,這是夫人讓帶給您的藥,您現在吃一粒?」

    平王猛的抬起了頭,盯住林蘊波,「你去過逸梅莊了?」

    林蘊波有些慌張的點著頭,「剛,剛回來,夫人說,爺沒事。」

    平王陰鬱的盯著林蘊波,沒有說話,林蘊波穩了穩心神,話說得也利落起來:

    「爺,夫人說爺一時急火攻心,吐出來就沒事了,讓我帶了這藥來,爺最好吃一粒,爺剛才……」

    平王怔怔的盯著林蘊波,半晌皺起了眉頭,陰沉的問道:「你都告訴夫人了?」

    「是!夫人說,她不怪爺。」

    林蘊波微微動了動腳尖,垂著眼簾說道,說完,又把手裡的荷包奉了上去,平王眼睛盯著荷包,半晌才抬手接了荷包,慢慢打開,慢慢取了粒藥丸出來,放在手心裡,呆怔怔的看了半晌,才用兩個手指掂起,放到了嘴裡,慢慢咀嚼起來,林蘊波怔怔的看著,急忙回身接過丁三手裡托著的溫溫的清水,捧了過去,「爺,您喝口水。」

    平王接過杯子,放到了桌子上,依舊慢慢的嚼著藥丸,半晌,咽盡了藥,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幾口水,轉過頭,平靜的看著林蘊波吩咐道:「你和大哥都回去吧,我沒事。」

    說完,轉過頭吩咐丁一:「丁一去趟莊子,和夫人說,我今天就不過去了,告訴夫人,我,沒事,讓她早些歇息吧。」

    丁一暗暗鬆了口氣,立即答應著退出去,要了馬,急急的往莊子奔去了。

    林蘊波也漸漸鬆馳了下來,唉,還是夫人最知道爺,林蘊波稍稍猶豫了下,陪著些笑說道:「爺今天既不去莊子,我去讓廚房送晚飯過來吧,夫人說,讓爺今天晚上吃清淡些。」

    平王轉過頭,看著林蘊波,半晌,微微扯了扯嘴角,聲音平緩的說道:「你回去吧,爺又不是沒人侍候,讓大哥也趕緊回去吧。」

    林蘊波仔細的看了看平王,見他神色如常,點點頭說道:「那爺今天也早些歇息,我和大哥先回去了。」

    平王點點頭,林蘊波告退出來,和林蘊濤一起出了王府,回府去了。

    不大會兒,廚房送了晚飯進來,平王盯著滿桌子的菜看了一會兒,皺起了眉頭,不耐煩的揮著手,「都撤下去,送碗紅果湯來。」

    丁三端了紅果湯奉上來,平王喝完湯,沐浴更衣後,盤膝端坐在內室暖閣裡的炕上,微微閉上眼睛,調整著氣息,慢慢運轉著真氣,讓自己漸漸空明下來,靜靜的等著天亮。

    遠方的天際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映在了窗戶上,映進了屋子裡,平王緩緩睜開眼睛,丁一和丁三垂手侍立在暖閣門口,見平王睜開了眼睛,忙上前侍候著,丁一低聲稟報道:「爺,孫義和丁二已經候在院子裡了。」

    平王點點頭,轉身去了後面淨房,丁一和丁三侍候著平王洗漱更衣後,平王冷著臉,轉身進了書房,叫了孫義和丁二進來,兩人進來,磕頭請了安,孫義開口稟報道:「回爺,老太妃私庫裡兩粒百子蓮的去向,奴才和丁二已經查清楚了,去年五月二十九辰正時分,老太妃吩咐黃嬤嬤給夫人熬避孕的湯藥,黃嬤嬤去藥庫取藥時和當值的金婆子說了,金婆子和顧姨娘的丫頭銀環交好,就把這事偷偷告訴了銀環,銀環又告訴了文姨娘的丫頭翡翠,百子蓮是翡翠從老太妃的私庫裡偷出來放到夫人藥裡的。」

    平王瞇起了眼睛,突然輕笑起來,站起來,看著窗外的薔薇架,半晌,轉過身盯著孫義追問道:「黃嬤嬤是在哪裡告訴的金婆子?金婆子是在哪裡告訴銀環的?銀環為什麼要把這事告訴了翡翠?翡翠怎麼進的私庫?從藥庫走到秋菊院要用多少辰光?太妃的私庫離芙蓉院有多遠?這來來回回中間需要多長時候?給夫人熬藥照規矩要有三個人目不移睫的盯著的,這百子蓮又是如何放進去的?」

    孫義身子伏低了下去,「回爺的話,黃嬤嬤在藥庫取藥時,告訴金婆子,取的這藥是給夫人用的,金婆子就去了西院小廚房告訴了銀環,銀環稟報了顧姨娘,顧姨娘讓她去告訴的翡翠,翡翠是用鑰匙開了門進的私庫,前年老太妃曾讓文姨娘帶著人幫著整理私庫,過後,鑰匙就沒要回去,從藥庫走到秋菊院要小半個時辰,從芙蓉院走到太妃的私庫需要大半個時辰,這來來回回若快的話,至少要將近兩個時辰,翡翠是侍候著文姨娘去的廚房,看著熬藥的三個人都被文姨娘叫了去。」

    平王冷笑起來,盯著孫義問道:「金婆子家裡還有什麼人?都在哪一處當差?」

    「回爺的話,金婆子男人現在大門房做班頭,還有一兒一女,兒子現是大少爺身邊的小廝,叫鶴舞,女兒現是老太妃屋裡的二等丫頭,還有個親妹子,管著西院漿洗上的事兒,有個小叔子,是福佑院跟著幾位少爺出門的長隨。」

    平王緊緊抿著嘴,半晌才陰陰的吩咐道:「爺這後院,竟是鬼魅叢生!好!好!真是好心機,好佈局!該網的都網了進去!去刑房!」

    說完,平王抬腳往外走去,孫義和丁二急忙爬起來,跟了上去,丁一和丁三也急忙跟在後面,一起往刑房去了。

    孫義引著平王下了十來級台階,進了間半隱於地下的小小的行刑房,行刑房裡只有黃嬤嬤一個人,正閉著眼睛,頭靠著牆坐在地上,腰間被牆裡伸出的鐵環緊緊扣住,頭髮微微有些凌亂,衣服還算整齊,並沒有動過刑的痕跡,平王站到黃嬤嬤面前,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黃嬤嬤睜開眼睛,帶著絲滿足的笑意,冷冷的盯著平王,平王眼睛微微瞇了瞇,退後兩步,坐到了椅子上,慢慢的說道:「看在你一生未嫁,盡心盡力侍候了老太妃大半輩子的情份上,爺一直尊你聲姑姑,夫人與你無怨無仇,爺不明白,你布了這局是要害了誰?」

    黃嬤嬤直起上身,帶著絲笑意看著平王說道:「你們姓林的先祖應承過我們文家,坐在這王位上的人,要帶著文家的血脈。」

    平王眉梢高高挑起,眼神凌利陰冷起來,「太妃難道不姓文嘛?」

    黃嬤嬤靠到牆上,笑了起來,微微抬著頭,斜睨著平王嘲笑道:「太妃?那個蠢貨!那個賤婢!你老子硬塞進我們文家,逼著認親,逼得大小姐出了家!如今,你竟敢說她姓文?!呸!她也配!」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7:20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10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積怨

    平王愕然看著黃嬤嬤,黃嬤嬤哈哈大笑起來,粗重的、長長的透著氣,兩隻手撐著地面,努力想往前爬過來,卻被腰間的鐵環扣著,掙脫不得,臉上漸漸扭曲起來,眼睛裡閃出顛狂的神情來,猛的抬起手,指著平王厲聲呵罵起來:「你老子是有眼無珠的賤貨!姓林的都是賤貨!有眼無珠的賤貨!跟林家定了親的是大小姐!不是那個賤婢!不是那個沒有腦子的蠢貨!逼著老太爺認了義女,大小姐就出了家!大小姐!那樣拔尖的人啊,連一年都沒熬過!啊…哈…哈…一對賤貨!一對惡棍!」

    平王慢慢靠到椅背上,冷冷的看著顛狂的黃嬤嬤,微微抬了抬手,丁二拎了半桶冰水,猛的潑了黃嬤嬤一頭一身,黃嬤嬤機靈靈打了個寒顫,清醒了過來,牙齒格格作響,顫抖著用雙手抱住了身子,眼神清明起來,盯著平王,突然滿足而傷感的笑了起來。

    「這王爺的位子,往後總算是流著一半文家血脈的人坐著了!哈…咳咳咳。當年,為了你老子,文家散盡家財,老太爺帶著四個少爺去,去……一個也沒能活著回來!林家虧欠我們!虧欠得數不清!咳咳……」

    黃嬤嬤猛烈的咳嗽起來,平王冷冷的盯著她:「你是誰?」

    黃嬤嬤伏在地上,喘息著,失聲笑了起來,眼神茫然起來:「我是誰?!我誰也不是,我是個死人,死了的人!將死之人!」

    平王緊繃著臉,瞇起眼睛看著黃嬤嬤,突然輕笑著說道:「爺還年青,以後會有很多很多兒子!」

    「咳咳咳,嘿…嘿…只要那個夫人,她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兒子,你就沒有比大少爺和三少爺更合適的繼承人!姓林的最會以大局為重!那個女人,那個夫人,她再也生不出孩子了!哈…嘿嘿…」

    平王嘴唇抿得緊緊的,死死的盯著黃嬤嬤,黃嬤嬤突然猛烈的咳了一陣子,頭幾乎垂到了地上,有氣無力的說道:「給我杯酒吧!」

    平王眼睛裡一片陰寒,抬了抬手,丁二轉身出去,很快端了個杯子進來,放到了黃嬤嬤面前,黃嬤嬤迷茫的盯著杯子,看了一會兒,伸出兩隻手,慢慢的捧起杯子,猛然仰頭,一飲而進,平王看著她喝了酒,瞇起眼睛,慢騰騰的說道:「這酒要幾十息後才能絕了你的生息,正好夠爺告訴你些事,你給夫人送百子蓮時,就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黃嬤嬤怔了怔,不對?是的,是不對,但她喝了那碗藥!對不對有什麼要緊?!平王緊緊盯著黃嬤嬤的臉,繼續說道:「爺頭一次見夫人,是在寒谷寺,她給爺治好了病!夫人,是寒谷寺護法!爺後來收了越族,那是因為,夫人是木蓮傳人!有什麼藥,有什麼毒,能傷得了她?何況這百子蓮,不過是木蓮舊物罷了!夫人既然明知是百子蓮,還敢喝下這藥,那是因為夫人,她有恃無恐!這韓地下一任的王,輪不到別人!你聽明白了沒有?」

    黃嬤嬤怔住了,呆呆的盯著平王,眼神絕望而灰敗起來,漸漸失去了光彩,沒有了聚集,突然大口大口的噴出黑色的血,眼睛、鼻孔、耳朵裡也湧出黑色的血來,撲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平王瞇著眼睛,仔細的看著抽搐著的黃嬤嬤,看著她不動了,才直起身子,站起來出了刑房,背著手站在院子裡,聲音刻板硬冷的吩咐道:「給她洗乾淨了,找塊好木頭,讓文國棟把她埋到文家祖墳裡去,埋在大小姐旁邊!」

    孫義忙躬身答應著,平王抬頭看著遠處正在躍出地平線的朝陽,停了一會兒,繼續吩咐道:「丁二帶人把文氏和顧氏送到玉檀山貞惠庵落髮,現在就送走!其它六人,杖斃!金婆子三族以內,發到漠北大葉山金礦去!芙蓉院和桂花院所有侍候的人全部發到苦役局!」

    平王陰冷的吩咐著,孫義和丁二躬身答應著,平王緊緊抿著嘴,半晌,盯著孫義,接著吩咐道:「你去,仔細清一清在春暉院和福佑院當差的所有下人,凡和文家、顧家有一絲牽連的,統統攆了出去,重新挑人進去!」

    孫義重重的答應著,平王陰著臉,轉身出了刑房,直奔大門口,要了馬,在護衛的簇擁下,往逸梅莊疾馳而去。

    李青還沒有睡醒,平王帶著滿身的寒氣站在床前,一隻手輕輕掀著簾子,看著床上側著身子蜷成一團沉睡著的身影,半晌,才悄悄的側身坐到了床上,李青彷彿感覺到了什麼,猛的轉過了頭,平王急忙低聲安撫著她:「青青,是我!」

    李青轉過頭,看到平王,舒了口氣,忙坐了起來,笑著說道:「爺這會兒過來做什麼?倒嚇了我一跳。」

    平王沒有說話,只怔怔的盯著她,半晌,抬起手,撫過她的面頰,眼神裡閃過絲痛楚,低低的溫柔的說道:「青青,我……」

    平王啞住了,只怔怔的盯著李青,平王的手指沒有往日的溫暖,冰冷的劃過李青的臉頰,李青微微皺了皺眉頭,仔細的打量著平王,臉色憔悴,彷彿一夜間瘦了不少,眼睛裡滿是紅絲,下巴和兩頰泛著青灰,隱隱有胡茬冒出來,憔悴中帶著些狼狽,斗篷竟還穿在身上。

    李青輕輕歎了口氣,伸手解開了斗篷的帶子,直起身子,幫他取下斗篷,扔到了旁邊幾上,笑著看著他問道:「爺昨天夜裡是不是沒睡好?早飯吃了沒有?」

    說著,拉過平王的手,搭上了幾根手指,平王微微動了動,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住李青,低聲說道:「我沒事,青青!」

    李青凝神診了會兒脈,暗暗鬆了口氣,放開平王的手,笑著說道:「爺這幾天勞累著了,略有些傷神,歇一歇就好,竹雨今天早上要做雙皮奶,爺吃一碗,我再侍候爺把衣服去了,睡一覺再回去,好不好?」

    平王只溫柔的看住李青,點著頭,李青歪著頭看了看平王,心裡泛起些詫異來,王爺這會兒有些失神似的,真是奇怪得很,這事,也不見得他就是全然不知,就算是全然不知,又何至於此!

    李青揚聲叫著琉璃,平王忙搖著頭,拉住了李青的手,低低的說道:「不要叫丫頭們進來,青青,讓我看看你。」

    李青怔了怔,直起身子,從平王身側悄悄示意已經站在門口的琉璃,琉璃會意,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李青笑盈盈的半跪在床上,伸手幫平王解著衣服,笑著說道:「那我先幫爺去了衣服,爺躺下歇一歇吧,若是能睡著就更好了。」

    李青解開平王的衣服紐絆,平王站起來,脫了外面的衣服,李青又下了床,幫他去了鞋襪,笑著說道:「爺歇息歇息,睡一會兒吧,我先去洗漱了。」

    平王伸手拉住了李青,低聲說道:「青青,不要走,你不在,我安不下心來,也,睡不著。」

    李青微微皺皺眉頭,坐在平王身邊,仰頭看著他,大約他長這麼大,也沒被內宅婦人欺騙到這樣程度過,要是,他知道……李青心頭微微突了兩下,垂下了眼簾,他可沒法子知道!再說,知道了又如何?!

    李青穩了穩心神,仰著頭看著平王,伸出手撫著平王兩頰,鬍子已經冒出了頭,摸起來,硬硬的有些扎手,平王臉上露出些笑意,看住李青,李青笑著看著他說道:「爺還是趕緊歇息一會兒吧,等會兒,睡醒了,吃點東西,爺還得回去忙呢,不管什麼事,也都已經過去了不是。」

    平王眼神漸漸溫存起來,慢慢低下頭,吻住了李青,漸漸的,平王的嘴唇由冰冷變得越來越炙熱,氣息也開始熱得燙人,伸手輕柔的脫去了李青的衣服,用掌心輕柔的揉上了胸前。

    屋裡彷彿越來越熱,平王托起李青,放到腿上,痛苦般重重的哼了幾聲,慢慢頂了進去,李青微微有些痙攣般緊縮著,平王低下頭,含住了李青胸前的豐盈,吸吮著咬了下去,李青身子微微顫抖著,漸漸身子放鬆開來,越來越柔軟。

    平王氣息粗重的聳動著,突然抱著李青站了起來,把李青抵在旁邊的高櫃上,一手托著李青,卻停了下來,一邊溫柔的碾轉著吸吮過去,一邊低低的喃喃的叫著:「青青,青青……」

    李青有些暈眩般摟緊了平王,吻了回去,平王又慢慢動了起來,越來越用力,李青緊緊摟著他,努力跟著他的節奏,感受著這從未有過的深入。

    平王抱著李青,躺到床上時,李青已經精疲力竭,勉強掙扎著想起來,平王伸出手,緊緊的把她攬在懷裡,身子緊貼著身子,貼到她耳邊,溫柔的低語著:「青青,不要動,讓我摟著你,不要動。」

    李青疲憊無力的動了兩下,把自己放舒服了,沉沉的睡著了過去。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琉璃的心思

    等到李青醒來時,平王已經睡醒了,正用手臂支著頭,眼神清亮的仔細的看著她,見她醒了,低下頭溫柔的吻住她的嘴唇,半晌,才抬起頭,看著李青,笑個不停,李青被他笑的微微有些赫然,又有些惱火,用腳重重的踢了過去,「林蘊海,你笑什麼?」

    平王抬腿壓住了李青的腳,笑著俯到李青耳邊說道:「青青,真是美妙,咱們,再來一次,嗯?」

    李青急忙轉過頭,「唉,不行,我餓了!」

    平王已經翻身壓了上去,「嗯,青青餓了,青青真是……剛才還沒吃飽?這次,爺一定讓你吃飽,嗯,這裡,真是好!」

    誰說過的,床第間是療傷最好的去處,李青憤然的想著,他好了,她累壞了。

    午後,平王吃了飯,匆匆趕回了平陽府。

    李青渾身酸懶的躺在東廂炕上,琉璃側著身子坐在炕沿上,邊繡著件褻衣,邊和李青說著話,李青看著她手裡的衣服,皺著眉頭說道:

    「我都說過好多回了,這衣服是穿在裡面的,不繡花最好,第一不會硌著人,第二,你繡得再好,我也不能穿到外面給人看不是?」

    琉璃「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斜斜的瞄了眼李青,笑著回道:「哪能會硌著夫人的,還要在裡面放細棉布襯裡呢,夫人雖然不能穿到外面去,可也不是沒人看到。」

    李青窒了窒,歪著頭打量著琉璃,慢騰騰的說道:「秋月眼看就要出嫁了,等鄭嬤嬤回來,我得好好跟她商量商量你的事情了。」

    琉璃臉上泛起片紅暈,放下手裡的針線,抬起頭,看著李青,咬了咬嘴唇,下了決心般,鄭重的說道:「夫人,您今天既提到這事,我……」

    琉璃臉漲得通紅,站起來,掀起簾子往外面看了看,才回來坐到炕沿上,看著李青,李青已經直起了身子,詫異的看著琉璃,琉璃舔了舔嘴唇,鼓足了勇氣說道:「夫人,我知道,這話說出來,夫人肯定覺得我沒臉沒臊,可是……」

    李青面色凝重起來,仔細的看著琉璃,琉璃臉色越來越紅,漸漸紫漲起來,兩隻手用力的絞在一起,低下了頭,半晌,才擠出幾句話來:

    「夫人,若嫁,我,我只願意嫁給……嫁給連慶!」

    李青愕然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抬手指著琉璃,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你,再說一次,我沒聽清楚,你要嫁給誰?」

    琉璃既說出了口,倒乾脆起來,抬起頭看著李青,咬了咬嘴唇,低聲說道:「夫人,我和秋月是個苦出身,若不是碰到夫人,連地上的草都不如,跟了夫人,才算一天登了天,按理說,萬事都應該聽夫人安排,不該再貪心提什麼想頭。」

    「琉璃,這不叫貪心,嫁什麼人要你們自己選,這是我說的,再說,你也知道,你和秋月,我一直當自己姐妹一樣,你們兩個日子過得好了,我才最高興。」

    李青打斷了琉璃的話,認真的說道,琉璃眼睛濕潤起來,含著淚看著李青,點著頭,繼續說道:「我知道,秋月也知道,若不是這樣,秋月哪敢跟夫人說,想嫁給楊元峰!今天,我也不敢和夫人說這個話,若要嫁,琉璃只願意嫁給連慶,若連慶不願意娶我,別的,我誰也不想嫁,就一輩子跟著夫人,嫁給別的人,還不如跟著夫人的好。」

    李青仰面倒在了大靠枕上,怔怔的看著屋頂明艷精緻的雕花,一點點消化著剛才聽到的話,她這兩個丫頭,還真沒一個省心的!

    琉璃臉色漸漸蒼白起來,緊緊咬著嘴唇,盯著李青,夫人一定不會笑話她,不會責怪她,夫人和別人不一樣!不管怎麼,她只願意嫁給連慶!

    李青半晌才消化了這幾句話,直起身子,微微瞇著眼睛,斜斜的盯著琉璃問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連慶的?」

    琉璃怔了怔,橫了橫心,反正也說出來了,也不在乎多一句少一句了,「在寒谷寺的時候。」

    李青盯著不放,「寒谷寺?咱們在寒谷寺住了十年!是從哪一年開始的?」

    琉璃看著李青,看到了李青眼睛裡閃爍著的興奮與八卦,怔了怔,才遲疑著回道:「我不記得了,反正就是在寒谷寺的時候!」

    李青皺著眉頭看著琉璃,「琉璃,連慶都快四十了,也太老了些!」

    琉璃斜睇著李青,輕輕的嘟囔了一句:「連慶今年三十六歲,只比王爺大八歲!我比夫人可大著幾歲呢!」

    李青怔了怔,突然笑得倒在了炕上,指著琉璃,笑得說不出話來,琉璃恨恨的看著李青,抱怨道:「夫人,你笑什麼?你怎麼能笑成這樣?」

    李青笑軟了身子,半晌才止了笑,琉璃倒了杯茶遞給她,李青接過,邊喝還邊笑,琉璃一把拿過李青手裡的杯子,「夫人還是不要喝了,萬一嗆著了,又得咳好長一陣子!」

    李青松開杯子,往後倒了倒,看著琉璃,認真的說道:「琉璃,那個,連慶真是好福氣!只是,連慶為什麼到現在也沒成個家,我記得以前好像提過,連慶沒說為什麼,我還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成家,正好,這會兒,連慶在平陽府,回頭,我讓鄭嬤嬤去問問他,哪,若他不肯,我就把你送到他身邊侍候著,你自己那個,爭取去,如何?」

    琉璃臉漲得通紅,輕輕的啐道:「夫人說著說著就開始亂說一氣了。」

    李青笑著看著琉璃,突然臉色古怪起來,上下打量著琉璃說道:「琉璃,你知道,我一直叫連慶慶叔的,若你跟了他,這個稱呼,豈不是有些問題!」

    琉璃猛的站了起來,漲紅著臉說道:「夫人越說越沒邊了!我去廚房給夫人取點心去,爺走的時候可吩咐了,夫人累著了,要小心侍候著。」

    琉璃掀簾子走了出來,鄭嬤嬤急匆匆的往正屋走來,看到琉璃,忙問道:「夫人這會兒可有空閒?」

    琉璃臉上的紅漲還未褪去,點了點頭,高聲在外面稟報了,聽到李青的答應聲,掀起簾子,讓著鄭嬤嬤進去了,才轉身往後面廚房去了。鄭嬤嬤有些奇怪的看著琉璃臉上的紅暈,卻也顧不得多問,匆匆進了屋。

    鄭嬤嬤曲膝福了一禮,李青看著一臉凝重的鄭嬤嬤,皺了皺眉頭,忙微微笑著示意她坐到炕上來說,鄭嬤嬤側著身子坐到炕上,壓低了聲音稟報道:「夫人,我正和張大奶奶,秋月看著衣服料子,連慶找人叫了我去,讓我趕緊回來稟報夫人:老太妃身邊的黃嬤嬤,說是昨天夜裡暴斃了,今天一早,竟連棺木送到了文府,說讓文國棟葬進文家祖墳,說是,」

    鄭嬤嬤聲音壓得更低了,「說是讓葬在上一輩大小姐旁邊!連慶就讓竹葉老子找文府裡的老人打聽了,說是這大小姐,才是當年和老王爺訂親的人,現如今的老太妃原是大小姐的婢女,李代桃僵嫁過去的。」

    李青愕然看著鄭嬤嬤,揚起了眉梢,鄭嬤嬤長長的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這中間,不知道關著幾輩子的恩恩怨怨呢,且不管它,還有件大事,今天一早,丁二就送文姨娘和顧姨娘啟程去了玉檀山貞惠庵,說是要送兩位姨娘去落發!還聽說,刑房今天一早又杖斃了不少人,兩個姨娘院子裡原來侍候的人都發到了苦役局,院子也封上了。」

    「這玉檀山貞惠庵是個什麼去處?我怎麼沒聽說過?」

    李青皺著眉頭問道,鄭嬤嬤低聲解釋道:「連慶說,玉檀山是林家陵地,聽說在玉山再往北兩百多里的地方,貞惠庵說是就建在玉檀山半山腰,專為祭陵建的,也是王府裡打發姨娘的去處,進去了就不能再出來,林家規矩,玉檀山只進不出。」

    李青微微怔了怔,悠悠的長長的歎了口氣,鄭嬤嬤焦急的看著她,「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要不要緊?」

    李青看著鄭嬤嬤,躊躇了下,垂下眼簾思量了片刻,看著鄭嬤嬤說道:「嬤嬤還記得我吃過的百子蓮嗎?」

    鄭嬤嬤點了點頭,李青苦笑著繼續說道:「爺不知道這事,爺當時只是讓黃嬤嬤準備避孕的湯藥,沒想到,被人鑽了空子,放進了百子蓮。昨天事發了,今天早上打發的人,大約都是在這件事中間動過手腳的。」

    李青說完,仔細的看著鄭嬤嬤,鄭嬤嬤鬆了口氣,身子也放鬆下來,鄙夷的撇了撇嘴,鄭重的看著李青交待道:「夫人,爺給了你個交待,給了個說法,這也算爺給夫人的面子,可你只能權且聽著,不能真信了!這都是些尋常的伎倆,那百子蓮不是尋常東西,可不是誰都能拿得到的,這中間,又關著春暉院、芙蓉院和桂花院這三處院子,若沒有爺的縱容,誰敢?誰能?哼!縱然不是他縱容的,也是他默許的!不過是幾個奴才,沒有人撐腰,敢絕了堂堂王妃的子嗣?若真是象爺說的這樣,硬生生被人欺了,依著爺的脾氣,還不得誅了文家、顧家九族!能這樣輕輕放過?」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7:30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11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章 補償

    李青滿臉驚愕的看著鄭嬤嬤,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這鄭嬤嬤,真不愧是宮裡出來的,這份見識!只怕在鄭嬤嬤眼裡,天底下所有的巧合都是陰謀!至少是個天仙局!李青臉上的笑意漾開來,直起身子,膝行幾步過去,摟著鄭嬤嬤笑道:「嬤嬤真不愧是宮裡出來的,一眼就看出了這中間的鬼祟來!」

    鄭嬤嬤被李青摟著晃來晃去,忙穩著身子笑道:「夫人可不能再搖了,一把老骨頭都被你搖散架了!」

    李青松開鄭嬤嬤,坐在鄭嬤嬤旁邊,輕輕笑著歪著頭看著鄭嬤嬤,鄭嬤嬤轉過頭溫和的看著李青,伸手撫了撫李青的鬢角,重重的歎了口氣,「夫人,您也別怪嬤嬤說話難聽,他畢竟絕了夫人的子嗣!一個女人,沒有孩子,唉,再怎麼寵愛有什麼用?還有,千萬別信什麼養在名下的話,不是你的,養也養不過來!況且這是王府,在韓地,這就是宮裡,比慶國也差不到哪裡去!夫人不犯著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唉,既然都這樣了,像夫人說的,就圖個一世逍遙也就罷了!爺人中那麼長,又有夫人在身邊,必定是個長壽的,反正,嬤嬤這輩子只求夫人能天天都高高興興的,就行了!」

    李青眼角微微有些濕潤,輕輕摟著鄭嬤嬤,沒再說話。

    過了好大一會兒,李青才直起身子,笑了起來,看著鄭嬤嬤,低低的說道:「嬤嬤,我這裡倒還有件棘手的事,讓嬤嬤辦去呢。」

    鄭嬤嬤笑著點著頭,「夫人只管說。」

    李青笑著貼著鄭嬤嬤的耳朵,把琉璃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鄭嬤嬤睜大了眼睛,「我說剛才那丫頭臉上通紅呢,夫人的丫頭,都給夫人慣得個個這主意,大得嚇人!」

    李青但笑只不言語,鄭嬤嬤皺皺眉頭,看著李青說道:「這個話吧,往年在寒谷寺的時候,我倒問過連慶,也想張羅著讓他成個家,他死活不肯,只說要一心一意侍候夫人,不願意分心。」

    「這成家也算不得分心吧?」

    李青奇怪的問道,鄭嬤嬤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我看,這事不大能成,我且先去試試,也許,這次夫人發了話,連慶能轉了念頭也說不定,我就先去和他說說看看吧,不過,若是連慶不肯,夫人可不能由著性子,真把琉璃放到連慶身邊去!沒這規矩!再說,連慶是個什麼脾氣,夫人還不知道,他打定了主意,八十頭牛也拉不回來,若是他不肯,夫人和琉璃都得死了這份心!真送過去,那是害了琉璃!」

    李青點點頭,長長的歎了口氣,「嬤嬤說得對,慶叔那人,唉,比我主意都大,嬤嬤放心,若慶叔不同意,這事就不再提,琉璃那裡,時候久了,也就淡了,大不了,讓她晚兩年再成家就是了。」

    鄭嬤嬤笑著點點頭,叫了竹枝進來侍候著,告了退出去了。

    李青窩在炕上,打了個呵欠,竹枝忙移過大靠枕,放了個小枕頭過來,李青懶懶的躺下,竹枝取了條半舊的淡黃繡百蝶拉絲被來,給李青蓋上,輕手輕腳拉上了簾子,李青迷迷糊糊的吩咐道:「讓鄭嬤嬤派個人去無著庵,找月靜把我要的圖取回來。」

    竹枝答應著,出門叫了個小丫頭去傳了話,又悄悄回來,坐到窗下的榻上,就著些光線,慢慢做著雙鞋子。

    李青一覺醒來時,已經是申末了,只覺得人精神了很多,下了炕,洗漱梳理了,琉璃取了件梅花紋淡綠綾小襖,一條白底繡梅樹曳地裙,侍候李青換上,笑著稟報道:「夫人要的圖,鄭嬤嬤已經讓人送過來了。」

    李青眼睛亮了起來,忙回身吩咐道:「快拿來,鋪到那邊桌子上。」

    竹枝笑著取了圖過來,和水蘇兩個拉開了,鋪在桌子上,左右用鎮紙壓住,李青站在桌子前,仔細的看了半天,吩咐琉璃去後面書庫裡取了幅以往收藏的地圖過來,對著月靜鬼畫符般的圖紙仔細核對著地點,慢慢在紙上畫著路線。

    平王悄悄的進了屋,看著俯在桌子上仔細研究著幾張圖紙的李青,頭湊了過去,「青青在看什麼?」

    李青嚇了一跳,手裡的筆重重的點在紙上,墨黑黑一團,平王忙上前摟著她,溫柔的安慰道:「青青,不要怕,不要怕。」

    李青狠狠的一腳踩在了平王腳上,轉了幾下,「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這麼偷偷摸摸的進來!」

    平王把腳往李青腳下伸了伸,頭越過李青的肩膀,看著桌子上的圖紙,敷衍的答應著:「好,好,下次,下次,嗯,青青,小心硌著你的腳。青青看的這是,上嶺關,這是地圖嗎?」

    李青有些洩氣的放下手裡的筆,除非她看見他進來,否則,沒有哪次他是讓丫頭稟報了再進來的,她也沒法責備那些丫頭,連她也沒有辦法不是!

    「不是地圖,你說是什麼?!」

    李青沒好氣的回道,「噢!」

    平王驚訝的鬆開李青,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兩張圖,仔細的看了半天,才問道:「這兩張,哪張是地圖?」

    李青窒了窒,這話什麼意思?

    「兩張都是!」

    平王哈哈大笑起來,一手拎著一張,一會兒看看這張,一會兒看看那張,笑得前仰後合,李青坐到了椅子上,支著胳膊,盯著哈哈大笑的平王,平王笑了一陣子,才停了下來,把兩張紙放到桌子上,走到椅子旁邊,伸手抱起李青,坐到了椅子上,摟著李青,指著圖紙笑著說道:「這張圖,青青看,不過是把地名寫成了一條線罷了,這張,青青,這張圖錯得可離譜,這荒山鎮和馬面村哪能在一起,中間隔著雙山城、元和城和台方城,遠著呢,還有這裡,這山哪能在這裡,哈哈,這簡直是亂了套了,青青這圖是哪裡來的?」

    「這張連成線的地名是月靜寫的,那張,買的,在平陽府買的。」

    李青鬱悶的說道,這圖錯成這樣,亂成這樣,還有什麼用?!平王摟著李青,又笑了起來,「青青,這山川地形圖,向來是兵家最要緊的東西,市面上哪裡買得著?這圖要賣,只能錯成這樣,若少錯一點,爺就得砍了這賣圖人的頭!」

    「知道是錯的,沒想到錯成這樣!所以才想著對一對,看看能不能對一幅差不多的出來,哪知月靜又笨成這樣,自己走過的路,還分不出個東南西北來,就寫成了這麼一條線!」

    李青洩氣的嘟嚷著,平王低下頭,仔細的看著李青,慢慢的問道:「青青對這個圖做什麼?」

    李青伸手把桌子上的紙折了起來,垂下了眼簾,帶著絲惆悵低聲說道:「看了本遊記,不知道書上說的那些個地方都在哪裡,也不知道他說是不是真的,所以才想著,找個地圖對一對,看看是不是真的。」

    平王輕輕笑了起來,「青青又開始看遊記了?哪本遊記?那些個文人,哪裡去過什麼地方,胡說八道的居多。」

    李青折好了紙,壓在了鎮尺下,沒有理會平王的話,轉過身,看著平王笑著說道:「今晚我們吃春餅,我還讓竹雨燉了老鴨湯!」

    平王笑著點著頭,李青站起來,拉著平王往東廂前面炕上走過去,平王坐到炕上,伸手拿了炕幾上放著的書,翻了幾頁,突然心裡一動,慢慢思量起來,李青已經泡了茶捧了過來,看著拿著書正在出神的平王,略提高些聲音:「爺!」

    平王恍過神來,伸手接過茶,看著李青,笑著說道:「這遊記可看不得,這不是游出來的,是想出來的,青青,嗯,想不想出去走走?」

    李青眼睛亮了起來,忙貼著平王坐下,接過平王手裡的杯子,放到幾上,摟了平王的胳膊,仰著臉,笑盈盈的熱切的問道:「爺要帶我去哪裡?爺帶我去哪裡都行!咱們什麼時候走?」

    平王微微低著頭,看著李青,頓了頓,笑著說道:「爺每年春夏之交,都要到上嶺草原巡視,會一會那裡的幾個部落,我看看,今年能不能帶你去,不過,只怕,有些個不方便,嗯,還是,算了吧。」

    平王拖長了聲音,慢騰騰的說道,李青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轉過身,揮揮手,竹枝忙帶著小丫頭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李青回過身,擠到平王懷裡,伸手圈著平王的腰,仰著頭眼神柔媚的看著平王,甜甜軟軟的問道:「上嶺草原那麼遠,爺要去很長很長時間吧?」

    平王伸手攬住李青,抿嘴笑著點著頭,李青悠悠的歎著氣,把臉貼在平王胸前,「爺要是想我了,怎麼辦呢?」

    平王窒了窒,微微轉過頭,滿眼笑意,李青窩在平王懷裡,繼續感歎著:「爺要是想我想病了,怎麼辦呢?唉!」

    平王緊緊抿著嘴,一聲不吭,李青微微皺皺眉頭,動了動,伸手在平王胸前慢慢劃著,慢慢從胸前劃到了脖頸,劃上了平王的臉,按在了嘴唇上,微微用力,把平王的臉按下來,看著自己,看到平王滿眼的笑意,李青綻放出滿臉笑容,撲上去吻住了平王。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各有打算

    平王急忙伸手按住李青的肩膀,把她推開些,喉嚨有些發緊的說道:「青青,唉!不要,誘惑我,等會兒,還得看文書,今天事情多。」

    李青上身往後仰過去,眼睛裡亮亮的盈著光彩,笑盈盈的看著平王說道:「要不,爺再給我份地圖吧,讓我好好看看上嶺草原在哪裡,離這裡有多遠,咱們都要經過哪些地方。」

    平王窒了窒,眼神閃爍著躲開了李青的眼睛,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青青,哪裡還要你操心這些,有爺呢,那地圖,地圖是機密物件,萬一有個不妥,青青倒要受牽連,再說,地圖有什麼好看的。」

    平王伸手拿起那本遊記,晃了幾下,「哪有這書寫得好看,這書,很有意思。」

    李青眼光微轉,笑著坐直了身子說道:「那我去看看竹雨飯做好了沒有,爺早點吃了飯,就好好幹活吧,夜裡讓竹雨做了酪給爺消夜,正好今天有新鮮的櫻桃,酪裡就放櫻桃,爺看好不好?」

    平王暗暗鬆了口氣,笑著點著頭,李青下了炕,往後院小廚房去了。

    第二天,平王剛離開莊子,李青就叫了木通進來,吩咐他派人去叫連慶到莊子來一趟。又吩咐鄭嬤嬤,派人去無著庵叫了月靜和月如過來。

    平陽府,平王進了外書房,叫了林蘊波進來,笑著說道:「今年巡視上嶺草原,我想著,帶著夫人一起去。」

    林蘊波怔住了,收了折扇,微微皺著眉頭,疑惑的看著平王,遲疑著問道:「爺,您不會是……」

    平王露出絲苦笑來,揮了揮手,走到林蘊波面前,輕輕敲了敲他的額頭,帶著些無奈說道:「你呀,要是有夫人一半聰明就好了,又想哪裡去了?你主持戶部、禮部也有七八年了吧,這腦子裡怎麼還是少根筋!」

    林蘊波下意識的抬手撫了撫額頭,擰著眉頭迷惑的看著平王,略有些尷尬的嘿嘿笑著說道:「大哥說了,您和夫人是一對千年老狐狸,我哪裡……」

    林蘊波猛的摀住了嘴,竄起來躲到了椅子後面,連連擺手說道:「二哥,你就當沒聽見,就當我沒說,我什麼也沒說!」

    平王瞇起了眼睛,盯著林蘊波,半晌才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坐回到桌子後的扶手椅上,拂了拂衣襟,冷笑著說道:「要是爺也像你和慶生那麼笨,韓地早就被人吃得乾乾淨淨了!」

    林蘊波忙陪著滿臉的笑奉承道:「那是那是,要不是爺英明神武,韓地哪有今天!爺還是教導教導我吧。」

    平王窒了窒,歎了口氣,抬手指著林蘊波,半晌卻又揮了揮手,示意林蘊波坐下,看著他問道:「咱們的軍馬六成出自上嶺草原,良馬八成出於上嶺,黑衣衛的馬全部要從上嶺馬場裡挑選,所以爺年年要去上嶺草原巡視。」

    林蘊波急忙點頭,「爺,這我知道,沒有上嶺草原的馬匹,咱們的鐵騎就跑不起來。」

    「爺時時刻刻盯著上嶺草原,那裡有個風吹草動,爺就夜不能寐,你也應該知道為什麼。」

    平王擰著眉頭,盯著林蘊波說道,林蘊波忙點著頭,「我知道,上嶺草原一直不太平,那裡的部落逐水草而居,人心極難收攏。」

    平王點點頭,站了起來,背著手來回走了幾趟,站在窗前,看著窗外已經泛出些嫩嫩的黃綠葉芽的薔薇架,半晌才繼續說道:

    「這兩年,喇嘛教從上嶺草原一點點往咱們這邊蔓延,這喇嘛教的主寺遠在塔爾城,那些傳教的喇嘛殺之不盡,昨天我突然想到,現在咱們既然有了寒谷寺,倒不妨推著寒谷寺往上嶺草原滲透過去,寒谷寺的聲譽和好處,哪是喇嘛教能比的?!」

    平王轉過身,笑著看著林蘊波,接著說道:「所以,我才想著,今年帶上夫人去上嶺草原,正好,也讓夫人散散心。」

    林蘊波滿臉笑容,不停的點著頭,「還是爺想得周全,這主意好。」

    平王看著林蘊波,微笑著吩咐道:「若帶上夫人,今年就得早些出發才行,我和夫人走後,袁德清那邊你多上上心,盯著些,連慶那邊,不要去干預,讓連慶和苦寂作主就是,你記著,寒谷寺的事,咱們只能看著,不能想著把手插進去,至少現在不行!」

    連慶帶著楊元嶂進了逸梅莊,楊元嶂等在桃花源院子外,當值的婆子帶著連慶進了花廳,李青笑盈盈的迎在花廳門口,連慶進來,磕頭請了安,李青屏退了丫頭,看著連慶,笑著說道:「叫慶叔來,是有件事想和慶叔仔細商量商量。」

    連慶垂手侍立著,看著李青,笑著點點頭,李青繼續說道:「爺今年去上嶺草原巡視,要帶上我一起過去,我昨天思量著,爺雖說這一陣子還算好,前些天又捅穿了百子蓮的事,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可也絕不會為了這點子愧疚,帶著我去巡視那麼重要的地方。」

    李青瞇起了眼睛,嘴角微微上翹,露出絲譏笑來,「他這種人,若因為愧疚,必定是送些什麼金銀珠玉來!去上嶺草原,必是有別的打算。」

    連慶仔細的聽著李青的話,沉著臉,點了點頭,「夫人說得有道理,爺是做大事的,再寵夫人,也不會壞了規矩,更不用說耽誤軍國大事了,韓地的軍馬,倒有一半出自上嶺草原,那裡水草豐美,最南邊鄰著上嶺關,往最東北方是塔爾城,聽說上嶺草原的人居無定所,信什麼喇嘛教。咱們知道的太少,一時半會的,很難猜到爺的打算。」

    李青皺著眉頭,仔細的想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爺要用我,無非兩處,一是越族,一是寒谷寺,越族在上嶺草原肯定沒有什麼用,那就必是寒谷寺,上嶺草原的人若真是信奉喇嘛教,爺只怕對上嶺草原的控制不會太好。」

    連慶有些驚訝的看著李青,「夫人這話從何說起?」

    李青怔了怔,嘿嘿笑了幾聲,想了想,解釋道:「以前,在寒谷寺的時候,在哪本書裡看到過關於這個喇嘛教的事,說是信徒幾近瘋狂,把教宗當成神明一樣的信奉著,那喇嘛教的主寺又是在塔爾城的,爺對這個喇嘛教必定是鞭長莫及,所以,我才想著,若上嶺草原真的是信奉這個教的,爺對這個喇嘛教肯定是頭痛的很。若是這樣,那他帶我去,必定是想用寒谷寺來和喇嘛教抗衡。」

    連慶皺著眉頭,仔細的想了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夫人說的有道理,若是這樣,於夫人並無壞處,寒谷寺的利益也就是夫人的利益。」

    李青點點頭,面色漸漸輕鬆下來,笑著說道:「若是這樣,自然是與我與他,都無壞處,我已經讓月如挑選人手,到時跟著我一起出發,苦寂那邊,你回去交待一聲,讓他挑幾個人出來,到時也跟著一起走,這次,讓木通跟著我去,鄭嬤嬤留下來,一來秋月的嫁妝得她操心,二來,這裡,她留下,我也能放得下心來。」

    連慶點著頭,笑著說道:「木通機靈,膽子又大,這幾年也歷練的差不多了,跟在夫人身邊,也讓人放心些,夫人,我把楊元嶂帶來了,夫人見見吧。」

    李青怔了怔,疑惑的看著連慶問道:「我見他做什麼?」

    連慶輕輕搖搖頭,笑著說道:「夫人精明的時候精明的出奇,可有的時候,唉,夫人現在,也要有自己的人手才行,這楊元嶂,機敏精幹,很是不錯,秋月眼看著又要嫁進楊家,夫人這個時候也應該見見楊元嶂,慢慢把楊家收到手中。」

    李青怔怔的看著連慶,半晌才說道:「慶叔,我又不打算做什麼,幹嘛要收攏什麼人手?還不夠我替他們操心的呢!收來做什麼?」

    連慶笑了起來,溫和的看著李青,「夫人,就算王爺對夫人,到死都像現在這般寵愛,爺可還比你大著十幾歲呢,這皇帝王侯,有幾個能長壽的?夫人又沒有孩子,兩個姨娘說到底,可是因著夫人,才進的玉檀山,夫人要想著些爺百年之後的事,光寒谷寺可護不得夫人,夫人總不至於想躲進拉井山吧。」

    李青窒了窒,呆住了,連慶看著她,笑著微微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夫人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像爺這種人,寵愛是靠不住的,夫人得有自己的勢力,不趁著現在,一來爺寵愛夫人,二來又正是用得著夫人的時候,培植自己的人手,還等什麼時候?這些可都是需要時候,慢慢佈置起來的。」

    李青眨了眨眼睛,看著連慶,半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慶叔,你跟著我,真是可惜了的!」

    連慶笑了起來,眼光柔和的看著李青,慢慢騰騰的說道:「若不是不放心夫人,我早就去廟裡落發清修去了。」

    李青怔了怔,突然嘿嘿笑了幾聲,「慶叔,廟裡,可沒意思,好吧,我聽慶叔的安排就是,你說攏誰,咱就攏誰!咱們來培植出個這韓地最大的黑幫來!」

    連慶笑著點著頭,李青低下頭,仔細思量了片刻,抬起頭,笑著吩咐道:「慶叔回到平陽府,就去找三爺,就說我想要些喇嘛教的經書典籍,讓他幫著找找,還有,問問他能不能找個喇嘛來給我瞧瞧。」

    連慶眼睛亮了起來,笑著點著頭,「若是三爺給了這些東西,夫人的猜測就必定是對的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7:51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12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多吉

    半個月後,擇了吉日,平王和李青從逸梅莊出發,在黑衣衛的拱護下,離了平陽府,往上嶺草原出發了。

    李青坐在車子裡,半掀著簾子,看著外面的綠意盎然,心情隨著車子悠悠然的搖著晃著,輕輕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琉璃半跪在車子裡,整理好衣服、物品、和車廂一角堆了一堆的經書,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李青說道:「夫人,您還是歇息一會兒吧,外面有什麼好看的?您從一早晨看到現在了,也不嫌厭煩!」

    李青繼續哼著小曲,也不理會琉璃,連慶回去那天晚上,平王就帶過來了成堆的經書,還帶來了禮部的通譯,她跟著通譯專心學了半個多月的塔爾城的語言,就等平王送個喇嘛過來,用用試試了。

    這些天,王爺陸陸續續和她說了些上嶺草原的情形,仔細和她商量著寒谷寺往上嶺草原滲透的種種設想和安排,她喜歡他這樣平等的和她商量不管什麼事情,而不是被他像個寵物般呵護著。

    李青心情悠揚起來,嘴裡哼著的曲子卻越來越不成調了,琉璃捂著嘴,笑出了聲。

    戌初時分,車隊進了安陽驛,驛站院子裡燈火通明,丁一和木通已經帶著人收拾乾淨,迎候在門口了,車子進了驛站大門,在內院門口停下來,琉璃下了車,回身扶著李青下車,直接進了內院正屋。

    李青沐浴洗漱乾淨,換了件明黃素綾裌襖,一條白底繡迎春花籠紗長裙,鬆鬆綰了頭發出來,平王已經進了屋,穿著件月白色單紗衫,正在炕上坐著慢慢喝著杯茶。

    李青曲膝請了安,笑著問道: 「爺沐浴過沒有?」

    平王笑著點點頭,上下打量著臉色微微帶著紅暈的李青,李青接過平王手裡的杯子,交給竹葉換了杯茶上來,側身坐到炕上,用手摸了摸炕,平王苦笑著說道:「燒了炕了,青青,這都快四月的天了,這炕能不能不燒了?爺熱得連裌衣服都穿不住了。青青還冷?」

    李青認真的點著頭,滿眼笑意的說道:「爺有真氣護身,冬天不冷,夏天不熱的,我可不行,這兩年已經算好得多了,前些年,在寒谷寺的時候,就是七八月三伏天裡,也要穿裌衣才行呢。爺就擔待幾分吧。若嫌熱,就坐到那邊榻上好了。嗯,我讓竹雨擺飯上來可好?」

    平王無可奈何的笑著點點頭,青青要把這炕燒到出了五月,青青讓他回來先沐浴,青青讓他每天洗頭髮,青青吃飯前一定要先喝湯,青青夜裡只肯睡在床上,就這一樣最好,要是青青一定要睡在炕上,這麼熱的炕,睡到五月,可真是比當年練功時睡冰床還可怕。

    平王有些出神的微笑著,看著在屋裡走來走去,指揮著丫頭擺飯的李青,只覺得炕上越坐越熱,忙起身下了炕,慢慢走過去,站在李青身邊,微笑著看著她,聽著她指揮來指揮去。

    兩人吃了飯,平王懶懶的坐到窗下的矮榻上,笑著說道:「青青,丁二救了個喇嘛,現正關在前院,讓通譯在問話,青青真想見見嗎?」

    李青忙點著頭,「現在吧,明天一早就要啟程,就沒時候了。」

    平王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李青忙吩咐竹葉叫個婆子來,去叫了丁一進來,平王隔著簾子吩咐道:「把那個喇嘛帶到這院子裡來,爺要見他,嗯,讓通譯也過來。」

    丁一答應著出去了,片刻,一個個子高大健壯的光頭僧人,穿著身破爛的已經看不出顏色的僧袍,裸著一邊胳膊,露著骯髒的腳踝,鞋子前面張著口,噗塔噗塔的被丁一推進了正屋。

    平王端坐在上首椅子上,緊繃著臉,瞇著眼睛,陰冷的盯著僧人,李青站在平王身側,仔細的打量著僧人,僧人有些傻哈哈的站在屋子正中,面容憨厚,眼神極為乾淨清澈,正被丁一推著讓他跪下,僧人焦急的申辯著。

    李青仔細的聽著僧人說的話,通譯跟在後面進來,忙解釋道:「爺,他說,只能跪佛祖和活佛,不跪俗世。」

    平王臉色陰冷下來,李青忙輕輕拉了拉平王的衣袖,低低的說道:「寒谷寺也有這規矩,這是僧人們的規矩。」

    平王臉色緩了緩,眼神極為不善的上下打量著僧人,微微抬手示意丁一退下,冷冷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到了這裡?」

    僧人傻怔怔的看著平王,轉過頭看著通譯,通譯忙解釋了,僧人回過頭,帶著滿臉憨厚的笑容回道:「我叫江白多吉,江白是我的堪布(老師),他可是我們貢格札倉(學院)最有學問的堪布!我是從貢格寺來的,我,被強盜抓住了,後來,你們有個人救了我,我就在這裡了。」

    李青笑了起來,低下頭,低聲給平王解釋著多吉的話,平王驚訝的抬頭看著李青,通譯滿眼讚歎的抬頭看著李青,李青卻盯著多吉,笑著問道:「多吉,我問你,貢格寺是不是就是在塔爾城的那座大寺?」

    多吉驚喜的看著李青,連連點著頭,「就是那裡,就是那裡。」

    李青低聲和平王解釋著,轉頭看著多吉笑著繼續問道:「多吉,你的堪布是貢格札倉最有學問的堪布,那你的學問必定也是極好的了,你現在修習哪一部了,事部?行部?瑜珈部?無上瑜珈部?」

    多吉怔怔的看著李青,臉上泛起片紅暈,羞愧的低下了頭,低聲回道:「我愚鈍得很,還沒考出格西。」

    李青笑盈盈的看著他,「那你的堪布呢?他既然是貢格札倉最有學問的堪布,一定是拉然巴格西吧?」

    多吉笑容滿面的點著頭,熱切的看著李青說道:「你一定是格聶瑪(女居士)吧,江白堪布是我們貢格唯一的拉然巴格西!江白堪布是要做我們下一任法王的!」

    李青笑著看著他,慢慢的說道:「我不是格聶瑪,我是曼然巴格西!」

    多吉傻住了,怔怔的看著李青,半晌,才愕然的用手指指著李青,丁一忙伸手打落了多吉不恭敬的手指,多吉縮回了手,嘿嘿笑著說道:

    「這不可能,我們貢格寺連一個曼然巴格西都沒有,再說,哪個曼然巴格西不是五六十歲的了,我們江白多吉是有貢格寺以來最年青的拉然巴格西,也是三十歲才做了拉然巴格西的,你這麼小,你騙我!」

    李青笑著看著他,慢騰騰的說道:「我不騙你,出家人不打逛語,我是曼然巴格西。」

    多吉張大嘴巴,愕然的看著李青,李青笑盈盈的看了他一會兒,微微低下頭,在平王耳邊低聲說道:「爺,這個人,先讓通譯帶下去,仔細問問關於貢格寺的所有事情,倒有用。」

    平王沉著臉,點了點頭吩咐了下去,丁一和通譯恭敬的答應了,轉身推著多吉往外走,多吉努力的轉著頭,看著李青,掙扎著問道:「你真的是曼然巴格西?」

    李青看著他,笑著點著頭。

    平王站起來,背著手站在屋子正中,看著丁一和通譯帶著多吉出了院子,才轉過身,滿眼驚訝的看著李青問道:「青青,你以前學過這塔爾城人說的話?」

    李青搖了搖頭,微微仰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這又沒什麼難的,我跟著那個通譯學了這半個月了,簡單的話自然能說一些。」

    平王微微有些發怔的看著李青,半晌才笑著說道:「大師說你聰慧過人,原來這過人,是過了這世間所有人。」

    李青輕輕笑了起來,上前挽了平王的胳膊,邊往裡走,邊笑著說道:「爺又高看我了,爺若像我這般空閒,只怕連半個月都不用,只要十天就能聽懂這塔爾城的話了,我哪有爺說得那樣的聰慧!I不過就是托爺的福,有足夠的空閒罷了。」

    平王笑著看著李青,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青青有大智慧。」

    李青笑著拉著平王在榻上坐下,倒了杯茶奉過來,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平王身邊,喝了兩口茶,才低聲說道:「爺,這個多吉,看眼神,是個沒經過事,不會說謊的,先好生養著,從他嘴裡問清楚貢格寺的情形來,正好,那些個經書典籍上,也讓他給我解解,總要知已知彼,才好行事。還有,他連一句咱們的話都不會說,怎麼會讓他來上嶺草原,來韓地?這事倒有些蹊蹺。」

    平王點著頭,「青青說得對,這個,倒有些古怪,還有那個貢格寺,咱們自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只是,青青讀那些個喇嘛教的經書典籍準備做什麼?」

    李青微微垂下眼簾,笑著說道:「一來嘛,我空閒太多,二來嘛,讀通了這些個經書典籍,才好知道這喇嘛教到底是個什麼物事,也許,能幫得上爺也說不定呢。」

    平王笑了起來,把手裡的杯子放到幾上,伸手攬了李青的肩頭,溫和的說道:「青青,爺得你,是福氣。」

    李青笑盈盈的斜睇著平王,沒有說話,平王低頭看著李青,半晌,突然想起什麼,笑著問道:「青青,什麼是曼然巴格西?」

    李青輕輕笑出了聲,歪著頭看著平王說道:「那伙掠了多吉的強盜,是丁三還是丁四?爺是不是覺得我也在騙人呢?我可沒有,曼然巴格西,在他們喇嘛教,就是醫術最精通者的意思,爺倒是說說,我可稱得這曼然巴格西?」

    平王怔了怔,哈哈大笑起來。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與心

    李青站起來,轉了個圈,笑著說道:「我去讓竹枝今晚給那個多吉趕套衣服出來,喇嘛教的衣服跟咱們不一樣,依著僧人們的規矩,是不能穿著俗世衣服的,多吉眼看著要衣不蔽體了。」

    平王聽了,微微頓了頓,笑著說道:「這衣服哪裡要勞動你的丫頭去做,找個婆子去做就可以了。」

    李青抿嘴笑著點點頭,叫了竹枝進來,找了張紙畫了樣子,吩咐她去找幾個擅長針線的婆子,連夜給多吉趕套衣服出來。

    第二天,辰正不到,車隊已經緩緩離了安陽驛,在寬闊的驛路上往雙山城方向駛去。

    平王懶懶的歪在車廂裡,曲著一條腿,雙手墊在頭後面,笑瞇瞇的看著正緊皺著眉頭,把一本本經書放過來擺過去的李青。看了一會兒,平王直起身子,伸手拉過李青,笑著說道:「青青打算怎麼排這些個經本子?反正書也不多,怎麼擺不行?又不是找不到。不用這麼費心吧?」

    李青「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嘴角挑了挑,微微帶著絲哂笑,轉頭斜了平王一眼,慢騰騰的說道:「這喇嘛教其實也是佛家的一支,都是源自天竺,我是想從這些經書的前後關聯中理一理,看看這喇嘛教究竟是如何傳承到今天的,不過,就這麼幾本經書典籍,缺得太多,實在連不成線。」

    平王眼睛裡閃過絲尷尬,訕訕的笑著,伸手拿了本經書過來,翻了幾頁,怔怔的看了一會兒,輕輕攬了攬李青,半晌才低聲問道:「青青,經文都是這樣的嗎?都是畫著符號的?」

    李青伸過頭去,看了看,低頭笑了一陣子,輕輕咳了幾聲,才笑著說道:「爺,那個,我喉嚨有些癢,這個,不是符號,這是天竺文,佛家的經書典籍,只有很少一部分譯成了我們的文字,絕大多數,都還是這樣的天竺文,我原來在寒谷寺的時候,實在是空閒的很,就經常去藏經閣看書,為了打發更多的時間,就跟著老和尚學了點天竺文。」

    平王扔下書,攬緊了李青,把臉貼在李青耳邊,嘿嘿笑著說道:「青青,爺,一直忙,很忙,小時候忙著練功,書讀得少了些。」

    「爺是做正事的,哪有時候看這些個雜書,爺要讀書,也是讀史,讀經,可沒功夫看這些個神怪遊記、驅鬼招神的書去,哪像我,又沒正事,又喜歡這些希奇古怪、亂七八糟的事兒,所以淨看這樣的書,學這樣沒用的東西了。」

    平王低著頭,在李青耳垂上輕輕吻了下,微微歎了口氣,低低的說道:「青青,大師說你過目不忘,是不是真的?」

    「爺也真是的,也不想想,老和尚一向是看我無處不好的!他的話,爺聽聽也就算過去了。」

    平王目光悠悠的看住李青,半晌才笑著說道:「我原只知道青青醫術好,後來才發現,青青原來如此善解人意,竟是朵讓爺看不盡愛不盡的解語花,厚德居的文會,青青的詩文,字字都是經典,如今的韓地,竟也因此掙了不少文名,添了無數文氣,爺竟也被人稱作儒將了!」

    平王輕輕笑了起來,漸漸笑得抱著李青往後仰去,李青忙手忙腳亂的穩著身子,「爺,我的簪子!頭髮要亂了!」

    平王笑著伸手拔了李青頭髮上的簪子,扔到旁邊,手下用力,把李青摟在懷裡,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帶著無數的好奇問道:「那個什麼『明月夜,短松岡,相顧無言』的,青青是怎麼寫出來的?福生說他讀一次,哭一次,爺看了,也覺得很是感動,爺還真是想起了一回先頭的王妃,嗯,青青,爺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她到底長得是個什麼樣子了,一想就是紅敏的樣子,青青是怎麼寫出來的?」

    「我都和你說過多少遍了,那不是我寫的!」

    李青惱怒的低聲叫道,平王哈哈大笑起來,猛的在李青臉上親了一下,拍著李青的後背說道:「爺說錯了,不是青青寫的,是爺寫的!」

    李青呆住了,怔怔的看著平王,她不好意思,有人的臉皮卻是厚到刀槍不入!李青怔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起來,漸漸越笑越厲害,笑倒在了平王身上。

    平王摟著李青,低著頭,愛憐的看著懷裡笑成一團的人兒,眼裡浮出層濃重的迷惑來,每次他覺得可以看清楚她,能把握住她的時候,她就遠遠的滑開了去,等他再看過去時,她就彷彿又有了變化,長大了,蛻變了,又變幻出他從來沒看到過的一面來。

    平王雙手微微動了動,長長重重的歎了口氣,他越來越想看清楚她,他要找到她的人在哪裡,她的心在哪裡,她的人和她的心,他都要握在手裡,握在手心裡,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得下心來!

    平王低下頭,用手指悄悄的撥著李青的衣領,瞇著眼睛往裡看去,他眼力好,床第之間從來不需要光,可青青怕黑,屋角總是亮著的那豆燭光,他從不習慣到習慣,到享受,直到現在,他要仔仔細細的看清楚她每一根頭髮在哪裡,看著她身上每一處的鮮艷欲滴,看著她的迷亂,他越來越有耐心,耐心的確定著她的愛,確定著她的存在,她的享受讓他迷亂,她的迷亂讓他瘋狂。

    平王的眼神偷偷的往衣領裡探去,手漸漸滑了下去,李青急忙推開平王的手,直起身子,緊了緊衣領,平王嘿嘿笑著,慢慢說道:「青青,爺今天才知道,青青的好處原來還不止此,青青竟然還懂得這佛法。」

    李青轉過頭,斜了眼平王,嗤笑著說道:「我是在寺裡長大的,聽也聽會了,這個也算不得什麼,爺有什麼好『到今天才知道』的?」

    平王輕輕笑著,順手拿了本經書,拎著看了半晌,轉頭看著李青,認真的說道:「青青,其實這佛也罷,道也罷,神魔鬼怪也好,爺也知道,禁是禁不了的,只能順勢引過來,這樣,於咱們只有好處,這喇嘛教的事,既也是佛之一家,不如,青青就多費些心思,幫著爺理一理,若能歸入一家,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李青轉過頭,仔細的看著平王,半晌才說道:「爺,這喇嘛教雖也是佛之一支,可這佛教分支之間,可是勢同水火,歸入一家,其實也不必,爺要的不過是不站到韓地對面而已,若是這樣,幾家倒比一家更好,爺說呢?」

    平王直起身子,微微皺著眉頭,看著李青說道:「青青說得有道理,可是這喇嘛教主寺遠在塔爾城,塔爾城周圍的幾股勢力,這些年的消漲,爺別說控制,就連聽到消息也都要落在半年之後,這中間,變數太多,上嶺草原上的幾支部落,都是信奉喇嘛教的,和塔爾城的勢力多多少少都有些關聯,這些年,爺一直是懷柔!懷柔!懷柔!」

    平王臉色陰鬱下來,兩隻手慢慢攥在了一起,緊緊抿著嘴,半晌才繼續說道:「銀錢物資不敢多給,怕餵飽了狼,回過身要咬爺一口,就,送女人!不停的送女人!」

    平王頓了頓,轉過頭看著李青,陰鬱的低低的說道:「青青,爺覺得自己真是窩囊、憋曲!這喇嘛教,這兩年竟然漸漸往韓地滲透過來!爺派了上百的殺手在上嶺一帶,只要見到那些喇嘛,殺無赦!」

    平王陰鬱中透出惡狠狠的殺氣來,李青微微打了個寒顫,輕輕伸出手,握住了平王的拳頭,平王怔了怔,舒開手,抓住李青的手,擰著眉頭,低低的說道:「青青,這些喇嘛好像野草一樣,殺了又來,殺了又來,總也殺不乾淨!」

    李青露出絲笑意,舒緩著聲音,帶著些溫暖,慢慢的說道:「爺,真是不容易,若是換了別人,上嶺草原早就不知道怎麼樣了,能隱忍才能成大事,逞一時之勇誰不會呢。」

    平王怔怔的看住李青,眼睛裡閃過絲溫和的明亮來,伸手抱過李青,攬在懷裡,不動也不說話。

    車廂裡一片寂然,兩人隨著車子慢慢晃動著,過了許久,平王彷彿想起了什麼,輕輕笑了笑,慢慢的說道:「青青,前幾年,蘇氏有個堂妹被爺嫁到了上嶺草原,蘇氏指著爺,說爺躲在女人後頭,用女人換安寧。」

    平王身子繃緊起來,手指微微曲了曲,半晌才幹干的笑了兩聲,繼續說道:「若不是福生死命攔著,爺一掌拍死她!」

    李青瞪大了眼睛,轉過頭看著平王,滿眼的興奮和崇敬,感歎道:「爺,我竟不知道,蘇氏竟有這樣的膽氣!這樣的魄力!竟是位女中豪傑!唉,我喜歡她,我不如她!」

    李青輕輕笑了起來,拍了拍手,興奮的說道:「我說呢,爺從來不待見蘇氏,連面也不肯見她!爺,這蘇氏,我喜歡,回去平陽府,我就下帖子請她到莊子裡住上幾天,好好的聊一聊。」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8:11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13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春風

    平王愕然呆住了,張著嘴傻怔怔的看著李青,半晌才僵硬的轉了轉脖子,還是不可置信般盯住李青,李青滿臉笑意盈盈,身子隨著車子來回晃動著,笑得眼睛彎彎的看著平王問道:「蘇氏那個堂妹,現在怎麼樣了?」

    「死了。」

    平王鬱鬱的答道,李青笑容僵在了臉上,半晌,才斂了笑容,低著頭,緩緩轉過身,拉開車窗簾子,茫然的望著外面已是一片新綠,正浮現著無限生機的大地。

    她不如蘇氏的地方太多,何止膽氣!

    平王輕輕從背後抱住她,越過她的肩頭,看著外面的新綠,貼在李青耳邊,低低的問道:「青青是不是也覺得我……不應該。」

    李青在心底長長的歎著氣,轉過身,伸手撫著平王的面頰,勉強笑著說道:「爺也是不得已,爺比誰都難受。」

    平王低下頭,往李青嘴唇上貼去,李青忙不迭的往後躲去,平王低聲笑著:「青青,讓我親親你,就親一親。」

    李青拍開平王,往車廂另一邊躲過去,「爺哪次說話算數過?」

    平王懶懶的直起身子,李青順手拿起本經書來,轉過頭,看著平王搖了搖書說道:「爺還是趕緊讓人看看,哪裡能再找些這樣的經書典籍來,多少正事呢。」

    平王笑著,揚聲叫了丁一,丁一下了馬,把韁繩扔給小廝,跳到車子前面,隔著簾子,恭敬的說道:「爺,奴才在。」

    「聽說呼合城有個喇嘛寺,讓丁四去把寺裡所有帶字的紙,一張不拉,都給爺搬回來!要快!」

    丁一恭敬的答應著,跳下了車,上了馬,傳令去了。

    李青驚愕的瞪大了眼睛,看著平王,半晌才輕輕感歎道:「爺不愧是天下最大的山大王,果然是氣勢如虹!」

    晚上,戌正時分,車隊進了齊和驛,李青和平王沐浴洗漱後,吃了飯,丁一送了厚厚兩包文書進來,平王端坐在矮榻上,看起了文書,李青研好墨,泡好茶送了過去,又和竹雨商量好了宵夜的吃法,才披了件銀白色繡花斗篷,帶著琉璃出了正屋,叫了丁一過來,吩咐他把多吉帶到了東邊廂房。

    李青極其仔細的詢問著關於貢格寺的一切,多吉眼神純淨中泛著無數熱切,一邊答著李青的話,一邊不停的插著話:「您真的是曼然巴格西?他們都說您是!您一定是菩薩轉世!江白堪布是最年青的拉然巴格西!江白堪布是活佛!您是最年青的曼然巴格西!您一定也是活佛!您真的是曼然巴格西?!」

    李青被他這熱烈無比的喋喋不休擾得煩不勝煩,突然繃緊了臉,冷著聲音說道:「多吉,除了我問你的話,你再敢多說一句,我就讓人拔了你的舌頭!」

    多吉慌忙摀住了嘴,點著頭,又趕緊搖著頭,想想不對,又拚命點著頭,李青忍俊不禁,忙轉過身,咳了幾聲,停了片刻,才重又繃緊了臉,轉過身來,繼續盤問起貢格寺、塔爾城和喇嘛教的情形來。

    第二天一早,李青上了車,沿著平整的驛路繼續往雙山城駛去時,平王早已帶著護衛離了驛站,去雙山軍營了。

    一連趕了幾天的路,再有一天,就能到雙山城了,木通帶著月靜和苦樹一行人比李青早出發了幾天,依著安排,明天木通他們應該還在雙山城。

    晚上,吃了飯,平王端坐在榻上,仔細的看著厚厚的文書,李青伏在桌子上,依著這幾天從多吉嘴裡得來的信息,在紙上慢慢勾畫著貢格寺裡的情形和勢力分佈,列著聽到的幾本書名,皺著眉頭,慢慢思量著。

    平王很快看完了文書,李青忙站起來,吩咐竹雨送了宵夜上來,平王幾口吃了,竹葉端了茶水上來,侍候著平王漱了口。

    平王走到桌子前,拎起李青寫滿了字的紙來,滿臉笑容的看著紙上歪七扭八的字,再一次歎息道:「青青,你既然那麼空閒,怎麼就沒想過要練一練這字呢!要不,明天,爺寫幾個字,你當帖子照著練練字吧。」

    李青也不理他,只指著紙上說道:「爺,這些天聽下來,這貢格寺裡可不太平,這塔爾城也不太平,這個多吉,江白是他的堪布,他自然是極力支持那個江白做活佛的,好像貢格寺裡,還有個叫輪珠江凱的,也想做活佛,這個多吉,人傻了些,大約是到處嚷嚷得太厲害了,就被人送到這上嶺草原上送死來了,只是,不知道是江白嫌他多事送來的呢,還是輪珠送他來的,或許還有別的什麼人。」

    李青輕輕笑著,歪頭看了看平王,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想來,爺這裡,喇嘛們有來無回,也是出了名的了,這個多吉連句咱們的話都不會說,就被人送了來,也就是想藉著爺的手殺了他罷了,這手段倒也直白,現在的活佛,聽多吉說起來,年紀應該是不小了,也不知道身體如何?除了這兩個人,還有沒有其它人也想做這個活佛的?現在這個活佛又想讓哪個接了自己的位子?貢格寺裡究竟有多少個僧人,塔爾城周圍,還有沒有其它類似的寺廟,唉,爺,這個多吉笨的象塊木頭,說話顛三倒四的,知道的東西實在少的可憐,爺能不能讓人多弄幾個喇嘛來,咱們得想辦法弄清楚這貢格寺和塔爾城的情形,也許有機可乘也說不定。」

    平王眼睛裡亮光閃爍,低頭看著李青,半晌才感歎道:「青青,你從一根傻木頭身上,也能問出這麼多重要的事情來,爺真是……」

    平王伸手抱起李青,轉了兩圈,才放下李青,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感歎道:「爺也派過不少人去塔爾城,探聽來探聽去,竟還沒青青這兩天知道的多!」

    李青笑吟吟的仰頭看著平王,「要不,我給爺做探子去吧!」

    平王怔了怔,哈哈大笑起來,抱起李青,邊往內室走,邊笑著說道:「青青若做探子去,得爺在身邊護衛著才行,天下能有什麼事,可以讓你我親自動手的?!」

    第二天一早,平王又懶洋洋的窩進了車廂裡,李青拉著平王的衣袖,笑著建議道:「爺,要不,你帶上我,咱們騎著馬先去雙山城好不好?我想去看看苦樹和月影這醫和藥施得怎麼樣了,然後,爺再帶著我逛一逛這雙山城,好不好?」

    平王閉著眼睛,晃來晃去的搖著頭,有氣無力的說道:「爺昨天騎了一天馬,累壞了,今天騎不動了,要躺著才行。」

    「爺騙人,你騎了十幾天馬奔襲隴平府那會兒,也沒見你說過累!」

    平王閉著眼睛,隨著李青的手搖來晃去,慢悠悠的說道:「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累,就騎不得馬,只能躺著。」

    李青住了手,斜斜的瞄了一會兒閉著眼睛的平王,轉過身,掀起車窗簾子,看著外面明媚陽光下的春意盎然,和煦的春風暖暖的吹進了車廂,讓人如何坐得住?!

    李青放下簾子,轉過身,往平王身邊蹭了蹭,伏在平王耳邊,軟軟的叫道:「爺!」

    平王脖子硬了硬,把頭往裡微微轉了些過去,李青伸出手,扳過平王的頭,俯在平王耳邊,吐著熱氣,低低軟軟的說道:「爺,不如,今晚,青青好好侍候侍候爺?爺想怎樣…就怎樣。」

    平王身子繃緊了起來,睜開了眼睛,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坐了起來,低著頭看住李青,曖昧的說道:「青青,說話算數,爺想怎樣,青青,嗯,就怎樣?」

    李青笑盈盈的點著頭,平王眼睛亮了亮,輕輕笑了起來,踢了踢車廂門,車子停了下來,平王笑著牽著李青的手下了車,上了馬,在黑衣衛的簇擁下,離了車隊,往雙山城奔了過去。

    李青側著身子坐在平王懷裡,摟著平王的腰,笑著高聲提著要求:「爺,快一點快一點,『春風得意馬蹄疾』,一定要馬蹄疾才行!」

    平王哈哈大笑著,「好!青青抱緊了!」

    平王抖動著韁繩,催著馬往前疾馳而去。黑衣衛緊緊簇擁在平王周圍,一行人如狂風般往前捲去。李青緊緊摟著平王,笑聲在春風裡遠遠飄散開去。

    剛跑了一刻鐘不到,前面的黑衣衛突然發出聲尖利的嘯聲,急急的左右避開,一邊讓出條路來,一邊勒緊了馬,馬高高揚著前蹄,幾乎直立起來。

    平王勒著馬,衝過中間的通道,慢慢停了下來,李青摟著平王,急忙往後看去,平王已經勒轉過馬頭,李青直起身子看過去,驛路旁邊,一輛牛車翻在了旁邊的麥田里,一個中年農夫滿身糞污,正努力想從車下爬出來。

    幾個黑衣衛已經跳下了馬,躍進麥田,抬起車子,把中年農夫拉了出來,然後又抬起車子,一個黑衣衛跑過去牽著牛,重又拉回到驛路上。

    中年農夫戰戰兢兢的四下環顧著,一個黑衣衛下了馬,笑著上前和他說起了話。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診病(上)

    平王撥轉了馬頭,控制著馬速,小跑著緩緩往前行去,李青悠悠然的坐在前面,平王微微低下頭,笑著說道:「青青,這裡臨近雙山城,一路上都是上好的農田,我們就慢些走吧,等進了上嶺草原,我再帶你縱馬馳騁,好不好?」

    李青仰著頭,彷彿膽怯般眨著眼睛,笑著說道:「我還以為爺要怪我呢,嗯,你說的,到了上嶺草原要帶我縱馬馳騁!還有,你還答應過要教我騎馬的。」

    平王輕輕笑出了聲,半晌,才帶著些無奈說道:「青青,爺每次要帶你出去學騎馬,你不是嫌天冷,就是嫌天熱,要不就是嫌風太大,太陽太猛,爺總算找了個又不冷,又不熱,又沒風,又有雲的日子吧,你又說身子不舒服,我看,這騎馬,跟青青的字一樣,只怕是學不出來了。」

    李青窒了窒,輕輕咳嗽了幾聲,「爺,我不是身子骨弱嘛,爺也應該耐心些才是。」

    平王鬆出一只手,輕輕攬著李青,用下巴抵了抵李青的頭,笑著說道:「青青其實也不用學什麼騎馬,爺帶著你騎馬就是了。」

    ……

    兩人慢慢說著閒話,緩緩進入雙山城時,已經是午末時分了。

    丁一接在了城門口,在前面引著,一路往東城去了,路兩旁越來越幽靜,很快就到了一處闊大的院落前,院子正門大開著,幾個僕從垂手侍立在院門外,平王在大門口下了馬,抱著李青下來,也不理會跪了一地的僕從,逕直進了大門,李青落後半步,跟在平王身後,丁一側著身子,在前面引著,一行人繞過影壁,沿著正中的甬道,往裡面進去了。

    李青步履輕盈的跟在平王身後,微微垂著頭,眼角餘光掃過路兩邊的花草樹木、樓台亭閣,暗暗好奇,不知這又是住進了誰家的院落。

    兩人穿過幾處高大軒敞的廳堂,進了一處花木蔥鬱的院子,沿著抄手遊廊進了正屋,屋裡屋外垂手侍立著十來個姿容俏麗的小丫頭,眼神裡帶著無數的好奇,偷偷打量著平王和李青。

    李青臉上帶著微笑,任由幾個丫頭侍候著進了淨房,洗漱更衣,又重新梳了頭髮,轉進了前面明廳,平王正端坐在窗下的榻上喝著茶,丁一垂手侍立著,飯菜已經擺了滿滿一桌子。

    平王見李青進來,放下杯子,站了起來,坐到了桌子上首,李青微微垂著頭,恭敬的告了坐,坐到了平王左手邊,接過小丫頭捧過來的楠木箸,微微挑了挑眉梢,兩人寂靜無聲的吃了飯。

    小丫頭奉上茶來,平王揮了揮手,丁一忙示意小丫頭們退了出去,自己也輕手輕腳的退到了門口,垂手侍立著等候傳喚。

    平王臉色放鬆下來,露出些笑容來,示意李青坐到自己身邊,低聲說道:「這些下人,是從雙山府尹汪成彪府上暫時借過來的,粗手粗腳,委屈青青了。」

    李青笑著搖搖頭,「看得出,這些下人都是汪成彪精心挑選出來的,爺,咱們去苦樹那邊看看去吧。」

    平王點點頭,站了起來,兩人在二門裡上了輛掛著靛藍綿布象眼格簾子的四輪輕便車,丁一趕著車,十幾名黑衣衛已經換上了普通富人家家丁樣衣服,圍著車子,緩緩往南城去了。

    外面房屋漸漸低矮破舊起來,也越來越有了些荒涼的感覺,不大會兒,車子停在了一座小寺廟側門處,木通正伸長脖子等在側門口,見李青下了車,忙笑容滿面的奔過去跪倒在地,磕頭請了安,李青笑盈盈的看著他,溫和的吩咐道:「起來吧,這一陣子,辛苦你了,身子還好吧?」

    木通站起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憨厚的笑著回道:「回夫人話,不辛苦,謝爺,謝夫人,奴才好得很。」

    平王背著手,跟在李青後面,往寺裡走去,李青邊走邊笑著問道:「這些天,走的這些地方,來求醫求藥的人多不多?我來的路上,怎麼沒看到有人過來?」

    「回夫人的話,咱們來前好多天,三爺就讓人告訴了那些里長什麼的,咱們還沒到,求醫求藥的就都等著了,有寒谷寺這個金字招牌,人哪裡會少了?幾位師父都要累壞了,這幾天,一到酉正,奴才就讓人關門,要不,早就累倒好幾個了!求醫的人都是天不亮就到這裡排著隊了,這會兒再過來,哪裡還輪得上?」

    木通說話間,微微轉頭,飛快的和丁一點點頭,打了招呼,才上前半步,引著李青往前面大殿過去了,「爺,夫人,這邊走,診室放在大殿了,這寺小,就這大殿還算寬敞點,能擺得開,這幾天,汪府尹和這雙山府衙役們也累壞了,全虧他們維持著,要不,這寺都要被擠垮了。」

    李青微笑著點點頭,轉過頭看了看平王,低聲說道:「爺,我進去看看,爺就不要進去了,爺這一身的氣勢,還有……」

    李青努了努嘴,示意著後面一群滿身肅殺之氣的黑衣衛,平王低頭看了看李青,轉過身,抬手止住了護衛,笑著低聲說道:「爺陪你進去,爺不放心。」

    李青不可置否的笑著,轉身進了大殿,平王緊跟在李青後面,木通在前面引著,丁一也跟了上去,一行人從後面進了大殿。

    大殿以中間的通道分成兩塊,一邊放著四五張桌子,月影等幾個人正忙著給女人和孩子診病,另一邊是苦樹等人在給男人診病。每張桌子前都排著長龍,一直蜿蜒著出了大殿,隊伍中間不時跑動著身穿皂衣的衙役,木通低聲笑著說道:「藥房擺在了外頭,這次慶余堂來了四個夥計,王家藥行從平陽府跟過來五個,其餘的就都是王家藥行雙山分號的人了,總共二十來個人,還算能忙得過來,這排隊放號什麼的,就都交給汪府尹了,汪府尹現在就在外頭。」

    平王微微點了點頭,李青仔細的聽著,沒有多問,月靜從外面奔了進來,正看到李青和平王一行人,急忙頓住了腳步,怔了下,立即露出滿臉笑容來,急忙奔了過來,雙手合什,沖平王匆匆抬了抬,拉住李青,極力壓低著聲音,興奮的說道:「青青,你來了!真是太好了!我可頂不住了!你快跟我來,等你救命了!」

    邊說邊拖著李青就要往後面奔,平王伸手拍開了月靜,似笑非笑的說道:「青青身子弱,哪經得起你這樣生拉硬拽的?!」

    月靜踉蹌了兩步才站住,豎起眉梢瞪著平王,憤憤的叫道:「你,哼,你,青青是我給青青起的名字,誰讓你叫的?」

    平王窒了窒,臉色陰冷下來,豎起了眉梢,木通和丁一垂著眼簾,眼觀鼻,鼻觀心,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李青白了平王一眼,上前挽住月靜的胳膊,低低的說道:「別理他,咱們走,你要帶我去哪裡?救誰的命?咱們到外頭去說話。」

    月靜心氣頓時平了,拉著李青出了大殿,在銅香爐前站定,重重的歎著氣,愁眉苦臉的說道:「有兩個病人,月影和苦樹治不了人家,就甩給了我!」

    李青怔住了,指著月靜,不可置信的說道:「你?你除了會點三腳貓的什麼功夫,哪懂什麼醫術?」

    平王冷著臉緊緊的跟在李青後面,瞇著眼睛看著月靜,嗤笑著點了點頭,月靜恨恨的跺跺腳,拉著李青,繞到銅香爐另一邊,低聲說道:「青青,你聽我說呀,這兩個病人,是一對小夫妻,結婚三年多了,就是沒有孩子,前天傍晚就來排著了,月影和苦樹給兩個人診了,說女的好好的,男的也好好的,不可能沒有孩子的,可那兩個人就是不肯走,他們就把人甩給了我,我只好先把他們帶到了後面偏殿裡,唉,這兩個人,一直哭啊,哭啊,我可受不了了,你去看看吧。」

    李青微微皺起了眉頭,點了點頭,月靜忙挽著李青往後面偏殿走去,平王緊緊的跟在李青後面,丁一和木通互相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偏殿裡,一個二十歲左右,頭髮綰得整整齊齊,插著扁銀簪,穿著身乾淨整齊的靛藍粗布扎染衣裙的年青女子,正坐在椅子上,拿著塊白色的綿帕子捂著臉,低著頭抽泣著,椅子旁邊,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穿著身粗布黑衣褲,正抱著頭蹲在地上。

    月靜進了偏殿,忙招呼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你們這運氣,真是好啊,我們寒谷寺裡醫術最好最好的師父正好來了,這次肯定能給你們診出毛病來。」

    李青啞然失笑,拉了拉月靜,「月靜,哪有你這麼說話的,什麼叫肯定診出毛病來?」

    女子急忙抬起頭,焦急的往外張望著,蹲在地上的男子一下子竄了起來,李青仔細的看著兩人,女子眉眼細長,嘴唇微微有些厚,帶著幾分憨厚,面容憔悴蒼白,男子四方臉,眉手很粗,眼睛不大,卻黑白分明,鼻子有些扁,渾身透著股淳樸和本份。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8:47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15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診病(下)

    李青也不說話,只微微笑著看著兩人,男子焦急的張望了半天,轉過頭看著月靜問道:「小師父,你說的師父在哪兒?咋沒來?」

    月靜怔了怔,回身拉過李青,「這不就是嘛!」

    女子看了看李青,失望的垂下了頭,男的怔怔的盯著李青,平王上前半步,伸手攬過了李青,男子膽怯的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退到了椅子前面,李青微微笑著,轉過頭吩咐丁一和木通:「找幾把椅子來,再找張小幾搬過來。」

    片刻功夫,丁一和木通從偏殿後面搬了幾把椅子和一張破舊的高幾過來,李青坐到了女子旁邊,平王緊挨著李青坐下。李青滿眼笑意,看著膽怯的直直的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和微微顫抖著,卻堅持著護在女子前面的男人,微笑著溫和的問道:「不用怕,你叫什麼名字?」

    「王,王虎。」

    王虎膽怯的答道,李青笑著點點頭,微微側過頭,看著女子問道:「你姓什麼?」

    「她姓周,王周氏!」

    王虎急忙搶著答道,李青笑著點著頭,轉過頭看著平王笑著低聲說道:「爺能不能不要把臉繃成這樣,你看看,把人家小夫妻嚇壞了。」

    平王輕輕「哼」了一聲,把頭轉向了偏殿門口,李青轉過身,笑著安慰著王虎和王周氏:「不用怕,他是我的夫君,就是面相看起來凶了些,其實人很好的,你們不用怕,穩穩心神,我給你們兩個診一診脈,好不好?」

    王虎和王周氏互相看了看,急忙點著頭,丁一已經取了個診枕過來,放到了幾上,李青示意王周氏伸出手,仔細的診了一會兒,示意她換了只手,也診了一會兒,笑著說道:「你很好,沒事的。」

    王周氏怔怔的汪著滿眼淚水,看著李青,李青微微有些奇怪,笑著問道:「你身子沒事,肯定是能生孩子的。」

    王周氏嘴唇抖了抖,王虎在旁搶著說道:「肯定是俺身子有事,俺早就說了,要不能生,肯定是俺不能生!師父,求求你,治不好也行,您一定得就給俺寫個紙,寫上:是俺王虎不能生,俺是個廢人!不怪俺媳婦!」

    李青瞪大了眼睛,愕然看著王虎,王周氏嘴唇抖動著,又哭了起來,月靜抬手撫著額頭,喃喃的抱怨著:「又哭了,又哭了!」

    李青失笑起來,忙拍拍王周氏,「你先不要哭,你這一哭,我還怎麼給你男人診病?」

    王周氏不停的聳著肩膀,壓抑著,無聲的抽泣著,李青轉過頭,看著王虎問道:「你們不是來求醫的?」

    「唉!」

    王虎重重的歎著氣,抱著頭蹲在了地上,悶聲悶氣的說道:「俺們,不知道看過多少大夫了,都說俺媳婦好,俺也好,可俺媳婦,就是懷不上!俺爹俺娘要抱孫子,這兩年,不是打就是罵,逼著俺休了俺媳婦,可這不怪俺媳婦,都是俺不好,師父,不用治了,你就給俺張紙,說是俺不能生,不怪俺媳婦,你們是寒谷寺的,都是神醫,你寫了,俺爹俺娘肯定就信了俺才是個廢人。」

    李青微微有些動容,半晌才笑著說道:「你放心,能生不能生,我必給你們小兩口找個緣由出來,給你們個交待。你坐過來,我先給你把把脈。」

    丁一拖了張椅子過來,王虎坐下了,把手放到了幾上,平王急忙伸手從李青袖子裡拉出絲帕子來,遞了過去,丁一垂著眼簾,接過帕子,蓋在了王虎手上,李青眉梢揚了揚,嘴角翹了起來,這平王,小氣得也太過了些。

    李青仔細的給王虎診了脈,擰起了眉頭,這王周氏好好的,這王虎更是好得不能再好,這樣的兩個人,按理說,想不懷孕都難,這是怎麼回事?

    王虎和王周氏四隻眼睛,焦急的盯著李青,李青低著頭,一點點想過去,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半晌,李青才抬起頭來,盯著王虎和王周氏看了一會兒,笑著說道:「王虎,我得看看你媳婦的身子。」

    王虎怔了怔,轉過頭,遲疑的看著王周氏,李青忙笑著補充道:「你放心,就我和月靜師父,沒有男人。」

    王周氏立即點著頭,王虎看著王周氏,遲疑著也點了頭,平王往前探了探身子,低低的說道:「青青,你?」

    李青回過頭,笑著看了看他,轉過頭吩咐丁一和木通準備帷幔、矮榻,熱水等物。

    不大會兒,偏殿一角用帷幔圍起了一張矮榻,王周氏躺在了矮榻上,褪下了衣服,月靜站在旁邊,歪著頭,滿臉興趣的看著李青。

    李青暗暗歎著氣,在旁邊的熱水盆裡仔細的淨了手,慢慢甩干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沒辦法,這裡沒有能用的手套,沒有什麼東西能套在手上,她只能這樣讓人難受而噁心的直接用手探進去。

    李青慢慢的一寸寸檢查了王周氏的ru房,低聲吩咐王周氏曲起腿,然後彎下腰,仔細的檢查起王周氏的下面來。

    片刻,李青就傻傻的呆住了,露出滿臉的苦笑來,站直了身子,怔怔的站了半晌,才往前走了幾步,俯在王周氏耳邊,低低的問了幾句話,王周氏滿臉通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李青站直了身子,長長的舒了口氣,吩咐王周氏穿衣起來,自己走到旁邊放著的七八盆水前,一盆接一盆的洗著手。

    李青慢吞吞的洗完了手,出了帷幔,帷幔外面,平王背著手,正緊緊的盯著帷幔,王虎蹲在地上,焦急而不安的看著帷幔,看到李青出來,平王急忙往前走了兩步,攬住李青,低低的問道:「青青沒事吧?」

    王虎一下子站了起來,想上前,看著平王,卻不敢移步,王周氏輕輕咬著嘴唇,還著滿臉還未能退去的紅暈,也從帷幔裡走了出來,王虎忙上前扶著王周氏坐到椅子上,蹲在王周氏面前,關切的看著她,王周氏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肯說。

    李青低低的笑著,拉著平王走到偏殿後門口,轉過平王的身子擋著裡面的視線,笑得渾身顫抖,平王臉上露出笑意來,低低的笑著說道:「青青診病,怎麼還診出笑話來了!」

    李青無聲的笑了一陣子,半晌才說出話來,「爺,可不就是診出笑話來了!那王周氏,還是個處子!」

    平王怔怔的看著李青,不解的問道:「青青,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成親好幾年了,怎麼還會是處子?難道不知道夫妻倫常是怎麼回事?這不可能,韓地女子出嫁,也是要放壓箱底的物事的,何至於此?」

    「爺,不是,是……」

    李青頓住了,突然瞇了瞇眼睛,仰著頭看著平王笑道:「說起這個,還真是有件事,有些讓人想不明白,爺陪著我,診一診那個王虎,好不好?」

    平王忙點了點頭,兩人回身進了偏殿,李青招手叫著王虎進了帷幄,笑盈盈的看著他,輕輕咳了兩聲,慢慢的問道:「王虎,我問你件事,你要實話實說,不能打馬虎眼。」

    王虎忙點著頭,李青滿眼好奇的看著王虎,低聲問道:「王虎,新婚夜,你媳婦元帕上的血漬是哪裡來的?」

    王虎的臉一下子變得刷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指著李青,「你,你,你怎麼知道?」

    李青忙示意他輕聲,帶著滿臉的笑意,低低的說道:「王虎,你要老實說清楚,這可關著你媳婦能不能懷上孩子的事呢。」

    王虎的臉上由白轉紅,漸漸變得紫漲,「小麥是個好姑娘,俺倆從小就好,俺知道她是個好姑娘,可新婚那夜……俺信她,她不是那種人!俺就在胳膊上劃了個口子……那元帕,就是……就是這樣。」

    王虎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平王睜大了眼睛,愕然盯著王虎,又轉過頭看著李青,滿眼的不解,李青溫和的看著王虎,半晌,才輕輕歎了口氣,笑著低聲說道:「小麥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你也是個難得的好男人,我能治了你們的,那個,病,你放心,你們往後會有一群孩子。」

    王虎滿眼疑惑的出了帷幔,李青抬頭看著帷幔上方房樑上搖晃著的一團蛛絲,輕輕感歎著:「小麥真是好福氣!」

    平王低著頭,仔細的看著李青,伸手攬住她,李青恍過神來,轉過身,微微仰頭看著平王,低聲說道:「這事,我可沒法子去和那傻小子說,那個,我解釋給爺聽,爺去講給那個傻小子知道,好不好?」

    平王忙點著頭,李青嘴角滲出笑意來,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才低低的解釋道:「那,是這樣,女人,和男人不一樣。」

    平王忙點著頭,李青笑著繼續說道:「男人,咳咳,那個,就不說了,女人,下身,有兩竅,上面一個通著子*,是生兒育女處所,下面一個,咳咳,卻是小便處,那個傻小子,一直,一直是,往下面去了,所以,他媳婦,還是個處子之身,哪裡生得出孩子來!」

    平王愕然怔住,片刻,肩膀聳動著,悶聲大笑起來,李青笑盈盈的看著他,等平王笑夠了,才出了帷幔,叫了王虎進去,自己徑直出了偏殿,站到了院子裡。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女戒

    李青攏緊了斗篷,站在院子裡,微微瞇起眼睛,看著遠方鬱鬱蔥蔥的群山,已經差不多是四月天了,這風裡帶著絲令人舒心的溫暖氣息,也許,她應該花點心思,給這樣的小夫妻做點什麼事,李青懶洋洋的盤算著。

    平王出了偏殿,站在李青身邊,順著李青的目光看向遠方,半晌,才笑著問道:「我陪青青到前面去看看?」

    李青回過神來,微微笑著搖了搖頭,「他們都做得很好,咱們再過去,就是添亂了,爺帶我去逛逛這雙山城吧。」

    平王輕輕笑了起來,李青微微皺起了眉頭,看了看平王,回過身,找了月靜和木通交待了幾句話,就轉身往側門口出去了,平王跟著出了門,上了車,滿臉的笑意還未褪去,伸手攬住李青問道:「青青,以前在寒谷寺的時候,給人診病嗎?」

    「剛開始學的時候,診過,後來,爺也知道,太麻煩,就不診了。」

    「那剛開始的時候,一天診幾個?」

    李青轉過頭,斜睇著平王,微微帶出些惱怒的神情來,「爺這話什麼意思?」

    「青青,那時候一天診幾個?」

    「三個,事不過三!」

    平王摟緊李青,大笑起來,半晌才止住了笑,重重的歎了口氣,「青青,你,是懶了些!能不管的事就不管,能讓下人做的事自己決不操心,但凡需要刻苦的事兒,青青都學不出來,這琴、這字、這針線、嗯,還有騎馬。」

    李青臉上泛起絲羞惱來,連老和尚也沒說過她懶!他憑什麼挑剔她這些?李青轉過頭,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帶著滿眼的驕傲盯著平王,慢騰騰的說道:

    「第一,我身子弱!第二,就是懶,那又如何?!若我再勤快點,這天下的男人,都得羞愧死了!」

    平王怔了怔,摟住李青,帶著滿眼的笑意,溫和的說道:「青青惱了?有爺在,青青大可以放心,想怎麼懶都行,嗯?」

    李青輕輕嗤笑著,冷冷的「哼」了一聲,「從頭一次見爺到現在,我就沒過過一天省心的日子!放心?放哪裡去?爺這裡?哼,這倒真正是個好聽的笑話了,爺若靠得住,母豬都爬到樹上去了!」

    平王滿眼驚愕的看著李青,李青也怔住了,坐直了身子,咬著嘴唇,轉頭看向窗外,她怎麼又失控了?又說了不該說的話!是那個王虎,那個王虎又讓她傷痛起來,若不是他捉了她回來,她是不是也能找一個這樣的良人?這樣荒唐的世間,竟然真的有王虎這樣的良人在啊,可是,為什麼現在要展示給她看?她寧願不知道!寧願以為沒有這種人!李青只覺得眼淚湧了出來,垂下了眼簾,垂下了頭。

    平王臉色漸漸陰冷下來,嘴角輕輕抽動了幾下,慢慢伸手托起李青的下巴,李青垂著眼簾,眼角掛著淚,平王臉色緩了緩,張了張嘴,訓斥的話到了嘴邊,卻只重重的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李青的衣袖,才想起帕子已經用了出去,只好拉著自己的衣袖給李青拭著淚,「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我都說過多少次了,我沒你想的那麼不堪!青青,你……」

    李青眼淚又滾了下來,平王忙把她攬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下次不要這樣說話就是了,不要哭了,再哭把眼睛哭腫了,等會兒就不能逛街了。」

    李青慢慢止了眼淚,垂著頭,不再說話。不大會兒,丁一在車外恭敬的稟報:「爺,夫人,到東彎街了。」

    李青輕輕搖著頭,低低的說道:「我要回去。」

    平王眉頭挑了起來,低低的吼道:「青青,是你忤逆了爺!爺也沒和你計較,你還要怎麼?!看樣子,倒像是爺委屈了你!」

    李青扭過了頭,看向窗外,平王額角上青筋跳了跳,冷冷的吩咐道:「回去!」

    車子慢慢轉了方向,緩緩往東城駛去,平王緊繃著臉,盯著李青,冷冷的吩咐道:「你回去,給爺抄女戒!抄到爺滿意為止!」

    李青扭頭看著窗外,並不理會他,不過就是抄女戒,她也不是沒抄過。

    車子回到院落大門口時,門口已經停滿了車輛,李青微微鬆了口氣,琉璃她們到了。

    平王跳下車,逕直進了院子,李青慢騰騰的扶著個婆子的手,下了車子,慢悠悠進了內院。

    琉璃接在了內院門口,汪家的丫頭僕婦已經退出了院子,內院裡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都是李青帶來的丫頭婆子。

    李青扶著琉璃,微微借了點力,進了屋,琉璃往後看了看,笑著低聲問道:「夫人和爺一起走的,爺今天怎麼沒送夫人進來?」

    李青輕輕笑了起來,「生氣了,讓我回來禁足抄女戒呢。」

    琉璃怔了怔,臉上露出笑意來,李青歪著頭看著她,輕輕啐了一口,「呸,我都被禁足抄那個勞什子女戒了,你竟然還笑!」

    琉璃抿嘴笑了起來,扶著李青進了屋,竹枝曲膝接在門口,琉璃轉過頭問道:「熱水可好了?」

    「好了。」

    竹枝忙答道,琉璃扶著李青直接往淨房走去,「一進院子,我就讓竹雨先燒熱水了,夫人一回來,必定要叫著難受,要沐浴的。」

    李青忙笑著點著頭,「真是難受死了,我要好好泡一泡,還有,我中午沒吃飽,這會兒有些餓了,讓竹雨先隨便做點什麼給我墊一墊。」

    琉璃忙回頭吩咐了竹枝,才和竹葉、水蘇一起侍候著李青沐浴洗漱,換了件白底繡淡綠纏枝花卉緊身寬袖裌襖,一條白色素綾曳地裙,綰了頭髮,插了支翠玉簪,竹枝已經端了碗糖蒸酥酪過來,李青坐在炕上慢慢吃了,舒服的伸展著腰身,靠在了家常半舊靠枕上。

    綠蒿托著個匣子進來,曲膝福了一福,笑著稟道:「回夫人,木管家讓人封了個匣子送過來,說是夫人要的。」

    李青皺了皺眉頭,她哪裡要過什麼東西?琉璃接過匣子,遞了過來,李青接過,撕了封條,打開來,匣子裡放著只製作粗劣的桃子,李青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桃子好像是兩半的,李青伸出拿起桃子,裡面還放著個更加粗糙的什麼東西,李青拿起來,看了半天,才恍然明白,這就是那個壓箱底的東西了。

    李青忍不住笑了起來,仔細看著手裡的東西,這麼看起來,倒像是小人兒了,上面的應該是男的,下身一個猛然的突起,合起來正好在下面一個人的兩腿間,突起過高,穿過下面一個人的兩腿又露了出來,李青笑得氣都有些透不過來了,忙把小人兒放回了匣子。

    幾個丫頭一臉迷惑的看著李青和匣子,李青喘過氣來,叫過竹葉吩咐道:「你去,問問那些個婆子,哪個家離這一帶最近,讓她來見我。」

    不大會兒,一個婆子跟著竹葉進了屋,跪倒磕頭請了安,竹葉笑著介紹道:「稟夫人,這王婆子,老家就是這雙山城的。」

    李青笑著點點頭,轉過頭吩咐琉璃等丫頭:「你們先下去。」

    琉璃帶著丫頭們退出了屋子,李青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王婆子,取過匣子,推到王婆子面前,笑著說道:「今天叫王嬤嬤過來,是想請嬤嬤幫我看看這個物事,嬤嬤可認得。」

    王婆子滿臉疑惑的上前打開匣子,頓時唬得臉上變了顏色,「回,回夫人,這個……」

    李青怔了怔,立即明白過來,急忙解釋道:「嬤嬤不用害怕,這不是府裡的東西,是我讓人從外面找了剛送過來的,關於這個物事,有些個不明白的地方,才叫了嬤嬤來問問的。」

    王婆子臉色放鬆下來,心有餘悸的輕輕拍了拍胸口,才笑著說道:「回夫人,那個,這個是鄉下人嫁姑娘時,壓箱底的東西。」

    李青笑著看著王婆子問道:「嬤嬤可知道怎麼個用法?」

    王婆子笑著點了點頭,打開桃子,取出裡面的小人,打開又合在一起,帶著些不自然的神情說道:「就是這樣。」

    李青苦笑著看著王婆子手裡的小人,皺著眉頭問道:「這壓箱底的東西都是這樣的嗎?你有沒有見過做得精緻些的?」

    王婆子把小人小心的放回了匣子裡,笑著說道:「回夫人話,大戶人家用的,自然比這個精緻不少,還有用金子銀子做出來的,鄉下人用的都是這個,沒別的了。」

    李青揚了揚眉梢,停了一會兒,看著王婆子問道:「嬤嬤當年出嫁時,用的是哪種壓箱底?」

    王婆子臉上紅漲起來,半晌才吭吭吃吃的回道:「回,回夫人,奴婢的老子原先侍候過三老太爺,三老太爺在奴婢老子成親時賞賜過一套東西,奴婢出嫁時,奴婢娘就給奴婢壓了箱底。」

    李青眼睛彎著笑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問道:「嬤嬤這個東西現在放在哪裡了?」

    「回夫人話,奴婢大女兒出嫁時,奴婢就用這個給她壓了箱底!」

    李青怔了怔,輕輕咳了幾聲,笑著說道:「多謝嬤嬤,這事,出去不可提起半個字,嬤嬤是老人了,自然知道這中間的輕重。你先下去吧。」

    王婆子急忙答應著,告了退,小心的退出了屋子。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1-30 08:54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16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女色

    外書房裡,平王緊繃著臉,上身笑直的端坐在桌子後的扶手椅上,汪府尹躬著身子,手裡拿著張節略,鼻尖上滲著密密的汗珠,正仔細的稟報著政務,平王冷著臉聽完,又追問了幾句,微微抬了抬手,冷冷的說道:「嗯,你做得很好,退下吧。」

    汪府尹跪下磕了個頭,躬著身子退出了門,退到了院子裡,才直起腰身,舒了口氣,抬手抹了把汗,雖說是四月裡,他這一場覲見下來,裡面的衣服都濕透了,抹完了汗,汪府尹眉頭又皺到了一處,爺誇他很好,可這聲音裡無論如何也聽不出一絲歡喜來,王爺從頭到尾透著不痛快,爺是真覺得他做得好,還是,有別的意思?

    汪府尹磨磨蹭蹭的出了院子,也沒見到一個認識的人,只好先回了府。

    進了內院,夫人張氏迎了上來,侍候著他坐到榻上,捧了茶上來,屏退了丫頭,張氏坐到汪府尹身邊,關切的問道:「怎麼樣?」

    汪府尹端起杯子一飲而進,張氏接過杯子,放到旁邊的幾上,汪府尹皺著眉頭,低聲說道:「爺倒是誇了句好,可聲音冷冷的,整個人從頭到腳透著不痛快,我這一路出來,也沒找到個能問的人,也沒能問一問。」

    張氏眉頭也擰了起來,往汪府尹身邊靠了靠,低聲說道:「那,老太爺送來的,要不要?」

    汪府尹抬起手,輕輕的揉著額頭,猶豫不決的說道:「爺這次,畢竟是帶著夫人出來的,這裡頭,到底是怎麼個由頭,咱們一丁點都不知道,萬一,爺和夫人正是琴瑟和合的時候,這事,只怕要得罪夫人。」

    「爺還怕得罪夫人?只怕早就得罪了!」

    張氏撇撇嘴說道,汪府尹歎了口氣,拉了張氏的手說道:「我也知道,就衝你出身張家這一條,夫人也不會待見我,可是,這事,你讓我再想想,讓我再想想。」

    張氏伸手點了點汪府尹的額頭,嗔怪道:「你呀,想什麼想?大哥都跟你說得有多清楚了?你也用這腦子想想,爺若不是護著姨娘,護著孩子,會讓姨娘回娘家生孩子?哪有這樣的規矩?老太爺也跟你說過,爺娶夫人,就是衝她這無根無依!也是姨娘任性,不然早幾個月接了四妹妹進府,何至於如今懷了身子,身邊連個侍候爺的可靠人都沒有?你還要想什麼想?大哥還能害你?」

    汪府尹擰著眉頭,轉頭看著張氏,遲疑著說道:「萬一……」

    張氏重重的歎了口氣,「我的老爺,你也想想,爺喜歡美人,愛新鮮,這韓地誰不知道?這些年,王府裡,隔個一年兩年就得抬進去一個,可從來沒斷過!現如今,爺娶了夫人,也有小一年了,今天咱們不送進去,明天就有人送一個到爺床上去!誰不打著這主意呢!」

    汪府尹垂下眼簾,半晌,點了點頭,抬眼看著張氏囑咐道:「穩妥點,我先過去,找丁大爺先探探話,安排安排,你現在就去,看著四妹妹趕緊打扮了,坐著車先離得遠些等著我的信兒。」

    張氏點了點頭,汪府尹起身出去了,張氏也轉身出了院子,往後面花園裡去了。

    汪府尹托人找了丁一出來,拉著他進了門房間,貼在丁一耳邊,低低的說著話:「……是內子嫡親妹妹,識書達禮,長這麼大,可是連二門也沒出過,生得花容月貌,不能再好了,也就給了爺,才不枉了她這才貌人品……想讓爺看看,您看?」

    汪府尹邊說著,邊塞了個荷包到丁一手裡,丁一忙推了回去,笑著說道:「汪大人,您這是要害了我,爺的規矩嚴,就這個,就能送了小的的命,小的萬不敢違了爺的令,汪大人請收回。」

        汪府尹笑著收回了荷包,放進懷裡,微微躬著身子,「丁大爺,您看,這事?咱們不就圖個爺高興嘛。」

    丁一微微低著頭,思量了片刻,笑著說道:「汪大人,這事,可沒有做奴才的插手的理兒,這關著內宅,爺有明令,小廝們不得結交內宅,這事,汪大人得自己找爺才行。小的,實在不敢違了爺的令。這會兒,小的還領著爺的差使,急著出去,爺的脾氣汪大人曉得,若晚了,可不是玩的,小的先告退了。」

    丁一說著,客氣的告了退,出門往大門外出去了。

    汪府尹站在門房間,擰著眉頭仔細的思量了半晌,跺了跺腳,出了院門,不大會兒,帶著個戴著帷帽的窈窕女子重又進了院門,請見王爺。

    平王臉上陰沉得彷彿能滴出水來,瞇著眼睛看著指揮著婆子丫頭擺飯的竹雨,她竟讓竹雨把飯給他送到了這書房裡!她這是什麼意思?!

    汪府尹帶著女子到了書房門口,女子取下了帷帽,緊張的拉了拉衣服,露出絲淺笑來,跟在汪府尹身後進了書房,跪倒在地,竹雨回過頭,看著後面的女子,眼眶微微縮了縮,急忙盛了飯放好,帶著眾丫頭婆子退了出去,出了屋,竹雨低聲吩咐道:「小秋、小冬,你們兩個留在門口侍候著,可千萬驚醒些,仔細聽著動靜!」

    說完,急急的拎著裙子,往內院狂奔進去了。

    平王看著竹雨等人出了門,瞇著眼睛看著汪府尹和後面的女子,冷冷的問道:「你又請見爺,有什麼事?」

    汪府尹忙重重的磕了個頭,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爺的話,這是下官內人嫡親妹妹,今年十七歲,識書達禮,極為仰慕王爺,下官就,就,帶她來拜見王爺,求王爺鑒賞。」

    平王緊緊抿著嘴,突然站了起來,大步出了書房,書房門口,小秋和小冬正側著身子,耳朵貼在簾子上,全神貫注的聽著裡面的動靜,平王猛的掀簾出來,看了眼大瞪著眼睛,張著大嘴巴的小秋,轉過身,又看了眼飛快的眨著眼睛的小冬,「哼」了一聲,大步往內院進去了。

    小秋和小冬呆怔怔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醒悟過來,急忙往內院奔了過去。

    平王掀起簾子,闖進內院東廂時,竹雨正指手劃腳,焦急萬分的和李青稟報著:「……不去就晚了,爺都看直眼了……」

    平王惡狠狠的盯著竹雨的後背,李青看到平王進來,急忙喊道:「竹雨!爺您來啦!」

    一邊說著,一邊急急的下了炕,伸手把竹雨拉到了自己身後,推著竹雨往後退去,邊退邊笑著說道:「爺這會兒怎麼過來了?吃了飯沒有?爺您請坐。」

    平王往前走了兩步,李青推著竹雨轉著身子,背著手把竹雨往門口推去,笑著吩咐著:「爺這會兒過來,肯定還沒來得及吃飯,竹雨快去給爺準備飯菜去,快去。」

    李青一邊說著,一邊把竹雨推了出去。竹雨飛快的出了正屋,放下簾子,站在院子裡,撫了撫胸前,閉著眼睛舒了口氣,趕緊往後面廚房去了。

    李青暗暗鬆了口氣,轉過身,揮了揮手,竹葉會意,忙帶著屋裡侍候的小丫頭們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李青泡了杯茶端了過來,笑盈盈的遞給端坐在炕上的平王,平王瞇著眼睛盯著李青,也不接茶,李青舉了一會兒,把杯子放到了平王面前的幾上,側著身子坐到了炕上,滿眼笑意的看著平王說道:「看來這個美人兒,雖說爺看直了眼,可還是不太滿意。」

    平王窒了窒,端起杯子,一飲而進,重重的把杯子放到了幾上,「青青,你!爺讓你抄的女戒呢?」

    李青眼神飄忽起來,陪著笑說道:「是這樣,我抄了一篇,一看,那字真是難看,怕氣著爺,就燒了,又抄了一張,唉,還是太難看,怕氣著爺,又燒了,就這麼抄了燒,燒了抄,一張好看的也沒抄出來,唉,我打算今天抄上一夜呢。」

    平王怔怔的看著李青,半晌才長長的透出口氣來,指了指李青,又指了指杯子,「你!再去給爺倒杯茶!」

    李青笑著站起來,重新泡了杯茶端過來,平王接過,喝了一口,放到了幾上,李青轉過身,又側著身子坐到炕上,笑吟吟的看著平王,半晌,平王才咬牙切齒的說道:

    「爺這會兒若不進來,爺若是今晚歇在了外頭,你和你那些丫頭,還不知道把爺說成什麼樣子!哼!爺就在你眼前,讓你好好看著!爺是那沒見過世面的?誰能讓爺看直了眼?啊?」

    李青忙站起來,曲膝行著福禮,低著頭說道:「爺請息怒,是妾和丫頭們沒有見識,是那丫頭看美人看直了眼,妾看陳姨娘就看直眼過,爺見多識廣,閱人無數,再絕色的美人,也不過多看兩眼,絕不會直了眼睛,是妾和丫頭們錯了,請爺恕罪。」

    平王上身挺直,嘴唇抿得緊緊的,氣息有些粗重起來,李青微微怔了怔,直起身子,笑著蹭到平王身邊,緊挨著平王坐下,小心翼翼的挽了平王的胳膊,仰著臉,滿臉討好的說道:「爺英明神武,連青青想討好爺,爺都能大義凜然,置之不理,何況別人?爺絕對是美人坐懷而不亂,像爺這樣英明神武的,天下可再找不出第二個來了,爺?」

    李青輕輕的,小心翼翼的搖著平王的胳膊,微微仰著頭,仔細的看著平王的臉色。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知足

    平王怔了半晌,才轉過頭,看著李青問道:「什麼叫大義凜然?」

    李青忙陪笑解釋道:「爺不理我的時候,青青就覺得爺看起來特別的大義凜然。」

    平王微微低著頭,仔細的看著李青,突然伸手把李青抱進了懷裡,貼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青青,下次不要再這樣無緣無故的跟爺鬧脾氣,也不要再說那些傷人的話,爺心裡痛,爺那不是大義凜然,爺是心裡覺得痛,青青,爺還能怎麼對你?」

    李青伸手摟住平王的腰,把頭貼到平王胸前,聲音柔軟的說道:「爺,是青青不對,又想得多了,以後,不會,再想了。」

    李青垂著眼簾,他對她,很好,對於他來說,一個女人,哪怕是再有用的女人,到這樣,也是極為難得的了,她幹嘛總要想著那些虛無飄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存在的東西呢?她已經是經過兩世的人了,還糾結於這種天真的東西,未免有些可笑,現在的生活不是早就超出她原來的設想了嗎?錦衣玉食,基本上沒有太多的煩心事,不用早起晚睡的侍候公婆,不用費盡心機盤算每件事,他對她也很好,在某種程度內,她還有些自由,做人要知足,做這個時代的女人更要知足。

    李青抬起頭,眼神柔和中隱約透出絲傷感來,笑著看著平王,柔軟的說道:「爺不要生氣,青青知道錯了。」

    平王臉色舒緩下來,低著頭,歎著氣,溫和的說道:「青青,爺哪裡會和你生氣,爺不過是心痛罷了,唉,青青!」

    平王低下頭,往李青唇上吻去。

    「稟夫人,飯菜好了。」

    琉璃的聲音在門外恭敬的響起,平王頓住了身子,眼睛裡閃過笑意,飛快的在李青唇上點了點,低低的笑著說道:「青青也沒吃飯嗎?爺還真是有些餓了。」

    李青笑著下了炕,吩咐琉璃擺飯,又悄悄叫了竹葉過來,低低的吩咐道:「你去找了丁一,就說我說的,讓他去打發了書房裡的兩個人回去,要悄悄的,別驚動了人。」

    竹葉會意,悄悄出了院子,找丁一傳話去了。

    李青陪著平王吃了飯,丁一已經送了文書進來,李青研了墨,泡了茶,就下去沐浴洗漱了,換了身粉綠的素綾衣褲,轉到東廂,平王卻不在東廂,李青怔了怔,正要叫人詢問,平王散著頭髮,掀簾走了進來。

    李青笑著曲了曲膝說道:「進來沒看到爺,倒嚇了我一跳。」

    平王滿臉笑意的站在李青面前,伸手抱起李青,笑著說道:「嚇什麼?青青放心就是,爺去沐浴了。」

    李青忙拍打著平王胸前,笑著叫道:「快放我下來,爺那裡還有那麼多文書呢,還不趕緊看去!」

    平王輕輕笑著,抱著李青往內室走去,「那些,爺明天再看也不晚,今晚,爺有更重要的事,青青,你可是答應過的,今晚,爺想怎樣,就怎樣。」

    琉璃帶著丫頭急忙收拾了,熄了燈,關上門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李青上了車,被車子搖搖晃晃著,躺到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一直睡到中午,停車吃了飯,才覺得精神好些,掀起車簾,悠然望著窗外。

    申初時分,平王縱馬趕上了車隊,下了馬,跳到了車上,琉璃急忙下了車,上了後面的車子。

    李青侍候著平王脫了斗篷,又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倒了杯茶遞了過去,平王接過喝了,把杯子遞給李青,伸展著腰身,靠到了大靠枕上,看著李青笑著說道:

    「昨晚汪府尹送來的女人,是張家送過來的,聽說是張家二房庶女,這汪成彪平日裡還算膽小謹慎,也小有才幹,雙山城治理的很好,這事,爺已經訓斥過他了,就算過了,至於張家,爺已經讓丁一趕回平陽府處置了,青青,這事就算過去了,可好?」

    李青笑著點著頭,「這事,爺不計較,我有什麼好計較的,再說,這是公事,本來也不是我應該過問的。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張家怎麼敢指使爺的府尹做這樣的事?居然還能指使得動?」

    平王微微怔了怔,眉頭輕輕擰了起來,半晌才笑著說道:「汪成彪娶的是張家的女兒。」

    李青長長的「噢」了一聲,輕輕笑著,沒有說話,平王轉過頭,仔細的看著李青,李青往前膝行了幾步,伸手從車廂前的格子裡取出了個匣子出來,蹭回到平王身邊,緊挨著平王坐下,打開匣子遞了過去,笑著說道:「爺看看,能不能認出這是個什麼物事?」

    平王沒有看匣子,只伸手攬住李青,似笑非笑的看住李青,半晌才轉頭看向匣子,李青取出桃子裡的小人兒,托在手裡,舉給平王看,平王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究竟來,李青笑著拿起上面的小人兒,又合在了一處,歪著頭,笑盈盈的看著平王,「爺現在可知道這是個什麼物事了?」

    平王好奇的拿起上面的小人兒,又合了下去,看了看,轉過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爺從小也沒玩過,還真是不知道。」

    李青笑倒在平王身上,半晌才笑著說道:「爺若是照著這個學,只怕連昨天那個傻小子也不如!」

    平王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伸手拿了兩個小人過來,仔細看著,打開又合上,半晌也笑了起來,「青青,這也太……這就是那個壓箱底?」

    李青點點頭,「我昨天叫了個雙山城這邊的婆子問了問,說是鄉下人用的都是這樣的,爺你看,就這個,實在是難為那些傻小子們了。」

    平王把小人放回了匣子裡,攬過李青,笑著問道:「青青想做什麼?」

    李青笑著說道:「這事,我昨天想了一會兒,就像昨天的事,虧得那個傻小子是個有情有義的,若是碰到個混帳東西,新婚夜裡的事,只怕就能斷送了姑娘的性命,豈不是冤枉,也不知道韓地其它地方,是不是也用得這麼粗糙的東西。」

    平王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這個容易,每到一處,我讓人去買了過來給青青看看就是了,青青想做什麼?」

    李青轉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昨天我問那婆子,那婆子說,大戶人家用的倒是精緻很多,那婆子自己陪嫁的壓箱底還是一套,據說是三老太爺賞的呢。」

    平王笑著點了點頭,「三叔祖年青時有些荒唐,府裡這種東西只怕不少,嗯,咱們府裡,也存著幾套,極是精緻,回去爺讓人取出來,爺陪青青,嗯,仔細看看。」

    李青白了平王一眼,「爺,我說正事呢,富貴人家不提,若是要鄉下人也買得起,價錢就要合適,只是這個東西,又不能大了,這樣小,又要清楚,就得做得極精緻才行,可一精緻,價錢就貴了,又不行。」

    平王皺皺眉頭,看著李青,有些不解的問道:「青青操心這些做什麼?這可是人家的房事。」

    李青歪著頭笑著看著平王,慢騰騰的說道:「咱們韓地,人丁可旺?小孩子夭折得多不多?女人一輩子生過幾個孩子?活下來幾個?爺可知道?」

    平王怔了怔,坐直了身子,「韓地苦寒,人丁稀少,別說鄉下人,就是富貴人家,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門關,母子雙亡都是常事,貧苦人家的孩子,兩不餘一也極常見。」

    李青輕輕歎了口氣,「爺,韓地,」

    李青頓了頓,想了想,才笑著說道:「一是識字的人太少,二來,有些事,也是知道得少了些。」

    平王眼睛裡帶著笑意,懶懶的往後靠去,「青青直說就是了,韓地百姓愚昧,這個爺知道。」

    李青窒了窒,轉過頭,輕輕咳了兩聲,平王伸手攬著李青,拉著她倒在自己身上,笑著說道:「青青不用咳,說起來,爺的子民,也是青青的子民,不如青青費費心,教一教他們好了。」

    李青笑了起來,「爺倒也,不護短,這房事,一是關著生育,二來,更關係著女人的身子康健與否,母親身子強壯了,孩子才能好,這事,寒谷寺裡都是和尚尼姑,做不得,太醫院裡聽說是有穩婆的,這事,她們做最好,還有這個壓箱底,爺能不能找個捏泥人的巧手來,我有些想頭,做出來也許好用。」

    平王怔了怔,輕輕笑了起來,半晌才說道:「咱們從上嶺草原回來,我想著就把青青這寒谷寺護法身份公之天下,太醫院,就交給青青吧,有青青指點,也是那幫庸醫們的福份,穩婆的事,青青安排就是,只是捏這個東西,青青做這個可不合適,還是想想別的法子吧。」

    平王頓了頓,看著李青笑著說道:「青青,爺不護短,爺若有短處,只在青青身上,爺若護,也只護著青青。」

    李青垂著眼簾,伏在平王身上,用手劃著平王的下巴,笑盈盈的說道:「爺說的,我若有了短處,爺也得護著,不能生氣,也不能發脾氣。」

    平王笑著點著頭。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11:24 A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37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章 誰的手(上)

    車隊早出晚歇的行了十幾天,到元和城時,歇息了一天。

    李青人略有些清減,這會兒,懶洋洋的歪在水榭裡的矮榻上,靠著淡綠繡花半舊大靠枕,身上蓋著白底繡蘭草拉絲錦夾被,拎著根魚桿正在釣魚,綠蒿站在水榭邊上,專注的盯著湖裡的魚浮,琉璃側著身子坐在榻上,水蘇正盯著紅泥小爐上小小的銀水壺,只等水滾開二遍後沖茶。

    綠蒿忙跳著叫道:「快快,夫人快起桿,有魚了!又有魚了!」

    李青慢騰騰的拉著魚桿,琉璃站起來,伸手幫李青拉起魚桿,旁邊的婆子急忙上前取下條肥大的鯉魚,扔到蔞子裡,李青把桿子送給綠蒿,打著哈欠說道:「這湖裡的魚也太多了些,扔根棍子只怕都能打死幾條魚,這樣釣魚有什麼意思?我不釣了,綠蒿去找幾個婆子,再找張網,把這湖裡的魚撈些上來,今晚大家都吃魚。」

    綠蒿雀躍著小跑著出去找人了,琉璃笑了起來,接過水蘇泡好的茶,遞給李青,「夫人也真是挑剔,魚多了也要抱怨。」

    「這叫過猶不及,餓著當然不好,吃撐著一樣難受,要人命的。」

    李青接過茶水,喝了兩口,享受的瞇起了眼睛,「今年的眉山茶做得好,我喜歡這樣的,老和尚喜歡的那種,苦了些。」

    李青喝著茶,和琉璃、水蘇慢慢說著話,平王沿著湖邊的小路,陰沉著臉,大步進了水榭。

    琉璃、水蘇急忙退到一邊曲膝行著禮,李青直起上身,就要起來,平王忙上前兩步按住她,「青青歇著就是,不要多禮。」

    琉璃泡了杯茶奉了上來,平王側身坐在榻上,接過茶低頭喝了兩口,揮了揮手吩咐道:「你們先下去。」

    琉璃和水蘇遠遠退到了岸上,平王看著她們走遠了,才放下杯子,滿臉惱怒的看著李青說道:「紅敏不見了!」

    李青驚訝的看著平王,坐直了上身,「爺先不要急,到底怎麼回事?」

    平王冷「哼」了一聲,臉色微微紅漲起來,半晌才解釋道:「說是安福親王家來的人,來看望紅敏,咱們走後沒幾天就到了,我當時,也沒在意,就讓她們進了府,來了第三天,說是要去祭奠生母,老太妃就讓去了,到了玉檀山,紅敏把人都打發了回去,說是自己要在山上住上幾天再回去,太妃也沒在意,直到昨天,打發人去接了,才發覺紅敏和安福親王家來的人一起不見了,趕緊傳了信給我。」

    李青愕然怔住了,皺著眉頭疑惑的問道:「爺真確定是安福親王家來的人?」

    平王擰著眉頭,看著李青問道:「青青的意思?」

    「紅敏的外公外婆早就不在了,現如今的安福親王,雖說是嫡親的舅舅,這些年,可從來沒有過隻言片語,更別說派人來看望紅敏了,這會兒,派人來看望,已經是奇怪之極的事了,竟還要從爺這個親生父親身邊接走紅敏!再說紅敏也不小了,怎麼就肯這麼糊里糊塗的跟著人就走了?若說是受了委屈,紅敏可是養在老太妃身邊的!有什麼樣的事情,能讓紅敏心甘情願的跟著人家,就這樣偷偷的跑了?」

    平王怔怔的看著李青,李青苦笑看著平王,慢騰騰的繼續說道:「要麼,紅敏是被人擄走的,要麼,爺準備著殺人吧,紅敏可只有十歲。」

    平王恨恨的捶著矮榻,滿臉的惱怒和殺氣,「爺剝了他的皮!太妃,唉!」

    李青看著平王,遲疑了片刻,慢慢的低聲說道:「爺最好讓人去看看,兩位姨娘還在不在玉檀山。」

    平王猛然抬頭看著李青,面色鄭重起來,緩緩點了點頭。

    第二天,車隊很早就出發了,申正時分就到牛耳驛歇下了,丁二送了十來個喇嘛過來,已經等在了牛耳驛,李青沐浴洗漱後,換了件明黃繡花短裌衣,一條白底繡黃色纏枝花卉籠紗裙,平王還沒有回來,李青就帶著琉璃和竹葉,由丁二陪著,把衣著破爛的喇嘛一個個叫到外院,仔細的詢問著。

    剛問了兩個喇嘛,綠蒿進來稟報:「夫人,爺回來了,讓請您回去。」

    李青點點頭,叫了丁二過來,低聲吩咐道:「這兩個,不要讓其它喇嘛再看到他們,讓人帶這兩個喇嘛沐浴洗漱,換上新衣服,讓他們吃好喝好,然後送到多吉屋裡住下,讓通譯在門外聽著,記好他們說的話。」

    丁二眼睛裡露出笑意來,點頭恭敬的答應了。

    李青帶著琉璃等人回到內院,平王正陰著臉,端坐在東廂房榻上,低頭喝著茶,李青進了屋,揮揮手示意琉璃等人退了下去,笑著側身坐到榻上,「爺回來了。」

    平王陰著臉,緊緊擰著眉頭,點了點頭,半晌,才歎了口氣說道:「再過十來天,是紅敏生辰,這事還怎麼瞞得過?這是什麼名聲?」

    李青怔了怔,她從來沒留意過他後院的誰和誰的生辰是什麼時候,該打點的鄭嬤嬤自然會派人送去,她從不管這些事,連他什麼時候生辰,竟也沒有一點印象,李青微微低下頭,思量的半晌,抬起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這倒也無妨,爺不如就把這事交給大嫂和蘇氏去操辦,這事,也不用瞞著自家人,再說,只怕也瞞不住,今年是紅敏十歲整生辰,該怎麼熱鬧就怎麼熱鬧,也斷了那些個小人的心思。」

    平王臉色緩和了些,慢慢點了點頭,「青青說得對,爺不能讓人拿捏住了。」

    「只是,爺一定要在這十來天裡,找到紅敏,要不然,我擔心紅敏,萬一有點什麼不好,可是大事。」

    李青看著平王,擔憂的說道,平王揚了揚眉梢,冷冷的「哼」了聲,恨恨的拍著矮幾,「爺怎麼能養出這麼個蠢貨!難道就沒有一點點腦子?!」

    李青笑著按住平王的手,溫軟的安慰著他,「紅敏還小,這樣年紀的孩子,正是不聽話的時候,過兩年大了,自然就懂事了,世人都是這麼過來的,爺也不用太過氣惱,傷了身子,紅敏,是爺的嫡長女,盯著她的人哪裡能少了,想打她主意的人自然也不會少了,也不過是一時不防,被人算計了罷了,以後咱們小心些就是,她一個孩子,哪裡能有什麼心計。」

    平王重重的歎了口氣,「青青,爺十歲的時候,已經帶著兵,布了陷阱等人上鉤了,青青在金川府,耍得丁一和楊元峰團團轉的時候,也不過十三四歲,紅敏,這個年紀,竟是被人拐著跑了!」

    李青輕輕笑了起來,「爺哪能這樣的比法,這天下也就一個林蘊海,哪有人能比得?我那時,比紅敏大了四五歲呢,這四五歲可就是天淵之別了,紅敏若是到了十四五歲年紀,只怕比我不知道強多少呢,紅敏如今畢竟年紀還小,爺和太妃又事事護得周全,不過是個單純的小姑娘,沒見過世間疾苦,不知道人心險惡,哪有這樣的心計?爺也真是的,若都和爺比,這天下人都沒活頭了。」

    平王臉色漸漸緩和了下來,慢慢點了點頭,聲音中微微帶著些低落:「紅敏是沒見過世間疾苦,太不知道人心險惡,青青,等回到平陽府,你就搬回王府吧,教導教導孩子們,太妃,是個沒心計的,單純了一輩子,耳根子又軟,早年間,挑唆她的人太多,父親就曾把太妃送到寺裡與世隔絕的住了好幾年,才算清靜了些,如今,我也不敢把孩子放給她教導,我自己,又忙成這樣,別說教導,連面也難得見到!唉,青青,你看看紅敏,她們若是能跟著你學得一成半成,到哪兒就都吃不了虧了,我也就能放下心了。」

    李青眼神飄忽起來,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嘿嘿笑了幾聲,「看爺說的,太妃那是看得開,我比太妃可差得遠著呢,我自己就是個沒人教導的,哪裡教導得了別人?爺這樣說,我哪裡擔得起!這事這話,爺往後可千萬別再提了,我要嚇得連覺也睡不著了。」

    李青站了起來,笑著說道:「我還得去廚房看看,爺這兩天勞神了些,我去看看能不能配個藥膳,給爺補一補才好。」

    平王皺著眉頭看著李青,還沒來得及說話,李青已經腳步飛快的掀簾出去了。

    隔了兩天,李青仔細的問完了那些個喇嘛,吩咐丁二好生安置了這十幾個喇嘛和多吉,笑意盈盈的慢慢理著貢格寺的種種關聯。

    平王出去了兩天,到牛尾驛時趕了回來。

    李青忙侍候著他沐浴洗漱,換了身輕羅衣褲,竹雨早送了碗核桃酪過來,平王端起,慢慢喝著,李青拿著大棉帕子,半跪在他身後,慢慢給他絞著頭髮,平王喝了酪,舒服的長長的透了口氣,臉上露出絲輕鬆的笑意來,聲音中透出絲疲憊和鬆弛,慢慢說道:「找到紅敏了。」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誰的手(中)

    李青長長舒了口氣,笑著說道:「爺和紅敏都是吉人天相。」

    平王歎了口氣,轉頭看了看李青,半晌才說道:「都快到上嶺關了,再晚一點……哼,丁三帶人截住的,我讓他把人送到台方城,仔細看好,爺要親自審問,爺倒要看看,是誰這麼膽大包天,竟敢把手伸到爺的後院裡來!」

    兩人吃了飯,平王端坐在榻上,看著文書,李青輕手輕腳的研好墨,泡了茶,就趴在桌子上,繼續畫她的關係圖去了。

    平王看完了文書,悄悄走到李青背後,越過李青的肩膀看著桌上的畫得亂七八糟的一大張紙,伸手摟住李青,笑著問道:「青青,這畫的是什麼?真是,夠亂的。」

    李青不停的點著頭,放下手中的筆,轉過身,笑盈盈的看著平王,

    「爺真是英明,一眼就看出來亂七八糟了,這是貢格寺的關係圖,還真是亂得不行,丁二捉了十幾喇嘛過來,一直問到昨天,才算是一個個問完了,照那些個喇嘛的說法,我大致理了個頭緒出來,正好說給爺聽聽。」

    平王微微彎下腰,抱起李青,邊往裡走,邊笑著說道:「好,青青且慢慢說給爺聽聽。」

    「這個貢格寺,肯定就是這喇嘛教的主寺了,如今的活佛叫輪珠,這些喇嘛出來前,已經快一年沒見過他們的活佛了,有什麼事,都是那個輪珠江凱在中間傳話的,這個輪珠江凱是輪珠活佛的親傳弟子,貢格寺現在只有一個拉然巴格西,就是那個江白,多吉的老師,江凱和江白兩個人肯定都是想做活佛的,江凱是活佛的親傳弟子,江白號稱是貢格寺有史以前最有學問,也是最年青的拉然巴格西,還有……」

    平王把李青放到了床上,俯身壓了過來,吻住了李青的唇,李青窒了窒,忙伸手推開平王,扭過頭去,笑著叫道:「爺,我還沒說完呢!」

    平王已經脫去了自己的衣服,伸手去拉著李青衣服上的帶子,躲開李青的手,俯身又吻了下來,低低的笑著說道:「明天再說,爺和青青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耽誤不得,青青,」

    第二天辰初時分,車隊離了驛站,在驛路上奔駛著了,平王靠著淡綠半舊大靠枕,手背在腦袋後面,仔細的聽李青分析著貢格寺的情形,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李青笑盈盈的問道:「爺若是派人去塔爾城,從平陽府過去要多長時候?從上嶺草原過去呢?」

    平王直起身子,看著李青笑著答道:「從平陽府過去要遠得多,若是一路騎馬過去,一個月肯定能到了,從上嶺草原過去就近得多,二十天肯定能到了,若是象青青這樣坐車,從上嶺草原過去至少也得兩三個月,嗯,若是爺的黑衣衛,從上嶺草原過去,十天吧。」

    李青橫了平王一眼,「這喇嘛教爺殺是殺不盡的,上嶺草原上的部落和塔爾城千絲萬縷的連著,都是把貢格寺的活佛當神明一樣敬著的,這喇嘛教,爺不如拉一拉,看看能不能拉過來一些。」

    平王苦笑歎了口氣,「爺不是沒想過拉,可怎麼拉?抓幾個喇嘛過來也沒用啊。」

    「怎麼沒用?這要看爺抓的是誰,怎麼抓。」

    李青笑盈盈的看著平王說道,平王眼睛亮光閃過,「青青有法子?快說說。」

    李青歎了口氣,嗔怪道:「爺,我從昨天起,就跟你說這貢格寺的事兒,爺難道一點也沒放到心上?這老活佛肯定是沒用了,要立新活佛了,爺覺得立哪個更好些?對爺更有利些?」

    平王眼睛裡笑意閃過,「青青的意思,是咱們想辦法幫他們立這個活佛,這樣,這活佛總要承咱們一份情?」

    「哼,爺想得倒好,只怕爺鞭長莫及,想幫也幫不了,不過,爺若是想讓誰當不了,倒是容易得多,破壞總是要容易些。」

    平王眼睛瞇了起來,「青青繼續說。」

    「光聽那些喇嘛們說,江凱和江白想比,江白是深得人心,被信徒視為神跡的,不過,這些喇嘛好像都是江白這一系的,這些話倒也不能全信,要到上嶺草原聽聽看看才行,若真是這樣,爺就想辦法弄了那江白過來,然後散佈散佈,江凱這活佛來路不正,江白才是真正的活佛,再找個合適的地方,蓋個寺給江白住著,這樣,爺手裡不也有了個活佛了?若做得好,也許往後就能和貢格寺分庭抗爭也說不定。」

    平王低著頭,仔細的思量著半晌,才抬起頭,眼睛裡滿是笑意,輕輕點著頭,低聲說道:「青青這主意極好,爺乾脆拆分了這貢格寺,就算拿不到這活佛,也要讓貢格寺大傷元氣。」

    李青怔了怔,苦笑起來,「爺又要去殺人啦?這樣沒用,爺一定要搞個活佛來,好吃好喝的供著才行,不能再殺了,爺殺不光的,要籠絡,籠絡!」

    平王低聲笑了起來,伸手攬過李青,貼在她耳邊低聲笑道:「青青在寺廟長大,果然是慈悲心腸,爺知道青青的意思,要殺也要用軟刀子,青青不知道,這些喇嘛硬的象石頭,這活佛若接來了,要收伏也不易,爺,」

    平王頓了頓,乾笑了兩聲,接著說道:「爺以前也想過扶幾個自己的人,也擄過幾個高僧過來,可是,那些人竟比石頭還硬,一個個不是自殺,就是絕食,一個也沒活下來。若是活佛接來了,青青可要費費心,幫爺收伏了才行。」

    李青愕然看著平王,低著頭,思量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爺,若是這樣,這事還要更仔細些才行,這明面上,爺不能插手,最好是塔爾城的人出面,或者上嶺草原有人去做才行,這樣,到時咱們才好迴旋。唉,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是千難萬難。」

    平王微微瞇起了眼睛,半晌,才笑著說道:「青青的意思,爺都知道了,得讓這活佛逃難逃到爺這裡,求著爺護著他,青青放心,這事,在爺手裡也難不到哪裡去,若這事成了,青青功勞最大,爺要好好謝青青才行。」

    李青輕笑著斜睇著平王,慢悠悠的說道:「我要這功勞做什麼?爺若謝我,以後給活佛蓋寺廟的時候,就在旁邊蓋個曼然巴格西院,也許以後我用得著也說不定。」

    平王微微怔了怔,摟緊了李青,半晌才低低的說道:「青青放心,爺絕不會讓你往後沒個著落。」

    兩人沉默了半晌,平王微微鬆開李青,低下頭看著李青,張了張嘴,卻又轉了念頭,沒再說話。

    車隊早出晚歇,趕了幾天,總算提前兩天趕到了台方城。

    丁三帶著小廝遠遠的接出了城門外,一路引著進了台方城,往城南緩緩行去,在一處極大的院落前停了下來,平王扶著李青下了車,進了內院。

    兩人沐浴洗漱,李青換了件蔥黃綾素面緊身小襖,一條白底繡黃色纏枝百花曳地裙,綰了頭髮,插了支羊脂玉垂花簪,接過竹葉手裡的月白長衫,侍候著平王穿上,邊紐著紐子,邊笑著說道:「這會兒,都巳末了,爺要不就歇一會兒,吃了飯再去忙?」

    平王笑著搖著頭,溫和的說道:「台方城的官員們已經候在外面了,我得去見了他們,中午就不進來陪你吃飯了,紅敏,青青見見她吧,好好教導教導她。」

    提起紅敏,平王臉上隱隱滲出惱怒來,聲音也冷冽起來,「爺怎麼養了這麼個蠢貨!」

    李青手下頓了頓,眼簾垂了下去,笑著說道:「爺,你也知道,我自己就是個沒人教導的,爺現在卻讓我教導紅敏,真正是強人所難,唉,若有什麼不妥,爺可得多擔待,老太妃那裡,也要替我描補一二才行。」

    平王點了點頭,抬手撫著李青的鬢角,低聲說道:「青青不要多擔心,爺信得過你,太妃那裡,不用多想,有爺呢,青青是紅敏的母親,該怎麼教導只管做去。」

    李青點了點頭,給平王束好了玉帶,退後兩步,仔細的看了看,才笑著曲膝送了平王出去,平王出了院子,往前面去了。

    琉璃掀簾進了屋,走到李青身邊,低聲稟報道:「大小姐在院子裡呢,吵著要見您。」

    李青怔了怔,走到窗戶前,推開條縫看著外面怒氣沖沖的林紅敏,抬手撫著額頭,回過身看著琉璃,有氣無力的問道:「琉璃,這丫頭長沒長腦子?這個時候,她還有怒氣?還敢鬧?幸虧爺不在,不然……」

    琉璃上前扶了李青,坐到炕上,笑著說道:「大小姐被人慣壞了,這會兒看,竟是連是非也分不清了,夫人這會兒見不見她?」

    「不見,讓她回去,等我吃了飯,歇息好了,有了精神再讓人叫她過來。」

    琉璃笑著曲了曲膝,就要出去傳話,李青叫住了她,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吩咐道:「找兩個穩妥有力氣的婆子,押了她回去,從現在起,片刻不離大小姐左右,嗯,兩個不夠,找四個,看好了,若是敢再大吵大叫,就把嘴堵了。」

    琉璃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急忙點點頭,出門叫人去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11:46 A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1 11:47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誰的手(下)

    李青下了炕,站在窗前,透過縫隙看著琉璃帶著婆子走到院子裡,笑著說了幾句話,沒等林紅敏叫出聲,兩個婆子上前堵了林紅敏的嘴,拖了出去,後面一個婆子彎腰揀起林紅敏踢落的鞋子,跟著出了院子。

    竹雨帶著婆子擺了飯上來,李青慢慢吃了半碗飯,就放下了。

    琉璃泡了茶端上來,遞給靠在炕上發著呆的李青,微微皺著眉頭低聲問道:「大小姐,倒和李家二小姐有些像,夫人打算怎麼教導她,這可不容易。」

    李青接過茶,捧在手裡,慢慢喝了幾口,才帶著絲笑,聲音淡漠的說道:「我哪有功夫教導她,不過就是讓她知道知道,在這世間重重規矩,還有那些利益下面,她這個平王府嫡長女,也實在算不得什麼,若能從此生出些敬畏之心來,就是她的福份了,至少不會被活殉了去。」

    琉璃眼睛裡閃過絲沉思,慢慢點了點頭,「大小姐也實在是無法無天了些,這樣下去,只會害了自己。」

    李青低著頭慢慢喝著茶,仔細的思量著,半晌,才抬起頭,笑著吩咐道:「你去叫了竹葉,讓她去找丁二,就說我說的,爺審問安福親王府婆子的時候,我要帶著紅敏去聽聽,不用進去,就在外面偷偷的聽聽就行,讓他安排安排,嗯,讓他跟爺稟報一聲。」

    琉璃眼裡閃過絲明瞭,笑著說道:「這倒是個好辦法,血淋淋的,可比什麼都好用。」

    李青抿嘴笑著,何止血淋淋,林紅敏現在還敢亂叫,必是以為來的人真的是安福親王府的人,是她的母親家親人來接她,她不過就是走走姥姥家,也不是什麼大錯!哼,不管這事原本的面目是怎樣的醜惡,林紅敏都應該自己去仔細看看清楚,有多痛,才能記多牢靠!

    喝了會兒茶,李青吩咐帶了林紅敏和侍候林紅敏的丫頭婆子一起過來。

    不大會兒,林紅敏紅漲著臉,跟著兩個婆子進了正屋,李青端坐在上首扶手椅上,正端著杯子喝著茶,林紅敏恨恨的看著李青,被後面的婆子推著跪在地上,磕頭請了安,李青抬起頭,冷淡的看著林紅敏,轉過頭吩咐婆子道:「請大小姐坐下吧。」

    兩個婆子扶起林紅敏,拉著她坐到了右邊椅子上。

    幾個粗使的婆子推著四個丫頭和一個婆子進來,跪了一地,不停的磕頭求著饒,李青微微皺皺眉頭,吩咐先把那四個丫頭帶到院子裡,只留了婆子跪在屋子當中,林紅敏焦急而擔憂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婆子,轉過頭,兩隻手緊緊握著椅子扶手,惡狠狠的盯著李青,想說話,卻膽怯的看了看站在左右兩邊盯著她的粗壯婆子,硬生生又嚥了回去。

    李青盯著地上的婆子,帶著絲笑問道:「你是大小姐的教引嬤嬤趙氏?」

    「回夫人話,是。」

    「嗯,聽說,你是跟著大小姐生母陪嫁過來的?趙是娘家姓,還是婆家姓?」

    趙嬤嬤身子微微顫抖了下,伏下身子小心的回道:「回夫人話,奴婢是先頭王妃的陪嫁嬤嬤,趙是娘家姓。」

    「嗯,那婆家姓什麼?你男人現在何處?做什麼差使?有幾個孩子?多大了?現在何處?做什麼差使?」

    趙嬤嬤身子輕輕顫抖起來,「回,回夫人話,奴婢婆家姓孫,我男人,男人現在安福親王府洛城莊子當莊頭,有兩個兒子,大的今年二十了,小的,今年十七歲,都跟著在洛城莊子裡當差。」

    李青輕輕笑了起來,歎了口氣,「趙嬤嬤當年跟著陪嫁到平王府時,小兒子也不過只有六歲,嬤嬤如何割捨得下?唉,當初怎麼就沒想著求了老安福王爺,一家子一起陪了過來?」

    趙嬤嬤顫聲答道:「回夫人話,規矩,規矩不能一家子過來。」

    「哪裡的規矩?安福親王府?還是慶國?」

    李青瞇著眼睛微微瞄了林紅敏一眼,追問道,趙嬤嬤身子伏在了地上,「回夫人話,安福親王府,不,慶,慶國,規矩。」

    李青放鬆了身子,微微往椅子背上靠了靠,輕輕歎息著說道:「骨肉分離,自然是痛徹心肺,這個,我能體諒你,可也不過就是在洛城,若你求了爺,求了太妃,哪怕是求了大小姐,也不過就是派個人接了過來就是了,何至於此?!你家姑娘把大小姐托付給你,你又是從小看著大小姐長大的,對她,難道就沒有一點點情份,難道就不能替她想上哪怕一星半點?就為了你這一點念頭,把大小姐拖進這樣萬劫不復的境地!你怎麼忍得下心來?怎麼對得起你家姑娘在天之靈?」

    趙嬤嬤拚命搖著頭,痛哭起來,「夫人,沒有,奴婢沒這麼,奴婢只想著回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帶著大小姐回來,大小姐,那是大小姐舅家,不過就是看一眼,就回來,回來。」

    李青臉色陰冷下來,轉過頭,冷冷的盯著傻哈哈怔在椅子上的林紅敏,轉過頭,盯著趙嬤嬤,慢慢的說道:「原本一件小事,卻被你做成了背主害主的事,如今,也沒人能救得了你,把她拖下去,交給丁二,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

    趙嬤嬤驚恐的瞪大了眼睛,轉過頭,撲向了林紅敏,拉著林紅敏的裙子哀求著:「大小姐,大小姐,您說句話,您救救我,救救奴婢,我沒害了你,大小姐,您說句話呀!」

    李青瞇起了眼睛,揮了揮手,旁邊的婆子上前堵了趙嬤嬤的嘴,拖了下去。

    林紅敏怔怔的看著被強行拖了出去的趙嬤嬤,扶著扶手,就要站起來,兩個婆子微微用力,把她按回了椅子上。

    四個丫頭被帶了進來,抖成一團跪在地上,重重的不停的磕著頭,李青接過琉璃遞過來的熱茶,慢慢喝了一口,舒服的瞇了瞇眼睛,看著額頭已經磕得青紫一片的幾個丫頭,淡淡的說道:「好了,不要磕了,誰是大丫頭?」

    靠左邊一個形容俏麗的丫頭往前膝行了半步,磕了個頭,顫抖著回道:「回夫人話,是奴婢懷遠。」

    李青仔細的打量了一會兒懷遠,微微笑著說道:「懷遠,這名字真是好聽,誰給你起的?大小姐?」

    「回夫人話,是大小姐起的。」

    李青帶著絲笑意點著頭,「大小姐平日裡對你們好不好?」

    「回夫人話,大小姐對奴婢們很好。」

    懷遠膽怯的答道,李青悠悠歎了口氣,「既然是好,那大小姐有沒有和你們說過,去了慶國,還準不準備帶著你們回來?」

    「回夫人話,大小姐說,去住幾天,就,就回來。」

    「嗯。」

    李青點著頭,一個個看著跪在地上的四個丫頭,憐憫的問道:「就算你們前些天沒被爺派人捉了回來,照大小姐的話,去慶國住了幾天再回來,你們可是偷著跑的,平王府裡的規矩,你們難道不知道?大小姐是爺的嫡親骨肉,爺對她,也不過就是關幾天,將來遠遠的嫁了,也就過去了,你們呢?你們是低賤的奴婢,王府裡像你們這樣的奴才婢女上千人,在主子眼裡,實在算不得什麼,大小姐既然對你們好,這回來後,你們怎麼辦,大小姐可安排過?大小姐打算怎樣保住你們的小命?」

    懷遠僕倒在地,和其它三個丫頭一起哭出了聲,不停的磕著頭,李青轉過頭,瞇著眼睛冷冷的盯著林紅敏,「大小姐,你高高興興上路時,替這四個丫頭想過沒有?你是平王府大小姐,身份尊貴,自然能活著,那她們呢?你替她們打算過沒有?她們也是四條命,四條人命!你替她們想過沒有?替她們打算過沒有?」

    林紅敏張口結舌的看著李青,又轉頭看著懷遠四人,懷遠眼神淒慘的看著林紅敏,低低的哀求著:「大小姐……」

    李青陰冷的盯著林紅敏,譏笑道:「看這樣子,你連什麼叫計劃、什麼叫打算都不知道!這渾身上下,就長了只膽子,既然有這膽子,就去送她們四人上路吧。看看清楚,也永遠記清楚,這些丫頭的命,都是在你的身上擔著呢!」

    幾個婆子把四個丫頭拖到了院子門口,兩個婆子挾持著林紅敏,一起來到院門口,幾個刑房的男僕已經侍候在院門口了,四個丫頭已經哭不出來,也說不出話了,渾身癱軟的被拖了出來,懷遠拚命扭著頭,伸著手掌悲哀的盯著林紅敏,林紅敏拚命把頭扭過去,不去看院子門口的四個丫頭,李青扶著琉璃,站在旁邊,冷冷的盯著林紅敏,吩咐婆子:「讓大小姐看仔細了。」

    兩個婆子把林紅敏的頭轉過去,面對著院子門口血跡斑斑的寬凳子,林紅敏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兩個男僕拉著懷遠按在了凳子上,懷遠拚命轉過頭來,看著林紅敏,耿著脖子叫道:「大小姐,下次不要了。」

    一個男僕上前堵上了懷遠的嘴,極利落的幾下就把她緊緊的縛在了凳子上,旁邊等候著的兩個男僕高高的掄起了板子,只幾板子,懷遠的口鼻裡就湧出血來,手腳猛的抽動了幾下,就癱軟下去,沒了氣息。

    男僕上去解下懷遠,拖下去裝到袋子裡,又縛了個丫頭上去,李青微微皺著眉頭,看了看轉過頭不敢看過去的琉璃,往後退了兩步,低聲說道:「咱們進去,我也不願意看這樣的事。」

    琉璃急忙點著頭,扶著李青回了東廂。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救人的藥方(原文無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青斜靠在東廂炕上的大靠枕上,端著杯熱茶慢慢喝著,仔細的看著手裡的經書,不大會兒,林紅敏被兩個婆子幾乎是拖著一樣扶了進來,李青示意她坐到炕上,竹枝端了杯熱茶給林紅敏送了過來,李青依舊慢慢看著經書,也不理會林紅敏。

    林紅敏雙手微微顫抖著接過杯子,驚魂不定的喝著茶,突然把杯子放到旁邊的幾上,盯著李青,壓抑著聲音,顫抖著低低的叫道:「你想把我怎麼樣?你能把我怎麼樣?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我要見……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老祖宗!」

    李青手裡的經書微微垂了垂,眼皮也不抬,只揮了揮手吩咐道:「侍候大小姐回去,好好歇息著。」

    兩個婆子曲膝應了,上前扶起林紅敏,林紅敏想叫卻又不敢叫,只恨恨的用眼睛盯著李青,被兩個婆子挾持著拖了出去。

    酉初時分,平王就回到了內院,李青侍候著他沐浴洗漱後,竹雨擺了飯上來,李青笑著說道:「吃了飯,爺陪我去看看紅敏吧,今天我讓她看著杖斃了那幾個丫頭,怕把她嚇著了。」

    平王冷冷的哼了一聲,生硬的說道:「不必,生在王府,生殺就是平常事,若連看著杖斃幾個丫頭也要嚇著,往後如何能做得掌家的主婦?再說,她連爺都敢欺,膽子怎麼會小了?青青不必這樣太過小心。」

    李青笑著盛了碗湯遞給平王,沒再說話,吃了飯,李青仔細的研好了墨,整理好文書和幾上的東西,又泡了茶水端過去,才悄悄退下去,出了屋,悄悄叫了琉璃過來吩咐道:「今晚,讓錢顯家的到大小姐房裡去值夜,你再到我藥箱裡,找出那個粉色繡荷花的荷包來,取粒藥丸出來,交給錢顯家的,讓她睡前用酒研化了給大小姐吃下,夜裡讓錢顯家的千萬警醒著些,萬一有事,趕緊就來回了我。」

    琉璃答應著下去傳話了,李青站在簷廊下,抬頭看著斜斜掛在天際的一輪彎月,半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往後面淨房沐浴去了。

    李青沐浴出來,絞乾了頭髮,鬆鬆綰了,穿了身月白綾衣褲,重新泡了杯茶端了過來,平王伸手接過放到幾上,輕輕揉著眉心,笑著問道:「若是只有幾張藥方,青青能不能判斷病情。」

    李青怔了怔,輕輕笑著答道:「那要看是什麼樣的方子了,也要看這方子開得好不好,對不對症。」

    平王伸手取了本厚厚的文書過來,遞給了李青,「青青看看這個,看看能不能判斷出一二來。」

    李青接過文書,側著身子坐到炕上,仔細的看了起來,看了一遍,又從頭挑揀著仔細的看了一遍,才慢慢合上折子,微微皺起了眉頭,仔細的思量了半晌,才低聲說道:「爺,這個人,從前在宮裡,我見過他一面,那時看他,就有些個氣餒的樣子,而且,他,做這事前,好像還有飲酒的習慣,他身邊侍候的人在酒放了極輕微的春藥,量極小,助興正好,倒不致於傷身,他好像是,喜歡年齡極小的女孩子。」

    平王驚訝的看著李青,眉頭擰了起來,「青青,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李青抬頭笑著看著平王,「爺忘記了,我可是做過女官的,到韓地前,在宮裡訓練過一陣子,正巧碰到,那批女官裡年紀最小的一個,被他收用。」

    平王臉色微微有些陰冷,輕輕攬過李青,皺著眉頭問道:「青青,你們兩個在哪一處當值?誰安排的?怎麼會這麼巧?是不是有人要算計你?」

    李青怔了怔,笑著說道:「爺真是,我不過是一個無名無姓的人,誰要算計我做什麼,不過是碰巧了罷了,爺也想得太多了些。」

    平王沉思著,微微點了點頭,摟著李青,慢慢的說道:「這一兩年,二皇子行事風格大變,往宮送了好幾個年紀幼小的絕色女子,皇帝都封了位份,對二皇子很是讚賞,三皇子、四皇子,還有大皇子,也跟著往宮裡送幼女,越送越小。」

    李青微微有些驚心,握著平王的手問道:「最小的多大?」

    平王窒了窒,半晌才低聲答道:「只有八歲。」

    八歲,實足可只有七歲,也許還不足七歲,這承歡和要命有什麼兩樣?李青只覺得遍體生寒,下意識的往平王懷裡縮了縮,平王摟緊了她,柔和的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半晌,李青才低聲說道:「看方子,他身體沒有別的毛病,只是過於放縱,傷了精,以至氣餒神散,若是能清心節欲,用些藥調理調理也就好了。爺要送藥給他嗎?」

    李青微微仰著頭,看著平王問道,平王眼光幽深的看著李青,低下頭,貼著李青的耳邊,低聲問道:「青青,有沒有法子,讓他吃了藥覺得精神很好,慾念更強,更放縱的?」

    李青微微垂下眼簾,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爺要準備多少時候?」

    平王怔了怔,低低的笑了起來,俯在李青耳邊輕輕吻了下,「青青,爺跟你說話,最是舒心!兵馬一動,就得金山銀山,米山面山跟著,嗯,咱們,窮了些,這銀錢糧草的準備上,青青,最少一年半,若能有兩年,到後年這個時候,就是最好了,那時,金川府和隴平府爺就能完全收攏在手裡,上嶺草原的事也能有個差不多了,這樣,我才能安心和慶國開戰,若開戰,爺至少要奪了河北道,才算是劃算得來。」

    李青垂著眼簾,輕輕點了點頭,「嗯,我試試,這藥,爺要自己送進去嗎?」

    「不,讓那些皇子們送,爺送的,那皇帝可放不下心來。」

    「爺要給三皇子和四皇子?」

    平王微微帶著些不屑,輕輕笑了起來,「原本,三四聯手,和老2倒也能堪堪平手,如今,老2娶了個好媳婦,三四早就已經落了下乘,能和老2抗爭的,如今只有手裡握著慶國一半兵馬的老大了,這回,咱們得幫一幫老大了,也不能事事都讓老2佔了先去,總要讓他們勢均力敵才是最好。」

    李青擰著眉頭,仔細的想了想,低聲說道:「既如此,爺能不能把這個人情做給奚地世子妃,她是大皇子表妹,這一陣子,在奚地,好像也不太好,若是能因此多得大皇子照應一二,日子也能好過些。」

    平王低頭仔細的看著李青,俯下身子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笑著安慰道:「青青放心,爺知道青青和奚地世子妃是手帕交,這事,就交給爺吧,讓他們夫妻和合,爺做不到,但若讓她少受些委屈,這事,爺還能應承得下來。」

    李青仰著頭,笑盈盈的看著平王,輕輕歎著氣,「唉,我怎麼又忘記了,爺可是天下第一的英明神武,在青青是天大的事,到爺手裡,也不過就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罷了!」

    平王哈哈大笑起來,摟著李青,低下頭狠狠的親了一下,「青青又調笑起爺來了,看爺等會兒怎麼收拾你!」

    李青笑著直起身子,下了炕,拿起那本厚厚的文書,笑盈盈的曲了曲膝,「爺還是趕緊看文書吧,我把這個拿去仔細看看,這方子要好好想想才行。」

    平王滿眼笑意的目送著李青出了屋,有些出神的盯著晃動的簾子看了半晌,才回過神,繼續專心的看起文書來。

    第二天,林紅敏過來請安時,平王早已經出去了,林紅敏神情恨恨的請了安,李青斜靠在大靠枕上,仔細的翻看著手裡的文書,也不看她,只揮揮手示意林紅敏可以回去了,林紅敏臉色紅漲起來,惡聲惡氣的說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老祖宗。」

    李青抬起頭,漠然的看著林紅敏,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轉過頭,聲音裡帶著些不耐煩,吩咐婆子:「帶她回去。」

    兩個婆子上前架起林紅敏的胳膊,林紅敏想掙扎想叫,兩個婆子手下微微用力,林紅敏急忙住了口,乖乖的跟著婆子出了院子回去了。

    申初時分,丁二過來稟報:平王準備去審訊那幾個安福親王府來的婆子了,李青站起來,吩咐去叫了林紅敏,帶著琉璃、竹葉、綠蒿等人跟著丁二往前院走去。

    轉了幾個彎,一行人進了處小小的院落,丁二領著眾人從角門進去,繞到正屋後面小小的倒座間,丁二引著李青進去,指著門,壓低了聲音稟報道:「夫人,爺就在前面屋裡,只隔著這一扇門,奴才讓人把這門開了條縫,夫人靠近些,就能看到裡面的情形了。」

    李青靠著門縫往裡看了看,滿意的笑著點了點頭,「安排得很好,辛苦你了,你去前面侍候著吧,看一會兒,我們自己離開就可以了,你不用再過來。」

    丁二忙躬身笑著應著,小心的告退著出去了。

    李青回過身,示意婆子扶著林紅敏坐在倒座間的椅子上,瞇著眼睛,看著林紅敏,低低的冷漠的說道:「大小姐,等會兒,你可要仔細聽好了,一句話也別聽漏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11:55 AM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萌

    林紅敏微微有些膽怯的往後縮了縮,滿臉緊張的看著李青,李青也不理她,往前走了半步,貼著門縫仔細的看著屋裡跪著的幾個婆子,突然怔住了,回過身,招手叫了琉璃上來,讓開位置,示意琉璃從門縫裡看過去,琉璃仔細的看了一會兒,轉過身,滿臉驚訝的看著李青,李青揚了揚眉梢,眼睛裡帶著疑問看著琉璃,琉璃肯定的點了點頭。

    李青拉著琉璃,退出了後倒座間,招手叫了竹葉過來,低聲吩咐道:「你去叫丁二過來,我有急事。」

    竹葉曲膝應了,急忙穿過遊廊,去叫丁二了,不大會兒,丁二隨著竹葉,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李青帶著琉璃,往外走了兩步,轉頭看著琉璃低聲說道:「琉璃說吧。」

    琉璃微微曲膝應了,看著丁二,低聲說道:「屋子裡面,跪在最左邊那個穿著靛藍綢褙子的婆子,是沈家大小姐身邊侍候的人,從前,在京城時,我陪著夫人去厲府時,見過她好幾次,肯定不會認錯的。」

    丁二面色凝重起來,轉頭看著李青,李青微微點了點頭,低聲吩咐道:「你去悄悄回了爺吧。」

    丁二躬身應著,轉過身急忙趕回了正屋。

    聽完了審訊,林紅敏呆若木雞的端坐在椅子上,李青站在後倒座門口,瞇著眼睛看著她,冷漠中帶著些許憐憫,揮揮手,示意婆子扶起林紅敏,一行人往內院回去了。

    到了院子門口,李青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低低垂著頭,彷彿突然間沒有了生氣的林紅敏,暗暗歎了口氣,吩咐婆子們侍候著林紅敏回去休息,看著兩個婆子扶著林紅敏漸漸走遠了,才叫了錢顯家的過來,囑咐她精心照看著,轉過身,慢悠悠的走回了內院。

    不大會兒,平王陰冷著臉,大步進了東廂,李青曲膝福了一禮,接了進去,親手泡了杯眉山茶端了上來,奉了過去,平王接過杯子,仰頭一口飲了,放下杯子,帶著絲陰狠的恨意說道:「這沈氏,竟敢將手伸到了爺的鼻子底下!」

    李青回過身,悄悄示意,屏退了眾人,才轉過身來,沉默著側身坐到榻上,微微垂著眼簾,慢慢理著幾上粗陶瓶裡插著的薔薇花,平王微微皺著眉頭看著李青,「青青,那沈氏知道你的醫術嗎?」

    李青搖搖頭,抬起頭看著平王,低聲說道:「我的醫術,寒谷寺裡知道的人也不多,沈青葉若知道我的醫術,哪裡會讓我離開京城,她只是知道,我和寒谷寺關係匪淺,當初在京城的時候,我拿著眉山茶,做了不少人情。」

    平王微微點了點頭,「青青說得是,沈氏見識手段都極出色,若知曉青青的身份,必不會放青青離了慶國,若只是因為青青和寒谷寺關係深厚……」

    平王皺著眉頭,仔細思量起來,李青慢慢理好了粗陶瓶裡的花兒,微笑著站起來,取了幾上的空杯子,下去換了杯熱茶端上來,平王接過茶,放到幾上,拉過李青坐到身邊,低頭看住李青問道:「青青在京城的手帕交,也就這三個人了,青青問過厲氏,托爺關照文氏,倒沒擔心過沈氏?」

    「厲芳菲為人單純赤誠,文清波清高了些,才氣也有,就是心計不多,沈青葉就不一樣了,她不算計別人就算是好的了,讓她吃虧可太不容易了,再說,沈青葉嫁給誰,都能過得很好,我擔心她做什麼?」

    李青笑盈盈的說道,平王低著頭看住李青,伸手攬了她過來,「青青看人看得明白,那沈氏是不是也和青青一樣看得明白?」

    「嗯,也許吧。」

    「青青,沈氏當初有沒有想過要留你在京城裡?」

    李青怔了怔,沉默了片刻,才笑著答道:「有,青葉怕我受不得韓地苦寒,托過二皇子。」

    平王把李青往懷裡攬了攬,低低的冷笑起來,慢騰騰的說道:「她倒是,大度!二皇子跟著廣慈大師學佛,是青青的條件?」

    「嗯,也算不上,我只是看好沈青葉,這事,與寒谷寺也沒有壞處,方外之地也在紅塵之中,這個時候結個善緣,也好保寒谷寺往後幾十年的平安。她只是知道我要去晉地。」

    平王身子微微僵了僵,「嗯,若不是……」

    平王頓住了,輕輕笑了起來,微微歎了口氣,「青青,爺真是運氣好,沈青葉肯定在晉地找過你,遍尋不著,才想到韓地,想到爺這裡,青青,你說,她找你做什麼?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事情了?她想做什麼?」

    李青沉默了片刻,才勉強笑著說道:「爺想得多了,沈青葉也是個喜歡掌控一切的人,她找不到我,心裡有些放不下罷了,至於找到我有什麼事,倒不至於,她只要……」

    李青頓了頓,接著說道:「她只是覺得爺不是良人,不願意我受苦罷了,別的想法,倒也不至於。」

    平王用下巴輕輕抵著李青的頭,半晌才慢悠悠的說道:「爺還是低估了這個沈氏,從今天起,爺的諜報得把她排在二皇子前面去,青青,爺得你,真是天意!」

    平王手下輕輕用力,把李青往懷裡摟得緊了些,他不如沈氏的眼力,原來這世間,竟真有女子可以和男人相提並論,可以讓他放到對手的位置,比對待男人更要謹慎用心的圖謀對待,也可以和他並肩站在一處,理解他的志向,知道他的眼光正看向哪裡,明白他的圖謀與安排,合著他的步子在這世間起舞!

    一股濃濃的嶄新的喜悅從心底湧了上來,她和他是如此的合契,她彷彿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可以血脈相連,可以融為一體,融為一體!如同床第間,她迎合著他,是那樣的恰到好處,她知道他每一絲細微的需要,每次都是如此新鮮,他融入她,是這世間最愉悅的事。

    平王下身僵直起來,低下頭,氣息炙熱的重重的吻了過去,一隻手急切的拉著李青衣服的帶子,李青愕然間,已經被平王壓倒在榻上,上衣被扔了出去,榻上矮幾被重重的踢到了地上,門口侍候著的綠蒿聽到動靜,忙掀起簾子,看到榻上糾纏在一起半裸的兩個人,急忙放下簾子,滿臉通紅的悄悄關了門,回身低聲吩咐小丫頭趕緊去準備熱水。

    屋裡子湧動著濃濃的春意,李青軟軟的半支著身子,要去揀起地上的衣服,平王輕輕笑著從後面抱住了她,雙手慢慢撫了下去,「青青,不要那些衣服,衣服哪有青青好看,我抱你去沐浴,我陪著你。」

    李青轉過頭,抬手拍著平王的臉,「那也得先穿了衣服,叫丫頭們準備了熱水才行。」

    「嗯,青青的丫頭個個貼心,這熱水肯定準備好了,我抱青青去,咱們去看看,青青,水裡,更好,爺喜歡……」

    平王直起身子,曖昧的吃吃笑著,抱著李青,大步往後面淨房去了。

    綠蒿站在後倒座間,仔細聽著招喚,等著進去侍候,這澡洗了快有小半個時辰了,水都要涼了!

    不大會兒,屋裡傳來平王懶洋洋的聲音,綠蒿、水蘇等人急忙進去,收拾了屋子,侍候著李青換了件白綾繡淡黃竹葉緊身寬袖裌衣,一條白綾素長裙,綰好了頭發出來時,平王已經帶著滿臉饜足的神情,懶洋洋的靠在炕上了,竹雨帶著丫頭婆子,正忙著在外間擺飯。

    平王胃口極好的吃了飯,李青卻只懶懶的喝了半碗湯。

    平王坐在東廂炕上,伸手拉過李青,笑著低低的說道:「青青累著了,歇一歇吧,讓丫頭們侍候著就行了。」

    李青點點頭,轉過頭吩咐了水蘇,笑著說道:「爺看文書吧,我累了,要歇著去了。」

    平王伸手拉著她坐到炕上,「青青今天吃得太少,別急著睡,讓那個竹雨給你做些……嗯,青青想吃什麼?」

    李青輕輕笑了起來,「爺看文書吧,這些事,哪裡要爺操心的。」

    平王拉住李青,仔細的看著她,轉過頭吩咐道:「叫竹雨!」

    李青怔怔的看著平王,「爺這又是怎麼啦?竹雨可沒惹著您!」

    平王轉過頭,用手輕輕捏了捏李青的臉頰,「青青太瘦了,吃這麼少可不行,想吃什麼?」

    李青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平王,站了起來,「爺今天這是怎麼了?管起這些事情來了!我想吃什麼還會委屈了自己不成,爺還是趕緊看你的文書吧,你看看,那麼多呢!我想吃什麼自己吩咐竹雨就是了。」

    竹雨進了屋,微微有些膽怯的看著平王,平王冷著臉訓斥道:「夫人晚飯吃了多少,你看到沒有?越來越不經心了!」

    竹雨怔住了,傻傻的轉頭看著李青,李青抬手無奈的撫了撫額頭,拉了拉平王的衣袖,笑著說道:「我倒想起要吃的東西了,讓竹雨去蒸碗糖蓮子,爺要是覺得好,讓竹雨多蒸碗出來做宵夜好不好?」

    平王轉過頭,溫和的看著李青,笑著點了點頭,李青忙轉頭吩咐竹雨:「你去蒸兩碗糖蓮子來,給我和爺做宵夜吧。」

    竹雨忙曲膝答應著退了下去。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禍害

    李青側身坐到炕上,倒了些水在硯台裡,慢慢磨起了墨,平王專注的看著李青,半晌,突然低低的笑著問道:「青青,若是要在,二皇子和這個沈氏中間,種下點什麼,你覺得怎樣做才最好?」

    李青磨著墨的手頓了頓,又慢慢磨了起來,半晌,才抬起頭,似笑非笑的說道:「二皇子,我只見遠遠見過兩面,看面相,好像也是個有主意的,不過,他會在意什麼,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沈青葉心高氣傲,她的東西,最不願意別人染指,哪怕是她不想要的、不喜歡的東西,別人也碰不得,種什麼,那要看爺打算收什麼了。」

    平王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才輕輕的笑著說道:「既然是不願意別人染指,二皇子府可有三個小妾,其中一個還是沈氏入門後作主納的。」

    李青嘴角翹了起來,斜斜的看了平王一眼,輕輕嗤笑了一聲,慢悠悠的說道:「爺不能把沈青葉看成一般的內宅婦人,她可不會在意二皇子納了幾個小妾,到哪個小妾房裡去得多了還是去得少了,這些人,她哪裡會看在眼裡,在她眼裡,這些人和那些貓啊狗啊一樣,不過是些玩意兒罷了。」

    平王有些發怔的看著李青,眼睛裡帶著絲困惑,半晌,才幹笑了兩聲,「這個,你再說說,爺有些聽不懂。」

    李青放下墨,抽出絲帕仔細的擦了擦手,歪著頭看著平王,抿嘴笑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女人的心思,千轉百回,爺哪裡有功夫弄明白這個,爺只要想想,那些個小妾,多一個或是少一個,二皇子會不會在意?」

    平王微微皺了皺眉頭,仔細想了一會兒,慢慢搖了搖頭,「照這些線報看,二皇子並沒有特別寵愛哪個妾侍,還是在沈氏房裡歇的時候最多,再說,不過是幾個丫頭出身的妾侍,多一個少一個,二皇子應該不會放在心上。」

    李青輕輕笑了起來,瞇著眼睛看著平王,慢悠悠的說道:「不是應該不會,是肯定不會,不用看那些個線報,只看這幾個妾侍現如今能在沈青葉手下活的好好的,那就是說,二皇子並不在意她們,爺可明白了?」

    平王擰著眉頭,半晌,眉頭突然舒展開來,笑著說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沈氏容不下的,是二皇子把別的女人放在了心上。」

    「嗯,大體就是這個意思,依著沈青葉的傲氣,也不見得能看得上那個二皇子,既然看不上,這嫉妒嘛,就更說不上了,二皇子對她是個什麼想法,我無從得知,不過,只要二皇子能信任她,給她足夠的權力,旁的,她大約也不會太在意,只是,不管怎樣,她必定容不得二皇子把別的女人放在了心上,她不要的東西,別人也不能動。」

    李青慢慢的清晰的說道,平王的眉頭又擰了起來,李青抬頭看著他擰眉沉思的樣子,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爺這個主意,還是不要打的好,哪有機會?照爺說的,二皇子這一陣子行事風格大變,若真是因著沈青葉,那沈青葉現在肯定已經得了二皇子最大的信任,也肯定已經是二皇子最大的幫手了,依著沈青葉的精明,二皇子一舉一動,肯定早就在她眼中了,爺想動這個手腳,可是要時候培養起來的,這中間,沈青葉哪會給你機會?!」

    平王挺直了身子,長長的舒著氣,瞇著眼睛陰陰的笑著說道:「你放心,爺想做,自然能想出辦法來,這世間哪有那麼多機會等著咱們的?機會,那是用足了心機一點點做出來的,嗯,等會,我讓丁四把二皇子府的文書都拿來給你,青青,你幫爺仔細看看,你心思細,也搞得明白這女人的事,你幫爺看看,能不能推測推測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合了二皇子的心意!」

    李青怔了怔,有些驚訝的看著平王,突然輕笑起來,慢吞吞的說道:「爺這份厚禮,二皇子若當真收下了,依著沈青葉的脾氣,至少會還上數十個的各色各樣的美人過來,爺喜歡美人愛新鮮,這天下,誰人不知。」

    李青吃吃笑著,輕輕拍著炕幾,「這筆生意,爺做得絕對是裡外劃算。」

    平王一把推開炕幾,伸手把李青抱在了懷裡,低頭吻了下去,半晌,才滑到李青耳邊,輕輕笑著說道:「青青還敢調笑爺,爺等會兒,再好好的教訓教訓你,嗯?」

    李青急忙往平王懷裡縮進去,笑著推開平王的臉,「爺精神好,我可是不行了,我要去歇著了,爺看文書吧,看看,那麼多呢。」

    平王手下用力,攬緊了李青,「嗯,再等一會兒,就一會兒,爺的話還沒說完呢,嗯,吃了糖蓮子再去睡,不然睡著了,空著肚子可不行。」

    「那爺放我下來,咱們坐著好好說話。」

    「不要動,就這樣,讓爺摟一會兒,我不動你就是。」

    李青安靜的縮在了平王懷裡,這懷裡,溫暖而厚實,真是舒服,李青的困意一下子湧了上來,捂著嘴,打了幾個呵欠,懶洋洋的說道:「爺,我真的累了,你還有什麼事,趕緊說吧,不然,我可要睡著了。」

    平王低下頭,溫柔的看著窩在他懷裡,眼皮正一點點往下垂的李青,微笑著低低的說道:「青青,我想,是這樣,還是讓紅敏跟著咱們一起回去的好,要是現在送她回去,我怕回去也沒人能管教管教她,太妃只是一味的寵溺,她的脾氣只會越發的不好,紅敏院子裡的人,我已經讓人處置了,也還沒挑人上來,不如跟著咱們,一來,你也正好可以管教管教她,二來……」

    李青的呼吸漸漸綿長起來,平王驚訝的看著懷裡已經睡著了的李青,不禁啞然失笑起來,身子輕輕動了動,把李青放得舒服些,低下頭,仔仔細細、一點點看著懷裡的人兒,半晌,才抱起李青,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從榻上輕盈的跳了下去,往內室進去了。

    第二天,直到辰正時分,李青才睡醒了,睜開眼睛,舒服的伸展著身子,看著正掛起簾子的琉璃,感歎道:「琉璃,這麼多天,這是我頭一次自己醒啊!真是舒服!」

    琉璃笑著歎著氣說:「夫人也真是的,在家裡多舒服,你嫌悶,成天掂記著要出來走走,出來了吧,卻又嫌累,成天抱怨著不能睡到什麼自然醒。」

    李青窒了窒,嘿嘿笑著坐了起來,「這就叫凡事不能兩全,有得必有失,嗯,爺有沒有說過,今天趕不趕路?要是今天不走,你就去叫人送了熱水過來,我要泡個澡。」

    琉璃取了件秋香色對襟夾長衣過來,給李青披在身上,笑著說道:「熱水我已經準備好了,爺讓跟夫人說一聲,再歇一天,明天再趕路。」

    琉璃頓了頓,微微帶著些不滿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小姐一早上就來了,我說夫人不舒服,讓她先回去,晚些再來,她不肯,說是一定要等你起來請了安再回去,這會兒,還在外面坐著等著呢。」

    李青怔了怔,皺了皺眉頭,昨晚,好像平王說起過林紅敏的,好像是說要帶著她去哪裡的,她也沒聽清楚就睡著了,李青拉了拉衣襟,淡然的說道:「她要等,就讓她在外面等著就是了。」

    琉璃蹲下給她穿好鞋子,李青下了床,轉去淨房泡她的澡去了。

    直到辰末,李青才泡好澡,換了衣服,慢騰騰的吃了早飯,捧著杯熱茶,懶懶的靠在了東廂炕上的大靠枕上,才叫了林紅敏進來。

    林紅敏進了屋,馬馬虎虎的曲膝行了禮,眼淚汪汪的盯著李青嚷道:「母,母親,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老祖宗,我不跟你們去什麼草原!我要回去!」

    李青手裡的杯子舉到嘴邊,愕然怔住了,原來是要帶著她去上嶺草原,為什麼要帶著她去?他天天跑得沒影,誰來看著林紅敏?誰照顧她?他這是打的什麼主意?李青轉過頭,看著林紅敏問道:「誰說讓你跟著去上嶺草原的?」

    林紅敏微微怔了怔,「今天一早,父親派人過來說的。」

    李青放下杯子,苦惱的撫著額頭,昨晚,她睡著前,平王跟她說的肯定就是這事了,帶著這個大麻煩,豈不是要煩死?她當時怎麼就睡著了?還是平王乾脆是趁她睡著才說的這話?嗯,他也不用趁她睡著,他的決定能跟她通報一聲,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只是,無論如何,她也不想帶著林紅敏起這一趟,現如今,他這話既已告訴了林紅敏,話已出口,再想讓他收回,改了主意,真正是千難萬難了,可不管多少難,她也得試試,總要盡了力才能死心不是。李青盤算了一會兒,抬頭看著林紅敏,皺著眉頭吩咐道:「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林紅敏恨恨的跺著腳,盯著李青,焦燥的叫道:「我要回去找老祖宗,我不去草原!你去跟父親說!」

    李青眉梢揚了起來,直起了上身,冷冷的盯著林紅敏,林紅敏微微往後縮了縮,輕輕退了半步,頓了頓,突然轉身跑了出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12:01 PM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送別

    琉璃皺著眉頭,看著林紅敏出了門,才轉過頭,低低的說道:「大小姐,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哪有一點郡主的樣子?!」

    李青斜斜的盯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郡主該是個什麼樣子,你見過?你倒說說看看。」

    琉璃怔了怔,輕輕笑了起來,「要是帶著這麼個大小姐,夫人也是夠頭痛的了,夫人別光發脾氣,還是想想,怎麼勸著爺改了主意,趕緊送這位小祖宗回去平陽府才是正事。」

    李青頹然往後倒去,氣惱的用手拍著炕,「他都說出去了,我還能有什麼法子?!那是爺!講究的是一言九鼎!唉,琉璃啊,我頭痛!讓我好好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晚上,平王一身塵土回到內院時,已經是戌初時分了,李青笑盈盈的曲膝迎了進去,侍候著他沐浴洗漱,取了件淡黃色輕羅長衫,侍候著他穿上,邊幫他紐著紐子,邊笑著說道:「讓水蘇給爺絞頭髮吧,這麼晚了,爺肯定餓壞了,我絞得太慢。」

    平王低頭看著李青,慢吞吞的說道:「嗯,慢就慢吧,爺不急。」

    李青窒了窒,接過水蘇手裡的大棉帕子,站在平王身後,恨恨的絞著頭髮。

    兩人吃了飯,平王滿臉愜意的坐到榻上,接過李青遞過來的茶水,舒服的喝了一口,李青側著身子坐到平王對面,倒了些清水到硯台裡,慢慢磨起了墨,磨了一會兒,抬頭仔細的打量著平王的臉色,笑著說道:「爺,今天紅敏過來說,你想讓她跟著咱們去上嶺草原?」

    平王點了點頭,「若是現在就打發她回去,府裡也沒有一個能教導教導她的人,太妃對孩子,只知道一味的溺愛,再說,紅敏身邊侍候的丫頭婆子,我已經讓人都打發出去了,要用的人也還沒有挑揀上來,所以,我想著,乾脆讓她跟著咱們一起回去,你也正好趁著這機會好好教一教她,往後嫁了人,至少不能像現在這樣,被人賣了還不知道呢。」

    李青微微垂著眼簾,慢慢磨著墨,半晌,磨好了墨,把墨放到硯台邊,才微微笑著說道:「爺心疼紅敏,我自然也想她好好的,天下做父母的都是一樣的心思,都盼著孩子好,唉,可是,爺也知道我這身子,這一路上走到現在,已經是自顧不暇了,過幾天,進了上嶺草原,還不知道怎麼樣呢,若再要照顧紅敏,就算我再怎麼有心,這身子也撐不下來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再說,咱們這一路過去,到底簡陋些,上嶺草原上的風俗,聽說和平陽府大不相同,沒有那麼多的規矩禮法,紅敏也十歲了,早就過了男女不同席的年歲,萬一有些個看顧不到,傷了王府的臉面倒是小事,豈不是害了紅敏?我想來想去,實在是不敢擔承。」

    李青抬頭仔細的看了看平王的臉色,頓了頓,繼續說道:「爺若是擔心紅敏回去,一時沒有人教導,不如,讓她先住到逸梅莊去,咱們回去前,先讓鄭嬤嬤調教些日子,爺知道,鄭嬤嬤是宮裡出來的,禮儀、規矩、女紅上都極好,為人方正也知道變通,我小時候,就多虧了她教導著,才不至於太過荒廢了,讓她調教些日子,至少紅敏這規矩、禮法、女紅上肯定能長進不少,王府那邊,只要爺交待下去,暫時別讓太妃知道也沒什麼大事了,至於其它的事,就都等爺回去了再安排,爺看看,這樣合不合適?」

    平王含著滿眼睛裡的笑意看著李青,微微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就照你說的安排吧。」

    李青一時怔住了,她這一天裡,想了七八條理由,準備了十來個的說辭,這才說了頭一個,他怎麼就這麼輕易的答應了?他就這樣推翻了自己早上的話,答應了她的提議!這事太過順利!有那麼點詭異,李青心裡湧上些許不安來。

    李青抬頭看著平王,看著他眼睛裡閃過的一絲笑意,心頭微微突了一下,他又要算計什麼?李青心頭閃過絲警惕來,上身微微直起了些,低頭理著幾上的文書,笑著問道:「那爺看,讓誰送紅敏回去才好?」

    「讓丁一再跑一趟吧,紅敏身邊侍候的丫頭婆子,你看著指派就是,老成穩重些的就行,也就是在路上侍候侍候罷了。」

    平王彷彿不太在意的笑著說道,李青慢慢理著幾上文書,垂著眼簾,想了想,才陪著笑說道:「那就讓這兩天侍候著紅敏的四個婆子,還有錢顯家的一起侍候著紅敏回去,爺看可好?」

    「嗯。」

    平王眼神彷彿被炕角那個矮矮的土陶瓶裡滿滿插著的星星點點、五顏六色的野菊花吸引住了,隨意的應承了一聲,抬手指著野菊花問道:

    「這是什麼花?爺好像在哪裡看到過,放在這樣的瓶子裡,竟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李青回過頭,看著炕角的野菊花,抿嘴笑著回道:「這是野菊花,外面田野裡到處都是,也是味良藥,這是今天早上丁三送進來的,我看著新鮮,就讓人放到了這個瓶子裡。」

    平王笑著點著頭,「怪不得爺看著眼熟呢,平日裡還真沒注意過,這野花到了青青手裡,也能漂亮得讓人不敢認了,嗯,你若喜歡,從明天起,我讓人天天採了這花給你送來。」

    李青忙笑著擺著手,「爺可千萬別這樣,這野菊花,看個一天二天還好,天天看著它,哪裡還有什麼看頭?要知道,這花和爺的女人一樣,要常換常新才好。」

    平王臉色微微陰冷了下來,轉過頭,仔細的看住李青,「又有什麼話傳到你這裡了?」

    李青後悔的咬著舌頭,陪著笑忙搖著頭解釋道:「沒有,哪有什麼話,我不過就是隨便說說罷了,爺就當沒聽見,是我說錯了比喻,請爺恕罪。」

    李青趕緊站了起來,曲膝行著福禮,平王伸手拉過李青,拉著她坐到炕上,微微繃著臉看著她,半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你!唉!」

    李青暗暗舒了口氣,指著幾上厚厚的兩疊文書,笑著說道:「爺,今天文書這麼多,您還是趕緊看吧,我也得去好好準備準備,明天一早,咱們要啟程,紅敏也要趕回平陽府去,我得去看著紅敏的行李收拾得怎麼樣了,是不是還缺什麼東西,明天一早,還要先送了紅敏上車,明天要起得很早才來得及。」

    平王目光幽深的看住李青,半晌才低聲說道:「紅敏那裡,讓下人們去操心準備著就是了,哪裡要你親自送她的?明天,你不用起那麼早,不用送紅敏上車,咱們出了台方城,就進了上嶺草原,一直到呼和城前,只有兩處兵驛能歇息,其它時候,咱們都得歇在帳篷裡,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平王頓了頓,微微猶豫了下,接著說道:「明天我讓丁三拿幅上嶺草原的地圖給你,你有空看看,這樣,咱們的行程,你心裡也就有數了。」

    李青怔了怔,心裡湧起無數的疑惑來,這兩天,這位爺,有些不對勁,好得實在太不正常,在沒弄清楚原因前,凡事還是小心些好,這地圖最好還是推辭掉,可是,這是她做夢都想要的東西,如果以後,有了這地圖,得方便多少!必不會再被捉了回來,嗯,還是看一看,記下來再還給他就是了。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站起來曲了曲膝告退道:「嗯,那爺看文書吧,我去沐浴了。」

    第二天,卯正時分,李青披著斗篷,站在二門裡,看著林紅敏上了車,又囑咐了兩句錢顯家的,目送著車子出了二門,才扶著琉璃,打著呵欠,慢悠悠的往內院進去了。

    琉璃扶著呵欠連天的李青,笑著說道:「夫人也真是的,爺既然已經說了,夫人就不要起來就是了,再說,夫人起來,也不過就是走過來,站著,看一眼,再回來,難道大小姐還希罕你這一眼不成。」

    李青重重的歎著氣,轉過頭笑吟吟的看著琉璃,「你呢,比秋月聰明得多,可論這做事的守禮周到上,又差了秋月不少,秋月能侍候得好嚴謹的婆婆,你嘛,要侍候好婆婆,還得好好磨練磨練,你想想看,我可是繼母,紅敏這可算是出遠門,又是剛經了差點被人拐走這樣的大事,我今天不來送她,看著她上車,這會兒自然沒事,爺正寵愛著的時候,自然花好月好,什麼都好,可等明天,爺又有了別的新鮮人,你家夫人成了昨日黃花的時候,爺若再想起今天的事,這可就是把柄了,說得嚴重些,這可是不慈!我何苦為了貪這麼一會兒的舒服,埋下這樣的禍根?授了這樣的把柄給人家?」

    琉璃眼睛裡閃過絲明悟,慢慢點了點頭。

    辰末時分,李青才收拾整齊,出了二門,上了車,車子駛出院子,夾在車隊中間,緩緩往城外駛去。

    出了台方城,幾百名黑衣衛已經安靜的騎在馬上等候著了,看到車隊出來,布著陣形,團團圍住李青的車子,拱衛著車隊往上嶺草原方向緩緩行去。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獵狼

    台方城外,景色就幾乎完全變了樣,樹木漸漸稀疏起來,連綿起伏的山脈看上去極其遙遠,彷彿舞台上最遠的那塊佈景,只能看到一抹淡淡的煙灰色,眼睛所及處,都是剛能沒了馬蹄的青草,開滿了各色各樣的小小的花朵,路極不明顯,只是車轍略集中一些而已。

    李青掀起車簾,直著身子,微微有些興奮的透過護衛與護衛之間,動來動去的縫隙,看著外面完全不一樣的景致,她還從來沒見過真正的草原。

    中午,車隊停下來,埋鍋做飯,李青沒有下車,只隔著車簾,好奇的看著外面忙碌的人群。直到吃了飯,又走了一陣子,才看夠了外面的景色,放下簾子,鋪開地圖,慢慢的記著上嶺草原上的每一條路線和每一處關卡。

    車隊走了幾天,草越來越深,也越來越茂盛,原來竟真的是風吹草低才能見牛羊的。

    護衛們每天都能獵到黃羊、獐子等等獵物,有幾天,甚至獵到了幾隻飛龍,李青好奇而興奮的拎著這傳說中的美味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才吩咐竹雨加上人參燉湯吃。

    車隊夜裡安營時遇上過幾次狼群,可李青的帳篷在營地最中間,狼群被獵殺乾淨了,也吵醒不了她,直到早晨看到營地外又聚集起兀鷹來,後面的車子上又晾上了十幾、幾十張狼皮筒子,才知道原來夜裡又遇到狼群了。

    直到一天傍晚,剛安好營沒多久,李青在帳篷裡就聽到了外面此起彼伏的狼嚎聲,急忙跳了起來,拉著平王急切的要求著:「爺,快!帶我去看狼!看獵狼!」

    平王笑著放下手裡的文書,帶著李青出了帳篷,上了馬,往營地東邊小跑了過去。

    營地東邊,十幾名黑衣衛已經騎在馬上,面朝著營地外,間隔著散開來,平王帶著李青衝到旁邊略高些的小土丘上,吩咐拱衛在旁邊的護衛道:「把狼群圈住打,手腳利落些!」

    護衛急奔過去傳了令,李青直起上身,興奮的看著聚集在不遠處小小的坡地上的狼群,大約有四五十隻,個個體形巨大,毛竟都是金色的,要夕陽的餘輝下,一片金毛燦燦,根本不是她在動物園裡見過的那種筷子粗細,賴狗一樣的所謂的狼,居中蹲著只體形比其它的狼還要巨大健壯的狼,額頭帶著線彷彿反著光的白金色,帶著股濃濃的凶傲氣息,惡狠狠的盯了過來,這幾十隻狼,竟帶起片陰森森的騰騰殺氣來,這就是所謂的虎狼之威?李青微微顫抖了下,下意識的往平王懷裡縮了縮,平王伸手攬過她,溫和的低聲解釋道:「這些都是草原狼,最是凶狠狡猾,你看,中間那隻,就是頭狼。」

    突然間,那只頭狼的耳朵微微往後順了過去,平王輕輕讚歎了一聲:「好一隻頭狼!」

    「怎麼回事?」

    李青拍拍平王,著急的問道,「你看,那頭狼耳朵往後順去,那是因為它嗅到危險了,能這麼快就覺出不對,也是這草原上難得的頭狼了,不過,也晚了,已經圈住了,那只頭狼不錯,等會兒剝了皮筒子,掛到你那輛車上去。」

    平王耐心的解釋著,李青緊張的攥著平王的衣服,盯著群狼,頭狼已經帶著群狼站了起來,幾隻巨大兇猛的狼衝在前頭,小跑著衝往坡下,頭狼緊跟在後面,剛衝到坡下,頭狼低低的嚎叫了聲,狼群竟然猛的轉了方向,往坡後疾速的衝了過去,在金色的夕陽下,彷彿閃光的利箭般射了出去,李青驚叫起來:「它們要跑了!它們逃跑了!」

    「現在想跑,哪裡還來得及,青青只管放心看著,一隻也跑不掉!」

    平王聲音裡帶著絲懶洋洋,慢騰騰的說道,話聲剛落,箭一般射出去的狼群突然嘎然而止,接著隨著頭狼的嚎叫,掉轉方向往左邊衝去,片刻間,狼群已經轉了所有的方向,頭狼突然仰天長嚎起來,聲音裡充滿了淒厲和決絕,狼群也跟著淒厲的嚎叫起來,李青只覺得心神微微有些晃動,畏縮的往平王懷裡縮了縮,「這叫聲,真是難聽!」

    「嗯,狼群要拚命了,草原上的狼,最讓人佩服,戰起來,都是三五成群,互相配合,打法狠辣殘酷,咬就咬透,口口見血,全然不顧惜自己,以輕傷換重傷,以重傷換敵命,猛攻猛咬,只要不死,就會站著,我倒很是佩服它們。」

    李青微微抖了抖,「那,咱們的人,會不會傷著?要不,就網開一面,放了它們好了。」

    平王低下頭,輕輕笑了起來,「你放心,不過幾隻狼,若是它們也能傷了爺的黑衣衛,那爺可真是要羞愧死了。」

    李青窒了窒,倒也安下心來,繼續專注的盯著狼群,黑衣衛手裡拿著長長的套馬桿或是黑亮的長槍,慢慢的圍了上去,頭狼嚎叫著,帶著群狼成箭形猛的往東北方衝去,李青輕輕感歎起來,「真是聰明!還知道順著夕陽的方向沖。」

    「嗯,狼是草原上最聰明最陰狠的東西,你知不知道,狼最陰狠的攻擊法子是什麼?」

    平王低下頭,看著李青,輕輕笑著問道,李青搖了搖頭,「狼群經常會攻擊馬群,最殘忍的法子,就是縱身跳起,一口咬透馬的側肋後面,馬的側肋後面是馬腹,是馬身上最薄的地方,若是公狼,身子重,跳上去咬透,靠著身子的重量,就能撕開馬肚子,然後跌落下來,這狼運氣稍微差點,還沒爬起來,就被後面的馬給踩死了,若是身子輕的母狼,靠自己的重量撕不開馬腹,就死死的掛在馬的側肋下,馬受了驚,就會發瘋一樣的用後蹄去踢狼的下半身,把狼往下蹬,狼的下半身會被馬蹄踢掉,可是,馬把狼蹬死了,踢下去了,也就把自己的腹部撕開了,馬腹一旦被撕開,胃囊、腸子就『呼嚕』一聲落下來,馬還在往前跑,馬蹄就會踩爛自己的胃囊、腸子,再扯出心、肝、肺來,這狼是真正的陰狠。還有,你知道狼怎麼捕黃羊嗎?也很有意思……」

    平王興致勃勃的還要往下說,李青已經乾嘔了起來,「爺,別說了,我不看了,咱們,嘔,還是回去吧!」

    平王怔了怔,抬頭看著不遠處正用長槍和套馬桿配合著,利落的敲碎著一隻隻狼頭的黑衣衛,迷惑的說道:「沒有血啊,這樣捕狼,一是皮子好,二來也不會嚇著你,你?」

    「爺,不是那個,是你說的那些,你說得也太噁心了,嘔,噁心死了,我現在,看到馬都覺得噁心了。」

    李青又嘔了起來,平王忙摟住她,撥轉馬頭往帳篷方向跑去,「噁心?我說的噁心?哪裡噁心?」

    「爺,求求你,別說了,我要吐出來了。」

    從那以後,李青對狼退避三舍,再也不嚷嚷著看獵狼了,連著好幾天,連馬也不肯騎了,平王迷惑了好幾天,到底也沒弄明白,他哪句話噁心著李青了。

    車隊又走了七八天,再有一天,就到呼和城了,申正時分,平王就吩咐車隊停下來安營,這是一片平緩的坡地,遠處有幾處稀稀疏疏的樹林,燦爛的陽光灑在茂盛的草地上,碧綠的草葉彷彿閃著光,在微風中輕緩的招搖著,無數五顏六色的花兒間在其中,李青站在帳篷門口,興致又膨脹起來,轉身進了帳篷,拉著看著文書的平王,笑著說道:「爺,歇一歇吧,你帶我出去騎馬吧?」

    平王抬頭看著一身月白色煙羅衣裙的李青,臉上露出笑容來,點了點頭,起身攬著李青出了帳篷,上了馬,在十幾名黑衣衛的拱衛下,緩緩往坡下的樹林處小跑了過去,李青悠悠然的坐在前面,笑盈盈的仰著頭,看著平王問道:「那些部落的首領們兩天前就到了,從這裡到呼和城,騎馬要多長時候?說不定能碰到他們呢。」

    「嗯,這裡騎馬過去,也不過一個時辰,他們習慣住氈帳,都在城外駐著,離這裡很愛,往年,我也是駐在城外的氈帳裡,咱們在城外的氈帳可是最高大最富麗的,嗯,不過,今年,咱們還是住在城裡吧。」

    「咱們住氈帳!我也想住到城外,住住爺那個最高大最富麗的氈帳。」

    李青輕輕笑著,拉著平王的前襟,搖晃著身子說道,平王鬆開馬韁,雙手摟住李青,低下頭,看住李青,笑了起來,「好,你想住哪裡,咱們就住哪一處。」

    黑衣衛散開來,遠遠的拱衛在四周,平王和李青信馬由韁,慢慢晃到了樹林邊,平王抱著李青下了馬,李青掂著腳尖,看著林子裡,笑著說道:「咱們到林子裡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蘑菇,讓竹雨做蘑菇湯吃。」

    平王啞然失笑起來,擁著李青往樹林裡慢慢走去,黑衣衛下了馬,留下人看著馬匹,其餘的人急忙散進林子,一路仔細查看警戒了過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12:07 PM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情人

    林子很小,李青拉著平王的手,到處找著看著,不大會兒,走上了一處坡地,就到了林子盡頭,這是一處略高些的坡地頂端,前面是一片極空曠茂盛的草地,李青極目遠望,聞著風中的花香草香,心情漸漸飛揚起來,「爺,我唱歌給你聽吧!」

    平王臉色卻驟然凝重起來,抬手止住了李青的話,仔細的側耳傾聽著,丁三幾步躍了過來,低聲稟報道:「爺,有人來了,兩匹馬,腳程很快。」

    平王冷著臉,點了點頭,做了個手勢,黑衣衛立即分散著伏下身子,躲了起來,平王抱起李青,躍到了一處茂盛的灌木叢後面,蹲了下來,透過灌木叢的縫隙往外看去。

    李青緊挨在平王胸前,也透過灌木叢,緊張而興奮的往坡下看了過去,不大會兒,就看到兩匹馬飛快的跑了過來,前面是一匹棗紅馬,馬上一片明亮的藍色,如同雨後天空般的碧藍,後面是一匹白馬,馬上也是一片白色,突然棗紅馬猛的停了下來,轉過馬頭,白馬往後退了退,前面的棗紅馬轉過馬頭,又往這邊跑了過來,後面的白馬立即又追了上來。

    李青迷惑的皺起了眉頭,平王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前面馬上是個女人,剛才在用馬鞭抽打後面馬上的男人,看樣子,是一對小情人在吵架。」

    平王低低的笑了起來,「不知是哪家首領的兒女,鬧了彆扭了。」

    李青驚訝的看著平王,「爺眼力真好,我只看到一片藍和一片白。那咱們,看看熱鬧?」

    平王微微點點頭,抬手打了個手勢,摟著李青,透過灌木叢,繼續看著外面。

    兩匹馬腳程很快,轉眼間,就到了樹林前的坡地上,兩匹馬被樹林擋了路,白馬攔在了棗紅馬前,白馬上的男子二十歲左右,五官極其清晰,稜角分明,彷彿是用刀刻出來的一樣,古銅色的膚色泛著光彩,看起來極其健康,眼睛裡彷彿只有棗紅馬上的藍衣女子,正焦急萬分的說著話。

    藍衣女子十七八歲的樣子,長腿細腰,身材玲瓏有致,鴨蛋臉,濃眉大眼,生得極為艷麗,小麥色的臉上正泛著濃濃的怒氣,紅艷飽滿的彷彿嘟著的嘴唇突然抿緊了起來,揚起手裡的鞭子猛得抽了過去。

    白衣男子接住鞭梢,催著馬往棗紅馬靠了過去,微微用力,連人帶鞭子往自己馬上拉了過來,藍衣女子臉色紅漲起來,用力往回拉著鞭子,掙扎間,男子抱著藍衣女子滾落到了草地上。

    李青一臉興奮的笑意,在平王懷裡微微直起身子,仔細的看著外面抱在一起,滾來滾去的一對兒。

    男子壓在了藍衣女子身上,按住女子兩隻手,聲音裡帶著焦急和心痛:「你聽我說,我沒看她,蘇泰,你聽我說幾句話,你聽我說完!」

    說的是塔爾城的話,李青微微皺了皺眉頭,平王拉過李青的手,在手心裡劃著字「可能聽懂」,李青輕輕點了點頭,平王面色舒緩了下來,摟緊了李青,兩人一起看著外面。

    被壓在下面的蘇泰重重的喘著粗氣,男子也粗重的喘了幾口氣,才接著說道:「蘇泰,我不是看她,只是她穿的實在是太古怪,我才看了看她的衣服,我根本沒看清楚,不知道她是恩和,否則,她穿得再古怪,我也不看,蘇泰,我眼裡除了你,怎麼會有別的女人呢?!蘇泰!」

    蘇泰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男子小心的鬆開了些,焦急的緊盯著蘇泰,「蘇泰,你沒事吧?蘇泰,從見你頭一面到現在,我眼裡就再沒有別的女人過,蘇泰!」

    「你真的看到那個人是恩和?」

    蘇泰突然問道,白衣男子彷彿怔住了,老實的說道:「我就看見她穿的衣服實在是太古怪了,光看到衣服了,沒注意人,我看著像是恩和,不是恩和還能是誰。」

    蘇泰輕輕笑了起來,漸漸笑聲越來越歡快,男子也笑了起來,摟著蘇泰,翻了個身,讓她趴在了自己身上,蘇泰笑了一陣子,才伸手擰著男子的鼻子,開心的說道:「那可不是恩和,那是寶音,你真是個傻子!」

    男子恍然大悟般大笑了起來,「蘇泰,除你之外,別的女人一個個都長得差不多,我哪裡分得出來?再多的女人,我也只能看到我的蘇泰。」

    蘇泰的側臉看上去紅樸樸的,猛的把臉貼在了男子臉上,兩人滾在了一處,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喘著粗氣站了起來,男子緊緊的摟著蘇泰,貼在她耳邊說著話,蘇泰笑得如花兒般綻放著,男子把棗紅馬的韁繩繫在了白馬上,抱著蘇泰一起乘著白馬,往來的方向小跑著回去了。

    看著他們走得遠了,李青才伏在平王懷裡大笑了起來,邊笑邊說著兩人的對話,「……爺,這個男孩子,不知道是誰家的,真正是個會哄騙女兒家的,他肯定是看別的女人看傻了眼,這個蘇泰吃醋了,他就故意把人家姑娘的名字說錯了,讓蘇泰覺得他連人都沒認出來,那肯定就是只看衣服,沒看人了,所以蘇泰才原諒了他,這個男孩子,真是太狡猾了!」

    平王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俯下身子,把臉貼到李青耳邊,低聲說道:「青青,我眼裡除了你,也沒有別的女人。」

    李青怔了怔,平王輕輕咬住了李青的耳垂,李青身子微微顫抖了下,平王嘴唇飛快的滑過去,吻住了李青嘴唇,輾轉著用力吸吮著,李青只覺得胸口裡的氣彷彿都被他吸了過去,急忙用力推開他,滿臉通紅,長長的透過口氣,微微喘息起來,「爺,你又發瘋了,那麼多人看著聽著呢!你!」

    平王低低的笑了起來,慢悠悠的說道:「誰敢看?誰敢聽?」

    李青推開他,站了起來,樹林靜悄悄的,林子周圍遠遠的站著些黑點,平王也站了起來,一把拖過李青,靠在了一顆樹上,懶洋洋的微笑著說道:「青青看到了吧,這林子除了你我,連隻老鼠也進不來。」

    李青伏在平王胸前,輕輕的笑了起來,「青青,你剛才說要唱歌給我聽的。」

    「嗯,現在不想唱了,誰讓你剛才不讓我唱的,哪,現在你唱給我聽好了。」

    平王窒住了,把臉貼在李青耳邊,仔細想了一會兒,苦笑了起來,「我不會唱,一支也不會。」

    李青仰著頭,看著平王苦惱的臉,笑得眼睛彎了起來,「那我教你,教你一個最容易唱的,你好好學,學好了,現在就唱給我聽。」

    平王認真的點著頭,李青眼睛裡閃過絲促狹來,輕輕咳了兩聲,「爺跟著我學,兩隻老虎。」

    平王怔了怔,認真的學著:「兩隻老虎。」

    「跑的快,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眼睛,真奇怪,真奇怪。」

    平王仔細的,一板一眼的學著,又連在一起,唱了兩遍,李青笑得軟在了平王懷裡,拍著平王的胸口,上氣不接下氣的誇獎道:「爺,不愧是爺,唱得,真是好!」

    平王低著頭,看著笑得眼睛彎成了一線的李青,心情如風般飛揚起來,「青青喜歡聽,以後,我天天唱給你聽。」

    平王垂下頭,溫柔的吻到了李青額頭,李青雙手挽著他的脖子,身子柔軟的任他吻了下去,平王吻著她,抱著她倒在了草地上,往旁邊的低窪處滾了過去。

    林間斑駁的光影下,密密的草叢被緊緊糾纏在一處的兩個人壓了下去,平王深深的深入在李青的身體裡,溫柔的緩緩的動著,漸漸越來越快,除了身下的人,這世間的一切彷彿都不存在了,只有他和她,在歡愉的雲端飛翔。

    林間的光影漸漸溫和起來,太陽緩緩的往西邊滑去,平王仔細的笨拙的整理著李青的髮髻,越理越亂,李青轉過身,拍開平王的手,抓鬆了頭髮,乾脆任它鬆散開,光亮柔軟的披在了身後,臉上泛著酒醉般的紅暈,低頭理了理凌亂折皺的衣服,輕輕歎了口氣,攤了攤手,「只好這樣了,下次出來,一定要帶個斗篷才好。」

    李青恨恨的說道,平王輕輕笑了起來,漸漸越笑聲音越響,一把攬過李青,低低的問道:「下次,帶斗篷!青青每次跟爺出來,都要……嗯,這樣?我也喜歡,我最喜歡,下次,你說在咱們在哪裡好?青青,剛才,真是太美妙了,回去,咱們到帳篷裡,再試一次?」

    李青輕輕啐了一口,平王哈哈笑著,擁著垂著頭,磨磨蹭蹭的李青,出了林子,上了馬,往營地回去了。

    李青沐浴洗漱後,吃了飯,躲在帳篷裡,趴在床上,再也不肯起來,平王看完了文書,擠到李青旁邊,湊過去看著李青手裡的手,「看的什麼書?」

    「丁三送過來的經書,這書明天就得收好了,萬一讓呼和城裡的喇嘛看到這書,就不好了,你那些殺手,光拿書,真的沒傷人?」

    「真沒傷人,你放心,咱們既然有了更好的謀劃,哪裡還要傷那些個小喇嘛,看得怎麼樣了?你也別太心急,慢慢看就是了,不要傷了神,傷了身子。」

    李青邊看著經書,邊敷衍的點著頭,平王伸手拿過經書,遠遠的扔到了一邊,一把攬過李青,「咱們不是說好了,回來再試一次,這次,我再慢些好不好?」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歡宴(上)

    第二天,直到辰末,平王和李青才收拾妥當,平王穿著身寶藍色繡金龍雲海常服,繫了玉帶,李青穿著暗綠底緙絲翔鳳琵琶袖緊身短衫,蔥綠地暗花直徑紗百褶長裙,整齊的綰了頭髮,插了支赤金五鳳步搖。

    平王站在大帳中間,拉住李青,仔細的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伸出手輕輕扶了扶李青頭上的金步搖,拉著李青的手,走到帳篷門口,才鬆開手,李青退後半步,微微低著頭,恭敬的跟在平王身後,出了大帳。

    帳篷外,呼和城府尹裘啟明、總兵張文群、上嶺關總兵俞敬遠帶著屬官已經迎在了營地大帳外。平王在帳篷門口站定,繃著臉,看著帳篷前跪了一地的大小官員,抬了抬手,「起來吧。」

    丁三牽了馬過來,平王上了馬,轉過頭,看著李青扶著琉璃的手上了車,才輕輕抖了抖韁繩,在眾人的簇擁下,緩緩往呼和城方向行去。

    李青端坐在車裡,琉璃跪坐在車廂前面,仔細的理好了李青的裙子,低聲笑著說道:「夫人,爺對你真是越來越好了,今天早上起來一直到出門,爺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夫人!爺跟夫人在一起時候,就是晴天,一出了門,就轉陰天了。」

    李青掀起簾子,看著外面衣甲鮮亮,緩緩而行的黑衣衛,半晌,才放下簾子,轉過頭看著琉璃,似笑非笑的說道:「若是到了我老得連牙齒都沒有的時候,他還能這樣對我,那才叫真正的好,這會兒,你家夫人年青貌美,有才情有智慧有用處,他若對我不好,才是傻子呢。」

    琉璃怔了怔,隨即輕輕笑了起來,微微搖了搖頭,

    「夫人的道理,總是跟別人不一樣,雖說夫人的話,是說得句句在理,可是,我要是夫人,還是不想那麼遠,今天好就行,明天,誰知道明天是個什麼樣子?也許,我還等不到牙齒沒了的那一天呢。」

    「呸!」

    李青輕輕啐了一口,「青天白日的。不要說這種晦氣的話!」

    琉璃隨著車子輕輕晃著,笑顏如花的看著李青,接著說道:「那夫人沒事的時候,也別七想八想的,想那麼多、那麼遠有什麼用?夫人在寺裡的時候,想得多少好啊,打算得要多周全有多周全,連小書生都選好了,結果呢,誰也沒想到老爺突然就調回了京城,夫人又掉轉頭,開始打算著做個寡婦,可沒想到轉眼就入了官,再計劃著,要跑去晉地,可誰能想到,夫人最後竟嫁進了平王府,夫人,你看看,你那些個費盡心機的打算,哪有一個有用的?」

    李青眨了眨眼睛,想了半晌,才無奈的看著琉璃歎著氣,「那不都是沒辦法的事嘛。」

    「所以啊,夫人別想來想去想那麼多,還是放寬心,照夫人說過的那個,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過著,不也好得很哪。」

    李青笑意盈盈的看著琉璃,「琉璃這話說得有道理,不過,你家夫人還有一句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及時行樂的時候,還是要得費點心思,給自己留好後路,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呢。」

    兩人笑語盈盈的低聲說著話,車子輕輕晃了下,停了下來,李青忙掀起簾子,看著車外,外面除了黑衣衛筆直的身影。什麼也看不到,只聽到前面一片極響亮,嚷著叫著「大頭領」的請安聲。

    不大會兒,車子繼續動了起來,除了聽慣了的黑衣衛們整齊的馬蹄聲,外面還有陣陣急促的跑來跑去的馬蹄聲和興奮高昂的呼嘯聲、喊叫聲。

    應該是那些部落的人來迎接車隊了,李青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車子走了一會兒,又停了下來,外面依然是一片高喊著「大頭領」的請安聲,黑衣衛之外的馬蹄聲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雜亂。

    一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午正時分,車隊才進了城,駛進了一處高大寬闊的殿堂,琉璃扶著李青下了車,丁二躬身侍候在外面,引著李青從側門進了大殿後方的小配殿內,低聲稟報道:「夫人先歇息片刻,爺受了禮,咱們就出城去金帳那邊,依著慣例,晚上,爺要在那裡宴請各部落頭領,每次都是要狂歡一整夜的。」

    李青微笑著點了點頭,扶著琉璃的手坐到窗下的椅子上,慢慢的喝著杯茶,等著上車再出城去。

    等到了金帳,吃了飯,已經是未正過後了,李青微微有些疲憊的斜靠在金帳後面的榻上,平王掀簾進來,上前兩步,按住支起身子要起來見禮的李青,微微笑著說道:「不用起來,晚上的宴會申正才開始,你先歇息一會兒。」

    李青點了點頭,「爺要不要也歇息一會兒?丁二說夜裡要鬧一整夜呢。」

    「我不累,這金帳過去不遠,是一處上好的打獵處,我這就要帶著那些頭領們去打打獵,我得出去了,你歇息吧,不用起來。」

    李青笑著點點頭,直起身子,目送著平王掀簾出去了,琉璃和竹枝過來,侍候著李青卸了簪環,脫了衣服,李青打著呵欠,不大會兒,就睡著了。

    李青被琉璃叫醒的時候,已經是申初一刻了,琉璃、竹枝、竹葉、綠蒿侍候洗漱更衣,換了件淡黃地織金紗通肩琵琶袖緊身短衫,一條同色妝花紗十幅裙,插了支錯落有致的垂著十幾個小小的各式花卉的赤金步搖,剛收拾好,平王就掀簾走了進來。

    李青忙吩咐端了水來,侍候平王洗漱,琉璃取了件銀藍色緙絲龍紋長衫,李青接過,侍候著平王換了衣服,平王滿眼笑意的低頭看著李青,壓低了聲音說道:「昨天,咱們見到的那一對小兒女,蘇泰是哈撒爾部頭領庫圖的小女兒,另一個是克列部頭領額哲的獨生兒子多羅。」

    李青驚訝的抬起頭,看著平王,「爺今天又見到他們了?」

    平王點了點頭,「這個多羅,一生下來,薩滿就說他命裡犯煞星,額哲就把他送到了貢格寺,托佑在活佛跟前,直到去年秋天,才算避過煞星回到了部落,我也是今年才頭一次看到他。倒是那個蘇泰,年年跟著庫圖過來,我竟然不認識她,不過,平日裡,我倒真是沒注意過那些個小丫頭們。」

    李青笑了起來,「爺眼裡看的都是重要的人,重要的事,小丫頭們,除非……」

    李青咬了舌頭般,含糊了起來,平王用手指托起李青的下巴,彎下腰,湊到李青臉上,噴著熱氣問道:「除非什麼?」

    「除非碰到昨天那樣的事,爺才會注意到不是。」

    李青笑盈盈的說道,平王直起身子,用手指輕輕劃過李青的臉頰,輕輕笑了起來,「這還差不多。」

    竹雨托了碗燕窩粥送了過來,平王看著李青吃了,才伸手攬過她,「咱們從外面繞到金帳前面去,爺帶你看看外面,這會兒,熱鬧得很呢。」

    李青眼睛亮了起來,點著頭,跟著平王從金帳後門走了出去。

    外面星羅棋布的散著無數大大小小的帳篷,帳篷間的空地上,已經燃起了篝火,上面架起架子,吊著巨大的鐵鍋,每一堆篝火旁邊,都樹著高大的木樁,幾個精壯漢子赤luo著上身,站在木樁邊,身手利落的宰殺著牲畜,掛起來剝著皮,再分割成大大小小的肉塊,送到旁邊火上巨大的鐵鍋裡,或是掛在木架上,等著燒烤。

    空氣中瀰散著濃濃的奶味、血腥味和一絲絲肉的香味,到處是歡笑和喧囂聲。李青站在金帳門口,踩著腳下鬆軟的青草,環顧著周圍彷彿無拘無束的熱鬧和歡快,心情跟著雀躍而歡喜起來,平王牽著李青的手,低著頭看著李青,因著她的喜悅而欣喜起來。

    兩人慢慢沿著金帳往前面逛過去,丁二、丁三、琉璃和綠蒿隨侍在後面。

    金帳門口呈圓弧形樹著十幾個木樁,上面已經綁好了巨大的火把,金帳正前方,一堆堆得一人多高的篝火正熊熊燃燒著,上面的大鍋裡漂溢出濃郁的奶香來。

    金帳門口已經站滿了人,李青輕輕把手從平王手裡掙脫出來,微微停下了腳步,準備落到平王身後再走,平王轉過頭,重又拉住了李青的手,低聲說道:「不妨事。」

    看到平王牽著李青過來,金帳門口站著的人忙躬著身子,有的單手撫胸,有人雙手執拳,此起彼伏的請著安,平王抬了抬手,帶著絲笑意吩咐道:「不必多禮。」

    平王牽著李青的手,步履輕鬆隨意的又走了兩步,才停了腳步,一個個給李青介紹起來:「這是扎木部頭領呼和。」

    呼和忙上前躬著身子,滿臉笑容的請著安:「扎木部呼和給夫人請安。」

    李青一邊含笑點了點頭回著禮,一邊仔細的打量著呼和,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的樣子,中等身材,又黑又瘦,臉上滿是深深的皺紋,笑起來彷彿一朵慈祥的菊花,三角形眼睛很小,卻亮得驚人,扎木部是上嶺草原上最大最強盛的部落,和克列部是姻親。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12:13 PM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章 歡宴(中)

    「這是哈撒爾部頭領庫圖。」

    平王往前走了半步,繼續介紹道,庫圖身材高大健壯,站在那裡,彷彿一座小山般,李青要微微仰視,才能看清楚他的臉,庫圖的臉生得倒是不難看,眉眼濃重,和蘇泰倒還有幾分像。哈撒爾部是上嶺草原上的第二大部落,這個庫圖自己也是個難得的虎將,極能打殺,只是說是脾氣極為暴躁。

    小山一樣的庫圖移開,身後閃出個枯乾瘦小的喇嘛來,幾乎看不出年紀,臉上枯乾的彷彿沒有了肉,眉毛有些花白,長得垂到了眼角,穿著件紫紅色僧裙,披著紫紅的袈裟,露出彷彿樹枝上掛著層鬆鬆皺皺的皮一樣的右肩來,枯樹枝般嶙峋的手上掛著串黑色的念珠,垂著眼簾,雙手合什微微低了低頭,平王嘴角翹了翹,慢騰騰的介紹道:「這是哲丹寺的赤巴-洛桑達傑。」

    李青仔細的看著哲丹赤巴微開的中指,嘴角露出絲笑意,掙脫開平王的手,雙手十指相抵,手掌內空,微微合了合什,笑著說道:「原來哲丹赤巴修習的是蓮花部,李青有禮了。」

    哲丹赤巴抬起了眼簾,驚訝的看著李青,李青帶著滿臉真誠的笑意,迎著哲丹赤巴驚訝的眼神,繼續說道:「哲丹赤巴主持哲丹寺多年,經文教義上也必是極精通的,李青有些個疑問,改天還望哲丹赤巴不吝賜教。」

    哲丹赤巴忙微微躬了躬身子,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來,聲音低沉的說道:「格聶瑪過獎了,為格聶瑪解惑,是洛桑達傑的本份,洛桑達傑等著格聶瑪的傳喚。」

    平王眼睛微微瞇了瞇,笑著牽住李青垂下的手,繼續介紹起旁邊站著的克列部頭領額哲和站在他身旁的兒子多羅。

    額哲看起來極其斯文,眉眼和多羅極像,帶著多羅,彬彬有禮的給李青請著安,李青笑盈盈的微微點頭還了禮,滿眼笑意的看著面前的父子兩個,這個額哲,是草原上難得的情種,和妻子蘇日娜感情極篤,一個妾侍也沒有,只有一子一女,額哲的異母姐姐嫁給了呼和,是呼和的正妻。

    上嶺草原的四個部落中,最小的一支部落是爾臣部,看上去彷彿一大塊滲著油的帶皮黑肉般的爾臣部頭領桑丹,滿臉笑容的深深躬著腰,李青笑盈盈的看著他,就這麼個人,竟還是上嶺草原的頭領中,妻妾最多,當然也是兒女數量最多的人。

    桑丹後面站著的是呼和城府尹裘啟明,總兵張文群和上嶺關總兵俞敬遠以及屬官們,受完了他們的禮,平王牽著李青進了金帳,在上首左右坐下,呼和和裘啟明等依次進了金帳,在左右兩列坐了下來,侍女流水般奉上菜餚,將各人面前巨大的銀酒杯斟上滿滿的馬奶酒,外面的篝火上也架上了獐子,翻轉了烤了起來。

    平王站了起來,莊重舉起杯子,用手指沾著酒,敬了天地神靈,把酒灑在了案前,祭了天地。

    丁三上前重新斟滿了杯子,平王坐下來,舉起杯子,笑著環顧著四周說道:「大家滿飲此杯!為了咱們的上嶺草原,為了咱們這些肝膽相照的部落兄弟!」

    金帳裡坐著的人一起舉起了杯子,哄然叫著:「祝福大頭領!祝福夫人!」

    李青也端起了面前的杯子,她的杯子裡,琉璃只倒了個少少的杯底在裡面,李青笑盈盈的隨著大家一飲而進。

    袒露著半邊肩膀的男僕舉著放著整只烤得焦黃,香氣四溢的全羊進來,依次放到幾上,跪坐在各人身後的侍女不停的將空了的酒杯斟得滿滿的,裘啟明站了起來,笑容滿面的敬著呼和等人,張文群和俞敬遠也站起來敬酒,呼和、庫圖等人立即敬了回來,李青剛吃了幾口烤羊肉,男僕已經又搬了幾隻巨大的酒袋進來,取走了空的酒袋。

    李青乾脆也不吃了,只笑盈盈的看著大碗喝酒,大塊吃著烤羊肉的眾人。

    平王轉頭看著李青,手從幾下伸過來,握住了李青的手,李青笑著示意他看正拉著呼和,要「再滿飲此杯」的庫圖,桑丹微微有些搖晃的舉著杯子站了起來,先仰頭喝乾了杯子裡的酒,才高聲說道:「大頭領,喝酒沒有歌舞可不成,就讓桑丹來獻上歌舞吧,給大頭領和夫人賞玩!」

    平王微笑著點了點頭,桑丹身後侍立著的侍從急忙跑了出去,片刻功夫,一個拎著馬頭琴的老者和兩個衣著艷麗異常的年青女子走了進來,老者盤膝坐在了金帳門口,悠揚的馬頭琴聲響了起來,兩個女子往頭上放了一隻小銀碗,雙手各捏著一對銀酒盅,抖著雙肩,雙手有節奏的擊打著銀酒盅,揮臂甩腕,旋轉著舞了起來。

    李青看著帳篷正中如風般旋轉著的兩名艷麗的舞者,眼風掃過半跪在額哲身後的多羅,多羅臉上露出股重重的驚訝來,隨即轉過頭,偷偷的往上首看過來,李青忙移開眼神,心頭警惕驟起,用指尖在平王手心裡輕輕劃了兩下,平王坐直了上身,眼光瞄向了桑丹。

    一陣急促的旋轉後,兩名舞者驟然停住,鮮艷的長裙旋轉著裹在身上,又散開垂了下來,年青女子輕輕喘著氣,相互看了看,示意侍女拿了杯子過來,斟滿了酒,捧著杯子走到平王面前,微微帶著些羞澀,笑容滿面的把杯子高舉到平王面前說道:「大頭領,我是爾臣部桑丹頭領的女兒恩和\寶音,為大頭領壽,請大頭領飲了此杯!」

    「大頭領是上嶺草原的雄鷹,是寶音最仰慕的大英雄!」

    寶音羞澀的補充道,平王臉上帶著微笑,卻沒有接寶音和恩和手裡的杯子,李青從平王手裡抽出手來,輕輕的鼓著掌,看著寶音和恩和,讚歎不已的說道:「怪不得這舞跳得這樣的好!原來是桑丹頭領家的千金,這麼美麗的姑娘,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來,恩和、寶音,坐到我旁邊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們兩個,怎麼能有生得這麼好看的女孩子呢!」

    琉璃和綠蒿忙上前接過寶音和恩和手裡的杯子,拉著兩個人轉到了李青身邊,李青笑盈盈的一手拉著一個,不住口的誇獎了一陣子,轉過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聽說頭領們都是帶著孩子們過來的,要不,讓他們都進來熱鬧熱鬧吧,給長輩們敬敬酒,正好也讓他們相互認識認識,爺說好不好?」

    平王笑著點著頭,轉過頭,環顧著四周,徵詢般看著大家,額哲忙笑著說道:「夫人這提議好,正該這樣,還是把孩子們叫進來,熱鬧些好。」

    呼和、庫圖、桑丹也忙著點著頭,片刻功夫,呼和的兒子阿木爾、那日松,女兒其其格,庫圖的兒子巴根、牧仁,女兒托婭、蘇泰,額哲的女兒圖婭,桑丹的兒子阿古達進了金帳,見了禮。

    李青笑盈盈的招呼著,把他們安置在自己這邊,上了吃食,倒上了馬奶酒,多羅也退過去,和阿木爾坐到了一處。

    李青笑盈盈看著大家,眼角卻瞄著多羅和蘇泰,蘇泰滿臉笑容的上前和圖婭說著話,圖婭一幅愛理不理的樣子,一眼看到了其其格,忙上前拉著其其格不鬆手,緊挨著其其格坐了下來,蘇泰輕輕咬著嘴唇,恨恨的看著圖婭,托婭在後面拉了拉她,也挨著其其格坐了下來,李青笑吟吟轉過頭,微微示意著琉璃,琉璃笑著引著寶音和恩和兩姐妹坐了過去,坐到了圖婭旁邊,緊挨著多羅和阿木爾。

    蘇泰有些不安起來,強自鎮定的坐著,眼光卻左右不離多羅和坐在他旁邊的寶音。

    多羅感受到蘇泰的目光,也有些微微不安起來,李青微微瞇了瞇眼睛,笑著說道:「讓我來認一認,恩和和寶音,我已經認得了,舞跳得極好,剛才,我可是大飽了眼神了,恩和邊上的是圖婭,聽說我們圖婭字寫得極好,回頭可要好好寫一幅字送給我看看,其其格是呼和頭領最寶貝的女兒,也是咱們上嶺草原的百靈鳥,然後是托婭,溫柔大方,真是比平陽府的大家閨秀還要出色不少,你是蘇泰吧?聽說我們蘇泰的馬術極精,就是男人也比不上,蘇泰,是真的嘛?」

    蘇泰帶著些驕傲的神情點了點頭,李青滿臉笑容的看著蘇泰,多羅卻偷偷的瞄著李青。阿木爾直直的專注的看著蘇泰,李青心中微微一動,端起面前的杯子,微微垂下眼簾,悄悄的盤算起來。

    勸酒的馬頭琴又響了起來,阿木爾,多羅等人依次上前敬了酒,呼和等人已有九成醉意,哈哈大笑著不停的舉杯不知敬著誰,往嘴裡倒著馬奶酒,李青笑盈盈的看著微微低著頭,小心的躲著旁邊慇勤的寶音的多羅,突然聲音清晰而響亮的對平王說道:「爺,你看看,阿木爾和小蘇泰,簡直是天生一對呢,我看了這半天了,再找不到比他們更般配的了。」

    平王眼裡閃過絲驚訝,立即瞇著眼睛看了過去,多羅的手哆嗦了一下,阿木爾立即露出滿臉的驚喜來,蘇泰怔住了,剛想說話,卻被托婭拉住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歡宴(下)

    平王看了一會兒,哈哈大笑起來,轉過頭,看著呼和和庫圖,「我看著也覺得般配,兩位頭領覺得怎麼樣?」

    呼和眼睛裡彷彿要放出光來,立即滿臉笑容的說道:「若是能娶到上嶺草原的馬上之花,這可是阿木爾的大福份!也是我們札木部的榮幸!」

    酒後的庫圖整個人都泛著紅色,好像一隻巨大的蝦米,驚喜的看著平王和笑容滿面的呼和,猛的轉過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高大健壯,正滿臉驚喜的盯著蘇泰的阿木爾,重重的拍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還沒等他說話,蘇泰紅漲著臉,猛的掙脫了托婭的手,「呼」的一聲站了起來,高聲叫道:「我不嫁給阿木爾,我不喜歡他!」

    庫圖臉色紫漲起來,圓瞪著眼睛,轉過身盯著蘇泰一聲暴喝:「閉嘴!」

    蘇泰顫抖了下,仍強撐著挺直著身子,微微揚著下巴倔強的看著庫圖,李青急忙站起來,滿臉笑容的拉過蘇泰,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笑著低聲安慰著她:「蘇泰,有話慢慢說,沒人一定要你嫁給誰,不過隨便說一說,你且不要急,更不要去頂撞父親。」

    李青邊拉著蘇泰說著話,邊用眼角瞄著多羅,多羅臉上青紅不定的變幻著,嘴唇抿得緊緊的,盯著呼和,又看著庫圖,突然站了起來,阿木爾轉過頭,焦急的看了看李青身邊的蘇泰,又轉過頭,看著滿臉暴怒的庫圖,也猛的站了起來,轉頭看著幾乎同時站起來的多羅,用手肘輕輕捅了捅他,低低的說了句:「好兄弟!」

    多羅怔住了,阿木爾已經拉著他,大步走到庫圖面前,單膝跪在地上,端起杯子,奉到庫圖面前,陪著笑說道:「庫圖大叔,蘇泰還小,一時不懂事,大叔不要生氣,就原諒她這一次吧。」

    庫圖臉上露出笑容來,滿意的上下打量著阿木爾,伸手重重的拍了拍阿木爾的肩膀,哈哈大笑著接過杯子,一飲而進。

    李青邊安撫著蘇泰,邊冷眼看著多羅和阿木爾,心底微微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轉過頭,笑著看著平王,內疚的說道:「爺,這都怪我,想到什麼就說出來了,咱們草原兒女都是直爽真誠的性子,這婚姻大事,還是要讓他們自己看著合適了才行呢,您說呢?」

    平王眼睛亮亮的看著李青,大笑著起來,轉過頭,看著呼和和庫圖說道:「夫人是修佛的人,心軟得很,最看不得孩子們受委屈、掉眼淚,這婚姻大事,還是得你們兩家商量著辦,咱們為人父母的,不過就是想著孩子們過得好罷了,若是委屈了孩子,夫人還不知道要掉多少眼淚呢!」

    金帳裡的人七嘴八舌的奉承著,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蘇泰輕輕舒了口氣,阿木爾關心而熱切的眼神彷彿黏在了蘇泰身上,片刻不離,蘇泰狠狠的瞪了他幾眼,阿木爾卻衝她傻哈哈的笑了起來,多羅彷彿沒有看到阿木爾身上散發出的熱切,只擰著眉頭,目光深沉的看著李青和蘇泰。

    外面傳來一片響亮的歡呼聲,接著又是一片喧囂,平王大笑起來,「外面的勇士們等不及了,來人,撤了簾子,咱們來看看今年上嶺草原上,哪個部落的勇士最英雄!」

    幾個男僕急忙奔過來,迅速捲起前面的簾子,外面圓弧形排列著的十幾個巨大的火把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照得中間亮如白晝。

    火把中間,兩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正在角力,一個年紀很青,強健的身體上彷彿泛著光,充滿了活力,另一個年紀稍大些,步伐極其穩健,片刻間已扭在了一起,周圍圍滿了人,叫好聲,呼喝聲,亂七八糟的指點聲,喧囂著響成一片。

    金帳裡的人也都帶著滿臉的興奮,看著外面奮勇角力的兩人,桑丹猛的站了起來,揮舞著手臂,大聲叫罵著指揮起年青人來,額哲伸手把他拉坐下來,遞了杯馬奶酒給他,桑丹一口飲進,又拍著幾案大聲喊叫起來。

    李青瞄了眼外面,轉過頭,瞇著眼睛看著面前的這一群年青人。

    寶音全神貫注在多羅身上,不停的給他斟酒、擇菜,不管多羅有沒有回應,滿臉嬌媚的笑著,眼睛緊盯著多羅,不停的說著話。蘇泰死死的盯著寶音,若不是李青拉著她的手不放,只怕早就衝了過去。

    桑丹的大兒子阿古達早已有了四五個侍妾,卻還沒有娶妻,這會兒,眼睛直直的盯在了圖婭身上,圖婭厭惡的往其其格身邊靠了過去,聽到桑丹的狂喊大叫,阿古達忙轉過頭,看向門口角力的兩人,也顧不得再去看圖婭,往帳篷口挪了挪,眼睛緊緊盯著外面角力的人,一邊大口喝著酒,一邊大聲喊叫起來。

    其其格偷眼看著李青的衣飾和頭上的步搖,見李青彷彿並不在意她的偷看,索性盯著李青的衣服仔細的研究了起來,李青眼睛裡閃過笑意,笑著問道:「這外面的角力我竟一點也看不懂,你們誰愛看這個的?知不知道這裡頭究竟有什麼好看的?」

    其其格撇撇嘴,不屑的說道:「誰愛看這個!野蠻!」

    李青眼睛笑得瞇了起來,轉頭看著其它人,圖婭輕輕搖著頭,「我也不喜歡。」

    托婭看著蘇泰,蘇泰盯著寶音,寶音正在說話,恩和拉了拉她,笑著說道:「我們也不太喜歡看這個。」

    李青彷彿伸懶腰般的直了直上身,眨著眼睛說道,「那真是太好了,要不,讓他們在這裡看這個咱們都不喜歡的角力,咱們乾脆到後面去喝茶吃點心說說話好不好?我的丫頭,茶水和點心都做得極好。」

    幾個人忙點頭答應著,李青轉過頭,笑著拉了拉平王,「爺,我帶這幾位姑娘去後面喝茶說話去了。」

    平王滿眼笑意的點了點頭。李青起身,帶著其其格等人轉到了金帳後面。

    琉璃急急的先一步進了後帳,帶著竹枝、竹葉取出了閃綠織錦緞梅蘭竹紋大坐褥出來,鋪在了地上鬆軟的羊毛地毯上,抬了兩張紫檀木雕花小幾過來,並到一處放到了正中,又從櫃子裡取了十幾個大小不一的各色錦緞繡花靠墊出來。

    李青招呼著幾位姑娘圍著小幾坐下,水蘇、水萍、木蘭、木槿侍候著其其格等人坐下,擇了靠墊仔細的給她們墊在身後,綠蒿取了個墨綠綾繡淡綠蘭花的大靠枕,墊在了李青身後,李青歪在靠墊上,笑著吩咐琉璃:「取那套紫玉杯碟給其其格小姐用,把那套梅花薄胎瓷拿來,給托婭,紫砂那套給圖婭,蘇泰用黃楊木根那套,給寶音和恩和取套金嵌玉的杯碟來。」

    琉璃笑著答應著,片刻功夫,取了放到了各自面前,其其格拿起小小的雕成玉蘭花樣式的紫玉杯,捏著雕成斜伸出來的花苞樣的杯耳,睜大了眼睛驚訝的翻來覆去的看著,半晌,才讚歎道:「夫人,這紫色的玉真是好看,這杯子也做得心思妙極了,比真正的花兒不知道漂亮多少倍!」

    托婭眼睛亮亮的,小心的拿起自己面前細細畫著艷紅的點點梅花的白瓷杯子,看著那潔淨異常、薄得透明的杯身,她還是覺得自己手裡這套才是最漂亮的。

    李青瞇著眼睛笑了起來,看著驚喜的把玩著各自杯碟的姑娘們,水蘇跪坐在不遠處,一邊氣定神閒的沖洗著茶具,一邊看著紅泥小火爐上小小的銀水壺。

    竹雨帶著幾個小丫頭托著蜜瓜酥、艾窩窩、椰子鬆餅、水晶蝦餃等等七八樣點心送了上來,水蘇已經泡好了茶,李青笑著說道:

    「我這裡就是茶少了些,只有眉山茶和綠牡丹兩樣,要委屈姑娘們了。」

    圖婭眼睛亮亮的,輕輕叫了起來,「夫人這裡真的有眉山茶嗎?我額吉(母親)說天下最難得的茶,就是眉山茶,聽說只有寒谷寺才有!」

    李青笑著點著頭,「圖婭真是見多識廣,眉山茶是用蓮花峰後面一小片茶園裡出來的茶葉,由寺裡的僧人自己炒出來的,今年蓮花峰春天來得早,也溫暖,這茶葉就格外厚實,炒的時候,我讓他們用文火慢慢炒出來,我喜歡喝這樣炒出來茶,這樣味道才最好,你們也嘗嘗,看看好不好。」

    恩和驚訝的看著李青,其其格滿臉好奇的問道:「夫人,您和寒谷寺很熟悉嗎?這些茶葉是那些僧人專門為您炒出來的嗎?」

    「嗯,我和寒谷寺有些淵源,每年,他們都會炒些茶給我送來。」

    李青笑盈盈的看著其其格說道,水蘇給每個杯子斟了七分滿,圖婭舉起杯子,仔細的看著杯子和杯子裡的茶,輕輕的歎著氣,「夫人,用這樣的杯子,這樣喝茶,才真正叫做品茶呢!」

    李青滿眼笑意的看著圖婭,輕輕點了點頭,蘇泰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微微皺了皺眉頭,「好苦!我倒覺得還不如奶茶好喝呢,嗯,我覺得我這個杯子最好看!」

    圖婭狠狠的白了蘇泰一眼,端起杯子,慢慢的斯文的品起了茶。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12:21 PM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茶會

    蘇泰也不理她,自顧自的伸手揀了只水晶蝦餃放到了嘴裡,嚼了兩下,眼睛睜大了,又享受般瞇了起來,吃完一隻,又揀起一隻來,送到了嘴裡,李青笑著看著蘇泰,「蘇泰,小心燙!恩和,寶音,你們也嘗嘗。托婭,那個蜜瓜酥,你嘗一塊試試,我覺得你也許會喜歡這個蜜瓜酥的味道。」

    托婭眼睛亮亮的,拈起塊蜜瓜酥,輕輕咬了一口,慢慢品著,看著李青,笑著點了點頭,一口口小心的吃完了手裡的酥,她長這麼大,一直是蘇泰的影子一樣存在著,大家都關心著蘇泰喜歡什麼,蘇泰要什麼,從來沒有人問過她喜歡什麼,這個夫人,和照顧蘇泰一樣照顧著她的喜好,托婭心底泛起股酸酸的感激來,看著李青低聲謝道:「謝謝夫人。」

    幾個姑娘喝著茶,吃著點心,慢慢放鬆下來,靠在墊子上,漸漸說著笑著,聊起了閒話。

    亥正時分,外面還是一片喧囂,圖婭打起了呵欠,呵欠彷彿會傳染般,寶音和其其格也打起了哈欠,李青笑著直起身子說道:「這會兒,也不早了,咱們可不能像男人們那個樣子,徹夜狂歡的,我讓人送你們回去帳篷歇息吧。」

    圖婭忙點著頭,李青示意琉璃取了幾隻匣子過來,一一送到幾個姑娘手裡,笑著說道:「也沒想到今天見到你們,臨時倉促,這禮物也粗陋了些,留著賞人吧。」

    幾人忙接過謝了,李青叫了幾個婆子進來,吩咐她們送幾位小姐回去帳篷,琉璃悄悄拉了拉托婭的衣袖,托婭會意,拉了拉蘇泰,悄悄往後挪了挪,讓著其其格等人先離開了。

    李青滿眼笑意的看著托婭,這姑娘,平日裡大約日子過得也不那麼容易,小心翼翼,知足而靈敏。李青笑盈盈的上前兩步,拉著蘇泰的手問道:

    「聽說蘇泰精通佛法?」

    蘇泰忙搖著頭,「不精通,一點也不精通!我不過在塔爾城住過兩年,那時候,經常到貢格寺裡去玩,跟著喇嘛們學了幾句經文,我可不懂什麼佛法!」

    李青眉梢揚了揚,好奇的問道:「蘇泰也和克列部的多羅一樣,是避什麼煞星,才住到貢格寺裡去的嗎?」

    「不是,不是,我那噶末木(姨母)住在塔爾城,小時候,額吉帶著我去她們家住過一兩年才回來的。」

    李青笑著點著頭,「原來是這樣啊,那蘇泰一定會說塔爾城的話了?」

    蘇泰重重的點著頭,微微帶著些得意說道:「我說可好了,多……好多人說得還不如我呢。」

    李青瞇著眼睛笑了起來,拉過蘇泰和托婭的手,溫和的說道:「既是這樣,那蘇泰和托婭明天陪我去趟哲丹寺好不好,我想找哲丹赤巴求教些問題,聽說克列部的多羅是在貢格寺裡活佛身邊長大的,經文佛理上肯定是極精通的,明天咱們也請上他一起去,你們說好不好?」

    蘇泰眼睛亮了起來,綻放出滿臉笑容來,急忙點著頭,托婭飛快的皺了皺眉頭,看著蘇泰,又轉過頭看著李青,欲言又止,也點著頭答應著,李青彷彿舒了口氣般說道:「你們能陪著我去,那真是太好了,明天咱們也不必去得太早,辰正過後吧,我讓人去接你們兩個過去,好不好?」

    蘇泰急忙點著頭,李青笑著拉著她和托婭的手,送兩人出了帳篷,囑咐婆子小心的送回她們的帳篷,站在帳篷門口,掀著簾子,看著她們轉過彎,看不見了,才笑盈盈的轉身回來,琉璃扶著李青在榻上坐下,笑著說道:「爺讓丁三來問了好幾次了,問幾位小姐走了沒有,夫人歇息了沒有,說怕您累著了,讓您早點歇息呢,要不,我讓她們現在就把熱水送過來吧,夫人這會兒就沐浴歇息好不好?」

    李青疲憊的點著頭,「明天還要去哲丹寺,我可是熬不得成夜的,只是,外面吵成這樣,唉,先沐浴了再說吧。」

    李青沐浴乾淨,換了衣服,剛躺進了暖和的被窩裡,平王掀起簾子,帶著滿身的酒氣走了進來,環顧著帳篷,看到窩在被子裡的李青,幾步走過來,歪坐在床上,伸手往李青頭髮上摸過去,李青急忙往後縮去,抬手把平王的手打了回去,「爺這一身的酒氣,難聞得很,我可是剛洗乾淨了的,你離我遠些!」

    平王眼睛亮亮的笑著,往床裡面蹭了過去,噴著滿嘴的酒氣,「青青,我想你了,來看看你,看一眼再出去,爺等會早點打發這幫醉鬼回去,就來陪你。」

    李青急忙用手推著平王的臉,「爺趕緊出去吧,你這酒氣,再熏一會兒,我這澡就白洗了,你趕緊出去,我要歇息了,明天還和人約了去哲丹寺呢。」

    平王笑著,微微晃了兩下,站了起來,又俯下身子,雙手撐在床上,嘻嘻笑著說道:「青青,讓我親一下吧,親一下就出去。」

    李青急忙伸腳頂住平王,不讓他俯過來,「不行,爺趕緊出去,臭死了!」

    平王一把捉住李青的腳,用手揉著,俯身在腳背上重重的親了兩下,把李青的腳塞回到被子裡,才笑著轉身出去了。

    李青恨恨的叫著琉璃:「叫熱水來,給我洗腳!我這腳上全是酒氣,全是口水,臭死了,快點!」

    琉璃捂著嘴笑著,叫了熱水進來,侍候著李青重新又洗了腳,李青才舒了口氣,在外面陣陣歡呼聲中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過去。

    第二天辰初時分,李青醒來時,只覺得外面靜悄悄的,琉璃進來侍候著李青披上衣服,笑著稟報:

    「爺還和平時一樣的時辰起來的,練了功就出去了,說是辰正前必定回來,要陪著夫人去那個哲丹寺,還說讓夫人等著他回來一起吃早飯。」

    李青微微皺起了眉頭,她去哲丹寺,還想著看看那一對小情人的心思,他不去才是最好。

    李青換了件桃紅素綾寬袖緊身短上衣,一條銀白繡折枝桃花籠紗曳地裙,剛收拾好,平王神采奕奕的掀簾走了進來,李青微笑著曲膝請了安,平王滿眼笑意的看住李青,「昨晚睡沉了沒有?外面吵得很。」

    「還好,睡著了幾個時辰。」

    李青微微仰著頭,笑著答道,平王伸出手,撫著李青的鬢角,摸了摸李青的耳垂和耳垂上掛著的碧玉扣,「這綠玉,戴在這裡真是好看。」

    李青笑著歪了歪頭,掙開了平王的手,「爺,早飯準備好了,就等你回來了,我可早就餓了。」

    平王笑著攬過李青,轉去前帳,吃了早飯。

    李青吩咐婆子去請托婭和蘇泰姐妹兩個,「……告訴她們,不用過來了,接著她們直接過去哲丹寺就是了,我在寺門口等她們。」

    婆子答應著出去了,平王揮揮手,斥退了侍候的丫頭婆子,笑著問道:「昨天,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嗯,只是有那麼一點點想法,還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看看今天去哲丹寺的情形再說吧,爺你想,那個多羅,可是在貢格寺長大的,若是他肯合著爺的意,接個活佛過來,必能事半功倍,再說,我還想看看那一對小情人,到底這情份有多深,趁著這個機會,也正好再看看那個多羅靠不靠得住。」

    「那昨天看得如何?」

    「唉!」

    李青長長的歎著氣,「若光是昨天的情形,那蘇泰若是我的女兒,說什麼也要壓著她嫁給阿木爾,那才是個肯用心有擔待的,多羅心機太重了些,對蘇泰,也許有那麼些真心,可是思慮太多,蘇泰又是個沒心眼、性子急的,哪裡能把握得住這個多羅?就算嫁過去,這一輩子可長著呢,若沒事還好,真有點什麼事,那個多羅思慮來思慮去,還不知道會思慮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呢!哪有象阿木爾那樣,一片赤誠的好!」

    平王伸手攬過李青,拉過她的手,攤開來,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低低的笑著說道:「我就在你這手裡把握著呢。」

    李青抬手托起平王的手,重重的歎著氣,「爺真會胡說八道,你也不看看,我的手小成這樣,和我的手比,你這手簡直就是五指山,你一根小手指我也握不住,憑什麼把握這五指山?!」

    平王微微怔了怔,把李青往懷裡攬了攬,半晌,才笑著轉了話題,「咱們什麼時候去哲丹寺?」

    「我自己去哲丹寺就行了,爺去忙就是了,去哲丹寺也沒有什麼大事,不過就是問問那個洛桑達傑些貢格寺的事情,再有,也不過就是看看蘇泰和多羅這一對小情人的熱鬧罷了,爺哪有辰光湊這樣的熱鬧?」

    「我陪你去,今天不忙,沒有什麼事,今兒一天,我要一步不離的陪著你。」

    平王笑著堅持著,李青皺了皺眉頭,他願意去就去,願意陪就陪好了。

    兩人出了帳篷,上了車,緩緩往呼和城東面哲丹寺方向行了過去。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哲丹寺
   
    不大會兒,車子停在了哲丹寺門口,哲丹赤巴和多羅接出了寺門,平王回身扶著李青下了車,李青微笑著,雙手合什和哲丹赤巴見了禮,一行人緩步進了哲丹寺,寺門裡,托婭和蘇泰已經等候著了,恭敬的笑著上前見了禮。

    李青微微有些怔神的看著容光煥發的蘇泰,緊緊盯著蘇泰眉宇間那抹濃得化不開的春色,心底慢慢升起絲冰冷的氣息來,眼睛裡漫出些許寒意來。

    哲丹赤巴引著大家進了大殿,平王背著手,腰背挺直的站立著,繃著臉,仰頭欣賞般看著殿內高高在上,或坐或立的一尊尊閃著金色的佛像,李青恭敬的磕拜了神佛,接過琉璃遞過來的香,微微垂著眼簾,默默祈禱了片刻,才把香插進了佛前的香爐中,多羅、托婭和蘇泰也磕了頭,敬了香,哲丹赤巴謙恭的引著眾人去了後面的大經堂。

    大經堂裡,眾人圍坐在闊大的粗布圓墊上,哲丹赤巴坐在下首,往木碗裡斟著苦茶,遞給平王和李青,然後才遞給了多羅等人。

    李青接過茶,慢慢喝了幾口,笑著說道:「哲丹赤巴這茶,大苦之後是大甜,與寒谷寺的眉山茶相比,真是大相逕庭,一如兩家的佛法。」

    哲丹赤巴露出了滿臉笑容,臉上的皺紋如刀刻般,紋路深重而清晰擠在了一處,「哲丹寺的茶和寒谷寺的茶,滋味雖然不同,可一樣是茶,哲丹寺的佛法和寒谷寺的佛法路徑雖然不同,歸途卻是一處。」

    李青眼睛裡露出笑意來,「哲丹赤巴教導的是,李青受教了。廣慈大師一直盼望著能和象哲丹赤巴這樣修行高深的喇嘛學一學大乘佛法,也好能讓修行有更多的進益,現如今,寒谷寺正在平陽府修建北寺,不知哲丹赤巴願不願意哪天行走一趟,給寒谷寺的僧眾講一講這大乘佛法?」

    哲丹赤巴眼睛亮了起來,看著李青疑惑的問道:「夫人認識廣慈大師?」

    李青端起茶,微微皺著眉頭,品了一口,笑著點著頭,「嗯,貢格寺現在的曼然巴格西是哪一位?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哲丹赤巴怔了怔,輕輕歎了口氣,「夫人,貢格寺建寺數百年,只有過一位曼然巴格西,已經離世上百年了,現如今,寺裡只有一位拉然巴格西,就是江白堪布,江白拉然巴格西是觀音佛在人間的化身。是神跡。」

    李青露出滿臉詫異來,「我怎麼聽說輪珠江凱喇嘛才是活佛真正的傳人,是貢格寺的神跡呢?」

    平王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嘴角露出絲笑意來,微微低著頭,專注的品起了茶,托婭緊挨著李青坐著,微微帶著些依賴的神情看著李青,蘇泰垂著眼簾,所有的注意力去都集中在了多羅身上,多羅仔細的聽著李青和哲丹赤巴的話,微微擰起了眉頭,張了張嘴,卻又看向了哲丹赤巴,哲丹赤巴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堅定的說道:「江白拉然巴格西是觀音佛在人間的化身,是真正的活佛!」

    多羅認同的點著頭,轉過頭看著李青說道:「夫人,我是在貢格寺長大的,江白拉然巴格西才是真正的活佛!」

    多羅眼睛裡閃出狂熱而崇敬的光芒來,接著說道:「夫人,你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活佛!江白堪布是行走在人間的觀音,他的慈悲和智慧無人能比!」

    李青微微瞇了瞇眼睛,盯著多羅看了一會兒,輕輕笑著衝他點了點頭,轉過頭看著哲丹赤巴,笑著說道:「說著說著又要說遠了,哲丹赤巴剛才是在問我認不認識廣慈大師,哲丹赤巴應該知道,寒谷寺也有自己的曼然巴格西。」

    李青頓了頓,看著哲丹赤巴,哲丹赤巴點了點頭,「這我知道,寒谷寺以仁心醫術聞名天下,寺裡醫術最好的,若不做方丈,就稱護法,貢格寺的曼然巴格西,比寒谷寺護法只怕還有不如。」

    「嗯,」

    李青微笑著點了點頭,轉過頭看著平王,平王滿眼笑意的看了李青一會兒,才轉過頭,慢吞吞的說道:「夫人是寒谷寺這一代的護法,自小在寒谷寺長大,和廣慈大師自然是熟識的。」

    哲丹赤巴愕然的張著嘴,定定的看著李青,多羅直起了上身,滿臉驚愕的看著李青,隨即泛起絲驚喜來,蘇泰全身心的關注著多羅,全部的意念都繫在多羅身上,也隨著多羅的驚愕而驚訝起來,托婭眼睛裡亮亮的閃著光,依賴中摻進了無數的崇拜,彷彿仰視般看著李青。

    半晌哲丹赤巴才醒過神來,不敢置信的說道:「大頭領真會說笑,夫人年紀這樣小,寒谷寺的護法,這不可能!」

    「木蓮大師到寒谷寺的時候,是多大歲數,哲丹赤巴知道嗎?」

    李青看著哲丹赤巴,笑著問道,平王揚了揚眉梢,嘲笑般看著哲丹赤巴,哲丹赤巴只緊緊盯住李青,半晌才長長的歎息著,「江白堪布三十歲就成了拉然巴格西,是神跡,夫人……這怎麼可能?!」

    李青笑盈盈的看著哲丹赤巴,溫和的問道:「哲丹赤巴可願意到寒谷寺,給那些僧人們講幾天佛法?」

    哲丹赤巴伏下了身子,謙恭的說道:「夫人,洛桑達傑天資愚鈍,佛法上修行淺薄,哪裡能擔得起這講法的重責?若要到寒谷寺講法,也只有江白拉然巴格西才能擔當得起來。」

    李青失望的歎息著,轉過頭,情緒有些低落的看著平王說道:「爺,我還想著,這次肯定能請個上師回去寒谷寺,給他們講講這大乘佛法呢,哪知道,唉,江白拉然巴格西哪裡肯遠離塔爾城,到咱們這樣的地方來?唉!」

    李青長長的不停的歎著氣,平王皺起了眉頭,勸慰道:「夫人不必太過失望,江白拉然巴格西既是行走在人間的觀音佛,自然慈悲為懷,也許肯千里跋涉,到咱們這裡來弘揚佛法、普渡眾生也說不定,要不,爺讓人去請一請?」

    李青低著頭,滿身的失望,搖了搖頭,歎息著轉過身,看著哲丹赤巴說道:「還有件事,想托付給哲丹赤巴,我和王爺在來的路上,解救了不少被強盜賊人裹掠的喇嘛,一路帶了過來,就托付給哲丹赤巴了。」

    哲丹赤巴驚訝的看著李青,雙手合什謝了,傷心的長長的歎了口氣,「寺裡也不知道能不能庇佑得了他們!夫人不知道,前些日子,哲丹寺也遭了搶劫,所幸沒有傷人,可寺裡所有的經書,竟一本也沒剩下,被掠得乾乾淨淨!」

    李青垂下眼簾,輕輕的歎了口氣,平王瞇著眼睛,鄭重的點了點頭,「這些賊人也是太過囂張了些,爺回頭交待呼和府尹,讓他們往後對哲丹寺這邊,用些心關照著就是了。」

    哲丹赤巴忙微微低頭謝過,李青笑著說道:「王爺平日裡也愛看那些個心經什麼的,我在平陽府時也經常拿過來翻一翻,倒是背下來不少,我們這次來的時候,王爺也隨身帶了好些本佛經道法來,回去我理一理,讓人送些過來給哲丹赤巴,哲丹寺畢竟是在呼和城,這些賊人如此猖獗,王爺和我心裡也是自責得很。」

    李青轉過頭,看著平王眨了眨眼睛,笑著請求道:「這哲丹寺也過於侷促了些,若要安頓那些喇嘛,爺和那些頭領們,恐怕要捨些善財給寺裡才行呢。」

    平王微微露出些笑意來,點了點頭,哲丹赤巴躬下身子,謝了李青和平王,多羅緊緊抿著嘴,眼神閃爍不定的看著李青和蘇泰,李青悠悠的歎息著,「唉,這些賊人,也許只有活佛才能教化得了了。」

    「夫人,我替夫人去請江白堪布吧。」

    多羅看了蘇泰一眼,轉過頭看著李青,突然說道,李青怔了怔,滿臉驚訝的看著多羅,多羅熱切的看著李青和平王,「夫人,大頭領,我是在貢格寺裡長大的,一直跟著江白堪布學習,我去請江白堪布來弘法最合適!」

    李青臉上露出欣喜來,轉頭看著平王,平王皺起了眉頭,「多羅,就算江白堪布肯隨你過來弘法,從塔爾城到呼和城,這一路上路途遙遠不說,只怕這一路過來,也太平不了,你還小,你阿布(父親)怎麼肯讓你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我也不能答應你,太危險了!」

    李青點著頭,蘇泰滿眼的擔憂和緊張,緊緊的盯著多羅,托婭怔怔的看著多羅,又看了看蘇泰,悄悄伸出手,輕輕拉住了蘇泰的手,多羅飛快的看了一眼蘇泰,轉過頭,看著李青和平王,語氣堅定的請求道:「大頭領,您放心,從塔爾城到這兒的路,我走過不止一次了,我一定能把江白堪布請過來!夫人,」

    多羅看著李青,微微遲疑了下,聲音漸漸低下了些,「夫人,若我能請回江白堪布,夫人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李青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笑盈盈的看了多羅一會兒,才轉過頭,徵詢般看著平王,平王臉上帶著笑意點了點頭。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03:20 PM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憤怒

    李青轉過頭,看著多羅笑著說道:「什麼請求?你先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做到,我若答應了你,總要做到才行。」

    多羅微微鬆了口氣,又飛快的看了眼蘇泰,轉過頭看著李青鄭重的說道:「夫人,若我能請回江白堪布,請夫人讓蘇泰自己選擇要嫁的人!」

    平王眼睛裡閃過濃濃的笑意,瞇起眼睛,好整以暇的端起了木茶碗,慢慢喝起了茶,李青眼睛裡閃過絲冷意,笑著轉過頭,看著蘇泰,感歎的笑著說道:「我們蘇泰真是好福氣,那麼,蘇泰,你現在有沒有想嫁的人?若有,就說出來,我給你做主就是了。」

    蘇泰渾身散發著喜悅的光芒,眼光癡癡的粘著多羅,托婭輕輕的拉了拉她的手,她才猛然反應過來,托婭忙低聲提醒道:「夫人問你想嫁給誰!」

    蘇泰臉上泛起濃重的紅暈來,眼睛一刻也不願意從多羅身上移開,勉強轉過頭,看了李青一眼,又轉過來,癡癡的看著多羅,堅定而清晰的說道:「夫人,除了多羅,我誰也不嫁!」

    「那好!」

    李青轉過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爺,這件事,就讓我做主,好不好?」

    平王點了點頭,李青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多羅,「多羅,我答應你的請求,也答應蘇泰的請求,蘇泰既然除你不嫁,你自然也要非她不娶,若你負了她,我就讓人閹了你!」

    李青聲音陰冷起來,平王看著李青,眼睛裡微微閃過絲驚訝來,蘇泰渾身洋溢著熱烈的幸福,眼光片刻不離的粘著多羅,多羅彷彿畏縮了下,立即挺直了上身,低頭答應著:「夫人請放心。」

    李青瞇起眼睛盯著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好大一會兒,哲丹赤巴眼裡閃出亮採來,看著李青,熱情而急切的要求道:「夫人,我和多羅一起去吧,一定把江白拉然巴格西請過來。」

    「哲丹赤巴,你可不能去,你走了,這哲丹寺怎麼辦?那些喇嘛們交給誰去?再說,若王爺和那些頭領們捨出善財來,你還要看著人修建這哲丹寺,哪裡能走得開?!」

    哲丹赤巴臉上露出失望來,微微帶著些失落說道:「夫人說得是,唉,說起來,我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沒回過貢格寺了!」

    李青眼神溫和的看著哲丹赤巴,沒有說話,幾個人又坐了一會兒,喝了杯茶,李青和平王就起身告辭了,到了寺門口,平王扶著李青先上了車,轉過身,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多羅說道:「多羅,去塔爾城的事,你回去和你阿布好好商量商量,我還是不想讓你去,你若真想娶蘇泰,再想別的法子就是了,你阿布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做事情可不能由著性子。」

    多羅單手撫胸,躬著身子謝了平王,抬起頭,認真的說道:「大頭領請放心,我知道輕重,阿布肯定會支持我的。」

    平王繃著臉點了點頭,轉身上了車子。

    李青靠在大靠枕上,瞇著眼睛透過車窗的紗簾看著站在外面的多羅,平王坐到李青身邊,伸手攬過了她,低聲問道:「你好像不高興?怎麼回事?」

    李青冷冷的「哼」了一聲,轉過頭,看著平王低聲問道:「爺身邊帶的有專門盯人的影子嗎?」

    平王怔了怔,點了點頭,李青轉過頭,瞄著離她越來越遠的多羅,恨恨的低聲說道:「爺派幾個去,片刻不離的死盯著這個多羅,蘇泰身邊也放一個!只要兩個人湊到了一處,就來告訴我!」

    平王驚訝的看著咬牙切齒的李青,青青從來都是安祥從容的,臉上總是帶著得體溫順的淺笑,這是他頭一次看到她氣成這樣!平王掀起簾子,叫了丁三過來,低低的吩咐了下去,轉過身,看著還在恨恨的磨著牙的李青,心裡突然泛起股濃濃的酸意來,她氣成了這樣!那個叫多羅的小子,竟惹得她失了態!她從來沒有因為他這樣失態過!這個多羅!平王恨得牙根都有些酸溜溜的!

    「怎麼回事?青青怎麼氣成了這樣?那個多羅,怎麼敢把你氣成了這樣?爺要拆了他的骨頭!」

    李青白了平王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沒看到啊,蘇泰對他毫無保留,愛得一片赤誠,他呢,慢慢的掂量著,再掂量著!求我讓蘇泰嫁給她想嫁的人,呸!他還想讓蘇泰嫁給誰?!蘇泰還能嫁給誰?!他!混帳!」

    李青恨恨的轉了轉身,也沒找到能扔的東西,只好握著拳,狠狠的捶著平王的腿,「這個混帳東西!他肯定是!呸!不負責任的混蛋!」

    平王愕然的看著氣極敗壞的李青,眼睛裡一片茫然,「青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明白?」

    李青狠狠的瞪著他,「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不負責任的混蛋!」

    平王張著嘴巴,傻怔怔的看著李青,她竟連他也罵了進去!李青懊惱的咬了咬舌頭,冷哼了一聲,扭過了頭,平王怔了片刻,眨了幾下眼睛,伸手攬住李青,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是氣壞了,現在,好些了沒有?」

    李青「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平王輕輕舒了口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爺總不能讓你平白受了這樣的委屈!」

    李青又磨起了牙,半晌才壓低了聲音說道:「蘇泰眉眼間那份柔情,和多羅靠近時的那份……默契!多羅昨夜必定找過她了,也必定是心想事成了!這個混帳東西!」

    平王高高的揚起了眉梢,好半天才落了下來,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你真是,爺服了你了,你竟連這個都能看出來!這個多羅,好心計!生米先做成了熟飯再說,有這份心計,接那個江白倒多了幾分成算。」

    「哼,他若敢始亂終棄,我一定要閹了他!」

    平王失聲笑了起來,摟過李青,俯在她耳邊,邊笑邊說道:「你下次若想閹了誰,私下裡和我說了就行,不要再當著外人說,這個,哈哈哈哈,」

    平王笑了起來,笑夠了,才俯到李青耳邊接著說道:「青青,不雅訓,這可一點也不像你平時的溫文而雅!」

    李青陰著臉沒有說話,平王低頭看著她,「你放心,若這個多羅敢負了你那個蘇泰,我先幫你閹了他,再敲斷他兩條腿,讓他三條腿全沒了!這樣解不解氣?」

    平王又笑了起來,頓了頓,「不過,那個蘇泰也……」

    李青斜著眼,帶著滿眼的不善看著他,平王窒了窒,後面的話又嚥了回去,笑著轉了話題:「讓影子盯著他,是不是不讓他們再有機會湊到一起去?要不要我交待下去,只要他們湊到一起就想法子拆開了,這樣,你就不用操心了。」

    「爺什麼時候腦子這麼簡單了?」

    平王怔了怔,硬生生的嚥了口氣回去,算了,這會兒,她正在氣頭上,他還是退一步,不和她計較的好,「這個多羅,哪裡是個能讓人信得過的?!接江白的事也罷,蘇泰的事也好,都要再加點東西,得把那個額哲和克列部都拖進來,給他做了擔保才行!」

    平王眼睛瞇了起來,片刻,陰陰的笑著點了點頭,低聲問道:「庫圖呢?要不要讓他知道?」

    李青仔細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他現在知道了,倒不好,再說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羅去塔爾城,一來一回,差不多要十個月,我想著,不如乾脆把蘇泰帶回平陽府去,爺說呢?」

    平王慢慢的點了點頭,「人放到咱們手裡,總是讓人更放心一些。」

    李青看了他一會兒,半晌才慢騰騰的說道:「若是這上嶺草原上的孩子,把到平陽府住上一年半載,當成最讓人嚮往讓人羨慕的事,日常這衣食住行,都看著平陽府,在平陽府有朋友有親人,有無數可想念的地方,爺對這上嶺草原是不是也覺得更讓人親近些?」

    平王微微有些怔神,半晌才笑了起來,「這當然好,不過,上嶺草原和平陽府差異太大,他們在平陽府哪裡能過得習慣?要是我,倒更喜歡這上嶺草原。」

    李青歪著頭看著平王,「人和人不一樣,男人和女人也不一樣,不過這個事,倒是最難看見成效的事,好在這事,也不用爺費銀錢精力,不過就是每年請上那麼一請,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也隨他們去就是了。」

    平王笑著點了點頭,「若真能像你說的那樣,這上嶺草原和平陽府就是一體,這是絕好的事,就依你,每年咱們請上一請就是了,就從今年開始好了。」

    車子頓了頓,停了下來,「爺,夫人,到了。」

    丁三恭敬的稟報著,兩人下了車,回到金帳中,李青笑著看著平王說道:「爺,我今天的事可就都辦好了,昨晚吵了一夜,也沒睡好,這會兒,我要去好好睡一覺了,爺去忙吧。」

    平王躊躇了片刻,笑著說道:「我陪著你,爺今天也要歇上一天,再說,我陪著你,你才能睡得好不是。」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年少

    亥初時分,竹枝在簾子外輕聲稟報:「爺,夫人,丁三在外面,求見爺和夫人。」

    平王立即翻身坐了起來,低頭看著身邊睡得沉沉的李青,猶豫了片刻,才俯下身子,手指劃過李青的臉頰,「青青,醒醒!」

    李青伸手打開平王的手,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平王輕輕笑了起來,「你看看你,困成這樣,還非讓我叫醒你,你還是不要過去了,草原上夜裡涼氣重,我過去就行,你放心就是。」

    李青立即清醒了過來,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我醒了,快叫竹枝進來,咱們得趕緊些!」

    平王叫了丫頭進來,兩個人急匆匆的穿好了衣服,竹枝取了件厚厚的斗篷給李青披上,李青裹緊了斗篷,跟著平王出了帳篷,丁三緊貼著帳篷站立著,警惕的看著周圍,見平王牽著李青出來,微微躬了下身子,悄無聲息的引著兩人往南邊走過去,周圍隱隱約約顯出些黑影來,環衛著兩人,李青轉頭看著周圍若隱若現的黑影,平王伸手攬過李青,貼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是影衛。」

    李青轉著頭,瞇著眼睛努力想看清楚那些似有似無的黑影,低低的問道:「也是爺的護衛嗎?」

    「嗯。」

    李青心中微微一動,「只有爺才用影衛?」

    「你身邊也有。」

    半晌,平王才低低的說道,「我身邊有幾個?」

    李青追問道,「三十。」

    平王半拖半抱起李青,腳步加快了許多,李青被平王拖得腳不連地的往前奔去,也顧不上再問什麼了。

    片刻功夫,兩人在一座帳篷後面停了下來,丁三彎著腰,往前走了幾步,停下來,曲起手指做了個手勢,片刻轉身回來,低低的和平王稟報著:「十息。」

    平王點了點頭,微微彎下身子,俯在李青耳邊低低的說道:「額哲過來了,你就等在這裡,不要過去了,讓丁三在這裡侍候著你。」

    李青轉著頭,莫名其妙的四處看著,這樣昏暗的星光下,她幾乎什麼也看不到,平王已經放開了她的手,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往前走去。

    平王沒走幾步,額哲就步履匆忙,身體微微有些不穩的從另一個帳篷後奔了過來,看到平王,猛然收住了腳步,平王也不停步,擦過額哲繼續往前走去,額哲身子微微晃了晃,急忙跟了上去。

    兩人在一座黑暗的帳篷前剛停下來,帳篷門口突然現出個人影來,躬身行著禮,不大會兒,帳篷簾子掀開,閃出點微弱的燈光,簾子又放下了,一個人影閃出帳篷,跪在了地上,丁三低低的說道:「是多羅。」

    李青裹緊了斗篷,陰著臉看著跪在帳篷前的那團黑影,丁三全神貫注的側耳傾聽著,片刻,低聲說道:「夫人,爺讓把蘇泰送到您那兒去,咱們得趕緊回去才行。」

    李青點了點頭,轉過身,裹著斗篷,跟在丁三後面,深一腳淺一腳急步往金帳趕了回去。

    竹枝和竹葉接了李青進了帳篷,手腳利落的侍候著李青去了斗篷,換了鞋子和裙子等衣服,外面露水濃重,這一會兒功夫,李青的鞋子和裙子下擺都已經被露水溽濕了。

    不大會兒,有婆子在外面低低的稟報著,李青示意竹葉掀起簾子,接了蘇泰進來。

    蘇泰頭髮凌亂,緊緊的裹著件深灰色的男式斗篷,跌跌撞撞的被竹葉扶了進來,李青坐在榻上,直起了上身,輕輕皺著眉頭,面無表情的看著蘇泰,蘇泰兩隻手緊緊的抓著斗篷,畏畏縮縮的看著李青,不停的打著冷顫。

    李青端坐在榻上,手裡捧著杯子,上下打量著蘇泰,蘇泰滿眼焦急的看著李青,趔趄著上前兩步,跪倒在地,聲音顫抖著哀求道:「夫人,求您,求求您,救救多羅!是我……是我!」

    李青眼角微微跳了跳,眼神冰冷的盯著蘇泰,半晌,才仰了仰頭,瞇起了眼睛,臉上露出絲似是而非的笑意來,轉過頭吩咐竹葉:「侍候蘇泰姑娘梳理整齊了。」

    竹葉和水蘇曲膝應了,上前扶起蘇泰,伸手幫她解下了斗篷,斗篷裡面只穿著貼身的衣服,也穿得亂七八糟的,腰身都露在了外面,李青皺起了眉頭,轉過頭吩咐道:「讓王遠家的去蘇泰姑娘的帳篷,取套衣服過來,叫上丁三帶她過去。」

    竹枝答應著出去了,竹葉和水蘇一前一後,仔細的整理好了蘇泰身上穿著的貼身衣服,扶著她坐到旁邊的矮凳上,竹葉出去取了自己的妝奩匣子過來,給蘇泰梳好了頭髮,王遠家的取了衣服進來,竹葉和水蘇侍候著她穿戴整齊。

    李青慢慢喝著杯茶,瞇著眼睛看著在竹葉和水蘇兩人手下漸漸清爽整齊起來的蘇泰,示意她坐到榻上,竹枝送了杯熱奶茶過來,蘇泰接過,雙手捧著,微微帶著些顫抖低下頭,大口喝著熱熱的奶茶。

    李青暗暗歎著氣,這也是個被慣壞了的孩子,膽大魯莽,又沒經過事,出了事竟是這般不知所措,不想想自己的處境,竟還想著替多羅攬責任!唉,這些孩子,怎麼個個不讓人省心?自己十七八歲時,也這麼不省心過嗎?也許是的,當年母親因為她,哭得眼睛都腫了,她好像只覺得煩,覺得母親不理解自己,覺得她老了,覺得她糊塗,除了他,別人都不懂自己。母親,媽媽……

    李青眼神茫然的看著遠處,神思飛得越來越遠,竹枝上前拉著她的手,接過她手裡的杯子,笑著說道:「夫人,茶涼了,我給您換杯熱的吧。」

    李青恍過神來,看著竹枝,歉意而溫和的笑著點了點頭,竹枝換了熱茶送上來,李青接過,笑盈盈的看著蘇泰問道:「現在,覺得好點了沒有?」

        蘇泰已經喝完了杯子裡的熱奶茶,急忙點了點頭,眼巴巴的看著李青,欲言又止,竹枝接過蘇泰手裡的空杯子,又倒了杯奶茶送過來,李青轉過頭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我和蘇泰姑娘說說話。」

    竹枝等人退到了簾外,蘇泰放下杯子,往前蹭了蹭,看著李青哀求道:「夫人,您救救多羅!」

    李青無奈的長長的歎了口氣,放下杯子,看著蘇泰問道:「多羅是被誰帶走的?」

    蘇泰怔了怔,「被大頭領,還有,額哲,多羅的阿布。」

    李青看著蘇泰,沒有說話,蘇泰怔怔的呆了半晌,皺著眉頭,仔細的想了一會兒,才遲疑著問道:「夫人,多羅沒事吧?」

    「他一個男人,這種偷香竊玉的事,說起來,也不是件風流韻事,榮耀著呢,別說他阿布帶走了他,就算是你阿布帶走他,又能如何?最多也不過就是讓他這會兒就納了你罷了。」

    蘇泰臉上泛起層喜悅的紅暈來,李青抬手撫了撫額頭,看著面前這個木頭一樣的呆子,歎了口氣,只好接著說道:「男人娶妻前,納上幾個妾侍也是常有的事,好歹你也算是多羅頭一個侍妾,等以後多羅娶了妻子,你多壓壓自己這魯莽性子,溫順著些,也許多羅夫妻能允你生個孩子也說不定,若是這樣,你這一輩子也算能熬過去了。」

    蘇泰臉上瞬間慘白一片,瞪大眼睛盯著李青,嘴唇微微抖動了幾下,「夫人,您怎麼能這樣說話?我和多羅,不是這樣!我……」

    蘇泰眼睛裡閃過一片恐懼,話哽在了喉嚨裡,只不停的眨著眼睛,片刻功夫,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李青慢慢喝著茶,看著總算明白過來自己處境的蘇泰,輕輕歎了口氣。蘇泰軟軟的從榻上滑到了地上,跪倒在地,磕著頭,「夫人,救救我。」

    王遠家的帶著幾個婆子把蘇泰送到了托婭的帳篷裡。

    李青打著呵欠,脫了衣服,剛睡下,平王就掀簾回來了,李青掙扎著要起來侍候他脫衣服,平王忙伸手止住她,滿臉笑容的說道:「你不要起來,我自己來就行。」

    李青擁著被子坐了起來,「好了?」

    「嗯,額哲是個聰明人,塔爾城一個月前傳來的信兒,說活佛病得很重,已經瞞不住了,事情有些緊急,明天就讓多羅帶著術赤大管家啟程過去,我讓丁二帶些人跟著保護,明天就調張文遠帶些人出發,路上趕一趕,要在多羅前面先去準備著。」

    平王聲音裡微微透出些興奮來,李青皺了皺眉頭,迷惑的看著平王,平王脫了衣服,熄了燈,攬著李青躺到床上,低聲解釋道:「丁二帶的人,多是影衛和刺,是暗的,張文遠是呼和總兵張文群的胞弟,在塔爾城住過幾年,是個長袖擅舞,心機靈動的,明面上是生意人,暗裡一直管著咱們在塔爾城的諜報,讓他在明處,兩天後,這裡散了,額哲回去就要帶著克列部轉往塔爾城附近遊牧,多羅帶著江白一離了塔爾城,克列部就先接應上去,丁二也會傳信回來,咱們在呼和城的兵力要加強,回去,讓大哥也得把營帳駐紮過來,得好好的準備準備。」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03:28 PM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各有心思

    平王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芒,仰面躺在床上,一隻手摟著李青,一隻手墊在頭下面,看著帳篷頂,繼續盤算著:「若是能把塔爾城的兵力引些出來,在上嶺草原上滅了他們,那上嶺草原三五年內都能高枕無憂了!咱們還可以……」

    李青打了個呵欠,打斷了平王的臆想,「那個額哲,是不是還有別的條件?」

    平王窒了窒,輕輕笑了起來,翻身摟了李青,歎著氣說道:「青青,若只看你行事,這份老辣周到,哪裡是十七歲,分明是七十歲才對!克列部和哈撒爾部這兩年爭端一起接著一起,額哲說蘇日娜很不喜歡這個蘇泰,嫌她瘋瘋顛顛的,也是為了這個,多羅才不敢提要娶蘇泰的事,額哲要哈撒爾部拿大水泡子草場給蘇泰做陪嫁。」

    「這個草場,對哈撒爾部很重要?」

    「嗯,他不過是漫天要價罷了,蘇日娜病了很長時候了,」

    平王頓了頓,才接著說道:「我沒答應,這事得你做主,醫不醫,都隨你的心意,爺可不用在乎一個小小的部落,若惹惱了爺,不用爺用動手,只要鬆鬆手,哈撒爾部就能滅了他!再說,我也答應過額哲了,替多羅調教調教那個蘇泰。」

    「爺,治病可以,那個蘇泰,太笨了些,要調教你自己調教,我可沒功夫調教這麼個傻蛋!」

    李青懶洋洋的說道,平王呆了呆,突然悶聲笑了起來,翻身壓到李青身上,李青忙用手把他的臉推向一邊,「我還沒說完呢!告訴丁二,還有那個張文遠,除了江白,還有貢格寺裡的經書典籍,能拉回多少就拉回多少,那才是傳承呢!」

    兩天後,托婭和蘇泰留了下來,準備跟著李青回去平陽府住上一年,其其格也跟呼和鬧著要跟著李青去平陽府,呼和無奈之下,只好也把她托付給了李青。

    其它人都趕回了部落,平王和李青也帶著三人進了呼和城,住進了城裡的王府別院,準備歇息幾天,等到木通和苦樹他們一起返回平陽府。

    平王一下子極其繁忙起來,經常忙到後半夜才回到內院,早上依舊是卯初就起來去練功,李青已經有兩三天沒看到他了,只是夜裡睡得迷迷糊糊之中知道他回來了又走了。

    木通帶著苦樹和月靜、月影等人風塵僕僕的趕到了呼和城,剛安頓下來,就開始診治起病人來,木通和苦樹、月靜等人都瘦了整整一圈,木通的臉更黑了,一笑起來,倒襯托得牙齒白亮的驚人,李青心疼的吩咐竹雨用心給他們準備紅果湯和日常三餐,每天送到哲丹寺去,自己也帶著其其格、托婭和蘇泰去幫忙。

    其其格進了哲丹寺,看著寺裡擠得滿滿的,病得奇形怪狀,窮困骯髒的病人,緊緊的皺著眉頭,厭惡的用絲帕掩著鼻子,片刻功夫,就彷彿要暈倒般,蘇泰皺著眉頭,茫然的想著心事,她更沒有心思去幫什麼忙,只有托婭,膽怯而憐憫看著寺裡等著診病的人窮苦人,緊緊的跟在李青身後。

    李青看著其其格和蘇泰,笑著吩咐婆子好生送兩人回去了。自己帶著托婭和月影一起,仔細的診治起病人來。

    施了三天的醫和藥,才算把所有的病人都送走了,李青吩咐丁四看著人收拾東西,又讓人接了月影和苦樹等人回去別院休息,自己也扶著琉璃,準備返回別院,哲丹赤巴帶著喇嘛們送她到寺門口,跪在地上,身子低低的伏了下去,頭抵著李青的鞋子磕著頭,李青笑著看著他,帶著疲憊,慢慢的說道:「起來吧,這幾天也辛苦你們了。」

    回到別院,竹枝已經備好了熱水,李青直接進了淨房,泡在熱水裡,仔細仔細的一連洗了兩遍,才覺得乾淨了,換了件淡青色流雲暗花雲錦寬袖緊身短衫,一條白底繡青色流雲煙羅曳地裙,鬆鬆的綰了頭髮,懶懶的靠在了軟榻上,長長的舒了口氣,接過竹葉遞過來的蓮子羹,慢慢吃了。

    琉璃收拾乾淨了,掀簾進來,笑著抱怨道:「夫人,其其格小姐這幾天天天出去,到處找人要做和夫人一樣的衣服裙子,外面找不到人做,這會兒,又找到府裡來了,見人就讓人給她繡衣服,夫人可得幫我們想想法子,夫人的衣服鞋子,我們還忙不過來呢,哪裡有空給她做東西!」

    李青怔了怔,仰面往後倒去,帶著這三個沒腦子的姑奶奶回去平陽府,還要管上一年,逸梅莊裡現如今還住著位更沒腦子的姑奶奶,這四個人若真是貼到了她身上,這一年的日子可怎麼熬得下去?

    傍晚時分,平王緊繃著臉進了內院,李青迎上去,侍候著他換了衣服,仔細的看著他的臉色,抿嘴笑著說道:「看樣子,爺好像是有什麼高興的事。」

    平王臉上綻放出笑容來,伸手抱起李青,轉了個圈,才放下李青,拉著她進了東廂,屏退了丫頭婆子,李青泡了杯茶端了過來,平王接過放到幾上,拉過李青,輕輕笑著低聲說道:「那個藥,已經進上了,趙勇遞回消息來,那皇帝服後,身體極為健康健壯,精神百倍,連著數夜,都是召了兩個妃子。」

    李青眉頭皺到了一處,看著平王,平王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你那個軟骨的藥丸子,也是一起送過去的,二皇子、三皇子那裡,也都送了一份過去,你放心。」

    平王端起杯子,一口喝乾了杯子裡的茶,眼睛亮亮的看著李青,壓低了聲音,帶著絲得意說道:「皇帝遣了二皇子去查看洛水河道,這一來一回,少說也要四五個月。」

    平王輕輕的得意的笑了起來,「這時候可是足夠了。」

    「爺也別得意的太早了,畢竟還是在慶國境內,不見得就能瞞得過沈青葉去,二皇子隨身侍候著的人中間,只怕就有不少是沈青葉的眼線,再說啦,嬌俏柔媚不過是猜測,這緣分兩個字,可是最說不清楚的,也最沒有道理可以講的,爺還是隨緣的好,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重!」

    李青不客氣的說道,平王輕輕笑著,親了親李青的額頭,「我知道,你放心,這是一件,還有一件,皇帝總算把大皇子遣到了洛城,統領河北道、上嶺關等地的兵馬,慶國可是一直怕著我、防著我的,這上嶺關一帶佈署的兵馬,佔了慶國三分之一,還都是強將精兵。」

    平王又笑了起來,李青微微仰著頭看著平王,「爺什麼時候開始往上嶺關增兵?」

    平王攬過李青,「咱們兩個總是能想到一塊去,我已經開始調遣兵馬了,現在就開始增兵,好讓大皇子拿得更多,這一陣子,二皇子實力增長得太快了些,咱們得出些力,好好幫幫這個大皇子,讓他們勢均力敵了才好。再說,」

    平王頓了頓,用下巴抵著李青的頭,「這樣也好一舉兩得,我已經調了大哥過來了,讓他在這裡駐上個半年一年,一面盯著塔爾城,一面拿上嶺關練練兵。」

    李青往後靠了靠,仰頭看著平王,眉頭皺了起來,「爺,寒谷寺的事,我的事,現如今知道的人也多得很了,只怕沈青葉很快也就聽說這事了,若是沈青葉懷疑起皇上服的這藥的出處,懷疑到你身上、我身上來,她必定能猜出個一二來,爺的優勢可就沒有了,只怕還是要更小心一些,還要做更多些安排才行。」

    平王收了笑容,微微擰起了眉頭,半晌,才低聲說道:「你說得對,這次可不能再低估了這個沈氏去,要是二皇子那邊順利,必定能擾亂了藥品這沈氏的心神,唉,這事,你說得對,這種事成不成,真是得看爺的運氣了。」

    平王低下頭看著李青,從眼睛裡笑了出來,「不過,爺的運氣一向好,青青,自從娶了你,爺就是鴻運當頭!」

    李青重重的點著頭,「我也是這麼覺得呢,爺得好好保護著我才行,三十個影衛肯定是不夠的。」

    平王窒了窒,微微帶著些不確定,仔細的看著李青解釋道:「三十個不少了,爺身邊只有二十個,影衛極難訓練,爺一共也只有一百五十幾個影衛,青青,你不用太擔心。」

    李青微微垂著頭,抬手捂著嘴,彷彿打了個呵欠,「爺,我去看看竹雨飯做好了沒有,我累了,想早點休息。咱們什麼時候啟程回去?那個其其格,著急著要去平陽府做漂亮衣服穿呢。」

    「後天怎麼樣?咱們後天一早就啟程,你看行不行?」

    平王眼睛裡帶著些疑惑,笑著問道,李青點了點頭,推開平王,下了榻,笑著說道:「我去看看竹雨飯做好了沒有,正好也去交待她們趕緊收拾東西,省得到時候又是忙亂得不行。」

    第二天一早,整個別院就開始忙碌著收拾起東西來,其其格興奮的催著丫頭小可、小意早早的收拾好了,只等著啟程趕往平陽府。

    托婭看著丫頭收拾著她和蘇泰的行李,蘇泰有些心神不寧起來,在院子裡轉了幾十個圈,才出了院門,往李青住的院子走去,快到院門口時,又猶豫起來,乾脆轉了回來,又往前院過去了,尋人找了丁三,關切的打聽起多羅的行程,丁三盯著她看了半晌,客氣的說道:「蘇泰小姐,多羅的行程,我一個奴才,哪裡能夠知道?連多羅去了哪裡,也不是我應該知道的,再者說,這內外有別,蘇泰小姐這樣來找我,萬一讓人瞧見了,也失了蘇泰小姐的身份,若有什麼事,蘇泰小姐還是應該去尋了夫人,以後,萬不可隨便一個人就跑到前院來了,蘇泰小姐趕緊回去吧。」

    蘇泰失望的回了院子,更不敢去找李青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治不了的病

    第二天一早,一行幾十輛車,在黑衣衛的拱衛下,逶迤著出了呼和城,往平陽府方向緩緩行進著。

    隔天下午,克列部的管家帶著從人護送著蘇日娜趕上了車隊,車隊駐紮了下來,安下營帳,兩個侍女抬著蘇日娜下了車,進了月靜等人的帳篷。

    竹枝掀起簾子,李青進了帳篷,蘇日娜半靠在軟榻上,人又黃又瘦,已經脫了形,只有兩隻眼睛依舊清澈溫和,透出股令人舒心的隨和來,閃爍著病倒前的光彩,看到李青進來,蘇日娜用手臂支撐著,勉強直起上身,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聲音低弱得彷彿出了口就在空氣中消散了開去:「夫人……」

    李青急忙笑著說道:「你躺著就行,不用多禮。」

    侍女輕輕扶住蘇日娜,侍候著她重新靠到了軟榻上,李青坐到榻前的圓凳上,仔細的診了脈,低頭思忖了半晌,又診了一遍脈,蘇日娜緊緊盯著李青,眼睛裡閃過片失望和黯然,輕輕歎息著,聲音平和的問道:「夫人,我還能活多長時候?」

    李青怔了怔,抬起頭,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蘇日娜,蘇日娜溫和而傷感看著李青,臉上帶著微笑,「夫人看起來真小,今年多大了?」

    「十七歲了。」

    蘇日娜的溫暖和煦讓李青從心底生出些孺慕之情來,李青傷感的看著面前的衰弱婦人,眼角微微泛起些濕潤來,低低的說道:「我治不了你的病……」

    「我知道,沒事兒的,我聽額哲,說起過你,沒想到你這麼小,比圖婭還小一歲呢。」

    蘇日娜聲音飄浮的說了幾句話,就停下來慢慢喘息著,李青默然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蘇日娜喘息了一會兒,眼神清亮溫和的看著李青,微微笑著說道:「自己的病自己最清楚,這一趟,我本來不想來的,可額哲,一定要我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還能活多長時候?」

    「三個月。」

    李青微微垂下眼簾,聲音低低的說道,蘇日娜怔住了,嘴唇輕輕抖動著,半晌才勉強扯出絲笑意來,「原本……我還以為,還能長一點,竟,只有…三個月……」

    「我診得,也不一定對,這事,誰也說不准……」

    李青急忙寬解道,蘇日娜已經緩了過來,溫和的看著李青,歇息了一會兒,才慢慢的問道:「蘇泰在這裡?」

    「嗯,您要見她嗎?我讓人去叫她過來。」

    「不,不用。」

    蘇日娜緩緩搖了搖頭,輕輕閉了閉眼睛,半晌才接著說道:「我不想見她,我還能管幾天……」

    蘇日娜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李青微微垂下了眼簾,「多羅不像他阿布,心軟,想得太多,是個拿不定主意的,蘇泰那姑娘我見過,她……」

    蘇日娜停下來微微喘息著,上身往後靠去,眼神黯淡了下來,「女人,過得好不好,靠得不是男人,要靠自己,蘇泰,連自己……都把握不住,唉!」

    蘇日娜輕輕的悠悠的歎著氣,李青抬起頭,驚訝的看著蘇日娜,蘇日娜迎著李青驚訝的眼神,輕輕笑了起來,「像夫人,嫁給了大頭領……說句,不恭敬的話,夫人不嫁給,大頭領,嫁給誰,都能過得好,都能把男人,抓在手心裡。」

    蘇日娜停了停,閉上眼睛,歇息了片刻,彷彿自言自語般低低的說著話:「夫人過得好,不是因了男人,是因為自己,蘇泰,可不行……男人,像孩子一樣……圖婭,也不行……我一直想,讓多羅找個,像夫人這樣……唉!還有三個月,多羅,趕不回來了……」

    「我……」

    李青心裡泛起股濃濃的愧疚來,卻不知從何說起,只滿眼內疚的看著蘇日娜,蘇日娜睜開眼睛,沉靜的看著她,半晌,才笑著安慰著她:「夫人醫術再高,也治不了……要死的人,治得病,也治不得命,夫人,不用這樣,沒事兒。」

    李青微微垂下了眼簾,蘇日娜閉上眼睛,頭歪了過去,彷彿睡著般躺在榻上,長長的喘著氣,半晌,才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轉過頭,微笑著謝了李青,「多謝夫人。」

    李青怔怔的看著蘇日娜,遲疑了片刻,才鄭重的問道:「蘇日娜夫人,您還有什麼事情要托付給我嗎?」

    蘇日娜仔細的看著李青,臉上露出絲淡然的笑容來,「多謝夫人,額哲能照顧好多羅和圖婭,多謝你。」

    李青窒了窒,微微露出絲尷尬來,低著頭撫了撫裙子,站了起來,笑著告辭道:「那您休息吧,我就行告辭了。」

    蘇日帶著笑容,微微閉了閉眼睛,李青轉身出了帳篷,帶著竹枝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平王正端坐在矮榻上看著文書,見李青面色不善的走了進來,微微皺了皺眉頭,放下手裡的文書,站了起來,「怎麼樣?」

    「我治不了她,她只能活三個月了,」

    平王怔了怔,伸手攬過李青安慰道:「別想太多,別說你,就是當年的木蓮大師,也有治不了的病,救不了的人,當年,木蓮大師也就是因為這個,才離開韓地的。」

    李青仰頭看著平王,驚訝的問道:「木蓮是因為這個離了韓地的?我怎麼沒聽說過?」

    平王呆了呆,揮揮手,示意丫頭們退了出去,才擁著李青坐到榻上,笑著低聲解釋道:「這事和咱們林家有關,木蓮大師離開拉井山,在韓地住了兩年,就闖下了天大的名聲,那一年,林家有位姑奶奶,生了病,就求到了木蓮門下,木蓮大師竟然治不了她的病,沒多久,那位姑奶奶就沒了,據說木蓮大師在那位姑奶奶死後第二天就收拾行李,離開了韓地,後來就到了寒谷寺,前年我帶到寒谷寺的那塊木蓮令,可是木蓮大師送出去的第一塊木蓮令,還有那兩粒百子蓮,」

    平王頓了頓,小心的看著李青的臉色,李青滿臉驚訝,「林家那位姑奶奶害的什麼病?」

    「沒聽說起過,不過……」

    平王猛的停住了,李青轉過頭盯著他,「不過什麼?」

    「沒什麼!」

    平王眼神閃爍著躲閃著李青的目光,「真沒什麼,能有什麼?我是說,那木蓮令和那兩粒……據說是當年木蓮大師留給咱們林家的補償,多虧得有那枚木蓮令,不然,我早沒命了,也遇不到你了。」

    李青瞇起眼睛盯著平王,平王伸手把李青攬進懷裡,用下巴抵著李青的頭頂,「你也盡力了,其它的事,不要再多想,有我呢,這些天你也累壞了,不要想那麼多,好好歇息著,明天一早,我就得趕去上嶺關,然後直接趕回平陽府,不能陪著你一起走了,丁一後天一早就能趕到了,一路上讓他侍候著你,我把王大齊也留下來,他是個老成心細的,還有木通,由他們幾個侍候著你,我也能放得下心了,這一路上,你也別急,想歇就歇,慢慢回去平陽府,我把事情處理完了,就回頭來接你。」

    李青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怔怔的想著那個「不過」,到底不過什麼?木蓮的筆記裡,如同日記般,記得那樣詳細,平王說的事,那本筆記裡竟然提也沒提到過一星半點!

    木蓮沒治好林家姑奶奶的病,補償了人家一枚木蓮令,還有兩粒百子蓮,還因此離開了韓地,之後就進了寒谷寺,這樣的大事,木蓮竟然提都沒提過一句!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這件事不是真的?不像是假的,那就是說,這件事是木蓮不願意提起的事,為什麼不想提?肯定不是因為治不好病,木蓮的筆記裡,記了不止一例他治不了的病,連幾次誤診他都詳詳細細的記了下來,他不想不願提,必定是別的原因,那個「不過」是什麼?

    木蓮後來離開了寒谷寺,然後就不知所蹤了,他去了哪裡?他的筆記是在寒谷寺記的,他只說他「明天要回去了」,他回去哪裡了?肯定不是拉井山,那還有哪裡能讓他說「回去」的?!

    「青青!」

    平王焦急而擔憂的叫道,看著眼神一片茫然,不知神遊何處的李青,輕輕搖著她,李青猛然恍過神來,抬手撫著眼睛,半晌,才勉強笑著問道:「爺剛才說什麼?我竟沒聽到。」

    平王抱起李青,滿眼擔憂的看著她,李青微微垂下眼簾,半晌,才低聲說道:「爺,木蓮的事,不要瞞我,我!」

    李青頓住了,怔怔的看住平王,下意識的抬手摸到掛在脖子裡的那枚戒指,隔著衣服握在手裡,眼神痛楚而茫然起來,平王盯著李青,呆了片刻,才慢慢的開口說道:「那位姑奶奶死後,葬進了玉檀山,棺槨送進去後,墓道卻沒有封過,聽說是木蓮的囑咐,父親過世那年,我送父親進玉檀山時,去看過一次,入口早就坍塌下來封住了,林家有遺訓,那位姑奶奶的墓,任何人不准動,也不准靠近。」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04:44 PM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回府

    李青愕然的睜大了眼睛,木蓮為什麼不讓封上墓道?他要做什麼?他想做什麼?他後來做過什麼?

    「木蓮為什麼要留著墓道?他後來是不是進去過林家那位姑奶奶的墓室?後來呢?後來發生過什麼事?」

    「不知道,都是百年前的事了,玉檀山除了送靈,又是只進不出的,這事哪裡能有人知道。」

    平王答道,低著頭,仔細的看住李青,擔憂的問道:「青青,你沒事吧?」

    「除了木蓮令和那兩粒百子蓮,木蓮還有沒有給林家留下其它什麼東西?那位姑奶奶呢?有沒有什麼東西留下來?或者,府裡有什麼記載沒有?誰的筆記,書信,不管什麼,有沒有留下過什麼記載的?還有東西,只要和木蓮,還有那位姑奶奶有關的,還有什麼東西?都有什麼東西留下來了?」

    李青眼裡帶著絲狂熱和急切,盯著平王,兩隻手緊緊揪著平王的前襟,焦急而凌亂的問道,平王眼睛裡閃過絲驚慌,伸手撫著李青的臉頰,聲音裡微微透出絲顫抖來,「青青,青青,你醒醒!你醒醒!你這是怎麼啦?!」

    李青閉上了眼睛,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急切,把頭抵在平王懷裡,慢慢平息著氣息,半晌,才重重的呼出口氣來,聲音低低的說道:「我沒事,我,沒事了,爺不用擔心,就是太累了,歇一歇就好了。」

    平王抱著李青,溫柔的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我叫丫頭準備熱水,不,還是我摟著你,你在我懷裡睡一會吧,歇息一會兒。」

    李青伏在平王懷裡,微微閉著眼睛,沒再說話,平王低著頭,滿眼擔憂的看著她,扶了扶她的頭,把她放得舒服了些。

    李青帶著其其格等人趕回到平陽府時,已經是六月中旬了,平王還在金川府,沒有回來,李青帶著其其格,托婭和蘇泰在逸梅莊二門裡下了車。

    二門裡站滿了人,林紅敏,王氏、蘇氏、張家大奶奶,還有文大奶奶和文二奶奶,李青驚訝的看著二門裡站得滿滿的人,忙回頭看著正扶著她下車的鄭嬤嬤和秋月,鄭嬤嬤眼睛裡帶著笑意,低低的稟報道:「都是一大早就趕過來的。」

    「是蘇夫人叫了我和張家大奶奶過來的。」

    秋月低低的接著說道,李青微微點了點頭,笑容滿面的轉過頭,上前幾步,扶起跪倒在地的王夫人,又扶起了蘇夫人,笑著說道:「快都起來,都是自家人,哪有那麼多禮數要講。」

    眾人施了禮站起來,王夫人和蘇夫人一人一邊拉著李青的手,仔細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痛的感慨著:「夫人這一趟,可是瘦了不少,路上受了不少累吧?」

    「累倒不累,只是我這身子不爭氣,胃口也不好,也沒什麼,回來歇上一陣子也就好了。」

    其其格、托婭和蘇泰下了車,站到了李青身後,好奇的看著眾人,李青和王夫人、蘇夫人又說了幾句話,才回過身,招手叫過三人,笑著介紹道:「這次回來,我還帶了幾位貴客到咱們平陽府來。這是上嶺草原札木部頭領家的小姐其其格,這兩位是哈撒爾部頭領家的托婭小姐和蘇泰小姐。」

    又指著王夫人等人一一介紹道:「這是林家大奶奶,王夫人,這是林家三奶奶,蘇夫人,這位是張大奶奶,這是安遠侯府文大奶奶,文二奶奶,這是張家四小姐,這位,是我們府上紅敏大小姐。」

    林紅敏垂著眼簾,規規矩矩、一絲不苟的曲膝行著禮,李青微微有些詫異的看著眼前的林紅敏,這大小姐的規矩禮法,整齊得讓人不敢相信,鄭嬤嬤瞇著眼睛盯著林紅敏的一舉一動,蘇夫人眼角瞄著鄭嬤嬤,又轉過頭,仔細的看著舉止規矩異常的林紅敏,嘴角閃出絲笑意來。

    李青轉過頭,看著秋月,輕輕歎著氣,笑著說道:「秋月,這個其其格小姐,我先交給你了,你等會兒就帶著她一起回去平陽府,去你那個衣服鋪子,好好的給她做個十套二十套衣服去,這一路上,琉璃可是被她念叨得受不住了,連我也要受不住了。」

    其其格眼睛亮亮的看著秋月,上前幾步,拉住秋月的手,輕輕搖著,「你就是秋月姐姐?琉璃姐姐說了,要做衣服只管找你,滿平陽府就數你衣服做得最好!」

    王夫人和蘇夫人有些驚訝的看著其其格,李青笑著說道:「她們都是在草原上長大的,像草原上的花兒一樣自由的長大的。」

    林紅敏滿眼羨慕的看著其其格,下意識的瞄著鄭嬤嬤,正瞄見鄭嬤嬤嚴厲的眼神,身子微微一凜,急忙收了眼神,規規矩矩的微微垂下了頭,李青揚了揚眉梢,看了看林紅敏,又轉頭看了看鄭嬤嬤,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才笑著帶著眾人往裡面進去了。

    一行人簇擁著李青進了桃花源,在正屋落了坐,喝了幾口茶,文大奶奶就起身告辭道:「夫人,今天過來,也就是想看一眼夫人,這會兒,我先告辭了,等過些天,再來給夫人請安。」

    文二奶奶也急忙跟著站了起來,陪著笑說道:「過些天,我再和大奶奶一起過來給夫人請安,今天也先告辭了。」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今天一早過來,有勞你們兩位了。」

    轉過頭吩咐道:「好生送了文大奶奶和文二奶奶回去。」

    話音未落,王夫人和蘇夫人也站了起來,笑著說道:

    「我們也該告辭了,夫人趕了這幾個月的路,要好好歇息幾天才是,我們就不打擾夫人休息了,改天再來給夫人請安。」

    李青笑著站了起來,「那我就不虛留你們了,過兩天,我再請大家到莊子裡賞花喝茶。」

    張大奶奶猶豫著站了起來,秋月躊躇著,回頭看著張大奶奶,蘇夫人轉頭看著張大奶奶,笑盈盈的說道:「張大奶奶也一起回去吧,讓夫人好好歇息歇息才是。」

    張大奶奶立即笑著點頭稱是,秋月看著李青,遲疑著說道:「夫人,我……」

    「我這裡不缺人侍候,你跟她們一起回去吧,帶上其其格,你把她帶走,帶著她去做了衣服去,這樣,我才能清靜呢。」

    李青打斷了秋月的話,笑著歎著氣說道,秋月曲膝答應著,笑著說道:「我還給琉璃帶了件東西過來,給她送過去再走。」

    李青笑盈盈的看著她,點了點頭。站立著目送眾人出了門,才回過頭,仔細的看著跟在自己後面,微微垂著頭恭身站立著的林紅敏,半晌,才帶著絲淡淡的笑意吩咐道:「紅敏先替我把托婭和蘇泰兩位小姐送去安置吧。」

    林紅敏曲了曲膝,垂著眼簾,恭恭敬敬的答應著,帶著托婭和蘇泰告了退出去了。

    李青一直看著三人出了門,又歪著頭看了半天,才轉過頭,看著鄭嬤嬤感歎道:「嬤嬤,這都是你調教出來的?」

    鄭嬤嬤矜持的微微點著頭,「比她難調教得多的姑娘嬤嬤都調教過,她可不算什麼!」

    「我又忘記了,嬤嬤可是宮裡出來的,宮裡調教人可多得是各種法子。」

    李青抿嘴笑了起來,鄭嬤嬤上前半步,扶著李青,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眼角濕潤起來,「夫人,你怎麼瘦了這麼多!聽說這回來的路上還病過一場,好清爽了沒有?你這身子,哪是能出門的?嬤嬤要說不讓你去吧,又怕委屈了你,可你這身子,實在是不能出門!嬤嬤趕緊侍候著你去沐浴,再睡一覺,好好補一補,夫人這身上,哪裡還有肉啊!」

    鄭嬤嬤邊抱怨著,邊扶著李青往淨房走去,李青笑盈盈的轉頭看著她,「這一陣子,可還太平?」

    鄭嬤嬤點了點頭,「好,這兩三個月,我就忙著那個大小姐和秋月的嫁妝這兩件事了,大小姐,你也看到了,秋月的嫁妝也差不多齊備了,就差幾處莊子,等你回來看了就能定下來,就都妥當了,連慶昨天就讓人來說過了,說等明天下午,夫人歇息好了再過來見夫人。」

    李青點了點頭,進了淨房,脫了衣服,泡在她那個特製的大木桶裡,舒服的歎著氣。

    沐浴洗漱出來,鄭嬤嬤侍候著李青換了件淡黃菊紋寬袖上衣,一條白色娟紗煙羅裙,坐到榻上,李青慢慢喝著杯熱茶,鄭嬤嬤接過石黛手裡的大綿帕子,側著身子坐到榻上,仔細的給李青絞起了頭髮。

    琉璃收拾乾淨,換了衣服進了屋,悄悄示意石黛等人退了下去,才走到李青身邊,低聲稟報道:「夫人,剛才秋月和我說,說是咱們走後沒幾天,那個文姨娘就不知道從哪裡逃進了文府,藏在陳姨奶奶的院子裡,後來陳姨奶奶偷偷讓人去接咱們三少爺過去,三少爺還沒進府,在府門口正好被文二爺撞見,就和文二奶奶說了這事,二奶奶就借口丟了東西,帶人抄了陳姨奶奶的院子,把文姨娘交給了三爺,後來,就不知道怎麼樣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熱切的希望

    鄭嬤嬤絞著頭髮的手停了停,過了一會兒,換了只棉帕子,繼續慢慢的絞起了頭髮,鼻子裡輕輕「哼」一聲,低聲說道:「四月底的時候,孫義到莊子裡來過一次,扯七扯八的說是玉檀山上的文姨娘病得很重,沒過幾天,就又巴巴的跑來說文姨娘已經去了,夫人,這事第一不能光聽人說,第二大意不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不明不白的,算什麼事?那文姨娘可生了長子和三少爺呢,只要能活著,往後怎麼樣,可就是誰也說不准的事!」

    李青默然聽著鄭嬤嬤的話,半晌,才悠悠長長的歎了口氣,轉過頭,看著琉璃問道:「這些事,秋月是怎麼知道的?」

    「秋月說是文家大奶奶特意過來告訴她的。」

    李青微微皺起了眉頭,轉頭看著鄭嬤嬤,「嬤嬤,你看,這文家是個什麼意思?文大奶奶如今獨居在外,若沒有人遞了消息給她,她哪裡能知道這樣的事?」

    鄭嬤嬤撇了撇嘴,放下手裡的帕子,接過琉璃遞過來的桃木梳子,一邊仔細的給李青通著頭髮,一邊冷笑著說道:「這事兒,說起來,也算是文姨娘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往年裡把文家二奶奶和大奶奶都得罪得很了,尤其是那個文家二奶奶,當初文姨娘可是一心一意活動著讓大爺襲了爵位的,文二爺這世子的位子,是從夫人手裡得來的,若是往後文姨娘真得了勢,翻過身能做出什麼樣的事來,誰也說不清楚,文二奶奶在文家,還算是個有點心計的,哪裡肯讓文姨娘再重新得了勢去?就是文大奶奶,也不肯讓那個文大爺再得了勢去!

    說起來,那文姨娘好容易從玉檀山上跑出來,竟敢跑回文府去,也真是蠢到家了,這文家,從老到小,從上到下,就沒個真正有腦子的!」

    鄭嬤嬤斷然評判道,琉璃抿嘴笑著看著鄭嬤嬤,「文府是文姨娘的娘家,誰有事不是只想著往家裡奔的?照嬤嬤的意思,難不成要先想著往別處投奔不成?」

    「可不就是這話!文姨娘就算是投到了三爺那裡,三爺也得護著她見了爺再說,家裡?越顯貴的人家,這家就越是凶險,你看看夫人,若沒有家……你也不是沒聽說過,天家無親情父子,這平王府,跟天家也不差什麼!

    夫人,說起這事,嬤嬤倒有點想頭,一直悶在心裡,沒敢跟夫人提過,如今,我看著夫人也是個看得明白,想得明白的,現在也是時候了,這話可得認真提一提了。」

    鄭嬤嬤抬頭看著琉璃,揮揮手吩咐道:「你先出去。」

    李青詫異的轉頭看著鄭嬤嬤,琉璃嘟了嘟嘴,微微曲了曲膝出了門,輕輕帶上了門,鄭嬤嬤下了榻,輕手輕腳的打開門,四下裡張望了片刻,才關上門,轉身回到榻上側身坐下,貼到李青耳邊,低低的說道:「夫人,咱們這一年多,也算是把幾個姨娘都得罪遍了,尤其是生了兒子的那兩個姨娘,不是生死之仇,也差不多了,夫人這會兒,就得打算著往後的事兒了,夫人得有兒子才行!」

    李青驚訝的看著鄭嬤嬤,「嬤嬤,你知道,我……」

    鄭嬤嬤眼睛裡晶瑩起來,伸手溫和的撫著李青的頭髮,「嬤嬤知道,嬤嬤知道,夫人,」

    鄭嬤嬤貼到李青耳邊,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嬤嬤的意思是,借腹生子,咱們如今住在這莊子裡,可正是便利的時候,爺現如今,一來正寵著夫人,二來,夫人名下若有了兒子,對他可只有好處!這人讓連慶去物色,找個兩三個人來,最好能和夫人有個幾分像,夜裡和爺交合了,也不必讓爺瞧見,生下了孩子,人,嬤嬤和連慶打發了就是。」

    李青愕然的看著鄭嬤嬤,半晌也說不出話來,鄭嬤嬤輕輕拍拍她的手,低低的說道:「夫人,這一年多,我冷眼看著,你雖然和爺也好,可不像是動了情,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敢說這個話,夫人既然沒動了情,這事就行得,唉,夫人是嬤嬤一手帶大了,從小吧,嬤嬤就一心想教著你,這女人哪,可動不得心動不得情,越是富貴人家,越是這樣,可如今,夫人做得這樣好,嬤嬤心裡卻又不好受起來,你說……唉!」

    李青眨著眼睛,眼神怔怔的看著鄭嬤嬤,半晌,才說出話來,「嬤嬤,這事,這借腹的事,我不願意!你先不要打算太多,這會兒,我還沒想過那麼遠的事,也許……」

    李青想起木蓮來,木蓮身後還藏著多少秘密?他是不是真的回去了?若他能回去,那她,是不是也能回去?!李青心裡油煎般的灼熱而難受起來,她要回去!哪怕只有半線希望,她也要盡全部的努力!

    她要回去她的世界,她要拖著涼拖,穿著吊帶在濃陰如蓋的衡山路上慢慢的晃蕩,她不挑剔酒吧好不好了,她只要一家接一家的泡過去,放蕩到天亮,她要呼朋喚友,開著她那輛招搖的跑車,去嵊泗吃海鮮,去西湖邊上喝茶,她已經訂好了鼓浪嶼在半山上的那家酒店……

    李青眼睛裡閃著光,她要回去!誰也不能阻擋了她回家的路!

    「夫人!」

    鄭嬤嬤聲音高了起來,李青猛的恍過神來,眼睛裡閃著熾熱的光,轉頭看著鄭嬤嬤,「嬤嬤,我沒事,我很好,嬤嬤不用打算這個,我還不一定用得上呢。」

    李青頓了頓,聲音輕快中帶著些壓抑著的興奮,「慶叔明天什麼時候過來?我要和他商量些事!」

    鄭嬤嬤滿眼疑惑的看著李青,站了起來,前前後後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著李青,李青笑著直起上身,拉著鄭嬤嬤的手,輕輕搖著,

    「嬤嬤,我真的沒事,你只管放心,我只是累得很了,等會兒,就煩勞嬤嬤親自去看看托婭她們三人安頓的怎麼樣了,還有,明天一早就把林家大小姐給送回王府去,交給老太妃,我可沒功夫管這麼個蠢丫頭的破事。」

    鄭嬤嬤輕輕舒了口氣,「夫人放心,嬤嬤都會安頓好的,這些個大小姐,二小姐的,夫人倒真是不必把心思白花到她們身上,橫豎不過準備一幅嫁妝,找個人家嫁出去罷了,只要在家裡的時候能安安穩穩,過得去也就是了,畢竟不是夫人的身上的肉,往後好不好的,且隨她們去,只是幾位少爺……」

    李青抬手止住了鄭嬤嬤的話,笑盈盈的看著她說道:「我知道嬤嬤的意思,只是,我這會兒有更重要的事,不是,是最重要的事要操心呢,萬事都先放一放再說吧,噢,還有件事,」

    李青猛然想起琉璃的事來,這件事,無論如何要先安排好,安排給連慶真是再好不過,李青笑得眼睛彎了起來,直起身子,伸手拉過鄭嬤嬤重新坐了下來,笑著問道:「差點忘記了呢,嬤嬤,琉璃和慶叔的事,你問過了沒有?怎麼樣?」

    鄭嬤嬤側身坐到榻上,看著一臉興奮和急切的李青,揚了揚眉梢,「這事,夫人走前,我就和你說過,不見得能成!我問過連慶了,他連是誰都不願意聽,就直接一口回絕了。」

    「那嬤嬤有沒有說是我的意思?」

    「怎麼沒說呢,連慶說了,夫人吩咐的事,除了這件,別的事,他都能盡心竭力的替夫人辦好,都能答應了夫人去,就只這件事,無論如何他也不能答應,若不是掂記著夫人,他早就削了發,找間破廟清修去了呢,再往下的話,他連聽也不肯聽人說一句,竟是拿腳就走了。」

    李青皺起了眉頭,鄭嬤嬤拍了拍李青的手,「琉璃這丫頭,倒也真是奇怪,怎麼就看上連慶了?這事,夫人可不能由著性子,顧著了琉璃,傷著了連慶的心!」

    李青忙點著頭,「嬤嬤放心,這事我曉得的,強扭的瓜不甜,只是,嬤嬤,我想著要抓緊些時候,把琉璃也趕緊嫁出去,最好年前就能嫁出去才好!」

    鄭嬤嬤驚訝的看著李青,「夫人,這哪裡來得及,再說,琉璃那丫頭也是個主意大的,這事,總要冷一冷,等琉璃過去這陣子,心思淡了,再找人家才好。」

    李青皺起了眉頭,「我怕……嬤嬤,這事,還是趕緊些好,你現在就去找找看看,找到了合適的人家,咱們商量了,先給琉璃定下來就是了,還有,琉璃的嫁妝,也要準備起來,早準備好了,總歸是好的。」

    鄭嬤嬤緊盯著李青,「夫人,發生什麼事了?這麼著急的要把琉璃安排了出去?」

    「沒什麼事,嬤嬤也想得太多了,你想想能有什麼事兒?我不過就是覺得,秋月和琉璃差不多年紀,秋月眼看著就要出嫁了,琉璃的事,自然也是要快些才好,再說,這樣也好分散分散琉璃的心思,讓她不至於老惦記著慶叔啊,你說是不是這樣?!」

    鄭嬤嬤疑惑的看著李青,鄭重的說道:「夫人若有什麼事,無論如何也不能瞞著嬤嬤!夫人若有個一星半點的不妥,嬤嬤就不用活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04:52 PM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章 大巫的說法

    李青急忙點著頭,眼睛裡滿是笑意,看著鄭嬤嬤,笑盈盈的說道:「嬤嬤放心,若有什麼事,我自然要先和嬤嬤說,真沒有什麼事,我不過是一下子想到了這個,就想著趕緊做好罷了,你等會兒出去找人去傳個話,讓連慶明天早一點過來,我有好多事要找他呢,還有,這件事,還是嬤嬤去和琉璃說吧,今天就和她去說清楚了,長痛不如短痛,早一天說明白,也好讓她能早一天解脫了出來。」

    鄭嬤嬤笑著應了,轉身出門叫了石黛、竹枝等人進去侍候著李青歇息,悄悄招呼著琉璃,往東廂房琉璃的屋子裡進去了。

    隴平府,府衙後院正屋裡,平王穿著件石青色輕羅紗衫,背著手,緊緊擰著眉頭,腰背筆直的站在窗前,片刻,轉身走到桌子前,拎起桌子上放著的那張已經被捏得有些軟塌塌的小紙片,心神不寧的盯著紙片上的幾個字:夫人病五天,已愈啟程。

    平王心裡猛的騰起股怒氣來,這個丁一,辦事越來越不經心了!病了五天!什麼病竟然能病上五天?在青青的手裡病上五天?!青青雖說身子弱些,可這兩年,哪裡病過這麼長時候?丁一怎麼連病症都不知道說清楚!已癒,怎麼個已愈法?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算著日子,青青昨天就該回到平陽府了,快的話,今天就能收到丁一傳過來的信兒才對!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還沒送過來?平王轉過身,焦躁的看著屋角的沙漏,不耐煩的叫著人:「丁三!」

    丁三急忙閃身進了屋,躬著身子小心的答應著:「爺?」

    「平陽府今天的信兒傳過來沒有?」

    「回爺的話,還沒有。」

    平王擰著眉頭,煩躁的揮了揮手,丁三輕手輕腳的躬身退了出去,站在門口,迎著對面丁四疑惑的眼光,輕輕搖了搖頭,低頭思忖了片刻,招手叫過小廝,又想了想,暗暗歎了口氣,算了,就算他現在立即傳信回去催丁一,這一個來回,丁一的信肯定早就到了,丁三揮揮手,屏退了小廝,依舊垂手侍立在正屋門口,凝神等著聽傳喚。

    平王背著手,皺著眉頭,看著窗外爬滿了女牆的青籐,王府書房外的薔薇,這會兒肯定開得正好,蓮花峰曉風院裡的薔薇,肯定開得更好,他再也沒見過比曉風院里長得更好的薔薇了,平王看著青籐,微微有些出神,青青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他已經有四十九天沒看到她了,整整四十九天!那天早晨,他離開時,她還睡著著。

    他應該晚兩天再走才對,也不知道她現在好些了沒有,夜裡睡得安穩了沒有,早知道她治不了蘇日娜的病,會傷心成那個樣子,他當初就不該答應了額哲,讓她去診治!還有,那個木蓮,他更不該和她說起木蓮,她和那個木蓮,彷彿有什麼東西緊緊連著,在拉井山,木蓮的那個匣子,她痛哭得他也跟著揪心的痛,大巫說,木蓮當年也是那樣的哭著,那枚戒指,一直掛在她脖子上,再沒取下來過。

    那天他不過提了提木蓮,她焦急關切到失態,夜裡睡著了,一直往他懷裡擠,斷斷續續的抽泣著,呢喃著「要回家」「要回去」,他圈緊了她,才能讓她安穩些,在拉井山,她也是哭著要回家,要回去,那幾天,她也是要在他懷裡才能睡得安穩。

    她要回家,要回去,她要回的是平陽府?還是寒谷寺?木蓮和她這之間的傳承,到底是怎麼個傳法?

    唉,不管她要回哪裡,只有在他懷裡時,她才能安穩下來,那天早晨,他怎麼就狠下心來離開了呢!他應該晚幾天再走!平王懊惱而痛心起來,他應該晚幾天,看著她好起來,恢復了再走,他走了,她夜裡哪裡還能睡得安穩?她這一趟已經在路上走了兩個多月,又心神失守,怎麼會不生病呢?!

    現在,她到底好了沒有?夜裡睡得安不安穩?

    這窗外的青籐,太綠太亮,葉子多得讓人焦躁!平王轉過身,坐回到桌子後面的扶手椅上,又拎起那張紙片,掃了一遍,煩躁不安的把紙片扔到了桌子上,心裡亂糟糟的上下起伏著,從看到這張小紙片到現在,他就一直沒辦法定下心來,大巫應該快到了,見過大巫,他一定要立即趕回去一趟,他一定得親眼看看她到底好了沒有,他騎馬快,來回最多七八天也就夠了,不會耽誤什麼事。

    大巫怎麼還沒到?若是今天能早一點啟程,日夜兼程,大後天一早,他就能看到青青了,平王打定了主意,就有些坐不住了,站起來,兩步走到門口,望向院門口,丁三和丁四在門口恭身侍立著,「大巫到哪裡了?」

    平王聲音裡帶著壓抑著的煩躁問道,「回爺的話,說是未正前後就能到了。」

    丁三小心的回著話,平王轉過頭,看著屋角的沙漏,還要兩刻鐘!平王微微閉了閉眼睛,勉強壓抑著自己的煩躁不安,吩咐道:「見過大巫,立即趕回平陽府,你去,讓人準備好,大巫一離開,立即出發,一息也不能耽誤!」

    丁三怔了怔,立即躬下身子,答應著急忙出去吩咐了下去。

    未正時分,大巫在幾個越人的陪同下,進了院子,平王迎到了正屋門口,微微笑著接了大巫進去,直接讓到了後堂寬榻上,讓著大巫對面坐了,丁三和丁四奉上了茶,和幾個越人一起,輕手輕腳的退到了門口,垂手侍立著等著聽傳喚。

    大巫盤膝坐在榻上,枯瘦的手指托著杯子,閉上眼睛仔細的品著茶,直到一口口喝完了杯子裡的茶,才把杯子放到幾上,兩隻手輕輕撫著膝蓋,深陷在眼眶裡的眼睛亮得如同黑夜裡的野獸,看著平王,尖利的笑了兩聲說道:「這是專門給青巫制的眉山茶吧?比廣慈大師喝的茶,要清淡得多。」

    「青青喜歡這個味道,我喝著也覺得這個味道好。」

    平王溫和的點了點頭,聲音平緩中帶著些笑意說道,大巫尖利的笑了幾聲,看著平王關切的問道:「青巫這一向還好吧?」

    平王笑著點了點頭,「那就好,今年的生意,怎麼勞動了王爺?要親自跑這一趟?」

    大巫接著問道,平王放下手裡的杯子,微笑著看著大巫,溫和的說道:「我正好過來金川府,就順便過來隴平府一趟,也就是想見見大巫,說一說話罷了,生意上的事,咱們兩家還有什麼談不好的?哪裡要你我操這些個心的?讓阿六頭人和潘府尹他們去操心就是了,看大巫精神健旺的很,身子這一向還好?」

    「還好還好,王爺客氣了。」

    大巫眼睛裡閃過笑意,丁四進來,換了茶水,平王神態輕鬆的端著杯子,喝了幾口茶,才微笑著說道:「前些天,青青看了個病人,竟診治不了,很是難過了一陣子,我只好勸慰她,就算是當年的木蓮大師,也有治不了的病。」

    大巫贊同的點著頭,平王放下杯子,繼續說道:「說起來,木蓮大師和韓地,和我們林家,也算是淵源深厚,木蓮大師離開拉井山,就是先到的韓地,也是在韓地才聲名雀起,後來離開的韓地,也是因了我們林家一位姑奶奶的病,木蓮大師治不得才離了韓地,去了寒谷寺。」

    「王爺說得是,這些我也聽說過。」

    「木蓮大師因為沒能治好我們這位姑奶奶的病,給林家留下了一枚木蓮令,還有兩粒百子蓮,後來,這兩樣東西成了我們林家的傳家之寶,前年,我中了毒,那枚木蓮令救了我的命,也成就了我和青青的姻緣,真是天意注定。」

    大巫坐直了身子,輕輕的歎了口氣,「說起來,木蓮神也算是和林家有緣。」

    平王微笑著點著頭,感歎道:「是啊,木蓮大師一直庇佑著我們林家,說起來,木蓮大師留下來的兩樣東西。」

    平王彷彿想起了什麼,怔了片刻,才笑著說道:「大巫,木蓮大師留給林家的百子蓮,倒讓我想不明白,世人都知道,這百子蓮不過是絕人子嗣的東西,當初,木蓮大師怎麼會留了這種東西給林家?」

    「這百子蓮,世人都以為不過是絕人子嗣的東西,其實,倒不全是。」

    大巫笑盈盈的說道,平王眼睛裡閃過絲亮光,「這百子蓮,據我們越人傳下來的說法,倒是無上的聖藥,可是用來救人的,雖說怎麼個用法,治什麼樣的病,木蓮神沒留下什麼說法給我們,但這百子蓮,絕不單單只是世人以為的那樣,是絕人子嗣用的。」

    大巫身子微微往前傾了過去,看著平王,接著說道:「王爺娶了青巫,這木蓮令也就不算什麼了,這百子蓮只怕是這世上最貴重的物事了,王爺若想知道這百子蓮的用法,回去問問青巫,不就知道了,青巫是木蓮傳人,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平王眼睛裡亮光閃爍,縱聲大笑起來,「大巫說得對,沒人比青青更清楚這事了,多謝大巫!」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謀劃(上)

    平王眼睛裡閃著亮光,他也是糊塗了,以青青的聰慧,既然敢喝了那碗藥,自然是有所依仗才對,他怎麼早沒想到這個呢,若這百子蓮只是絕人子嗣的東西,木蓮大師當年也不會留下這種東西給林家?

    彷彿有股微薰的風輕盈的吹散了平王心頭所有的陰鬱,這屋子彷彿也在一瞬間明亮了起來,窗外的青籐在風中招搖著,看起來是那樣的柔美可喜,今天的茶水格外的清香,坐在他對面的大巫,笑聲也動聽了許多,平王忍不住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送走了大巫,平王在黑衣衛的簇擁下,往平陽府疾馳而去。

    逸梅莊桃花源花廳,李青坐在上首椅子上,看著竹葉和竹枝手裡的圖紙,木通站在旁邊,指著圖紙上的亭台樓閣,仔細的解說著,李青漸漸有些心不在焉起來,下意識的抬起手,隔著衣服摸著掛在脖子裡的戒指,木蓮肯定是回去了的,他的來也和她的來不一樣,這莊子,她還不一定用得上呢。

    「夫人?」

    木通聲音略提高了些,又叫了一聲,李青才驚醒過來,「我又走神了,你剛才說什麼?」

    「夫人,十里莊現在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簾帷花草也掛上擺好了,夫人最好能親自過去一趟看看,若是覺得哪裡不好,奴才也好趕緊讓人改了去。」

    李青笑著點著頭,「嗯,後天吧,我和鄭嬤嬤一起過去,讓嬤嬤也去看看好不好,若嬤嬤不喜歡,就趕緊改了去。」

    「是,玉山腳下的溫泉莊子,地基也打得差不多了,連爺說,讓奴才結束了十里莊的事,就去那邊看著,楊元嶂雖說管得不錯,可畢竟不熟悉夫人的喜好習慣,還是讓奴才去看著的好,夫人的意思?」

    「嗯,你就照慶叔的安排去做吧。」

    木通答應著,又說了一會兒話,才告退出去了。

    李青在花廳裡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帶著竹葉和竹枝沿著抄手遊廊,一邊欣賞著院子裡盛開的花草,一邊慢慢晃進了內院,吩咐竹葉取了紫竹搖椅出來,放到簷廊下,坐下來輕輕晃著,悠悠然想著心事。

    琉璃泡了茶端過來,李青睜開眼睛,接過茶,轉眼看到是琉璃,微微直起上身,仔細的上下打量著她,琉璃面容微微有些憔悴,眼神黯然中帶著絲寂然,李青微微有些心驚,「琉璃,你……」

    琉璃轉身取了只小杌子過來,坐到李青身旁,拿著把絹扇,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給李青打著扇子,一邊低聲說道:「我沒事,夫人不用擔心。」

    頓了頓,琉璃抬頭看了李青一眼,態度安然的繼續說道:「其實我早就想到了,他若肯成家,這會兒,只怕早就兒女成群了,我也不過就是想討個確定的話罷了,夫人,不用掛心我,只是……」

    琉璃抬頭看著李青,聲音低沉卻堅定的說道:「夫人不要再替我選人了,我想自梳,不嫁人了。」

    李青直起了身子,眼神關切的盯著琉璃開解道:「琉璃,感情這東西,最是靠不住,你先不要做決定,過個一年半載的再說這事也不晚,這世上,哪有什麼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事兒的?」

    琉璃緩緩的搖著絹扇,抬頭微微笑著看著李青,「夫人,這事,倒也不全是因為這個,我不想離開夫人,原想著,能……和他一起侍候著夫人,是最好的事,如今,既然這樣,我不想再離開夫人身邊。」

    李青笑了起來,「你也是個傻丫頭,你不想離開我,這還不容易,也不是人人都像秋月那樣,要嫁出去的,你嫁了人,就給我做個管事嬤嬤好了,像鄭嬤嬤那樣,不也一樣大家在一起的?!」

    「除了夫人,我可不耐煩再去侍候別的人,累死累活的,都是你的本份!夫人,你不用再勸我了,我還能委屈了自己不成。」

    琉璃輕輕笑著說道,李青怔怔的看著她,半晌,把手裡的杯子塞給琉璃,往後倒了過去,「隨你隨你,不過,那個自梳,你先不要急,等你過了三十歲了,還不想嫁人,再梳上去就是了。」

    琉璃眼睛裡閃過絲黯然,微笑著點了點頭。

    鄭嬤嬤腳步端莊的進了院子,站到搖椅邊,皺著眉頭看著懶洋洋的攤開四肢,躺在搖椅上的李青,李青笑著擺著手,「嬤嬤不要說我,讓我懶一會兒,就一會兒。」

    鄭嬤嬤微微笑著搖了搖頭,「夫人,去接其其格小姐的人回來了,其其格小姐不肯回來,說還沒逛夠呢,一個姑娘家,這是什麼規矩?還有,浣花院裡的劉嬤嬤剛來回說,蘇泰小姐從早上到現在,一口東西也沒吃,只躺在床上不肯起來。」

    李青怔了怔,抬手撫著額頭,「嬤嬤,其其格,唉,你派兩個妥當的婆子過去,把她從秋月那裡接出來,送到三爺府上,交給蘇夫人去,至於蘇泰,派人去請個太醫來,給她診診脈!」

    李青突然直起了身子,怔了半晌,才轉過身吩咐鄭嬤嬤:「先不要請太醫,等會兒,我見了慶叔,就過去看看她,還有,叫丁一過來見我。那個托婭呢,她沒什麼事吧?」

    「也就那個托婭,還算是個省心的,這會兒,在後面園子裡的水閣裡,跟著王遠家的,學著做針線呢。」

    李青微微有些怔神,托婭這個庶出姐姐,一直彷彿蘇泰的影子般隨侍著蘇泰,這會兒,蘇泰從早晨到現在躺在床上,不吃不起,若是在草原上,托婭敢不敢跑到園子裡的水閣裡學針線去?

    李青輕輕歎了口氣,「嬤嬤要仔細的叮囑了那些丫頭婆子們,都用些心侍候著,三個小姐,可都是人家父母的掌中明珠,在咱們這裡這一年裡,萬不能委屈了一星半點,若是有哪個敢懷了輕慢之心的,嬤嬤只管重重處罰了就是,我既帶了她們回來,就要對得起人家父母才行。」

    鄭嬤嬤鄭重的點著頭,「夫人放心。」

    未正時分,連慶到了逸梅莊,李青站在桃花源花廳門口迎著他,連慶人黑瘦了些,精神卻極好,磕頭請了安,李青虛扶了他起來,進了花廳。

    李青在上首坐了,滿眼笑意的仔細的打量著連慶,「慶叔坐吧。」

    竹枝搬了個圓凳過來,連慶微微猶豫了下,李青笑著說道:「慶叔坐吧,這也是您應得的體面。」

    連慶微笑著謝了坐,斜簽著身子坐了,聲音溫和的說道:「這是夫人寬厚,奴才就斗膽坐了,也是讓家裡大小奴才們都能看到夫人的寬厚仁德,一心一意侍候主子的,主子也必能厚待他。」

    李青眼睛裡湧起股酸澀來,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她做這個王妃前,慶叔見她時,從來不肯坐著,從來都是規矩極嚴、畢恭畢敬的敬著她,他用自己的恭敬和規矩壓著其它人,不讓他們因為她的無根無靠而生出輕慢她的想法來,如今,他肯坐下,也是為了彰顯她的厚德,她是慶叔生活中的全部,若她真回去了,慶叔怎麼辦?

    「夫人。」

    竹枝送了熱茶過來,低低的叫著她,李青笑著接過杯子,低頭喝了幾口,才穩住了心神,看著連慶笑著說道:「慶叔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最近是不是太累著了?」

    「夫人去上嶺草原的時候,我去了趟金川府,路上趕得緊了些,加上這一陣子,在玉山工地上呆的時候長了些,一直在太陽下,人也曬得黑了,這都不打緊,奴才身子好得很呢!」

    連慶笑著說道,李青仔細的又上下打量了一遍,「嗯,慶叔精神氣色倒真是都很好。」

    「夫人,這次來,有幾件事,得請了夫人示下。」

    李青放下杯子,轉過頭,示意竹枝等人退了下去,才回過頭,看著連慶,連慶聲音壓低了下去,「夫人,那幾樣丸藥,廣慈大師來信了,說是極好的藥,如今在慶國各個鋪子裡都賣得很好,我已經讓蘇葉開始往晉地、金川府的鋪子裡鋪貨了,前一陣子,王家老爺子找了我,想多要些份額,我沒答應他,一來,這藥的量不能放得太大,免得做壞了招牌,二來,他那三成,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了,我想著,也不宜讓王家賺得太多,錢,在咱們自己手裡總是要安心些。」

    李青點了點頭,「慶叔想得周到,這生意上的事,你做主就是。」

    連慶笑了笑,從袖子裡取了張拜折出來,遞給了李青,眼神微微有些陰冷的說道 :「夫人先看看這個。」

    李青接過拜折,打開來,低頭翻了幾頁,猛的合上了折子,驚訝的看著連慶問道:「這是誰送過來的?這些鋪子,田莊,草場,得值多少銀子?」

    連慶眼睛裡閃過絲冷笑,面無表情的說道:「顧家,顧姨娘家。」

    李青怔住了,用兩根手指拎起折子,捏在手裡輕輕搖著,歪著頭盯著折子看了一會兒,才輕輕笑了起來,「他們是不是想著,今天先送過來,早晚我得連本帶利吐出來還給他們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05:05 PM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謀劃(下)

    連慶鬆了口氣,面容輕鬆了下來,語氣裡帶出淡淡的幾分譏誚來,「顧家家主的意思,願意獻了顧家全部的家財,只想求著依附於夫人。」

    李青瞇起了眼睛,用兩根指頭拎著折子扔到了幾上,「文姨娘躲在文府那些天裡,誰見過她?說過什麼話沒有?她是怎麼逃出來的?是不是有人慫恿著她往外逃的?」

    「文姨娘逃回文府當天,羅顯明就過來跟我說了,陳姨奶奶屋裡有個叫鶯哥的二等丫頭,是羅顯明的遠房外甥女,特意送進去當差的,聽說是大小姐去祭祀亡母時,順路裹帶著文姨娘出來的,鶯哥說,文姨娘話裡話外,很是感激顧姨娘。」

    「這文家一個兩個,都是從頭蠢到了腳,文姨娘這些年,大約都是這個顧氏手裡一桿好用無比的槍,到頭來,只怕把小命都賠進去了,她還感激著人家呢。」

    李青滿臉的譏笑,連慶垂下眼簾,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文姨娘已經沒了,是丁一和孫義,說是奉了爺的命,鴆殺的,我也在,看著把她火化了。」

    李青怔住了,突然機靈靈打了個寒噤,半晌,才穩了穩心神,帶著絲悵然和傷感,低低的說道:「畢竟跟了他十來年,又生了兩個孩子,他竟真下得去手!」

    連慶抬起頭,仔細的看著李青,沉默了一會兒,才語氣凝重的說道:「夫人,這事,爺做得不差,對夫人也只有好處,像文姨娘這樣愚蠢又不自知,凡事都想著插只手、當個家的,這麼個結果,不過是早晚的事,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有今天的事,爺日後若真想讓大少爺襲了這王位,也會先解決了她,夫人只看文太妃,什麼時候發過話?作過主的?萬事只聽爺安排,文姨娘能做得到?」

    李青垂著眼簾,點了點頭,連慶看著她,繼續說道:「這事,我仔細思量過,還是應該讓夫人知道真相的好,夫人這脾氣,看起來溫順,可實地裡,主意大,脾氣更大,若真以為爺把文姨娘弄到什麼地方藏起來了,難免不帶出些氣性來,為了這個,傷了夫人和爺之間的和氣,可犯不著,倒是這個顧姨娘,心機深沉了些,顧家,又是個狠得下手的,是禍端,這事,夫人不必理會,我來處置就是了。」

    「慶叔,我哪裡像你說得那樣!王爺怎麼處置他的後院,那是他的事!我何曾有過什麼氣性來?!我哪有功夫管他那些個爛事!我自己的事還忙不完呢!」

    李青有些羞惱的嘟囔著,連慶眼睛裡溢出笑意來,溫和的看著她慢慢的叮囑道:「有些事,夫人犯不著去管,自然有奴才們去打理,有些事,夫人還是要費心管一管的。」

    「慶叔,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想聽聽慶叔的意思。」

    李青忙岔開了話題,「從上嶺草原回來的路上,爺和我說,當初木蓮離開韓地,竟是因為他沒辦法醫好林家一位姑奶奶的病,所以才在那位姑奶奶死後第二天,就離開了韓地,後來才進了寒谷寺的。」

    連慶仔細聽著,輕輕點了點頭,「我也聽到過這個說法。」

    「慶叔聽到過?在哪裡聽到的?誰說的?原話是怎麼說的?」

    李青驚奇起來,直起上身,急忙追問道,連慶笑著看著李青,半晌才慢騰騰的說道:「還能在哪裡?在寒谷寺裡聽到的,夫人還記不記得寒谷寺後山枯院住著的那個老和尚?」

    李青點了點頭,「我知道,聽說他還是老和尚的師叔祖,輩份很高。」

    「嗯,不光輩份高,年紀也大得很了,當年就是他給夫人搖的籤筒,據他說,他的師祖的師祖侍候過木蓮大師,夫人說的事,我也聽他提到過一次,不過據他說,不是木蓮大師不能治,而是不願治,後來,木蓮大師愧疚之下,才離了韓地,遁入寒谷寺的。」

    李青擰起了眉頭,不願治?這是什麼意思?

    「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別的,就沒聽他提過了。」

    「慶叔,這件事,處處透著古怪,王爺說,木蓮因為醫不好那位姑奶奶的病,就留下了一枚木蓮令和那兩粒百子蓮,給林家當作補償,慶叔,木蓮醫不好的病可不只一例,多著呢,連誤診致死都有過一起,何曾見他給過人家什麼補償?這是一,王爺說,那位姑奶奶死後,墓道一直沒有封過,說是木蓮留下的話,不讓封了墓道的,林家還嚴禁後人靠近那位姑奶奶的墓地,王爺說他十幾年前,送先王入玉檀山時,從那位姑奶奶的墓前經過,看到墓道入口已經坍塌堵上了。」

    「夫人的意思……」

    「慶叔,木蓮後來離開寒谷寺,就不知所終了,他從離開拉井山一直到離開寒谷寺,就是這件事最古怪,我總覺得,他後來進過林家那位姑奶奶的墓室!也許,他離開寒谷寺,就直接去了玉檀山!他當初讓林家留下墓道,肯定是為了要進去那墓室!林家那位姑奶奶,或是那個墓室,一定有什麼特別之處!我想知道木蓮為什麼要進去那墓室!肯定不是去把一個死了十幾二十年的人再救活過來,這裡頭,太過古怪,那個姑奶奶的墓室裡,一定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有關於木蓮的東西!慶叔,我也想進去墓室看看,我要找到木蓮,我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李青語氣堅定而急切的說道,連慶眉頭緊緊擰起,滿眼驚訝和關切的看著李青,「夫人,你……」

    「慶叔,你也知道,木蓮和我,有無數的關聯,我一定要知道他去了哪裡!」

    「好,夫人打算怎麼做?」

    連慶乾脆的答道,李青暗暗鬆了口氣,有連慶幫忙,事情就算成了八成了,李青帶著絲欣喜站起來,走到花廳門口,左右看了看,轉過身,站在連慶身邊,聲音壓得幾乎低不可聞的說道:「慶叔,我一定要進去那個姑奶奶的墓室裡看看!」

    連慶眉頭又擰了起來,轉過頭,眼睛看著窗外,凝神想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李青低低的說道:「林家祖宗既然定過不准靠近的規矩,要想明著進去,必定是不能的了,只能偷偷的進去,若是這樣,就得去找些盜墓人來打通墓道才行,夫人打算什麼時候進去?」

    「王爺在我身邊安排了至少三十名影衛,那些人簡直和影子一樣,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平時都藏在哪裡,偷偷跑到玉檀山肯定是不行的,得想法子,找個理由,先堂堂正正的進到玉檀山裡,然後再想辦法溜進墓室,這事,肯定得好好準備一陣子,我還想到林家宗祠裡找找看看,關於這件事,還有什麼別的記載沒有。」

    連慶認真思量著,點了點頭,「在韓地,要進這玉檀山,恐怕只有亡命之徒才肯幹這件事了,也不過就是多破費些銀子,這事我親自辦,夫人放心,一有了信兒我就來告訴夫人,不過……」

    連慶頓了頓,仔細的看著李青,慢吞吞的接著說道:「只是,夫人這樣,一來可是違了祖宗的遺訓,二來,這樣偷偷溜進林家祖宗的墓室,也算得上是偷墳掘墓了,這兩條,哪一樣都是大罪,這事,夫人打算怎麼善後?這事必定是瞞不過爺的。」

    李青怔住了,呆呆的看著連慶,她一心要回去,急切的想著回去,只想著進了墓室,她就能回去了,她所有的打算都只到進了墓室,壓根就沒想過若是回不去,還要從墓室裡出來,以及出來後的事!就算她走了,不用再去面對平王的怒火,可連慶呢?木通他們呢?還有鄭嬤嬤、琉璃,甚至秋月!李青怔怔的呆住了,半晌才晃過神來,眨了一陣子眼睛,微微有些洩氣的看著連慶問道:「慶叔說怎麼辦?我沒想到這個。」

    連慶愕然的看著李青,半晌才重重的歎了口氣,「夫人做事,雖然也有思慮不到之處,可從來沒有像這樣……不顧後果過!就算這事關著木蓮,夫人也應該想仔細了再動手,我看,這事還是要從長計議,仔細計劃好了再去做,夫人得記著,爺不是個好相與的,不到萬不得已,夫人還是不要惹惱了他,沒有好處!這件事,我先去打聽打聽,就算夫人一定要做,也得準備好了,想好說辭,留好後路,進去就得進去的值得了才行!若是真能在墓室裡找到木蓮大師的遺骸或是遺物,爺知道了,也會裝不知道,甚至幫著夫人掩飾一二,若是這樣莽撞的就闖進去,結果什麼也沒有,爺那裡可交待不過去!」

    李青趕緊點著頭,陪著笑說道:「還是慶叔想得周全,就照慶叔說得做好了,慶叔這一陣子,一定要把這事放心上,多留心打聽著些,若是聽到什麼信兒,趕緊告訴我。」

    連慶笑著點了點頭,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商量妥當了,連慶才恭敬的告了退出去了。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蘇泰的麻煩

    李青一個人呆呆的站在花廳窗子前,出神的看著窗外隨風晃動著的蔓蔓青蘿,凝神想一會兒,低頭笑一會兒,又出了一會兒神,過了好半天,才轉過身,帶著滿懷的興奮和不安,在花廳裡來回轉著圈,轉了一會兒,又站到窗前,似哭似笑的望著窗外的青籐出了神,呆呆的立了小半個時辰,才猛然恍過神來,轉身出了花廳,站到了院子裡,人卻有些懶洋洋起來,吩咐竹葉叫了鄭嬤嬤過來,帶著人去了浣花院。

    劉嬤嬤帶著幾個大丫頭和婆子,恭敬的接到了浣花院大門外,李青扶著琉璃的手,跨過門檻,慢慢走進了院子,浣花院裡侍候著的丫頭婆子跪了一地,李青在院子裡站定,笑著抬了抬手,「都起來吧。」

    眾丫頭婆子謝了恩,站起身,垂著手小心的退到了一邊,李青轉過身,帶著溫和的微笑,看著劉嬤嬤問道:「托婭姑娘回來了沒有?」

    「回夫人話,還沒有。」

    「嗯,」

    李青眼睛裡閃過絲傷感和悵然,暗暗歎了口氣,臉上帶著微笑吩咐道:「帶我去蘇泰姑娘屋子裡瞧瞧吧。」

    垂手侍立在正屋門口的小丫頭左右打起簾子,劉嬤嬤上前半步,引著李青等人進了正屋東廂,劉嬤嬤邊走邊陪著笑低聲解釋道:

    「蘇泰姑娘住了東廂,托婭姑娘住在西廂,每位姑娘添了四個二等丫頭,四個三等丫頭,原在浣花院裡當差的十四個粗使丫頭和婆子是共用著的。」

    李青仔細的聽著,微微點了點頭。

    東廂裡,蘇泰腰間搭著條銀紅繡纏枝牡丹繭綢夾被,面朝裡躺在床上,蘇泰的貼身丫頭小紅站在床頭,曲膝行著福禮,李青抬了抬手,示意她起來,低聲問道:「蘇泰姑娘睡著了?」

    「回夫人話,剛剛睡著了。」

    李青點了點頭,走到了床邊,探過身子,仔細的打量著蘇泰的臉色,半晌,轉過身,示意劉嬤嬤搬了只圓凳過來,放到床前,李青坐下來,輕輕拉過蘇泰的手,凝神仔細的診著脈,半晌,臉上浮出絲古怪的郁色來,把蘇泰的手輕輕放回去,站起來,一聲不吭的出了屋,走到院子裡,才停下來,轉過身吩咐劉嬤嬤道:「沒什麼大事,她願意起就起,願意睡就睡,想吃什麼就讓廚房給她做了來,不想吃也不要勉強,隨她的心意就是了,你們先好生侍候著吧。」

    說完轉身帶著鄭嬤嬤等人離了浣花院,回去桃花源了。

    進了桃花源正屋,琉璃侍候著李青去了外面的大衣服,換了身青色素羅衣裙,李青在東廂榻上靠著大靠枕坐了下來,竹葉泡了茶奉上來,李青接過茶,示意鄭嬤嬤也坐到榻上,轉過頭吩咐道:「琉璃留下來,你們都先退下吧。」

    竹葉帶著小丫頭們都退了出去,李青喝了幾口茶,才放下杯子,長長的重重的歎著氣,滿臉無奈的看著鄭嬤嬤抱怨道:「嬤嬤,這個蘇泰,現在出了大麻煩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鄭嬤嬤唬得臉色微變,「夫人,好好的,出什麼大麻煩了?」

    「嬤嬤,那個蘇泰,有了身子了!」

    李青哀歎道,鄭嬤嬤「呼」的一聲,猛然站了起來,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李青,「是爺的?這對狗男女,竟敢在夫人眼皮底下做出這等事來!夫人事先知不知道?夫人允了的?夫人什麼時候這麼好性子了?!」

    李青急忙直起上身,伸手拉住鄭嬤嬤,忙不迭的解釋道:「嬤嬤想哪裡去了,不是爺,和爺沒半點關係,是別人,別的人,嬤嬤先不要急,先坐下,坐下聽我說。」

    琉璃站在旁邊,抿嘴笑了起來,上前扶著鄭嬤嬤的胳膊,侍候著她側身坐到榻上,低聲說道:「嬤嬤也低聲些,不要急,這事跟爺可是半點關係也沒有!」

    鄭嬤嬤閉上眼睛,抬手撫了撫胸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面容才放鬆了下來,琉璃轉身倒了杯茶端過來遞給鄭嬤嬤,鄭嬤嬤接過,喝了幾口,才慢條斯理的說道:「只要不是爺的孩子,算什麼麻煩?這草原上的人,真是一點規矩禮法也不懂,一個姑娘家,竟……有了身子!真是蠻夷!」

    「嬤嬤!」

    李青笑著打斷了鄭嬤嬤的不屑,聲音低低的仔細的說了多羅和蘇泰的事,「嬤嬤,多羅現在被爺遣往了塔爾城,一時半會肯定是回不來的了,就算這會兒立即讓人傳話過去,一來一回也是半年之後了,哪裡趕得及?蘇泰若是這會兒生個孩子出來,畢竟是未婚的姑娘家,就算在上嶺草原,這也是件見不得人的醜事,往後蘇泰可怎麼見人?可若是不讓她生下來,到底也是條人命……嬤嬤,你說,這不是大麻煩是什麼?」

    「這事夫人先別急著做主,還是等爺回來,問了他再說,這蘇泰身上牽著那個多羅,多羅身上牽著爺的事,還是得等爺回來,讓爺看看怎麼處置,這樣才最妥當,夫人可不必擔了這責任去。」

    李青皺著眉頭點了點頭,輕輕的不停的歎著氣,「姑娘家把持不住,最後吃虧受苦的都是自己,看看這蘇泰,不管怎樣,這一場苦頭是吃定了!嬤嬤等會兒出去找趟丁一,問問他,爺什麼時候回來,這事可拖不得太長時候,算起來,她也有一個多月的身子了,時候再拖長了,一來要顯出身子來,就瞞不過去了,二來,若是……也是越早越好,晚了就太傷身子了。」

    鄭嬤嬤歎著氣答應了,三人沉默了半晌,李青才又笑著說道:「差點忘記了,早上木通說十里莊收拾得差不多了,要咱們過去看看,要不,就後天吧,後天一早咱們一起過去看看,乾脆就在那裡住上兩三天再回來好了,托婭既然喜歡針線,明天就讓王遠家的陪著她去平陽府,也送到三爺府上去,讓她在那兒住上幾天,讓王遠家的帶她到秋月的成衣鋪子裡玩幾天去。蘇泰懷孕的事,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

    鄭嬤嬤點頭應了。

    隔天一大早,李青帶著鄭嬤嬤、琉璃等人,一行十幾輛車,由木通騎馬在前頭引著,往十里莊出發了。

    十里莊在逸梅莊東邊,離逸梅莊大約七八里路程,鄭嬤嬤陪著李青坐在車子裡,透過車窗簾子看著外面的景色,走了五六里路,慢慢進了一片幽靜的樹林,樹林陰翳,鳥鳴上下,寬闊平實的路兩邊都是高大的樹木,濃密的樹冠隔著路握在一處,路面上只偶爾才能看到幾塊從濃陰間漏下來的斑駁光影。

    李青只覺得車子裡也一下子涼爽起來,笑著吩咐把車簾子都掛起來,讓林間帶著清香的微風無所阻攔的吹進車子裡,穿過車廂再溜出去。

    沒過多大會兒,車子就駛進了十里莊,李青一行人在寬闊的二門裡下了車,木通引著,往裡面進去了。

    辰末時分,黑衣衛拱衛著平王,到了逸梅莊大門口,平王跳下馬,直奔莊子裡進去了,丁一急奔著迎出來,剛奔到影壁後,就看到平王大步走了進來,丁一急忙撲倒在地磕著頭,平王也不停步,邊疾步往裡走,邊緊繃著臉問道:「夫人起來了沒有?」

    丁一急忙爬起來,急跑了幾步跟上去回稟道:「回爺的話,夫人一早就帶著人去十里莊了,不知道爺今天回來。」

    平王猛的停住了腳步,丁一急忙收住步子,又趕緊往後退了半步,微微躬下了身子,「十里莊?」

    「是,十里莊剛剛收拾妥當,夫人帶著人過去看看收拾的合不合適,說是要住上兩三天再回來。」

    丁一恭敬的回道,平王皺起了眉頭,緊繃著臉立了片刻,轉身大步往大門外走去,「去十里莊!」

    「是!」

    丁一答應著,緊跟在平王身後出了大門,黑衣衛已經下了馬,丁統領正大聲笑著,安排著佈防,見平王出來,急忙住了口,丁一揮手示意丁四牽馬過來,平王冷著臉,翻身上了馬,丁一在前面引著,往十里莊方向疾馳而去,黑衣衛急急忙忙的上了馬,跟在了後面。

    婆子引著平王進了花園,李青得了稟報,帶著鄭嬤嬤、琉璃、竹葉等人剛出了湖中水閣,平王已經站在了湖邊,背著手看著李青沿著九曲橋,腳步輕盈的走過來。

    李青曲膝行了禮,滿眼驚訝的看著平王,笑著說道:「爺什麼時候回來的?前天聽丁一說,爺還在隴平府呢,沒想到爺已經回來了。」

    「剛到,說你到了這裡,就趕過來了。」

    平王臉上微微帶著些倦色,溫和的說道,李青仰起頭,仔細的打量著平王,風塵僕僕,鬢角散落出幾根頭發來,眼睛裡帶著細細的血絲,一幅長途跋涉後疲憊的樣子,「爺是連夜趕回來的?出什麼事了?」

    「嗯,沒出什麼事,我不耐煩在路上耽擱,趕得急了些。」

    平王低著頭,仔細的上下打量著看起來精神氣色都很好的李青,暗暗舒了口氣,面容放鬆下來,露出了笑容。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05:12 PM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十里莊

    「我陪爺回去沐浴洗漱,先歇息一會兒吧。」

    李青笑盈盈的說道,平王點了點頭,伸手牽住了李青的手,竹葉上前兩步,在前面引著,沿著小徑,往竹園居過去了,鄭嬤嬤、琉璃帶著丫頭婆子急忙抄近路先回去準備了。

    「這莊子比逸梅莊還要大上一倍有餘,剛才那湖原來很小,慶叔讓人在湖中間先建了三間水閣,再把湖挖得大了好幾倍去,裡面的荷花是從逸梅莊後湖裡移過來的,爺看著滿湖的荷花,是不是覺得眼熟?」

    李青一邊走,一邊笑盈盈的介紹著,平王低著頭,微笑著看住李青,他沒注意到湖裡還有荷花,他站在湖邊,只看到了一身綠羅衣裙的李青,他沒看到那湖有多大,也沒看到湖中的水閣。

    「湖裡的水閣,外間我讓人做成了小書房,夏天裡喝喝茶,看看書,最好不過,咱們日常起居,我選在了竹園居,那裡是這莊子裡位置最好、景色也最好的一塊地方,去年新建的院子,裡面我讓木通全部鋪了水地龍,到了冬天才舒服呢!」

    李青頓了頓,輕輕笑了起來,她辛辛苦苦做好的地暖,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了呢!

    「木通抱怨說,這水地龍做起來浪費銀子,用起來更浪費銀子,其實也浪費不了多少銀子,木通什麼都好,就是太小氣!爺說是不是?」

    李青笑語盈盈的說著閒話,平王握著李青的手,微笑著點著頭,心情如同夏日裡盛開的花兒一樣,放肆的盡情的舒展了開去,在燦爛的陽光下搖曳著。

    兩人回到竹園居,平王沐浴洗漱出來,李青侍候著他換了身月白色繭綢衣褲,平王坐到東廂窗下寬大的矮榻上,李青半跪在平王身後,拿大綿帕子慢慢給他絞著頭髮。

    「爺不是說要過一陣子才回來的嗎?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怎麼突然就趕回來了?」

    「沒什麼事,聽說你病了,回來看看。」

    平王語氣淡淡的說道,李青絞著頭髮的手頓了頓,「那爺那邊的事都處置好了?還要再過去嗎?」

    「嗯,住幾天,再過去。」

    「那爺回來,就是為了看我嗎?」

    半晌,李青突然慢騰騰的問道,平王點了點頭,「丁一傳信說你病了,說得不明不白,我不放心,回來看看你。」

    李青眼睛裡湧出笑意來,說起來,他對她,即便是出於利益,也算是很不錯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感覺起來,他是愛著她,寵著她的,有時候,她也能感覺得出來,他那份寵愛裡,至少在那一刻,是有一些真心在的,這對他和她,都應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吧。

    李青臉上盈滿了笑意,人情世事,若揭開所有的真相,看到的還能和表面上一樣光鮮,一樣美好的,也許有,但肯定極少,糊塗人的世界美好又幸福,正所謂難得糊塗,不就是這樣嗎?她也應該糊塗些,凡事不要想得那麼明白,糊糊塗塗的留一份美好的記憶給他和她,

    「我給你把頭髮絞乾,你去睡一會兒,我去小廚房,中午下廚給做你蔥燒蹄膀、紅燒肉,好不好?我做得可比竹雨做得好吃得多呢。」

    李青笑語盈盈的說著話,平王怔了怔,笑意從眼底湧出來,溢滿了臉龐,轉過頭,看著李青輕輕笑著打趣道:「是你做,還是你指揮著竹雨做?還是我和你一起去,你說,我來做好不好?」

    李青窒了窒,用帕子裹著用力往下拉著平王的頭髮,平王的頭被拉得往後仰去,急忙叫道:「好好,是你,你做的!你輕點,輕一點。」

    李青手下鬆了鬆,放下帕子,一邊用梳子給他通著頭髮,一邊問道:「你幾夜沒睡了?」

    「就兩個晚上。」

    「你現在就得去睡一會兒才行!」

    李青語氣堅定的說道,平王輕輕笑了起來,聲音裡帶出絲懶洋洋的曖昧來,「那你陪著我睡,你不陪我,我哪裡睡得著!」

    「不行!我陪著你,你才真正睡不著呢!」

    李青給平王通了頭髮,也不綰起來,轉身下了榻,笑盈盈的伸出手,拉著平王下來,牽著他往內室進去了,「爺今天還是聽我的話,先睡一會兒,我去廚房給你做飯去,你都兩夜沒睡了,睡一會兒,人才能舒服起來。」

    內室鋪著深色的柚木地板,東南兩面都是落地的窗戶,裡外各掛著一層淡綠綃紗簾,中間掛著層褐色繡梅樹梅花的綈綢簾,在微風中輕輕飄拂著,床很寬大,放在屋子正中,床頭靠牆,另外三面都沒有欄桿和檔板之類,床上鋪著床極大的白色綃綢薄被,邊角用深淺的綠色繡著不斷頭纏在一起的青籐,一直垂到了地板上,東邊窗下放著張睡榻,榻前頭放著桿彷彿彎著腰一樣的落地燈架,上面掛著盞圓圓的紅色紗燈,燈下面垂著長長的流蘇,榻腳處矮幾上的白瓷矮瓶中滿滿插著紅艷艷的半開的薔薇,屋角的高幾上,放著盆翠雲草,逼人的青翠直垂下來。

    平王打量著室內,低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這屋子佈置得別緻得很,看著就讓人舒服。」

    李青笑著走到窗前,半關了窗戶,拉了上窗簾,屋裡光線暗淡下來,李青回過身,平王已跟了過來,圈住李青,低頭就吻了下來,李青忙躲開去,「你去歇著,我……」

    平王堵住了李青的嘴,兩隻手伸到李青腰間去解她的裙子,攬著她貼緊到自己自己身上,往榻上倒了過去……

    琉璃在外間,悄悄屏退了丫頭,退到正屋門口守著聽傳喚。

    平王摟著李青,一隻手支著頭,側著身子躺在床上,另一隻手輕輕撫過李青纖細的腰間,有些癡迷的看著懷裡的人兒,「等會兒,我陪你去廚房,嗯?」

    「我累了,沒力氣做菜了,不去了。」

    李青拉過夾被,蓋在身上,懶洋洋的說道,平王輕輕笑了起來,低下頭咬了咬李青的耳垂,慢慢的說道:「好,那就晚上做,晚上我陪你去做。」

    「晚上也沒力氣做菜!我要去沐浴了。」

    李青支起上身,平王眼睛直直的盯著李青胸前,輕輕吸了口氣,直起身子,伸手攬著李青拖到了懷裡,「青青,別動,讓我看看……」

    「你真的兩夜沒睡了?唉,你……」

    直到申末時分,兩人才起來,吃了晚飯,平王懶洋洋的半躺在東廂房窗下的榻上,環顧著四周,「木通做得不錯,這院子是比逸梅莊佈置的舒適妥當。」

    「嗯,我也喜歡這個院子,反正離逸梅莊也近,我想在這裡住一陣子,你看好不好?」

    李青懶懶的窩在平王懷裡,慢騰騰的說道,平王笑了起來,聲音溫和的應承著:「好,爺陪著你在這裡住上幾天,回頭讓木通去看著把春熙院也重新佈置了,都照著你喜歡的樣子,再把春熙院和前院外書房連到一處,我中午回去看你也方便得多。」

    李青怔了怔,抬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我一年在春熙院連一個月也住不到,浪費這個銀子做什麼?再說,王府是講規矩的地方,哪能像這十里莊一樣,只講個舒適方便就行的?對了,還有件麻煩事,正等著爺回來,好請了爺的示下呢。」

    李青不等平王說話,就轉了話題,「那個蘇泰,有了身孕了。」

    平王怔了怔,突然輕笑起來,看著李青問道:「你看,這個孩子,是讓她生下來好?還是不讓她生下來好?」

    李青沉默了半晌,才低聲說道:「我哪裡知道,聽爺的吩咐就是了。」

    「當然是生下來的好,生下來,最好是放到咱們這兒,咱們給克列部養著,若是兒子就更好了,這可是多羅的長子!」

    李青抬頭看著滿臉笑意的平王,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平王伸手攬過李青,俯在她耳邊,慢慢的低低的說道:「青青,咱們也生個兒子,好不好?」

    李青轉過頭,目瞪口呆的看著平王,「你?」

    「我今年也快三十歲了,生了兒子,要養他大,要教他權謀、教他功夫、教他理政,要教他的東西多得很呢,等他成了親,爺就把這韓地交到他手裡,我帶著你住到玉山去,你想去哪裡,我就帶你去哪裡,好不好?」

    平王溫言軟語的哄著李青,「爺,你說什麼胡話呢?我怎麼能……林家存著的那兩枚百子蓮,都被我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怎麼突然說起這樣的胡話來?」

    李青直起身子,有些愕然而氣急的說道,平王臉上帶著絲疑惑,笑著伸手攬過李青,溫和的解釋道:「在隴平府,我見過大巫,說這百子蓮,是比木蓮令還要貴重的東西,並不是專門用來絕人子嗣的,世人只是不知道它的用法罷了,這百子蓮的妙處,木蓮自然知道,他留下這兩枚百子蓮給咱們林家,肯定不是為了要絕了林家的子嗣,青青是木蓮傳人,必定也知道這百子蓮的用法,不然……」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遊園(上)

    平王頓了頓,「以前的事,是我委屈了你。」

    李青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平王,好半天,才說出話來,「那個大巫,跟你胡說八道什麼了?這百子蓮還有什麼用法?他是聽過還是見過?木蓮留下的筆記也好,傳說也好,你在哪裡見過聽過這百子蓮還有什麼不一樣的用法的?他既沒說過,也沒寫過,我怎麼會必定知道什麼別一樣的用法不用法的?」

    李青說著說著,有些氣急敗壞起來,平王往後靠了靠,滿眼疑雲、神情卻極溫和的看著李青,慢吞吞的說道:「木蓮留在拉井山的那個匣子,青青是怎麼知道開法的?」

    「我!」

    李青一下子噎住了,「匣子裡的那枚戒指,那顆金剛石,太過精緻,沒有哪個能工巧匠能做出那樣的物件,你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還有,你怎麼知道戒指裡面有印記的?那個匣子和那個戒指,你好像見過、認識一樣,哭得那樣傷心,就算大巫不說,你肯定也知道那是木蓮大師的東西,是不是?你是怎麼認出那些是木蓮大師留下的東西的?你和木蓮大師,對著那東西,都是一樣傷心的痛哭,我不知道你和木蓮大師之間怎麼個傳承法,可木蓮大師知道的,你肯定都知道。」

    李青呆怔怔的看著一臉好奇、疑惑,卻又有著某種篤定的平王,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她沒辦法解釋,也不能解釋她和木蓮之間的傳承!她和木蓮之間,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傳承!她和他不過是來自同一個地方!都是一縷幽魂,不,她是,他還不一定是。李青別過頭去,垂著眼簾,半晌才轉過頭,看著平王,慢慢的說道:

    「我和他的傳承,和這些沒有關係,木蓮行醫用藥的心得體會,都被他記在了木蓮筆記裡,那本筆記,只記到他離開寒谷寺那一天為止,再往後的,我還沒找到,寒谷寺裡曾經存過一枚百子蓮,老和尚說過,木蓮有交待,百子蓮能解百毒,只是解毒的同時也會絕了服藥人的子嗣,這個藥,不過是兩害權衡取其輕罷了,至於這百子蓮的毒,我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什麼東西、有什麼法子能解了去!若要有,最有可能的,大概就是木蓮離開寒谷寺之後記的筆記了,也許他這個法子記在那裡面了,也許,連木蓮也沒辦法解了去。」

    平王直起身子,攬過李青,低下聲氣慢慢的說道:「青青,遇到你之前,我是荒唐了些,以前是我做得不對,你要是生氣,怎麼罰我都行,只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李青轉過頭,眼神凝重冷冽的看著平王,一字一句鄭重的說道:「我已經吃了那兩粒百子蓮,這輩子是沒法有孩子的了,爺不要再生出幻想來!當初娶我時,爺就沒打算讓我生孩子,這些我都知道!就是因為爺的打算我心知肚明、一清二楚,我才遵從了爺的安排,明知是百子蓮,還是吃下了,爺如今再說出這樣的話來,硬要把這事說成是我的過錯,是我在負氣,爺也太過份了些!」

    平王臉上青紅不定,有些狼狽的看著李青,半晌才說出話來,「青青,你想多了,我不是怪你,我怎麼能怪你呢?我就是,想要個孩子,想要個咱們兩人的孩子,我以為,你是木蓮傳人,沒有你解不了毒,治不了的病,你不要生氣,你若不願意,就不願意。」

    「不是我不願,是不能,不能!」

    李青有些氣急敗壞起來,若他真以為她不是不能,而是不願,還不知道會想出什麼樣的花招來,她一定要和他說清楚了才行。

    「好好,是不能,不能!」

    平王立即陪著笑臉,安撫著漲紅了臉的李青,「你!」

    李青瞪著平王,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半晌才恨恨的推開平王,轉身下了榻,摔簾子出門去了,平王急忙下了榻,跟在李青後面出了屋。

    第二天,李青醒來時,平王已經練完功,回到了院子裡,丁三捧著一大束半開的月季跟在後面,竹葉忙上前接過,捧著送進了屋裡。

    李青坐在妝台前,竹枝拿著根碧玉垂花簪正仔細的給她插到髮髻上,平王微微笑著在榻上坐了,水蘇奉上茶,平王接過,喝了一口,「剛才經過汲月軒,看見這花開得好,就採了些回來給你插瓶。」

    李青轉頭看著竹葉手裡捧著的月季,微微挑了挑眉梢,吩咐水蘇取了只白色闊口冰紋矮瓷瓶來,看著竹葉仔細清理乾淨枝葉,密密的插好,放到了矮榻旁的高幾上。

    兩人吃了飯,平王笑著建議道:「昨天你也沒來得及逛這園子,這會兒,我陪你去逛逛?爺正好幫你看看這園子佈置的是不是妥當,怎麼樣?」

    李青有些驚訝的仰頭看著平王,「這園子一圈看下來,怎麼著也得大半天的功夫,爺那麼忙,哪有時候陪我看這園子?」

    「官員們還有休沐呢,我難得歇上一天半天的,怎麼不行?走吧。」

    平王微微笑著,擁著李青往外走去,琉璃忙帶著竹葉、竹枝跟在後面侍候著,李青回頭吩咐道:「去叫木通來,這園子他最熟。」

    「不用叫他,咱們隨便逛逛。」

    平王叫住了丫頭,小丫頭遲疑的看著李青,李青笑著示意她退下,和平王一起,出了院門,往園子裡逶迤而去,琉璃和竹葉等人放慢腳步,遠遠的跟在了後面。

    園子裡林木茂盛,到處是粗大的古樹,青石小徑在濃陰下曲折蜿蜒著延伸出去,路兩邊錯落有致的點綴著花草籐蔓,兩人沿著青石路邊走邊看,慢慢往前走去。

    「爺,蘇泰也罷,孩子也好,都算不得什麼,蘇日娜也說過,多羅不像他父親,蘇泰也沒有蘇日娜那樣的手腕心計,過幾年,多羅的後院只怕也一樣是妻妾成群,就算蘇泰這次能生個兒子,也不見得就有什麼大用處。」

    李青和平王並排走著,歪頭看了看一臉愜意的平王,想了想,笑著說道,平王腳步頓了頓,微微低頭看著李青,伸手攬在了李青的腰間,溫和的說道:「蘇泰的事,你看著處置就行了,這些女人和孩子的事,你自然比我細心,想得也周到。」

    頓了頓,平王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著李青,看住她的眼睛,「青青,你有什麼話,有什麼想法,跟我直說,你是我的妻,我的心思不會瞞你,你也和我說實話,你我之間坦誠相待,好不好?」

    李青驚訝的仰頭看著平王,立即點著頭,笑著說道:「這是本份,我哪敢不和爺說實話,爺不要嚇我。」

    平王眼睛裡掠過絲失望,伸手攬過李青,用力的抱了一抱,才放開她,攬在她腰間繼續慢慢往前走,「我十六歲那年,父親中了毒,奄奄一息,沒拖幾天就過去了,那一年,韓地遠征塔爾城剛剛敗回,平陽府一帶旱得顆粒無收,大哥駐在軍中,緊盯著奚地,一步不敢離,三弟只有十三歲,我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咬牙撐著,遵著父親的遺囑,秘不發喪,以父親的名義到慶國請求賜婚,娶了趙氏進門後,才辦的喪事。」

    李青有些發怔的聽著,轉過頭看著平王,平王低著頭,攬在李青腰間的手微微用了點力,讓她貼近自己些,慢騰騰的繼續說道:「趙氏懷紅敏的時候,安排我收了她身邊的兩個丫頭,母親也作主抬了文氏進來,那時候,我x常起居都是在春熙院,慶歷十九年,我和奚地開戰,處處被人佔去先機,五萬將士,全部折在了奚地,那時候黑衣衛剛建了一年多,也虧得有他們拚死護著,我才逃出條命來,二百名黑衣衛,後來只逃出王大齊和丁勇兩個人。」

    平王臉色陰沉下來,緊緊抿著嘴,低著頭看著腳下的青石,慢慢往前走著,李青微微仰著頭,小心的看著平王,他今天怎麼突然說起這些秘辛事?他要做什麼?沉默了半晌,平王聲音低沉的繼續說道:「回來我就讓趙勇查,查奚地為什麼能處處佔了我的先機!」

    平王停了腳步,轉頭盯著李青,恨恨的說道:「你肯定想不到是誰!是趙氏身邊的大丫頭,偷了我的文書,我一怒之下,杖斃了她身邊所有的陪嫁丫頭!趙氏大鬧起來,砸了春熙院,吵著鬧著要回娘家,我就囚禁了她,她當時懷了身子,當天就小產死了。」

    李青怔怔的看著平王,平王頓了頓,「我沒殺她,她脾氣大,鬧得太厲害,才小產的,我,拖了小半個時辰,叫的太醫,她身子一向強健……」

    李青上前半步,輕輕抱住平王,把臉貼在他胸前,平王用力摟住李青,下巴抵著她頭頂,兩人站了半晌,才慢慢往前走去。

    兩人信步走到了湖邊,湖中輕紫淡粉的各色荷花在碧綠的荷葉間,隨風招展著,李青笑盈盈的建議道:「咱們去水閣裡喝杯茶、歇歇腳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07:34 PM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遊園(下)

    平王笑著點了點頭,兩人沿著九曲橋,進了湖中間的水閣,琉璃、竹葉等人忙跟上,在水閣後退間的紅泥小爐上煮上水,清洗杯壺,準備茶水。

    水閣一面放著高至屋頂的書架,架子上只零零落落的放著幾本書,書架對面放著張巨大的書案,案上筆墨紙硯俱全,紫檀木筆架上滿滿的掛著大小各色毛筆,平王看著案上一排幾十支毛筆,又看看李青,笑出了聲,李青也不理他,走過去把水閣三面的窗戶全部推開,微風裹帶著荷花的清香撲面吹來,李青笑容滿面的轉過頭,看著站在身後的平王笑著說道:「爺看這裡好不好?裡面一間,我已經讓鄭嬤嬤搬了張床榻進去,若是天氣再熱了,我就搬到這水閣裡住著。」

    平王越過李青的肩頭,看著外面寬寬的簷廊和滿湖隨風晃動的荷花荷葉,笑著點著頭,「真是處好地方!今天就很熱,咱們晚上就睡在這裡,這湖裡,準備了船沒有?」

    「有,不過是小船,很好看的小船,就是水閣邊繫著呢,爺要劃船嗎?」

    平王搖了搖頭,李青輕盈的轉了個圈,拉著平王出了書閣,簷廊下放著兩把紫竹搖椅上,李青拉著平王,把他按到左邊的搖椅上,自己坐到了右邊的搖椅上,琉璃和竹枝用黃楊木小托盤托了兩杯茶和一碟子葡萄送進來,放到了搖椅中間的幾上,退了下去。

    李青起身端了杯茶遞給平王,自己也取了杯,坐到搖椅上,瞇著眼睛,搖著搖椅,慢慢喝著茶,輕輕感歎著:「偷得浮生半日閒。」

    平王輕輕笑了起來,轉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這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是我,可不是你,你哪天不是閒著的?你準備什麼時候去太醫院看看?」

    李青窒了窒,也不理他,揚聲叫了琉璃進來,笑著吩咐道:「準備紙筆,我有幅對子,你寫下來,拿出去交給木通,讓他出去請人寫了,再找個匠人鐫到這水閣前的那兩根柱子上去。」

    琉璃答應著到案子前,鋪開宣紙,研起墨來,平王放下杯子,站了起來,走到書案前,舒展著胳膊,笑著說道:「哪裡還要請人寫?爺給你寫,往後,你這園子裡的聯匾對子,爺都給你寫了!」

    李青放下杯子,也跟著站起來,走到平王身旁,歪著頭看著他,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雖說爺這字,不用花錢,可你的字殺伐之氣太重,跟我這園子裡這份寧靜平淡哪裡搭配得起來?還是算了吧!」

    平王看著李青,眉梢高高揚起又落了下來,轉過頭,示意琉璃再磨些墨,從筆架選了支狼毫短鋒來,拎起筆來,沾足了墨,轉頭看著李青,帶著些笑意認真的說道:「這園子裡花草太多,沒爺這點殺氣鎮著,容易生出妖魅來,我又不能寸步不離的陪著你,爺的字,殺伐氣重,倒正好用來鎮著這園子,你說吧。」

    琉璃忙低下頭,忍著笑,磨起了墨,李青眨了眨眼睛,看著平王,半晌說不出話來。

    平王寫好了對聯,琉璃叫了個小丫頭給木通送了出去,兩人又坐到搖椅上,在水閣裡消磨了大半個時辰,才離開水閣,沿著湖邊,信步往前逛去,一路上走走停停,又逛了一個多時辰,爬上了園子裡的小山,李青額頭帶著些汗,懶懶的靠在山頂閣子裡的竹榻上,招手叫過琉璃,吩咐道:「你去叫人抬個兩人抬來,把我抬回去吧,我走不動了。」

    平王揮揮手,斥退了琉璃,側身坐到榻上,滿眼笑意的看著懶懶的靠在榻上的李青,感歎著問道:「這才走了多大會兒?你這一路上,歇的時候比走路的時候還多,這就累得走不動了?」

    李青認真的點著頭,「我身子弱!」

    「這樣可不行,往後要是忙起來,光坐著聽人回事,你都撐不下來,從明天起,每天早上還是早一點起來,沿著那湖先走上一圈,要不,你跟著我練些吐納功夫吧,也能強身健體。」

    平王笑著建議道,李青不停的搖著頭,「這些以後再說,以後再說,你讓琉璃去叫人來把我抬回去。我累壞了。」

    「不用叫人,我抱著你回去。」

    李青怔了怔,抬頭看著平王,古銅色的臉,皮膚很好,五官輪廓分明,沉穩而深邃,眉眼間的笑意,沖淡了那份陰冷和煞氣,顯得人溫暖而安全,這會兒,正溫柔而專注的看著她,李青微微有些出神的看著眼前的臉,她一直警惕著,緊張著,從來沒有這麼仔細的看過他,原來她嫁的,還是個難得的帥哥!李青慢慢笑了起來,歪到平王懷裡,越笑越厲害,漸漸大笑起來,平王也跟著笑了起來,李青笑了半天,才止了笑,滿眼笑意的看著平王問道,「爺笑什麼?爺可知道我笑什麼?」

    「我笑,是你笑得讓我歡喜的很,你笑什麼,說給我聽聽。」

    「我在寒谷寺的時候,有一次聽人說,他們那兒有個風俗,成親那天,新郎要把新娘子從大門口一直抱進新房,中間不能放下來,否則就不吉利。」

    「這風俗倒有趣。」

    「是啊,有趣倒是有趣,這新娘子若是瘦小些,或者是小門小戶的,大門口離新房只有幾步路,都還好點,若是這新娘子又胖又大,新郎家又是院子套院子,從大門口到新房要走上一刻鐘兩刻鐘的,那新郎就有得苦了。」

    李青眼神有些迷離而悵然的看著平王,又笑了起來,平王站起來,彎腰抱起李青,邊緩步往外走去,邊笑著說道:「今天咱們也依一回這規矩,我抱你回新房,那你晚上,可要洗手做羹湯給我嘗嘗。」

    第二天一早,平王就離了十里莊,往金川府去了。

    李青叫了鄭嬤嬤進來,屏退了眾人,低聲交待道:「蘇泰的事,還得辛苦嬤嬤,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是讓她自己作主的好,只是,嬤嬤就多費些心吧,和她好好說說清楚這中間的利害,她這麼年青,往後孩子多的是,若她執意要生下來,那也隨她去。」

    鄭嬤嬤笑著點頭應了,「夫人放心,我省得了,若是……是不是暫時把她挪到無著庵外頭的院子裡住上一陣子?這事,在莊子裡總不太好。」

    「不用挪了,就讓她在浣花院吧,也沒那麼多好忌諱的,若是她自己定下來了,你就打發人來接我回去,這事,還是我看著些好,還有,再讓人告訴無著庵,準備著做幾場法事超度超度吧。」

    鄭嬤嬤點頭應了,告了退出去了。

    隔天,李青就帶著人回了逸梅莊,略歇息了片刻,就帶著琉璃和竹葉去了浣花院。

    蘇泰眼睛紅腫,面容憔悴的靠在床上,淚眼欲滴的看著李青進來,鄭嬤嬤跟在後面,眉梢輕輕佻了挑,這些草原上的蠻夷,一點規矩禮法也不懂。

    小紅曲膝行了福禮,搬了張椅子過來,李青在椅子上坐下,轉頭看著小紅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和你家姑娘說說話。」

    「夫人不用讓她迴避了,她從頭到尾都知道的。」

    蘇泰聲音低落的說道,李青微微垂了垂眼簾,轉過頭,看著蘇泰笑著說著話,「嗯,蘇泰姑娘可想仔細了,這主意定下來,可就改不了了。」

    蘇泰用帕子捂著臉,點著頭,低聲抽泣起來,李青眼神微微有些清冷的看著她,半晌,才回過身吩咐竹葉把藥送過去,竹葉打開手裡的小食盒,從裡面取了只白瓷蓋碗出來,遞給了小紅,李青聲音平緩的說道:「這是頭一遍藥,戌初時分,我再讓人送一碗藥過來,明天辰正時分吃第三遍藥,第三遍藥過後半個時辰,就能見紅了。這藥效緩了些,不會太過傷身,也不至於耽誤了你往後的生育。」

    蘇泰抽泣聲更大了,漸漸有些泣不成聲起來,李青微微皺起了眉頭,鄭嬤嬤笑著勸道:「蘇泰姑娘且放寬心,就當生了場病罷了,這事過後,就忘了吧,往後就都是好日子了,還長著呢。」

    蘇泰抬起頭,淚眼婆娑,哽咽著說道:「夫人,我……害怕,多羅,要是他回不來了,要是他,不肯娶我了,夫人,我該,該怎麼辦?我當初不該應了他!夫人,我後悔得很……!」

    李青輕輕歎了口氣,看著蘇泰慢慢的說道:「蘇泰,你記著,往後,做事要謹慎,可若是錯了,承擔下來就是,再後悔有什麼用?我答應過你,只要多羅活著,只要你肯嫁他,他就得娶你,若多羅死了,你想嫁,我也讓你嫁進克列部做節婦去,若你不想做節婦,再找別人嫁了就是。現在想這個,有什麼用?你也是太空了,等你身子好些,跟著鄭嬤嬤學學管家理事吧,免得等你以後成了親,連個家也管不好!」

    李青說完,也不等蘇泰說道,轉過頭吩咐小紅,「侍候你家姑娘把藥吃了。」

    看著蘇泰吃了藥,李青站起來吩咐道:「蘇泰姑娘病了,竹葉這幾天就留在浣花院侍候著,鄭嬤嬤等會出去吩咐一聲,這一陣子,浣花院的大事小事,先都聽竹葉調遣吧。」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書

    竹葉和鄭嬤嬤曲膝應了,李青轉過身,微微笑著看著蘇泰告辭道:「蘇泰姑娘且放寬心,好好歇息著吧,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了竹葉就是。」

    說完,也不等蘇泰答話,轉身出了屋,帶著琉璃回去桃花源了。

    第二天辰末時分,李青帶著琉璃到了浣花院東廂時,竹葉和小紅正侍候著蘇泰在後面淨房中,不大會兒,小紅扶著臉色蒼白的蘇泰出來,琉璃忙上前,幫著侍候蘇泰在床上躺好,竹葉托著只黃銅盆出來,遠遠的放到李青面前,李青皺皺眉,用帕子微微掩了口鼻,示意竹葉放得近些,仔細的看著盆裡的血塊,半晌,皺著眉頭,吩咐道:「竹葉找支木棍子來,撥開些,這樣混在一起,看不清楚。」

    竹葉轉身進了淨房,找了支衣架子來,依著李青的示意,慢慢的撥著盆裡的血塊,李青仔細的看著,直到看到一塊指甲大小的一塊肉來,才鬆了口氣,趕緊揮手示意竹葉拿了出去,轉過身,看著躺在床上的蘇泰,微微笑著溫和的說道:「蘇泰姑娘,已經乾淨了,就當是月事吧,過個七八天,身上就能乾淨了。好好歇息著吧。」

    蘇泰眼睛又紅了起來,李青忙笑著制止道:「不能再哭了,要是再哭,以後眼睛要痛的,可治不好的,小紅,好好開解著你家姑娘,養好身子才是正經。」

    小紅忙曲膝應了,李青看著委靡異常的蘇泰,暗暗歎了口氣,「你放寬心養好身子,這會兒,就不要想那麼多了,這一個月裡,飲食生活要注意的,我都交待了竹葉和鄭嬤嬤了,你只安心養好身子,等多羅回來漂漂亮亮的做個新嫁娘就是了。」

    蘇泰點了點頭,李青又囑咐了幾句,才帶著琉璃回去了。

    隔天,月靜趕回了平陽府,帶著幾輛大車進了逸梅莊,李青急忙接到了二門裡。

    月靜是從呼和城直接回去寒谷寺,又從寒谷寺經金川府趕了回來,這幾個月日夜兼程的趕路,人累得又黑又瘦,身量苗條了下來,圓臉上的肉也瘦沒了,下巴尖了出來,幾乎讓人認不出來了。

    李青拉住月靜的手,上下打量著她,滿身疲憊、風塵僕僕,一臉憔悴,頭髮有一寸多長,配上黑瘦而憔悴的臉,倒顯出幾分古怪的時尚味道來,李青心疼的拉著月靜只管往裡走,也不理會二門裡的大車,「……靜兒跟著我在莊子裡好好歇歇,我讓琉璃侍候你好好洗一洗,再讓竹雨做一桌子好吃的犒勞你,讓她天天給你做好吃的!讓竹葉剝松子給你吃,你好好歇上十天半個月的,只管吃好睡好!把肉都養回來!」

    月靜一把拉回了李青,點著後面的幾輛大車,滿臉痛苦的說道:「青青,你先點了車上的書去,先收了這幾車勞什子再和我說話!方丈說了,這幾車書送到你手裡前,你沒收好點清楚前,讓我睡覺都得睜著只眼睛,人在書在,人不在書也得在,你快趕緊點了、收了!好讓我閉上兩隻眼睛睡覺去。」

    李青被月靜扯了回來,睜大了眼睛,驚訝的看看月靜,又看看車子,「你說車上是什麼?書?什麼書?哪來的書?」

    「我哪裡知道,方丈讓交給你,我就交給你,我又不看書!你先趕緊收了,讓我也能好好睡一覺!」

    月靜拖著李青走到車前,一把把車上蓋著的雨布拉下來,甩到了一邊,車上整整齊齊的碼著十幾個樟木箱子,用繩子緊緊的捆在一起,旁邊侍立著的腳夫模樣的人上前兩步,利落的解開繩子,把箱子搬了幾隻下來,李青忙止住了,「先不用急著搬!」

    月靜從懷裡摸出個捲成了一團的本子來,塞到李青手裡,「那,這是書單子,方丈寫的,方丈說了,讓你對著書單子看好了,才算我交清楚了!」

    幾個腳夫把後面幾輛車子上的雨布也掀了下來,李青皺著眉頭,看著幾輛車子上堆得滿滿的巨大的樟木箱子,招手叫了木通過來,把那卷本子遞過去吩咐道:「你和他們對著仔細點清楚了,點完了,每人賞五十兩銀子,再吩咐廚房準備好酒菜,讓他們歇息好了再回去覆命。」

    月靜拉了拉李青,指著那些沉穩健壯的腳夫抱怨道:「青青,他們是我在金川府雇的腳夫,你怎麼能讓人家給你點東西?再說,」

    月靜壓低了聲音,貼到李青耳邊,「每人五十兩銀子!你給那麼多幹什麼?!我都付過銀子了!」

    李青轉過頭,憐憫的看著月靜,「可憐的靜兒,其實從寒谷寺出來,你就是天天睡死過去,也沒什麼事。」

    李青招招手,叫了領頭的腳夫過來問道:「你是跟著趙勇的,還是跟著丁二的?」

    「回夫人話,小人在丁二爺手下做事。」

    領頭的腳夫單膝跪下,行著軍禮,利落的答著話,「你是從金川府開始接的差使?」

    「是,在慶國境內是趙三爺遣人一路護送著,進了金川府,丁二爺就派小人接手了。」

    李青轉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月靜,月靜瞪大了眼睛,轉著圈看著四周筆立站立著的腳夫,指著李青恨恨的抱怨:「你!你怎麼不早說?!」

    「我怎麼知道老和尚安排你做什麼?你要自己動動腦子,用眼睛好好看看清楚的!你也不看看,哪個腳夫行有這樣的腳夫的?肯定是人家上門找你的吧?也沒跟你談價吧?你說多少就多少?」

    月靜呆呆的點著頭,李青點著她的腦門,「就你這樣的,沒被人家拐去賣了,真是命大!好了,你也別操心了,跟我進去吧。」

    李青轉過頭,看著領頭的腳夫含笑問道:「這幾輛車,送到這裡,爺知不知道?」

    「回夫人話,是爺吩咐送過來的。」

    李青點了點頭,叫了鄭嬤嬤過來吩咐道:「嬤嬤讓人把疏梅居收拾出來,做書房吧,這幾車書,先放到那裡去,順便在前院準備出幾間謄抄房來,過一陣子,我想找些人來,把這些書都整理了抄一遍。」

    鄭嬤嬤答應著出去了。

    李青轉身拉著月靜,往桃花源走去。

    「靜兒,老和尚讓你送了這些東西過來,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寺裡好好的,方丈也好好的,方丈說,這些書,得放你這裡,這書也就你願意看,就這樣!」

    「靜兒,你什麼都好,就是反應太慢,眼神不好,我問你也真是白問!」

    「那你還問我?我眼神怎麼不好啦?夜裡沒有月亮,藉著星光我都能看清楚地上的螞蟻!」

    月靜忿忿的說道,李青忙拉了她,「好好,你眼神好,好得很!老和尚有沒有讓你帶什麼話給我?這次寺裡一共來了幾個人?交給誰了?」

    「方丈還讓我告訴你,八月初他要開大法會,請帖都已經發出去了,寺裡這次一共來了一百一十六人,分了兩批,一批走水路,經金川府進的平陽府,人已經到了,慶叔安置的,還有一批,是從上嶺關過來的,聽說也快到了。方丈說,以後不再大批派人過來了。」

    李青皺著眉頭,看著月靜,老和尚要開大法會,肯定是要宣佈這個護法的事了,這之前,把這些典籍送過來,這次又送來了這麼多人,加上之前陸陸續續過來的僧尼,竟有將近兩百人了,寒谷寺幾乎一半的人都到了平陽府了,老和尚這是什麼意思?竟像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一樣!

    這事,得找王爺問問清楚,無論如何,不能讓老和尚有什麼閃失。

    其其格和托婭在平陽府住得很是愜意,兩人結伴到處遊逛,蘇夫人任由她們天天在城裡吃喝玩樂,一點也不約束她們,只安排人隨侍左右,護著她們的安全罷了,每隔幾天,就讓婆子到莊子裡來,仔細的跟李青稟報兩人的一舉一動,李青聽了一次就不耐煩再聽,只打發鄭嬤嬤聽那婆子說去。

    月靜在桃花源住了七八天,就被月如派人叫了回去,李青開始帶著竹枝、綠蒿等人每天到疏梅居去整理那幾十箱書籍。

    平王從金川府轉到上嶺關,再趕回平陽府時,已經是七月中了。

    鄭嬤嬤引著平王進了疏梅居,疏梅居正屋三間已經全部打通,放著一排排的老榆木書架,李青正坐在屋子中間的大蒲團上,周圍堆著十來疊書,人彷彿被書埋了起來,正低著頭,慢慢翻著手裡的書,鄭嬤嬤正要上前稟報,平王抬手止住了她,示意她退了下去。

    坐在書堆裡的李青垂著頭專注的看著手裡的書,白皙細長的手指拈著書頁慢慢翻著,頭髮沒有戴任何髮簪首飾,髮髻綰得很鬆,幾縷頭髮鬆散開垂到了肩上,穿著件白綾繡水草邊寬袖短衫,盤膝坐在蒲團上,淡青色煙羅裙散了一地,那些書襯著她的人,彷彿一幅水墨畫,靜謐而悠遠。

    平王神思有些恍惚起來,她離他這樣近,卻像在畫中,可觸卻不可及!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09:26 PM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安

    平王上前兩步,彎下腰抱起李青,緊緊的把她擁在了懷裡,李青嚇得臉色大變,手裡的書也滑到了地上,待看清楚了人,有些氣急起來,抬腳踢著平王的腿,聲音也高了起來:「你!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嚇死人的!」

    平王也不說話,只緊緊抱著李青,下巴抵著李青的頭,懷裡的身軀溫暖而柔軟,踢著他,生著氣,抱怨著他,活生生而真實,就在他懷裡,平王心裡安定下來,一股喜悅從心底升起,滿滿的溢開去,平王哈哈大笑起來,抱起李青轉了個圈,才放下李青,低著頭,笑著問道:「我不在府裡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出去走動走動?」

    李青搖著頭,皺著眉頭抱怨道:「不好,過得一點也不好,天天就是過來理這些勞什子,累死了!」

    平王轉頭看著地上一堆堆堆著的書,「這些又不是急事,願意理就理一理,不想理的時候就先放一放,慢慢做就是了,這麼急?趕著理它做什麼?」

    「嗯,這些天,我心裡有些不安定,理理這些書,也好定定心,打發打發時候,你先回去吧,讓竹葉她們侍候你沐浴洗漱,先歇一歇,我理完地上這些書就回去。」

    李青帶著絲低落說道,平王伸手托起李青的下巴,關切的仔細的看著她,「怎麼啦?什麼事讓你不安定?跟我說!」

    李青垂著眼簾,推開平王的手,轉身走到蒲團旁,坐了下去,仰頭看著平王,笑盈盈的說道:「這事也不急,等我回去再和爺說也不晚,爺先回去吧,我理好這些書就回去。」

    平王走到李青身邊,蹲了下來,笑著說道:「我來幫你理,理好了,咱們一起回去。」

    李青歪頭看著他,半晌才叫過竹枝,吩咐她搬張椅子來,平王忙跟著吩咐道:「不用椅子,給我也拿個蒲團來!」

    李青笑著點著頭,示意竹枝去取了來,片刻功夫,竹枝取了只嶄新的蒲團過來,把圍著李青的書推開幾摞,放下了蒲團,平王盤膝坐下,拿起本書問道:「怎麼理?」

    李青接過書,翻了幾頁,笑著解釋道:「這些書,這次先粗粗分一分,把佛經典籍、醫書、還有其它雜書分出來,再依著第一個字的筆劃多少和順序,讓竹枝、綠蒿她們排到書架上去。這一本,是寒谷寺百年前一個僧人寫的遊記,中間還夾著很多修行的心得體會,又算是佛家典籍,又算是遊記,這種就要作出標記來,單獨放到一處,等回頭找人抄書時多抄出兩本來,佛家典籍和雜書兩處各放一本。」

    平王有些驚訝的看著李青,「這些書,你都看過?」

    李青點了點頭,笑盈盈的解釋道:「在寺裡的時候,我也沒什麼事情好做,空閒的時候多得不行,每天就是到天一閣看書打發打發光陰,老和尚這次送過來的書,幾乎都是天一閣裡存著的孤本,我想先大體理一理,理好了,再找些人來,把這些書每本抄個兩三份出來,回頭送一份抄本到寒谷寺,還放到天一閣,北寺也留一份,府裡也留一份,我手裡也想留一份,這樣,這些書就能安全些了,不至於有點閃失就要湮滅了。」

    平王轉著頭看著滿屋的書,李青叫了綠蒿過來,把手裡的書遞給她吩咐道:「把這個放到第三排第二層最左邊,和那本流雲堂記放到一處。」

    平王轉頭看著李青,突然站起身,跟在綠蒿後面,看著她把書放好才轉出來,仍坐到蒲團上,滿眼驚訝的看著李青,感慨起來:「青青,這些書放到哪裡你都能記得住?你竟能看得這麼多書?!」

    「我那時候空閒多,無聊!也就能看看書,這有什麼好驚訝的?!這樣薄的書,一天能看上三五本的人多得是!」

    李青瞬了瞬眼睛,不耐煩的打斷了平王的感慨,輕輕晃著手裡的書,歪著頭看著平王問道:「爺是要看著我理書?還是幫著我理書?」

    「當然……」

    平王頓了頓,瞇著眼睛慢騰騰的說道:「當然是幫著你理了。」

    李青嘴角翹了起來,把手裡的書遞過去吩咐道:「那你把這本書,放到第五排最上面,靠著右邊放,那裡太高,正好綠蒿她們夠不到!」

    平王怔怔的接過書,詫異的看著李青,「我去放?」

    「你不是要幫我理嘛?你打算怎麼幫我?這裡的活,就兩種,要麼做我做的事,分派這些書的位置,要麼,做綠蒿她們做的事,照我的分派,把這些書歸位放上去,你打算做哪一樣?」

    李青歪著頭,滿眼的笑意,認真的看著平王,平王隨手拿了本書,看了一眼,又丟了回去,高高的揚著眉梢,半晌,眉梢耷拉了下來,歎了口氣,站起來接過書,伸了伸腰身,「好,爺去放!在青青這裡,看來爺也就能做做苦力活了。」

    李青也不理他,只低頭飛快的理著堆了一地的書籍,一本本遞出去,吩咐著擺放的位置。忙了大半個時辰,才把地上堆著的書全部歸上了書架,平王彎下腰,笑盈盈的看著李青,「你累不累?我抱你回去?」

    李青站起來,兩隻手背到腰後面,舒展著肩膀,「不用,我坐得背痛,走著回去正好疏散疏散。」

    平王笑著擁過她,讓她緊貼在自己胸前,伸出手微微用力撫著她的後背,李青只覺得一股溫暖的氣息從背部滲了過來,人頓時舒服了很多,過了半刻鐘的樣子,李青才懶洋洋的直起身子,笑著制止道:「我好了,咱們回去吧。」

    平王擁著李青,兩人慢慢往桃花源走去,出了疏梅居院門,李青笑盈盈的說著話:「這些書,得分開抄,佛經典籍,要從寒谷寺找些精通佛理的僧人來抄,那些醫書,爺從太醫院挑選幾個精通醫理、醫術好一些的,讓他們過來抄一抄吧,其它的書,再慢慢想法子找合適的人來抄。」

    平王怔了怔,低頭看著李青問道:「王府有專門的謄抄司,都是專門練過字,一色的蠅頭小楷,最是清爽,讓他們來抄豈不是更合適?」

    「不行,那些書裡,可有不少錯處,要懂得的人來抄第一遍,這樣看到錯處就可以直接改過來,你那些謄抄匠,抄第二遍、第三遍的時候才用著著呢。」

    李青慢騰騰的解釋道,平王笑了起來,攬著李青,「你既然知道錯在何處,把錯處改過來,讓他們抄不就行了,太醫院那些人哪裡看得出錯不錯的?」

    「不行,我身子弱,要累壞的!」

    李青斷然拒絕,平王窒了窒,停下腳步,低頭看著李青,半晌才低低笑著,擁著了李青繼續往前走去。

    兩人回到桃花源,沐浴洗漱後,李青換了身淡粉色素羅衣裙,侍候著平王換了件月白紗衫,坐在榻上,慢慢給他絞著頭髮,平王喝了幾口茶,放下杯子,轉頭看了看李青,笑著問道:「你剛才說心裡不安寧,是怎麼回事?」

    「月靜帶信回來說,老和尚下個月初要開大法會。」

    「嗯,這事我知道,大師和我商量過,就因為這個?」

    「也是,也不是。」

    李青聲音有些陰鬱起來,「老和尚遣了那麼多人到平陽府來,我看過名單了,差不多都是這兩代弟子中最出色的,苦寂也來了,爺知道,苦寂,是老和尚選出來要做下一代方丈的,還有那些書,也莫名其妙的都讓月靜帶了來。」

    平王轉過身,眼神溫和的看著李青,「你擔心大師的安全?」

    李青點了點頭,滿眼擔憂的看著平王,「老和尚好像在安排後事一樣,從月靜回來那天起,我心裡就一直不安得很。」

    平王伸手攬過李青,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溫和的安慰著她,「你放心,大師是天下人都尊敬著的人,就算他宣佈了這護法的事,也沒人敢明刀明槍的找他的麻煩,要防的就是些暗地裡的事,大師是有大智慧的,這樣遣了大批弟子過來,又送了這些經書典籍過來,也是想告訴那些人,他都安排好了,就算殺了他,也影響不到寒谷寺,更影響不到你,這樣,說不定還能斷了那些人的念頭,再說,」

    平王頓了頓,貼在李青耳邊低聲說道:「我已經安排了二十名影衛在大師身邊,趙勇那邊,我也交待了,他也會一直緊盯著二皇子府和寺裡,你放寬心,有我呢,大師不會有事的,就算萬一有些什麼不對,我已經吩咐了趙勇,讓他乾脆帶大師走上嶺關入韓地。」

    李青貼在平王胸前,半晌,才慢慢點了點頭,直起身子,推著平王轉過身去,繼續慢慢給他絞著頭髮。

    不大會兒,絞乾了頭髮,鬆鬆的綰了髮髻,平王轉過身,看著面色仍有些陰鬱的李青,笑著建議道:「你也不要天天悶在屋裡理那些書,慢慢些理著就行,多出去走動走動,散散心,要不,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平陽府逛逛吧,八月中,是咱們平陽府三年一期的府試,這些天,平陽府到處都是應試的秀才,今年,咱們這裡還來了不少奚地、晉地,還有慶國的秀才來參加府試,說起來,都是青青的功勞,丁一說,厚德居裡,熱鬧得簡直插不下腳去,天天都有文會,鬧得沸反盈天的,明天,咱們也去看看熱鬧去?」

    李青微微仰頭看著平王,笑著點了點頭。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厚德居的熱鬧

    第二天辰初時分,平王練功回來,李青裹緊了夾被往裡縮著,就是不願意起來,「爺先去忙吧,我午正前趕到厚德居等爺吃飯就是了,這會兒,實在起不來,爺昨晚幾乎沒讓人睡覺,我困得很,爺趕緊走吧,別耽誤了正事……唉!我現在不想起!爺快走吧!」

    平王笑著站起來,又俯下身子,李青急忙又往裡縮了過去,平王笑了起來,「好,不起就不起,你午正前可一定要趕到厚德居,不能晚了,別讓爺等得太久。」

    李青忙點著頭,平王伸手撫了撫李青的臉頰,才直起身子,出門去了。

    李青一直睡到辰末時分,才被琉璃催著,打著呵欠起來洗漱更衣,勉強吃了半碗粥,就帶著琉璃、竹葉、竹枝和綠蒿,上車往平陽府去了。

    李青歪在車廂裡的靠枕上,懶洋洋的打著呵欠,琉璃倒了杯茶遞給她,笑著問道:「我聽竹枝說,夫人昨天指使著爺給你放那些書了?」

    李青斜睇著琉璃,接過茶喝了兩口,才點了點頭,「嗯。」

    「夫人這一陣子越來越懶散起來,又跟在寺裡的時候一個樣子了。」

    李青怔了怔,琉璃接過李青手裡的杯子,繼續說道:「爺這一陣子對夫人是真的好,萬事都不計較,可夫人不是說過,什麼年青貌美的嗎,怎麼自己倒忘記了?夫人連送大小姐那樣的小事都不肯落人把柄,怎麼倒支使起爺來了?」

    李青睜大了眼睛,看著琉璃,半晌才說出話來,「琉璃,你現在比鄭嬤嬤還要厲害!我知道了,你放心。」

    丁一在城門外,翹首以盼的等著李青,接了車子,直接引著往厚德居去了。

    車子轉過幾條街,從後門進了厚德居,湯掌櫃笑容滿面,微微躬著身子早就等在了門裡,李青下了車,湯掌櫃上前見了禮,引著李青邊往回走,邊笑著介紹道:「夫人可有一陣子沒到咱們號上來了,如今,咱們這門面擴大了一倍在余,和東邊的鋪面連到了一處,前面做飯莊子,後面就做了客棧,從這往後面越過青條街的幾個院子,也被連大爺買下來了,如今可都住得滿滿的,這連著快一個月了,前面大堂裡,天天有文會,熱鬧得不行,今天給爺和夫人留了東一號房,那裡視線最好……」

    李青一邊聽著湯掌櫃喜慶十足的嘮叨,一邊跟著他穿堂過室的往裡走。

    東一號房很是寬敞,外面有個小隔間,放著紅泥小爐等茶具,琉璃和竹枝等人放好了坐墊,把帶過來的杯碟擺放好,用銀壺燒上水,準備泡茶,丁一笑著稟報道:「回夫人,爺說午正就到。這會兒,下面的文會已經開始了,正熱鬧著,奴才安排了幾個人專門在下面抄文章詩句。」

    李青微笑著點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先在這裡看看熱鬧。」

    「回夫人,爺吩咐了,讓奴才接了夫人,就在這兒侍候著。」

    李青點了點頭,丁一才告了退,退到外間侍候著聽傳喚去了。

    李青站起來,慢悠悠的走到窗前,窗上糊著霞影紗,從屋裡看外面清清楚楚,大概外面是看不到裡面的。

    李青低頭往樓下看去,樓下將旁邊的櫃檯也都打通了,顯得極為寬敞,大堂裡疏疏朗朗的放著七八張圓桌,靠著裡面的牆放著張長長的大案,案上滿滿的放著筆墨紙硯,案前的人正三五成團的點評著案上放著的一條條寫好的文章詩句,大聲爭論著,笑著,七八張圓桌上放著茶水,還有幾碟已所剩無幾的點心,圓桌邊也三三二二的坐著些或拿著書,或拎著筆,正冥思苦想的年青人,更多的人站在大堂裡,或低頭苦思、或來回走動著敲著頭、或是看著窗外發呆、或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說著話。

    年紀小的只有十幾歲,大的卻已年過半百,青衣布袍者居多,李青看了一會兒,轉過頭吩咐竹葉:「你去和湯掌櫃說,隨他找個緣由,今天的文會,茶水點心都供足供好了,記到爺的帳上好了。」

    「什麼帳要記到我的頭上?」

    平王微笑著掀簾進來,李青忙轉過身,曲膝行著福禮,笑盈盈的說道:「給樓下的書生們添點茶水點心,這裡頭,說不定就有著韓地的棟樑之材,所以才要記到爺的帳上。」

    平王笑著走到窗前,看了看樓下密密的人群,「今天的人還不算太多,記就記吧。」

    平王轉過身,坐到椅子上,放鬆了身子靠到椅子背上,李青接過竹枝托盤裡托著的茶水,遞了過去,平王接過喝了幾口,正要說話,只聽外面樓梯間傳來女子帶著怒氣的叫喊聲:「袁師同,你出來!袁師同,你在哪裡?你快出來!」

    李青愕然怔住,平王眉梢挑了起來,臉上帶出絲怒氣來,李青忙拉了拉他,低聲說道:「爺先別急,這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轉過頭,示意琉璃出去看看,琉璃掀起簾子,剛到外間,丁一衝她點了點頭,示意他知道是誰,琉璃忙帶著丁一進來,丁一躬著身子稟報道:「回爺,回夫人,這是其其格小姐,又來找袁師同了。」

    丁一正說話間,只聽外面有開門的聲音,又有個男子的聲音,帶著惱怒呵斥道:「這位姑娘,我家公子都和你說明白了,男女有別,乃禮之大防,你這樣跑到這裡大呼小叫的,一點規矩也沒有!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我家公子不會見你的!」

    李青怔怔的聽著,轉頭看著丁一,丁一苦笑著,腰彎得更深了,「爺,夫人,這事是這樣,大概是十來天前,其其格小姐在西條大街的珍翠軒看中了人家的東西,可又沒帶那麼多銀子,正巧袁德清家長公子袁師同也在那裡看東西,就幫她先把銀子付了,隔天,袁師同在厚德居和別人猜聖人句子、對對子,其其格小姐還銀子還到了厚德居,就跟在袁師同後面看了一天,從那往後,其其格小姐就跟上袁師同了,他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袁師同看見她就躲,今天大概是其其格小姐打聽到袁師同就在這樓上,直接找過來了。」

    李青和平王聽得面面相覷,其其格的聲音又在樓下響起:「袁師同,你出來!你拿了我的護身符,就不能再還回來,你出來,你給我說清楚!」

    聲音到了後面,已經帶了些哭腔出來,李青抬手撫著額頭,滿臉苦笑的看著平王,「爺?這是哪跟哪的事?」

    平王滿臉的不可置信,怔了半晌,才恨恨的吩咐丁一,「去,叫袁師同下去!他不嫌丟人,爺還嫌丟人呢!下去把話說清楚,躲就能躲過去了?!」

    李青怔了怔,轉過身吩咐竹葉:「你下去,帶其其格先出去,和她說,她的事我已經都知道了,讓她現在先回去,不要在這裡鬧了,今天就讓她回去逸梅莊,我有話和她說。」

    竹葉答應著,跟在丁一後面出了門,往樓下傳話去了。李青示意琉璃打開門,隔著簾子看著外面的動靜,丁一走到隔了兩間的包間門前,敲了敲門,推門進去了,片刻功夫,一個二十歲左右,穿著天青色綢衫,身材修長,面容白皙俊秀,如玉樹臨風般的少年跟在丁一身後,略顯得有些狼狽的下了樓。

    下面安靜下來,不大會兒,少年滿臉通紅的上了樓,偷偷看了看東一號房,低著頭進了自己的包間,丁一和竹葉隨後跟著進來,竹葉曲了曲膝回稟道:「回夫人,其其格小姐說現在就回去逸梅莊,奴婢把咱們帶的婆子派了兩個跟著回去了,奴婢看著她上了車,往城門口方向去了。」

    李青點了點頭,「那個袁師同跟她說什麼了?」

    「回夫人,袁公子給她賠了禮,說實在是不知道那東西是其其格小姐的護身符,也不知道這中間的說法,當時也是覺得不好傷了她的臉面才收了的,如今知道了,已經原物奉還,請其其格小姐見諒。」

    李青怔了怔,苦笑著看著平王,平王輕輕笑著搖了搖頭,「袁家門風嚴謹,袁德清又是個古板性子,偏他家大公子竟惹了這麼個……這麼個姑娘!」

    李青彷彿想起了什麼,急忙回過身,叫過丁一問道:「這事,袁家人知道嗎?袁德清知不知道?」

    「回夫人話,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這事,常來厚德居的人,幾乎無人不知。」

    丁一躬身答道,李青想了想,轉過頭,擔憂的看著平王說道:「袁家和袁德清的性子,爺最清楚,爺想想,若是袁德清知道這事,會是個什麼反應?」

    平王微微皺了皺眉,「動家法是少不了的。」

    「那爺找人說個情,若是要動家法,可別傷了袁公子性命,這事,只怕真是怪不得他,其其格的性子,爺也該知道些,瞧這樣子,這姑娘只差動鞭子了!」

    平王突然笑出了聲,轉過身吩咐丁一道:「這事你留心些吧。」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09:31 PM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章 巧遇

    丁一答應著退了出去,湯掌櫃親自托著大條盤,送了菜餚進來,滿滿的放了一桌子,李青托了幅楠木箸遞給平王,才轉過去,坐到平王左手邊,仔細的打量著桌上的菜餚搭配,正要說話,外面有個清脆歡快的女子聲音傳了進來:「……我今天還要吃那個瓦塊魚,這個魚做得真是好吃,碟子配得也雅致極了,就是這名字,怎麼起得這麼粗魯?」

    李青呆住了,輕輕眨著眼睛,一臉驚喜的看著平王,低低的問道:「是爺安排的?要給我個驚喜嗎?」

    平王一臉的莫名其妙,李青眼睛彎彎的笑了起來,「不是爺!那就是菩薩給我安排的驚喜!」

    平王怔怔的正要說話,李青把手指放到唇上,示意他噤聲,側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一個男人低沉溫婉的聲音答著話,「這名字,大俗也是大雅,和那魚塊也般配得很,起得不差,那魚也還罷了,後面用湯汁焙的那碗麵,虧他們想得出來,真正是妙筆!」

    「那面我也愛吃!」

    女子的聲音嬌嗔的說道,李青眼睛彎成了月牙,滿眼笑意的看著平王,低低而興奮的說道:「是厲芳菲啊!就是嫁到洛城吳家的厲芳菲!」

    平王眉頭揚了揚,疑惑的微微皺起了眉頭,李青站起來,輕悄的走到門口,隔著簾子看向外面,卻只看到一角粉綠的裙裾閃進了西邊的隔間,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跟在後面進了房間,幾個丫頭微微低著頭,也跟著進了房間。

    李青輕輕掂了掂腳,努力看過去,那邊簾子卻放了下來,李青有些失望的看著那掛微微晃動的竹簾,平王站在李青身後,遲疑了下,低聲建議道:「要不,我讓人請他們過來?」

    「不用。」

    李青立即拒絕道,轉過身,讓著平王回到桌邊坐下,笑著賠禮道:「是我不好,攪了爺吃飯。」

    平王眉頭輕輕擰著,看著李青疑惑的說道:「吳家這個嫡三子,叫吳未俊,字元樸,現如今打理著吳家在外面的事務,他到平陽府來做什麼?」

    李青怔了怔,「爺不說他性喜遊歷,平陽府也是北方數得著的大郡,他到這裡,爺奇怪什麼?」

    「這個吳未俊,十四歲中舉,以神童聞名一時,之後就再也沒有應過試,開始到各處遊歷,七年後回到洛城,迎娶了厲氏,就接手打理吳家對外的事務,如今可是吳家舉足輕重的人物,他來平陽府,必是有原因的,專來程遊玩,不太可能!」

    李青驚訝的看著平王,片刻思忖,笑著問道:「爺怎麼對這個吳未俊這麼清楚?是因為厲氏和我是手帕交?」

    「不全是為了這個,吳家是河北郡望,在河北經營上百年,威望人脈,都不可小視,爺以後若取了河北,要收服人心,就必得先收伏吳家,當然要清楚吳家的情形,特別是吳家現在和下一任當家人的情況,總是知道得越多越好,不光吳家,陳家、楚家、施家,爺也都關注著,爺要收的,是活生生的河北,可不是一片焦土,用得著這些望族的地方多著呢。」

    平王揮手斥退了琉璃等人,微微探過身來,低低的解釋道,李青垂著眼簾,點了點頭,指著桌上的菜餚,笑著說道:「咱們還是先吃飯吧,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那邊房間裡,若有什麼信兒,爺能不能也跟我說一聲?」

    平王笑著點了點頭,叫了丁一進來吩咐道:「剛才進去的那兩個人,你看清楚了?」

    丁一忙點著頭,「那是河北吳未俊夫婦,你去告訴丁二,讓他仔細選幾個妥當的人,盯牢了,一定不能讓他們發覺!」

    丁一躬身答應著,急忙出門傳話去了,李青叫了琉璃等人進來侍候著,兩人吃了飯,湯掌櫃帶著兩個夥計收拾了下去,琉璃和竹枝奉了茶上來,平王喝了幾口茶,笑著看著李青問道:「我等會兒就得回去見人,還有今年府試的事,你先跟著我回王府,在外書房後面的暖閣裡歇個午覺,等我忙完了,咱們再一起回去逸梅莊,好不好?」

    李青低著頭喝了口茶,才抬頭看著平王,笑著說道:「我今天到平陽府來,沒去給太妃請安,已經是大不敬了,若是回了王府,哪還有不到春暉院請安隨侍的理?本來,下午是應該去春暉院請安的,可其其格還在莊子裡等著,她那脾氣,爺也知道,我怕她等得急了,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莊子裡也沒個能轄制她的人,我還是先趕回去,把她安撫下來,爺看呢?」

    平王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雖說太妃並不計較這些,可若是落了話柄給旁人,也不妥當,還是你想得周到,是爺疏忽了,你先回去吧,其其格的事,也不能事事由著她的性子,說起來,呼和對這個小女兒也真是個異數,寵得沒邊,一個姑娘家,竟縱出這麼個脾氣來!你也不用顧慮太多,該怎麼教訓就怎麼教訓,還能由著她的性子不成!」

    李青抿嘴笑了起來,「我教訓她做什麼?這事也用不著教訓,我倒想起件事來,爺看看這樓下,聽說今天是幾個人湊份子來厚德居辦這個文會的。」

    平王走到窗前,仔細的看著樓下,笑著說道:「嗯,布衣清貧的學子佔了七八成去,如今,厚德居清雅之名在整個平陽府,整個韓地,可是首屈一指!這些文人學子,能在厚德居參加文會,也是件可書可寫的事。」

    平王輕輕笑著,滿意的說道,李青歪著頭看著他,微微挑了挑眉梢,「我是想著,讓這些清貧的學子也能多些機會到咱們厚德居來,往後,說不定這些人中間,就能出些個大家名儒,也是件雅事。」

    平王轉過頭,示意李青繼續說,「每旬由厚德居出面辦文會,一應茶水、點心、吃食都由厚德居供應。也算是作養文氣。」

    平王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花錢不多,若做得好,倒是又能大漲了厚德居的人氣和文氣!只是,若是這樣,這人肯定多得厚德居接待不了。」

    李青轉了轉眼珠,想了片刻,眼睛亮了亮,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睛裡閃著絲捉弄的光芒來,「先辦兩次看看,若人實在太多,就在文會前一天,在厚德居門前放個密封的大甕,讓想來的人自己寫下名字,投到密封的甕裡,第二天,用竹筷夾出參加文會的人來。這樣最公道。」

    平王愕然看著李青,半晌,突然笑得肩頭聳動起來,「青青,這法子……好,好,就這樣,最公道!」

    李青回到逸梅莊,鄭嬤嬤滿臉不快的帶人站在二門,接了李青下車,邊扶著李青往裡走,邊低聲抱怨道:「夫人從什麼草原帶回來的人,一個比一個沒規矩,今天這個其其格小姐,說是夫人讓她回來莊子等著夫人的?」

    李青點了點頭,琉璃和竹葉、竹枝等人在後面抿嘴笑了起來,鄭嬤嬤擰著眉頭,繼續說道:「一個姑娘家!一進門,夫人知道她拉著我說什麼?居然和我說,她就是要嫁給一個什麼袁師同!一個姑娘家,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我讓人帶她先到漱玉院去了,那兒偏僻,也省得她丟人丟的到處都是!」

    李青忍不住笑出了聲,轉頭看著竹葉吩咐道:「你和嬤嬤說說,咱們為什麼打發了其其格立即回莊子的。」

    竹葉嘻嘻笑著說道:「虧得嬤嬤沒看到厚德居裡的事呢,這其其格大小姐,就站在厚德居裡,叫著人家公子的名字,讓人家下來,嚷嚷著要嫁過去呢!」

    鄭嬤嬤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轉頭看著琉璃,琉璃笑容滿面的點著頭,李青看了看鄭嬤嬤,笑著開解道:「嬤嬤,草原上沒咱們這麼多規矩,男女若是彼此看中了,送了護身符,就是定了親,回來再央人去過禮,有些回來就遣人直接去迎親了,姑娘家看中男孩子,主動示好也極正常,所以啊,若依著草原上的規矩,其其格姑娘倒真算不得太出格。」

    鄭嬤嬤鄙夷的搖了搖頭,「這草原,真是蠻夷之地,這哪還有禮法?哪還有規矩了?再說,就算草原上是這樣,可如今在平陽府,總得入鄉隨俗吧?哪裡能照著草原上這一套行事的?」

    李青眼神有些茫然的低著頭,有些答非所問,低低的說道:「嬤嬤,這蠻夷哪裡不好了?姑娘家自己挑夫婿哪裡不好了?」

    鄭嬤嬤歪著頭看著李青,不客氣的說道:「我倒是忘了,夫人就是這麼個規矩,夫人的丫頭,都是自己挑人嫁的!」

    琉璃垂著眼簾,竹葉微微昂著頭,眉眼都是笑意,竹枝和綠蒿相互看了看,也是滿眼的笑容。李青點著頭,看著鄭嬤嬤問道:「難道嬤嬤覺得這樣不好嘛?」

    「好,好!夫人的規矩樣樣好!可也沒有這樣到處嚷嚷著要嫁給誰誰的?再說,人家願不願意娶她還不知道呢!總不能逼婚吧,這姑娘家逼著人家娶自己,可真是希罕事!」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定要嫁

    「嬤嬤可說准了,可不就是人家不願意呢!這姑娘,恨不得拿鞭子逼過去呢!」

    琉璃笑著說道,李青回身制止了她,「都別鬧了,嬤嬤等我洗了澡,就讓人把其其格叫過來吧,嬤嬤也一起過來,這事,沒嬤嬤幫著我可不行。」

    鄭嬤嬤點頭答應了,依舊侍候著李青進了桃花源,竹枝、竹葉侍候著李青轉去淨房沐浴了,琉璃拉了鄭嬤嬤,仔細的說著厚德居的巧遇。

    李青沐浴出來,換了件淡黃雪絹琵琶袖掩襟短衫,一條縷銀線挑線紗裙,綰了頭髮,插了支赤金花鈿,吃了碗溫溫的紅豆羹。

    鄭嬤嬤帶著其其格進來時,李青正歪在東廂窗戶下的軟榻上看著本書,竹葉看見鄭嬤嬤帶著其其格進來,忙悄悄的招呼著竹枝和綠蒿,三人急忙進屋,打發正在屋裡當差的小丫頭們退了下去,三人接了小丫頭的差使,垂手侍立著。

    其其格進來,彎了彎膝蓋,算是行了禮,就低著頭站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李青歪著頭,盯著她看了半晌,才帶著絲笑意吩咐道:「坐吧,喝什麼茶?我讓人準備了奶茶,要不要給你送一碗過來?」

    其其格滿臉委屈的抬頭看著李青,點了點頭,眼淚就滾瓜般落了下來,抽泣著告起了狀,「夫人,他們,她們都欺負我!我……」

    其其格放聲大哭起來,李青無奈的放下手裡的書,慢慢坐直了身子,示意竹枝遞了一大疊子細紙給其其格,其其格哭得眼淚鼻涕淌得滿臉都是,幾張一起的抓著細紙不停的擦著眼淚,醒著鼻涕,哭了好大一會兒,才漸漸抽泣著止住了哭聲,琉璃早讓人端著溫水進來,見她不哭了,才上前侍候著她重新淨了面。

    李青端著杯子,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其其格大哭,見她淨了面,漸漸平靜了下來,才笑盈盈的問道:「哭出來,是不是就舒服多了?」

    其其格點了點頭,接過竹枝遞過來的新帕子,拿在手裡,眼淚又要湧出來,李青挑了挑眉頭,笑著說道:「要不,你再哭一會兒?等你哭好了,咱們再說話。」

    其其格忙用帕子拭著眼淚,點著頭,又搖著頭說道:「我哭好了!」

    李青放下手裡的杯子,坐直了身子,看著其其格,直截了當的問道:「你想嫁給袁師同?」

    其其格怔了怔,眼睛裡閃出驚喜來,立即重重的點著頭,鄭嬤嬤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其其格,琉璃、竹葉、竹枝、綠蒿等人垂手侍立在旁邊,繃著臉,微微垂著頭,眼睛裡滿是笑意的,李青轉頭看著滿眼興奮的四個丫頭,微微瞬了瞬眼睛,也不理她們,轉過頭看著其其格,笑盈盈的問道:「那你阿布肯不肯?」

    「我阿布答應過我,讓我自己選人嫁的!」

    其其格上身微微前傾,急切的答道,鄭嬤嬤嘴抿得更緊了,李青微笑著點了點頭,「你阿布讓你選人,是在上嶺草原上選吧?好!這個且不說,只當你阿布是答應了的,你願意,你阿布也肯,那袁師同呢?袁家呢?肯不肯娶你進門?」

    其其格彷彿有口氣堵在了喉嚨裡,半晌底氣虛弱的辯解般說道:「他,他拿了我的護身符!」

    「嗯,他還給你了?」

    「他拿過了!拿了就不能還!」

    其其格賭氣般叫道,鄭嬤嬤眉頭又高高揚了起來,彷彿看怪物般看著其其格,竹葉、竹枝和綠蒿偷偷的互相遞了個眼色,繃著滿臉的笑意。

    李青輕輕笑出了聲,「你給他護身符的時候,有沒有跟他說清楚,這是你的護身符,你給他護身符,就是說你想嫁給他,他若收了,就是答應了要娶你的?」

    其其格眼光閃爍不定的左右看著,吭嗤了半天,「嗯,我,那個,他,他肯定知道的,他那麼聰明!這規矩,誰不知道,不用說……」

    「上嶺草原的人自然知道這規矩,可這是平陽府!就算在草原上,你不說那是你的護身符,誰又能知道?不過當成個普通的物件罷了!袁公子是平陽府人,這會兒,又是在平陽府,自然萬事依著平陽府的規矩行事,你送他護身符的時候,什麼也不說,他自然就當成個普通的物件,後來知道了,立刻就還了你,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我!」

    其其格噎住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一下子又湧了出來,李青微微閉了閉眼睛,端起杯子,喝起了茶,其其格忙用帕子拭乾了眼淚,淚眼盈盈的看著李青,帶著哭腔叫道:「夫人,你要給我做主!」

    李青一口茶噎在了喉嚨裡,半晌才順過氣來,放下杯子,定定的看著其其格,長長的歎了口氣,「唉,你要我給你做什麼主?逼著那袁師同現在就來娶你?這裡是平陽府,不是上嶺草原,就算是上嶺草原,我也不能逼著人家娶你不是?再說,這會兒,既然在平陽府,凡事自然要依著平陽府的規矩,你要我做的這主,我們平陽府沒這規矩!」

    其其格淚水又要湧出來,看著李青,「夫人,你幫幫我!」

    李青無奈的看著她,垂下眼簾,思量了片刻,嘴角帶出絲笑意,抬頭打量著其其格,慢慢的說道:「咱們平陽府,有句話,叫一家有女百家求,向來是男家央人到女方家提親的,你這樣……就算退一萬步說,咱們倒過來,上門去提這個親也行,可也得對方答應才行啊,總沒有拿著鞭子逼著人家娶你進門的理兒吧?」

    其其格傻住了,呆呆的看著李青,半晌,突然叫了出來,「我哪裡不好?他不為什麼不願意娶我?我哪一點配不上他?!」

    李青睜大眼睛看著其其格,抬手撫著額頭,怔了半晌,只好再解釋道:「其其格,袁家是韓地旺族,詩書傳家,門風嚴謹,是極講究規矩禮法的人家,袁師同要娶誰,可不是他能說了算的,得他家老太太、他父親、母親,一家子上上下下都看得中、都同意了才行呢!這跟你好不好的沒關係,就是合不合適的事兒!你再好,人家看不合適也沒用啊!」

    「那怎麼才算合適?我哪裡不合適?不合適的地方,我改!我都能改!」

    李青怔了怔,轉過頭,求助般看著鄭嬤嬤,「嬤嬤,你和她說說,咱們平陽府的姑娘,要懂得的規矩禮法,要學的東西,仔細說,別說漏了!」

    鄭嬤嬤點頭答應著,轉過頭,繃著臉看著其其格,聲音端莊清冷的說道:「說起來,不過就是『正潔於內,志於四德』八個字罷了,這四德中,以婦德最為重要,身為女子,三從四德是本份,這女訓、女戒、女論語、內訓、女范捷錄、女孝經、女兒經、烈女傳等等女兒家要看的書,先得熟讀背會了,牢記於心,以正身立本,這婦言,身為女子,自然是要言語謹慎,非禮勿說,非禮勿聽,婦容婦功,女兒家雖然不必才明絕卓,可這治家之道,做事之能,卻是少不得的,廚藝、針線這些女紅雖然不要姑娘家樣樣精通,可總也要能拿得出手,更不能一竅不通,不然,出了嫁,如何相夫教子,主持中饋?婦容,不在其美,要合禮淨潔,女兒家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豈能這樣張狂著滿大街叫著男人名字的?」

    其其格聽得目瞪口呆,張口結舌的看著鄭嬤嬤,半晌才轉過頭,怔怔的看著李青,「夫人,那些什麼女的書,針線女紅,我可從來沒見夫人做過!」

    其其格恍過神來,急不擇言的反駁道,鄭嬤嬤嘴撇得不能再撇下去,斜著眼睛不屑的睇著其其格,「夫人的德容言功,別說平陽府,這天下,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的!夫人什麼時候像你這樣大呼小叫過?夫人哪一件事做得不妥當了?言行舉止哪一點不是合著禮法規矩的?別說這些個書,什麼樣的書夫人沒看過?至於女紅,竹雨的廚藝還是夫人教導出來的呢!其其格小姐,你竟敢這樣指摘夫人,違了婦德也違了婦言不說,也犯了上下尊卑、禮法規矩,夫人哪裡是你能指摘的?!」

    其其格愣愣的看著鄭嬤嬤,面色紅漲,接著又泛起了青灰色,緊緊的咬著嘴唇,轉過頭,固執的看著李青,半晌,才慢慢的堅持的說道:

    「夫人,我學,這些我都學!」

    李青眨了眨眼睛,看著其其格,「其其格,我先跟你說清楚,這些東西,平陽府的姑娘可都是從兩三歲就要教導起來了,這姑娘家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從小都是用尺子量著教導出來的,你這會兒再去學,要吃的苦頭可多了去了,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是一,其二,就算你樣樣都學出來了,袁家能不能看得上這門親事,也還在兩可呢,若是吃盡了苦頭,花了無數的功夫,人家還是看不上,我也是幫不了你的!」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1 09:36 PM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富貴夫妻

    李青頓了頓,接著說道:「第三,平陽府的媳婦和草原上媳婦,出嫁後這日子過得可是兩樣,平陽府裡高門大戶也罷,小門小戶也好,這媳婦,都是要早起、事舅姑、事夫、教子、訓男女、營家、待客、和柔、守節等等,一天到晚,起得早睡得晚,片刻不得閒,可不像在草原上,你要想清楚了!」

    其其格倔強的看著李青,「別人能做,我也能!」

    李青無奈的揚了揚眉梢,轉頭看向鄭嬤嬤,「嬤嬤,其其格小姐既然執意要學學這姑娘家和媳婦們的規矩技藝,嬤嬤這一陣子若是不忙,就教導教導她,若嬤嬤忙不過來,就從王府找兩個合適的教引嬤嬤過來教導她就是了。」

    鄭嬤嬤瞇著眼睛打量著其其格,「夫人放心,這點小事,嬤嬤還忙得過來,就交給我吧。」

    琉璃憐憫的看著其其格,竹葉、竹枝和綠蒿三人遞著眼色,一齊滿眼同情的看著其其格。

    「嬤嬤,漱玉院偏僻了些,還是收拾個更舒適些的院子讓其其格小姐住吧。」

    李青微笑著吩咐道,鄭嬤嬤輕輕皺著眉頭思量了片刻,笑著回道:「那就住到晶碧館吧,離浣花院近,那裡東西一色又都是齊全的。」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鄭嬤嬤緊盯著其其格起身告了退,帶著她離開了。

    晚上,平王回來時,已經是酉末時分了,李青忙打發人侍候著他沐浴洗漱,吃了飯,平王穿著身熟羅衣褲,愜意的坐在東廂榻上,喝著茶,李青側身坐在對面,把丁三帶進來的文書理好了放到榻幾上,倒了些清水在硯台裡,慢慢磨起了墨,「吳未俊夫婦三天前就到了平陽府,包下了厚德居的桃李院住著,前天的文會上,吳未俊還大出了一回風頭,昨天咱們走後,他們夫妻兩人去了無著庵,燒了柱香,隨喜了小半個時辰就回來了,晚上沒再出去,還是在厚德居吃的飯。湯掌櫃說,吳三奶奶特別喜歡吃魚,昨晚點了松鼠桂魚和魚丸湯。」

    「嗯,厲芳菲在家時,就喜歡吃魚,只是不耐煩魚刺。爺覺得他們兩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吳未俊和厲芳菲成親也快兩年了吧?吳未俊每次出門都帶著厲芳菲,還是就這次帶著厲芳菲的?」

    李青仔細的聽著,皺著眉頭思量了片刻,低聲問道,平王放下杯子,眼睛裡閃過絲沉思來,半晌才慢慢說道:「吳未俊來平陽府,就令人思量,不過,吳家雖然重要,吳未俊的日常行止,還值不得咱們關注,也不必理會太多,他在平陽府這些天,讓人盯著就是了,吳家若真有什麼打算,吳未俊自然會有所舉動,露出行止來,吳家歷經兩朝,所要的不過是保全家族,求個富貴榮華罷了,慶國能給的,爺都能給。」

    李青皺了皺眉頭,張了張嘴,到口的話又嚥了下去,低下頭,慢慢磨著墨。平王笑著問道:「那個其其格怎麼樣了?鬧著你沒有?」

    「嗯,還是吵著要嫁給袁師同,我乾脆把她交給了鄭嬤嬤。」

    李青眼睛裡閃過亮亮的笑意,接著說道:「我告訴鄭嬤嬤,照最苛刻的婆婆標準訓著她,再加幾個刁鑽刻薄的小姑子,還有變來變去的老太太,手段百出的侍妾,偷懶油滑的下人,總之,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嚇得收了這份心才行。」

    平王揚著眉梢,看著李青,笑著問道:「若還是嚇不退呢?」

    「若還是嚇不退,我就帶著她去袁家提親去。」

    李青輕飄飄的說道,平王怔了怔,擰著眉頭仔細的想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點了點頭說道:「若真是這樣,倒也不算壞事,若是上嶺草原上的姑娘,都這樣願意嫁到咱們平陽府來,只有好處。」

    李青撇了平王一眼,沒有說話,只專心磨好了墨,又換了杯茶水過來,曲膝微笑著告退出去了。

    李青出了門,沿著抄手遊廊往前院走去,琉璃取了件薄披風,和竹枝急忙跟了上去,北地的夏天,夜晚依然有些寒意襲人,琉璃急走了兩步,把披風給李青披在身上,李青停下腳步,微笑著低聲說道:「我就到前面花廳,不走遠的。」

    「那也不行,鄭嬤嬤囑咐過不知道多少回:太陽一落山,夫人再出來就一定得穿件披風,夫人身子弱,受了涼可不是小事。」

    琉璃慎重的說著,兩隻手利落的繫好了帶子,李青笑著看著她理好了披風,才轉過身,慢慢往前走去。

    琉璃回身接過小丫頭手裡提著的琉璃盞,一隻手提著燈盞,一隻手輕輕扶著李青,沿著遊廊往前走去,李青走了幾步,低聲吩咐道:「你叫個小丫頭,去請鄭嬤嬤過來,我有點事。」

    琉璃點了點頭,轉身招手叫了個小丫頭過來吩咐道:「你去請鄭姑姑過來,就說夫人有事找她。」

    小丫頭曲膝應了,轉身快步出去了。

    琉璃扶著李青進了花廳,竹枝捧了杯熱茶過來,李青笑著吩咐道:「你先去歇著吧,有琉璃侍候著就行了。」

    竹枝曲膝答應著,告了退出去了,李青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幾口茶,轉頭看著琉璃低聲問道:「今天中午的事,你和鄭嬤嬤說過了沒有?」

    琉璃點了點頭,李青微微歎了口氣,沒再說話,不大會兒,小丫頭在門口稟報了,鄭嬤嬤掀簾進來,琉璃曲膝行著禮,李青站起來,上前兩步拉著鄭嬤嬤重又回到榻上坐下,低低的說道:「嬤嬤,你都知道了,芳菲來平陽府了,就住在厚德居桃李院裡。」

    鄭嬤嬤點了點頭,「琉璃和我說了,九小姐和姑爺說是看起來也很恩愛,夫人怎麼心事重重的?」

    李青怔了半晌,才低低的歎了口氣,「嬤嬤,一有點什麼事,我總是想得太多,聽爺說,這個吳未俊,十四歲就少年得志成了名,然後一直在外遊歷了七年,回到娶了芳菲,就接手了吳家的對外事務,現在,也是吳家舉足輕重的人物。」

    鄭嬤嬤和琉璃仔細的聽著,李青頓了頓,垂著眼簾,半晌才接著說道:「也不知道這個吳未俊是不是每次出門都帶著芳菲,若是,倒也罷了,若不是,為什麼單單來平陽府要帶著芳菲過來?還有,今天下午,他們還去了無著庵。」

    鄭嬤嬤眉頭皺了起來,往李青身邊挪了挪,低低的說道:「夫人的意思我還是不大明白,河北吳家,我也聽說過,也是詩禮傳家、鐘鳴鼎食的百年大族,要說姑爺每次出門都帶著九小姐,這不大行得通,就算姑爺肯,家裡也說不過去,若要帶出來,必得有極好的理由才行。」

    李青臉色陰沉了下來,轉頭看著鄭嬤嬤,「那這次芳菲來平陽府,嬤嬤想想,得什麼理由才好帶她出來的?」

    鄭嬤嬤怔了怔,又笑了起來,「夫人這話問得,這是人家的家事,咱們哪裡知道人家是個什麼理由的?像爺帶你出去,要是讓外人猜這個緣由,可到哪裡猜去?」

    李青沒有笑,只低著頭,半晌才聲音低落的說道:「我就怕,這個吳未俊帶芳菲出來,也和爺帶我出去一樣,是為公,不是因情。」

    李青說到最後,聲音低的幾不可聞,琉璃怔了怔,臉上微微有些變色,鄭嬤嬤擰眉看著李青,疑惑的問道:「帶九小姐到平陽府,能有什麼用處的?」

    「嬤嬤,若是吳家知道夫人和九小姐有什麼過往呢?」

    琉璃低聲提醒道,鄭嬤嬤怔了半晌,臉色也變了,「那吳家想幹什麼?是沖夫人來的?還是有別的什麼想頭的?」

    「嬤嬤先別急,你也知道,我想事總是想得太多,太複雜,也許根本沒什麼事,都是我自擾而已呢。」

    李青忙解釋道,鄭嬤嬤臉色鄭重起來,「夫人想得不多,這事,就算吳家不能拿夫人怎麼著,可九小姐畢竟是人家的媳婦,再說……」

    鄭嬤嬤猛的住了口,李青疑惑的看著鄭嬤嬤,認真的說道:「嬤嬤有什麼事,不要瞞著我!」

    鄭嬤嬤長長的歎了口氣,聲音低沉傷感的說道:「九小姐的母親去年冬天就沒了,這事,連慶跟我說了,他和我都覺得這事,也不一定非要夫人知道,就沒告訴夫人。」

    李青呆住了,半晌,聲音帶著些沙啞問道:「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聽說,是得急病去的,也沒細打聽過,夫人也別太傷懷。」

    李青呆呆的看著窗外的那片黑漆漆,那茫茫黑暗中隱著太多的骯髒的秘密,李青出了半天神,才悠悠歎息著回過神來,轉頭看著鄭嬤嬤吩咐道:「嬤嬤,吳家,爺是要收攏的,現如今,芳菲和這個吳未俊身邊,都有爺的人盯著呢,你悄悄尋了木通,讓他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偷偷打聽打聽芳菲來平陽府的原因,這事,萬不能讓爺知道,好在他們現住在厚德居,倒便利許多,咱們若能知道原因,就好做打算,總不能讓芳菲吃了虧去。」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其其格和蘇泰

    鄭嬤嬤鄭重的點了點頭,低聲答應著:「夫人放心,木通這兩年越來越能幹了,這事,交給他最妥當不過,我現在就去,讓木通今晚就趕過去,越快越好。」

    李青點了點頭,鄭嬤嬤站起來,曲了曲膝,轉身急忙掀簾出去了。李青在花廳裡又坐了一會兒,喝完了茶,才低聲吩咐道:「咱們回去吧。」

    琉璃扶著李青出了花廳,兩個小丫頭在前面提著燈籠,轉進抄手遊廊,李青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這裡到處掛著燈籠,亮堂得很,不用再提著燈。」

    小丫頭曲膝應了,後退了幾步,垂手站定了,琉璃扶著李青慢慢往內院走去,李青悠然歎息著,低低的感慨道:「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可至少沒什麼好算計的,還有份真心在,這富貴人家的夫妻,哪裡有什麼真心真情?萬事利字當頭,唉!」

    琉璃沉默了一會兒,才笑著寬解道:「夫人凡事想得太多,也想得太明白了些,你總說的那個『難得糊塗』,夫人也要多糊塗些才行,萬事都想明白了、看穿了,那就不就能得道成神去了?」

    李青轉過頭,看著琉璃,輕輕笑了起來:「琉璃比我明白。」

    晶碧館裡,正午時分,陽光白花花的照下來,其其格穿著蓮青縐紗寬袖過膝長衫,月白色素煙羅長裙,衣角袖邊都綴著無數小小的鈴鐺,頭上頂著只瓷碗,碗裡盛著小半碗水,正中規中矩的站在院子一頭,剛抬腳,裙角的鈴鐺就聲音清脆的響了起來,兩個婆子一左一右站在其其格旁邊,揮著手裡的戒尺示意她回去,其其格眼睛紅紅的,退了半步,兩隻手自然垂在身邊,腰背直起,下頜略低下些,垂著眼簾,規規矩矩的站好,兩個婆子仔細的前後左右查看著,半晌才滿意的點點頭,示意其其格往前走,其其格小心的抬腳,走了一步,綴在長衫角上的鈴鐺又響了起來,婆子止住其其格,示意她回來再重新走過。

    其其格眼淚又湧了出來,從早上到現在,她一趟也沒能走下來!從搬到這晶碧館,這兩個婆子就盯著她練站姿,這幾天,她幾乎天天是從黎明站到半夜,昨天,鄭嬤嬤才算點了頭,說她這站姿勉強是過了關,可今天這走路!走到現在,她就沒走出三步過!今天若不走出個單趟來,她們不會讓她歇息哪怕半刻鐘!

    其其格猛的伸手取下了頭上的碗,水晃出來,撒在了手上,兩個婆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拖長了聲音,有些陰陽怪氣的說道:「其其格小姐可要想清楚了,這碗要是砸了,夫人說過了,萬事都不要再提!」

    其其格眼淚滾珠般落下來,盯著手裡的碗,哭了一會兒,咬著牙把碗又舉到了頭上,他說話那樣溫文爾雅,他什麼都懂,他那麼聰明,他像朵雲,飄在她的天空裡,無論如何,她都要變成一朵文雅的雲,和他飄到一起去!

    旁邊的婆子上前半步,掂起腳又倒了些水在碗裡,其其格紅著眼睛,咬著牙,重新站好,右邊的婆子慢條斯理的訓斥著:「大家閨秀,講究個文雅嫻靜,喜怒不形於色,姑娘這樣咬牙切齒的,成什麼樣子?!」

    其其格垂下眼簾,斂容站好,半晌,婆子才點頭示意她往前走。

    傍晚,婆子過來桃花源,仔細的稟報著其其格一天的練習,李青凝神聽完,笑著說道:「嬤嬤們辛苦了,這些日子都不能絲毫懈怠了。」

    婆子恭敬的答應了,告了退出去了。

    李青斜靠在大靠枕上,慢慢喝著茶,這其其格,竟堅持到今天了!萬事開頭難,她既能堅持到今天,說不定真能堅持到底,這魚頭,只怕她是拆定了,唉,其其格這樣自然爽直的性子,真嫁進袁家,循規蹈矩的去做這人情亂如麻的大戶人家的長媳,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鄭嬤嬤端坐在前院回事廳,慢慢喝著茶,蘇泰坐在鄭嬤嬤前面的椅子上,上身不停的挪動著,臉上閃過絲不耐煩,偷偷瞄了眼鄭嬤嬤,心不在焉的聽著管事婆子的稟報:「……梁大人家七小姐九月初四的喜期,潘家三小姐十月初二的喜期,請蘇泰小姐示下,這添箱禮都照二百六十兩可妥當?」

    「嗯!很好。」

    蘇泰漫不經心的答道,婆子偷偷看了眼鄭嬤嬤,往後退去,「慢!」

    鄭嬤嬤臉色陰沉下來,起身走到蘇泰身邊,盯著蘇泰問道:「蘇泰姑娘,這梁家七小姐和潘家三小姐,是嫡出還是庶出,姑娘問清楚了沒有?這嫡出庶出的添箱禮,依府裡的規矩是不一樣的。」

    蘇泰怔怔的看著鄭嬤嬤,突然站了起來,「嫡出庶出和我有什麼相干?你們府裡的規矩跟我有什麼相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幹嘛要我管著?我又不是你們府裡的下人!」

    說著,轉身怒沖沖昂然衝出了回事廳。

    鄭嬤嬤緊緊抿著嘴,瞇著眼睛盯著蘇泰的背影,看著她出了門,才轉過身,端坐到椅子上,有條不紊的分派完了眾管事婆子的回事,才帶著人去了晶碧館。

    李青聽了鄭嬤嬤的稟報,微微皺著眉頭,沉默了半晌,才懶洋洋的吩咐道:「都隨她去好了,這一陣子,蘇泰越來越浮燥,靜不下心來,也難怪,跟草原上相比,這府裡也是太沉悶了,等會兒我讓琉璃去趟浣花院,陪她聊一聊,看看她有什麼心思沒有,若只是悶了,乾脆把她也送到平陽府去散散心,反正也不會擔心她鬧出其其格那樣的事來。」

    鄭嬤嬤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這樣的性情,又分不出個好壞來,往後,要做當家主婦,也……唉,夫人的心思也是白費了。」

    李青沉默了好半天,才慢騰騰的說道:「我不是為了她,是為了……算了,連蘇日娜自己都能看得穿了,我這又是瞎操什麼心來,只哄著她過了這半年一年,等多羅回來,就讓人送她回去成親就是了。」

    鄭嬤嬤點了點頭,有些憂慮的看著李青,歎了口氣說道:「這個倒算了,那個其其格,看起來可是個性格剛強的,竟真是鐵了心一般,夫人可要早點打算了,不然,這事可不好善後。」

    「嗯,」

    李青點了點頭,「我讓人問過了,那個袁師同,倒還沒有說親,我已經交待了丁一,讓他找人透了話到袁府去了,就說爺見過袁大公子,對他很是另眼相看,他的親事爺問過一兩句,給他們提個醒,免得轉眼間,這親事就定下了,那個袁師同也不小了,這親事,只怕袁家人早就上著心呢。」

    鄭嬤嬤點了點頭,李青擰眉想了想,接著說道:「咱們也得安排安排了,下個月我想請些人到咱們的園子裡逛逛,總得找個合適的機會,讓袁家的人見見其其格,那袁師同既肯給她墊付銀子,又在厚德居讓她跟了一天,至少不厭煩著其其格,這就行了,剩下的,就是要看看袁家老夫人和袁夫人的意思了。」

    鄭嬤嬤點著頭笑道:

    「夫人這樣安排最妥當不過,下個月,其其格姑娘也就有些個樣子了,倒也能拿得出手。」

    「嗯,把文大奶奶,文二奶奶、張家的夫人小姐,還有秋月,一塊請過來,其它的,你再思量思量,就多請些人過來。」

    李青突然想起了什麼,低頭思忖了半天,才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還有芳菲的事,看看下個月能不能理出些頭緒來,雖說因著芳菲小產才帶她出來散散心,這理由也很說得過去,可我心底還是有些不安寧,這些天,吳未俊帶著她四處遊玩,雖然說不上什麼異常,可是,玩得也太過招搖了些,這個吳未俊,聽起來不像是這樣張揚的人。」

    鄭嬤嬤慢慢點了點頭,抬頭看著李青寬解道:「夫人也不用太過擔心,九小姐畢竟是京城厲家的姑娘,吳家再怎麼著,也不敢欺負了她去。」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嬤嬤說得是,我也是想得太多了,這些天,我心裡總也不能安寧,想去十里莊住些日子,嬤嬤準備準備,咱們明天就走。」

    鄭嬤嬤怔了怔,「夫人和爺說了沒有?」

    「還沒有,今天晚上就和他說,爺這一陣子也忙,我去了十里莊,他正好可以歇在王府,不用來回跑了,府裡反正也有人侍候著。」

    李青輕輕笑著,拖長了聲音說道,鄭嬤嬤笑著起身,「都隨夫人,我這就先讓人去十里莊準備準備,夫人先歇著吧。」

    晚上,平王批完了文書,進了內室,李青正歪在暖閣的榻上看著本書,見他進來,忙放下書下了榻,侍候著他脫了長衫,笑盈盈的說道:「爺今天比昨天早了兩刻鐘呢,今天文書不多?」

    「嗯,沒什麼大事。」

    平王伸展著腰身,懶懶的說道,「蘇泰在這莊子裡住得有些悶氣,我已經安排人明天一早送她到平陽府玩幾天去,托婭也在那裡,兩人正好結個伴,還是煩勞蘇夫人照應一二,爺看好不好?」

    「嗯,你安排就是。」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2 02:15 PM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姐妹

    「這些日子天氣熱得很,爺每天往來逸梅莊也太辛苦了些,早上還好,傍晚時候,太陽雖然落了山,可地上的暑熱卻是正盛的時候,最容易中暑傷身,從明天起,爺還是不要每天趕過來了,就歇在王府,等過了夏天再說,我也正好帶著其其格搬到十里莊住一陣子去。」

    李青笑語盈盈、細細碎碎的說著話,平王滿臉笑意的聽著,聽到最後,笑容僵在了臉上,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平王聲音冷冽起來,李青抬起頭,滿眼驚訝的看著平王,「爺這是怎麼啦?」

    平王怔了怔,伸手抓住李青的肩膀,仔細的盯著她看著,半晌,才悶聲悶氣的說道:「為什麼要搬到十里莊去住?」

    「這一陣子天氣又熱又燥,我心裡一直煩燥得不行,就想著到十里莊那個水閣裡靜靜心,也許能好些,爺陽氣充沛,也是怕熱的,到了暑天要注意避著些暑氣才好,爺這是怎麼啦?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李青耐心的、陪著小心解釋著,平王窒了窒,臉色陰鬱起來,慢慢鬆開了李青的肩膀,兩人上了床,平王攬過李青,半晌才低聲說道:「這些天雖然白天燥熱,可夜裡涼氣重,你晚上不要住在水閣裡。」

    頓了頓,平王低頭看著李青,手慢慢滑到李青腰間,「我過去十里莊陪著你!」

    李青微微皺皺眉頭,立即舒展開來,仰頭看著平王,小心的問道:「爺不高興?要是爺不喜歡,我就不去十里莊了。」

    「十里莊收拾得比這裡適意,這些天也熱得很,你既然不舒服,就搬過去住一陣子吧,我天天也多不了多少路。」

    「你不如住在王府,這樣熱的天,每天來回,太累,萬一再受了暑氣可怎麼好?再說,府裡不也有人侍候著嗎……」

    李青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平王緊緊抿著嘴,用手托起李青的下巴,瞇著眼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把她往懷裡摟了摟,拍了拍她的後背,聲音沉悶的說道:「睡吧。」

    第二天一早,李青就帶著琉璃等人上了車,悠悠然的去了十里莊。

    蘇泰在幾個婆子的陪同下,也上車往平陽府方向去了。巳正時分,蘇泰的車子進了長青胡同三爺府,幾個婆子引著蘇泰在花廳拜見了蘇夫人,蘇夫人滿面笑容、溫和客氣的和蘇泰寒暄了幾句,才溫婉的交待道:「……不如就住到擁翠閣吧,托婭姑娘也住在那裡,你們姐妹兩人也能作個伴,在這裡就和家裡一樣,千萬不要見外,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了丫頭婆子們,若是丫頭婆子們不好,惹著姑娘生氣了,你就來和我說。若想出去逛逛,也不必稟我,只是要帶著人,免得外面那些個不長眼睛的衝撞了姑娘去。」

    蘇泰上身鬆弛的靠在扶手椅上,點頭答應著,蘇夫人眉稜微微動了動,笑著繼續說道:「看來蘇泰姑娘這一路上也累壞了,讓丫頭們侍候著你先到擁翠閣歇息吧。」

    蘇泰起身告了退,轉身跟著兩個小丫頭出去了。

    擁翠閣在花園西邊,蘇泰漫不經心的欣賞著花園的景色,帶著小紅,跟在小丫頭後面,沿著青磚小徑一路往擁翡閣走去。

    托婭站在正屋簷廊下,矜持的微笑著看著蘇泰進了院子,看著她上了正屋台階,才笑著說道:「妹妹路上辛苦了,趕緊進屋喝杯茶吧。」

    蘇泰也不理她,逕直進了正屋,小紅緊跟著蘇泰進了屋,看也不看托婭一眼,托婭冷眼看著兩人,緊趕了幾步,搶先兩步進了屋,急忙往上首坐定了,端莊的笑著招呼著:「妹妹坐吧,不要客氣!」

    蘇泰怔了怔,彷彿不敢置信的看著坐在上首的托婭,轉頭看著微微有些發抖的堵在東廂門口的小元,眼睛瞇了起來,盯著小元,小元抖得更厲害了,求援般看向托婭,想躲卻又不敢動,蘇泰盯著小元看了半晌,傲然昂著頭,也不理會坐在上首盯著她的托婭,轉過身吩咐小紅道:「小紅,把她的東西給我扔出去,趕緊讓人把屋子收拾出來,我累了。」

    「妹妹就住在東廂房吧,知道妹妹累了,姐姐已經讓人把東廂房收拾好了。」

    托婭搶過話頭,聲音響亮的說道,蘇泰猛然轉過身,大怒道:「你是什麼東西!讓我住東廂房?呸!」

    「妹妹怎麼這麼沒規矩?!若論長幼,我是姐你是妹,若論先後,這院子也是我先搬進來的,這東廂房,你不住誰住?要是妹妹覺得東廂房不好,住到西廂房也行,姐姐讓人給你收拾就是了!」

    托婭好整以暇的說道,蘇泰大怒,臉上漲得通紅,猛的轉過身,厲聲叫著吼著:「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把她沾過的東西統統扔出去!把那個死奴才拖出去打死!」

    屋裡屋外的丫頭婆子垂手低頭侍立著,彷彿沒聽見也沒看見,小元驚恐得瑟瑟發抖,急切的看著托婭,托婭臉上閃過絲恐慌,隨即鎮定下來,垂下眼簾,翹著小手指端起旁邊幾上的杯子,慢條斯理的喝起了茶,蘇泰轉著頭看著周圍木然不動的丫頭婆子,臉色紫漲起來,厲聲呵罵道:「你們這幫狗奴才!沒聽見我的話嗎?還不趕緊把她給我拖出去!小心我讓阿布剝了你們的皮!」

    「妹妹,你看看你,大呼小叫的!真是丟人!阿布的臉早就被你丟盡了!你還好意思提阿布!」

    蘇泰臉色由紫轉青,嘴唇顫抖著,猛的推著小紅,「去!把她拖出去!都給我扔出去!你個沒用的狗奴才!」

    小紅臉色灰白,被蘇泰搡著往托婭衝了過去,小元從門口急忙撲過來,擋在了托婭前面,小紅看到小元,膽氣壯了很多,揚手打了小元一個耳光,托婭「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揚起手,衝著小紅的臉頰狠狠的打了回去,小紅被打得倒在了旁邊的矮幾上,矮幾的尖角硌在腰間,痛得小紅慘叫一聲,捂著腰伏在了地上,蘇泰氣死敗壞的直衝上去,和托婭撕打在了一處。

    蘇夫人聽到稟報,帶著人急急忙忙趕到擁翡閣時,托婭、蘇泰、小元和小紅四個人,都是臉上帶著傷痕,頭髮散亂,衣服不整的被幾個婆子禁制著,托婭遠遠瞄見院門口閃過人影,立即住了口,蘇泰還在破口大罵不已。

    蘇夫人陰冷著臉進了屋,在上首坐定了,盯著兩人看了半天,叫了擁翠院管事的梁婆子過來,厲聲訓斥起來:「你在府裡當差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也識文斷字的,這規矩禮法竟一點不懂不成?怎麼就縱著兩位姑娘做出這樣的事來?別說府裡的臉面,就連夫人的臉面也都讓你丟盡了!這若要是傳出去,往後兩位姑娘可怎麼做人?夫人那裡,也難交待過去!你也別跟我說三說四的,你當了這差,如今就是掛到高枝上去了,我也不敢罰了你,只好讓人帶著你去了夫人那裡,請她責罰吧。」

    說著,轉過頭叫了人過來,吩咐立即送梁婆子去逸梅莊,交給夫人發落,發落完了梁婆子,蘇夫人站起身,冷著臉看著托婭和蘇泰,慢騰騰一字一句的說道:「都是下人們侍候不周,讓兩位姑娘委屈著了,兩位姑娘臉上有傷,說不得要勞動太醫過來瞧瞧,不然留了疤,破了相,夫人那裡,我可是交待不過去。」

    蘇泰臉色大變,緊張的撫著自己的臉,轉過頭,怨毒的看著托婭,蘇夫人眉稜跳了跳,接著說道:「也是我想得不夠周全,我這府裡的下人粗笨得很,這擁翠閣也只能侍候一位姑娘,蘇泰姑娘還是住到倚紅軒去吧。」

    說完,也不看兩人,轉頭交待跟來的婆子侍候著蘇泰立即到倚紅軒去,吩咐完了,逕直出了擁翠閣回去了。

    隔天,李青派了幾個婆子過來,蘇泰無論如何不肯回去逸梅莊,幾個婆子依著李青的吩咐,接了蘇泰出來送到了大爺府上,托付給了王夫人。

    很快進了八月,天氣漸漸涼爽起來,十里莊竹園居正屋東廂,李青靠在榻上,鄭嬤嬤側著身子坐在旁邊,正低聲稟報著:「張大奶奶讓人來請夫人的示下,楊家現在住的院子,統共只有三進,大大小小一二十間屋子,現如今,老夫人帶著楊家二爺和小姐,還有三四個下人住著,還算寬敞,秋月的陪嫁,張家也沒敢多準備,就準備了四個丫頭,還有四五房家人,已經不能再少了,除去夫人準備的嫁妝,張家也準備了些,各家添箱的又多,張大奶奶說,楊家那個院子,到時候只怕擺嫁妝都擺不下。」

    李青眉梢揚了起來,鄭嬤嬤把手裡握著的紙卷攤開,指著圖紙繼續說道:「這是我讓丁一畫的楊家宅院圖,夫人看,確實狹小了些,且不說成親後住不住得下,要是抬嫁妝那天,楊家宅子裡連秋月的嫁妝都擺不下,這楊家的臉面往哪兒放?」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牽與掛

    鄭嬤嬤皺著眉頭,輕輕的拍著圖紙,為難的繼續說道:「這可是件兩難的事,秋月陪嫁裡倒有處五進的院子,可一來沒有住到陪嫁院子裡的理兒,二來,楊家哪裡抹得下這個臉兒?若是咱們拿銀子幫著楊家置個宅子,倒是費不了多少銀子,可這事,沒有不透風的牆,傳出去就是傷了楊家的臉面,楊元峰又是個孤怪性子,說不定還會因為這個傷了兩人的和氣,更不妥當。」

    李青認真的聽著鄭嬤嬤的話,贊同的點了點頭,鄭嬤嬤發愁的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我想來想去,要不夫人跟爺說說,乾脆讓爺賞個宅子給楊家算了,這樣,大家就都有了體面。」

    「這可不妥當,爺賞賜官員,都是有成例的,要麼是功賞,要麼是有舊例,平白無故的,爺沒法子隨便賞個宅子給楊家?一來壞了規矩,二來,若是別的官員也有了這樣的事兒,爺賞還是不賞?這個牽連太多,爺必定不會肯的。」

    李青斷然否決著,想了想,笑盈盈的接著說道:「其實也用不著爺去賞,讓三爺出面送個宅子給楊元峰就行了,楊家這大媒是三爺做的,楊元峰跟三爺私交又很好,這在平陽府也是人人知道的,楊元嶂現如今也算是跟著三爺做事的,楊家有這樣的喜事,三爺送個宅子也很說得過去,回頭你親自去趟三爺府上,拿夠了銀票子交給蘇夫人就是了,這宅子咱們也不要出面去看,讓楊家,那個楊元嶂去挑就行了。」

    鄭嬤嬤仔細的想了想,眉開眼笑起來,「這樣是妥當不過!我明天一早就去三爺府上。」

    李青笑了起來,「嬤嬤不用這樣急,這事還是要跟爺先說了,才更妥當些,今天晚上我就和爺說,明天一早要讓丁一去趟三爺府上,把話給三爺捎過去,嬤嬤明天下午趕過去才最好。」

    鄭嬤嬤笑著點著頭,李青眼睛裡閃過絲亮光來,滿眼笑意的看著鄭嬤嬤低聲說道:「嬤嬤,張大奶奶已經娶了兩房兒媳婦了?」

    鄭嬤嬤怔了怔,立即答道:「是,長媳是雙山城孫家的姑娘……」

    「我不是想問這個。」

    李青打斷了鄭嬤嬤的話,「張家大少爺成親幾年了?有沒有侍妾通房?二少爺呢?」

    「張家大少爺成親四年了,有兩房侍妾,二少爺去年剛成的親,只有個通房丫頭。」

    鄭嬤嬤疑惑的看著李青,李青直起身子,笑盈盈的看著鄭嬤嬤,「嬤嬤明天去平陽府,順便把張大奶奶、秋月和張家大少奶奶一起請到莊子裡來,就說商量秋月出嫁的事兒。」

    「夫人想做什麼?」

    「嬤嬤,這些天你看下來,這其其格性格如何?」

    李青看著鄭嬤嬤,認真的問道,鄭嬤嬤邊想邊答道:「認死理,剛烈,心太直了些,不知道變通。」

    李青輕輕歎了口氣,「不柔順,心計不夠,不能忍耐,不知道變通,娘家遠在草原,又是鞭長莫及,若是這樣的人嫁進袁家、張家、文家這樣的大族之家,能活幾年?」

    鄭嬤嬤臉色微變,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夫人說得……唉,聽說袁大少爺身邊有個叫水硯的大丫頭,早就收了房了,不過因為還沒有成親,不好給名份罷了,看起來,也是個風流性子,這姑娘真嫁過去,就看她的命了。」

    「命?!」

    李青冷哼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其其格難得還有份天真爛漫,這是草原上天然生成的花兒,移不到平陽府來,這名門大族的媳婦,不是那麼好做的,更別說是長媳了,其其格現在這樣一根筋擰著要嫁進袁家,咱們說什麼也說不到她心裡去,得讓她自己去看,去想才行,這張家和袁家差不多,這袁大少爺往後也跟張大少爺差不到哪兒去,一樣的姬妾成群,讓她看看張大少奶奶是怎麼做媳婦的,看看能不能有些個用處。」

    李青長長的歎息著,低著頭,半晌才帶著懊悔繼續說道:「畢竟我答應過她,她若堅持下來,就做主讓她嫁給袁師同,現在,也只好想法子讓她自己打消這主意了。」

    鄭嬤嬤仔細的想了想,「夫人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明天下午到三爺府辦完事,我就去張府,這話得和張大奶奶和張家大少奶奶都說透了才行,咱們要張家大少奶奶來點透那姑娘,這說得可都不是什麼好事,若不說透了,張家大少奶奶半個字也不敢說。」

    「嗯,嬤嬤又要操心費力的了,都是我給嬤嬤找的麻煩。」

    「夫人這是什麼話來?!要不是有夫人,嬤嬤活著還有什麼奔頭?」

    李青往前蹭了蹭,伸手摟著鄭嬤嬤,把頭埋在了她肩上,鄭嬤嬤伸手撫著李青的後背,滿足的歎息著:「剛見夫人的時候,說是三歲了,看起來也就一歲多,瘦得只剩下一雙眼睛了,抱在懷裡,跟抱著團衣服一樣,也不會說話,眼神直怔怔的,也不知道是看見了,還是沒看見?唉,就像個傻子一樣,嬤嬤不知道多灰心,師太給你扎針,你淌著眼淚,死死的揪著嬤嬤的袖子,你還記不記得你頭一次開口,叫我什麼?」

    李青目光幽幽的伏在鄭嬤嬤肩上,低低的答道:「不記得了。」

    「夫人那麼小,哪裡還能記得!嬤嬤可是一輩子也忘不了,你叫我『娘』!嬤嬤的心都被夫人叫碎了,那時候我就想啊,就算是個傻子,我也照樣照顧你一輩子!夫人那個時候病得多厲害,嚇人哪!那個時候,我就求著夫人三天兩天的能笑一回,別的什麼想頭也沒有!後來夫人能說成句子了,會說話了,嬤嬤不知道有多高興,連慶那天還喝醉了呢!再往後,夫人一天比一天好,我就又昐著夫人往後能一直健健康康的,能找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再生……後來,又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唉,總算過來了,夫人現在嫁給了王爺,雖說!」

    鄭嬤嬤猛然頓住,停了停,用手輕輕拍著李青的後背繼續說道:「爺那樣的身份,對你能這個樣子,也算是難得的了,夫人現在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好,從進了王府就沒再犯過病!夫人知足,嬤嬤也知足、知足的很!」

    李青垂著眼簾,用下巴蹭了蹭鄭嬤嬤的肩,低低的說道:「嬤嬤,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跟琉璃住在十里莊,讓琉璃招個上門女婿……」

    鄭嬤嬤猛的抓著李青的手臂,把她推開來,盯著她的眼睛驚慌的叫道:「你又想幹什麼?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出了什麼事了?從草原上回來,我就覺得你不對勁!」

    「沒事!嬤嬤,沒事!什麼事也沒有!我就是亂說說,我能有什麼事,能幹什麼!」

    李青急忙陪著笑解釋著,伸手拉過鄭嬤嬤的手握在手裡,聲音柔和的安慰著她,「嬤嬤,都是我不好,這些天淨七想八想的,嚇著你了,我沒事,很好,嬤嬤放心,儘管放心,我現在這樣,什麼都好,哪有什麼不知足的?這日子也是我想過的日子,我還能幹什麼去?嬤嬤放心!都是我不好。」

    鄭嬤嬤狐疑的看著李青,半晌才盯著李青,慢騰騰的警告道:「夫人這心眼子多得數不清,我也不管你又生了什麼心思,打著什麼主意,我只告訴你,你去哪裡,嬤嬤就得跟到哪裡!你要是想扔下嬤嬤自己跑了,那你跑前先喂嬤嬤吃口藥,免得到時候,讓我自己費勁!你可聽明白了?」

    李青急忙搗蒜般點著頭,「嬤嬤,我知道了,你放心,您老放心,我都知道了,都明白了。」

    鄭嬤嬤滿意的「哼」了一聲,站起來,拉了拉衣襟,「那你歇著吧,前院還有一堆的事呢,我先告退了。」

    李青急忙下了榻,陪著笑送著鄭嬤嬤出了正屋,看著她轉過院門不見了,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轉身慢騰騰的走回去,趴到榻上,擰著眉頭,慢慢想著心思。

    第二天巳正時分,張大奶奶就帶著大少奶奶、秋月到了十里莊。

    鄭嬤嬤帶著三人進了月洞門,沿著花園青石小徑,往湖邊的雲水間走過去。李青帶著其其格已經等在了雲水間。三人進來磕頭請了安,李青笑著讓著張大奶奶和秋月坐了,張家大少奶奶規規矩矩的垂手侍立在張大奶奶身後,接過水蘇托著的濕綿帕子,先自己站著淨了手,才拿過乾淨的濕帕子,遞了一塊給秋月,再拿了塊,上前半蹲著侍候著張大奶奶淨了手,放下帕子,急忙接過綠蒿托過來的茶水,奉給了張大奶奶,又捧了一杯,遞給了秋月。

    其其格端坐在李青下首的椅子上,好奇的看著忙碌的張大少奶奶,張大少奶奶忙完了,小心的站回張大奶奶側後面,全神貫注的留意著張大奶奶和秋月。

    李青笑盈盈的和張大奶奶長篇大論的說著家常,丫頭不時的上前換水,遞送點心,張大少奶奶忙著端茶遞水的侍候著張大奶奶和秋月,彷彿根本沒注意到其其格一刻不離的眼光。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2 02:24 PM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張家大少奶奶

    竹葉笑著進來,揀著話空,上前稟報道:「夫人,午飯好了,擺在哪一處?請夫人示下。」

    李青笑著徵詢著張大奶奶的意見。

    「咱們就把飯擺在這雲水間,你看好不好?」

    張大奶奶急忙笑著點著頭,「沒有比這裡再好的了!」

    竹雨帶著丫頭婆子擺好飯,李青起身,走在前頭,帶著一行人轉到了隔壁,秋月落後幾步,悄悄拉了拉琉璃,等李青等人走得遠些了,才帶著滿心的不安,低低的說道:「這一會子,我坐得人都要僵了,你說,我哪能在夫人面前坐著的?!要不是昨天鄭嬤嬤特意交待了,打死我也不敢!這也就算了,再讓我坐著跟夫人一起吃飯,無論如何也不行,你跟夫人說說,我還是跟以前那樣在旁邊侍候著吧。」

    琉璃滿眼笑意的上下打量著秋月,笑著打趣道:「你這眼看著也是位夫人了,在夫人面前坐坐,總還是坐得起的,哪有再讓你站著侍候的理兒啊?!」

    「死丫頭!我跟你說正經話呢,不管說到哪裡,我也是夫人的丫頭,什麼時候也不能忘了根本!你趕緊去和夫人說一聲,我在這兒等著,快去!要是不讓我跟著侍候,我也不敢進去了,回頭咱們一起吃飯。」

    琉璃笑著進了屋,到後倒間尋了鄭嬤嬤,低低的把秋月的話說了,鄭嬤嬤皺眉想了一會兒,笑著說道:「這是她知本份的地方,就成全她吧,你現在就過去,陪著她吃飯去吧,我在這兒看著就行。」

    琉璃笑著答應著出來,拉著秋月轉去前面吃飯去了。

    鄭嬤嬤進了雲水間明廳,笑著稟報道:「夫人,大奶奶,秋月小姐有些不舒服,我讓琉璃陪著她去歇著了。」

    張大奶奶會意的笑著點了點頭,客氣道:「煩勞嬤嬤和幾位姑娘了。」

    李青笑著點頭示意知道了,坐到了上首,笑盈盈的讓著張大奶奶,張大奶奶坐在了李青左邊,其其格坐到了李青右邊,張大少奶奶侍立在張大奶奶身後,遞箸布菜,慇勤小心的侍候著,其其格皺著眉頭,食之無味的盯著張大少奶奶的一舉一動。

    李青和張大奶奶慢騰騰的邊說邊吃,一頓飯足足吃了半個多時辰,兩人才吃好,李青起身邀了張大奶奶去喝茶,張大奶奶笑著應了,轉過頭吩咐張大少奶奶,「你也趕緊吃飯吧。」

    張大少奶奶恭敬的曲膝謝了,李青轉過頭,笑盈盈的對其其格說道:「其其格,你就在這裡陪陪張家大少奶奶吧。」

    其其格眼睛裡閃過亮光,急忙點頭答應著,張大少奶奶微微躬著身子,送了李青和張大奶奶出了門,才轉過來,坐到桌邊,小丫頭盛了碗飯遞過來,張大少奶奶接過,揀著桌上已經涼了的菜吃起了飯,其其格眼睛瞪得大大的,側身坐到張大少奶奶身邊,驚愕的問道:「你就吃這些?這都涼了,是剩的!你在家也是這樣吃飯的?」

    張大少奶奶點了點頭,也不看其其格,也不答話,眼睛只盯著桌上的菜,挑揀到碗裡,和著飯吃得飛快,其其格轉過頭吩咐丫頭送了杯茶過來,接過遞給了張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喝口熱茶,別吃那麼急,夫人說,吃飯不能快,對身子不好。」

    張大少奶奶還是點著頭,接過茶連喝了幾口,依舊吃得飛快,吃到一半,有小丫頭進來,笑嘻嘻的曲了曲膝稟報道:「大少奶奶,大奶奶吩咐了,她要和夫人清清靜靜的說會兒話,讓您不用趕過去侍候著了。」

    張大少奶奶嚥了嘴裡的飯,滿臉笑容的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你留些心,大奶奶那邊說完了話,趕緊讓人來告訴我。」

    小丫頭笑著點頭出去了。張大少奶奶笑盈盈的轉過頭,看著水蘇央求道:「姑娘能不能問問廚房,熱些的湯還有沒有,若有,給我盛一碗來。」

    水蘇笑著答應著出去吩咐了小丫頭。張大少奶奶轉過身,卻是慢條斯禮的吃起了飯,其其格怔怔的看著張大少奶奶,眨了半天眼睛,才緩過神來,張大少奶奶轉頭看著她,笑著陪禮道:「其其格姑娘可別怪我,剛才失禮的很,你也知道,做媳婦的哪個不是這樣?要趕著侍候公婆,這飯若不趕緊著吃可不行。」

    「大少奶奶每天都是這樣吃飯的?」

    其其格有些好奇的問道,張大少奶奶笑著點著頭,小丫頭送了碗熱湯進來,張大少奶奶接過,慢慢喝了一口,舒服的瞇上眼睛,又喝了幾口,才放下湯,轉頭看著其其格說道:「當姑娘的時候是嬌客,嫁了人就要侍候公婆、丈夫、孩子,可不是每天都像這會這樣,能喝碗熱湯,還能和你說著話吃飯的!在家裡,忙的時候,吃幾塊點心墊墊就過去了也是常有的事。」

    張大少奶奶又端起碗喝了口湯,輕輕的滿足的歎息著,接著說道:「要是今天,不是到你們這兒,是你們到我們張府,我可就得忙得連喝水的空也沒有了,哪能天天有飯有菜有湯的。」

    張大少奶奶輕輕笑了起來,其其格滿臉不忍的看著張大少奶奶,低聲問道:「張大奶奶是不是對你不好?」

    張大少奶奶怔了怔,驚訝的看著其其格,「姑娘怎麼這樣說話?母親是個賢良人,疼我還來不及了,哪裡會對我不好?姑娘想哪兒去了!這都是做媳婦的本份,哪家的媳婦不是這樣的?說起來,我命好,嫁到張家,公婆對我像對自己女兒一樣,若是……」

    張大少奶奶壓低了聲音,湊到其其格耳邊說道:「若是碰到個刁鑽的婆婆,身子再弱些的,熬不過去的都多得是呢。」

    其其格眉梢高高的揚了起來,張大少奶奶吃了飯,心滿意足的站起來,拉著其其格,「走,咱們到那邊榻上歪一會兒說話去。」

    兩人在榻上坐下,張大少奶奶要了幾個大靠墊,給其其格理好,又拿了一個放到自己身後,才看著其其格笑著說道:「這樣舒服些吧?我當年做姑娘時,嫂子也是這樣照顧我的,我竟沒看到她的辛苦,現在自己當了別人家的嫂子,才知道這中間的不易。」

    「大少奶奶天天都要這樣侍候公婆嗎?」

    「嗯,每天都是寅末起來,收拾完了去請了安,差不多就是一刻不閒,到能歇息的時候也都要申末過後了,若家裡有什麼事情,或是母親身子有些不爽利,孩子生了病,或是妾侍們有些什麼不妥當的,就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了。」

    「那你豈不是沒時候陪著大少爺了?」

    張大少奶奶滿臉奇怪地看著其其格,「姑娘這話說得,姑娘往後可不要這樣說話,做媳婦的,要主家事,事公婆,哪能想著和……在一起的?」

    「可是,不是說也要『事夫』的嗎?」

    其其格反駁道,張大少奶奶笑盈盈的看著其其格,耐心的解釋道:「這事夫,又不是侍夫,要的是替丈夫管好孩子,管好妾侍,理好家,所以才說娶妻娶德,納妾納色,這男人哪個沒有幾個美婢嬌妾的,若要怡情鬆泛,自然有她們侍候著,做妻的,只要約束好這些個妾侍也就行了。」

    其其格怔怔的看著張大少奶奶,心裡突然湧起無數的酸楚來,聲音晦澀的問道:「大少奶奶,這日子……」

    張大少奶奶抬眼看著其其格,眼圈也有些發起紅來,眼淚盈了出來,忙抬手用帕子輕輕拭著眼角,強笑著安慰道:「世人都是這麼過來的,熬上幾十年,等我也成了老太太,就好了。」

    「大少奶奶,大少爺對你好不好?」

    其其格突兀的問道,張大少奶奶驚訝的看著其其格,半晌才微笑著低聲說道:「當初,這門親事,母親也是讓我自己看過的,大少爺對我也好,剛成親那陣子,天天歇在正屋裡,後來,納了孫姨娘,再後來,又納了花姨娘,如今……」

    張大少奶奶頓了頓,悵然的看著窗外,半晌才接著說道:「依著我們府裡的規矩,爺們逢五的日子是必要歇在正屋的。」

    其其格低著頭,軟軟的靠在靠枕上,過了好半天,轉過臉,眼睛裡閃著執著,看著張大少奶奶說道:「我認識一個人,他叫袁師同,他肯定不是這樣的人,他肯定不會納那麼多的妾!」

    張大少奶奶笑了起來,滿眼含笑的看著其其格,只不說話,其其格疑惑的看著她,坐直了上身,又蹭過去些,輕輕推了推張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你知道他?你見過他沒有?」

    「怎麼沒見過?不就是平陽府尹袁德清家大少爺!袁家也是咱們韓地高門大族,規矩比我們府裡還講究呢,這個袁大少爺……」

    張大少奶奶猛然住了口,笑了起來,其其格急忙推著張大少奶奶,「袁大少爺怎麼啦?你快說呀。」

    「這個袁大少爺,和我們家二少爺私交不錯,也是個風流種子,聽說身邊有個從小侍候的丫頭叫水硯的,生得極好,早就收過房了,等袁大少爺一成了親,過個半年幾個月,也就抬了姨娘了。」

    張大少奶奶臉上帶著八卦的神情,極力壓低著聲音,神秘的說道,其其格狠狠的咬住了嘴唇,臉色慢慢蒼白起來。張大少奶奶眼睛裡閃過絲憐憫,立即滿眼關切的看著她問道:「姑娘可是坐的久了,有些不舒服?喝杯熱茶就好得多了。」

    說著,叫了小丫頭過來,吩咐她倒杯熱茶來。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謹慎與放縱

    從雲水間出來,其其格精神委靡起來,心神恍惚,不時出著神,勉強忍耐著陪著李青送走了張家婆媳和秋月,就無精打采的告退回去了。

    下午,平王很早就回到了十里莊,洗漱乾淨,換了身白色紗衫,舒服的歪在落地窗前放著的紫竹榻上,喝了幾口茶,放下杯子,自得的欠了欠腰身,微笑著說道:「趙勇傳信過來了,廣慈大師的法會開得很熱鬧。」

    李青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窗前,微微低著頭,有些發冷般摟著肩膀,平王坐在榻上,看著李青單薄的背影,莫名湧出無數的心痛來,急忙下了榻,走到李青身後,伸手把她攬在懷裡,用下巴輕輕抵著李青的頭頂,沉默了半天,才溫和的問道:「怎麼啦?」

    「以前在寒谷寺的時候,我就打算著在蓮花峰下面買上十幾畝地,都種藥材,再在鎮子上開個小藥鋪,有老和尚照應著,生意肯定不會差,後來,是想著到晉地也要買上十幾畝地,也開個小藥鋪,再請個大夫坐坐堂,清清靜靜的過完這輩子。」

    李青沉默了好半天,聲音中透著低落和疲憊,沒有起伏的說著話,「在寒谷寺,後幾年,我替老和尚診病,都收酬勞,給你診病,老和尚給了我十粒紅果。」

    李青聲音低了下去,沉默了起來,平王身子僵了僵,溫柔的抓住李青的手握在手心裡,扣在了李青腰間,低頭看著李青,

    「大師和我說過,你不肯做這個護法,害怕一舉成名天下知,從此沒了自由,我知道,你肯答應揭了這身份,也是為了我,不過,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你身後有我,這天下沒人能,也沒人敢怎麼樣你,你只管和以前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管隨著心意去。」

    平王溫和的安慰著李青,李青嘴角掠過絲苦笑,他是最堅強的保護,也是最堅硬的牢籠,李青微微低著頭,半晌,才慢騰騰的說道:「過去的永遠也是回不去的。」

    不等平王答話,李青掙脫平王的手臂,轉過身,仰頭看著平王,鄭重的說道:「爺答應我一件事,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不要難為連慶、鄭嬤嬤、木通、琉璃,還有秋月他們,放他們一條生路,好不好?」

    平王滿臉驚愕的看著李青,伸手抓住了李青的雙臂,眉頭皺到了一處,「怎麼能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平王彷彿悟出什麼來,「你這話什麼意思?為什麼你不在了,我要去難為你的奴才?你又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爺脾氣急,我怕萬一有什麼事,爺性子上來,不管不顧的,又要傷人性命。」

    李青垂著眼簾,聲音平緩的解釋道,平王狐疑的看著李青,眼睛瞇了瞇,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的說道:「你要是有個什麼萬一,你那幾個奴才還用我去為難?只怕我看都看不住,都得隨著你去了。」

    李青臉色一下子青白起來,他說得不錯,至少連慶和鄭嬤嬤會隨著她去,琉璃說不定也會,李青肩膀耷拉了下去,平王眼睛裡閃過絲驚慌和警惕來,臉上隱隱泛起層灰白,伸出手緊緊的摟著李青,努力平靜著聲音說道:「青青,你想種藥,以後咱們把玉山腳下都種成藥田,你想清清靜靜的過日子,想怎麼樣,和我說,都容易你若有個好歹,不光你那些奴才,連我,也沒有活頭了。」

    平王聲音低沉了下來,李青怔了怔,輕輕跺了跺腳,彷彿要把什麼甩去了般,笑著說道:「都是我不好,怎麼說起這個來爺不要怪罪才是。」

    說著,李青掙開平王,笑著曲膝陪著禮,平王繃著臉,一把拉過李青,攬在懷裡,低低的說道:「你跟我,不用陪禮,也不用這樣陪笑臉,青青,你高興就高興,想發脾氣就發脾氣,你想怎樣就怎樣,我是你的夫,不是君。」

    李青皺著眉頭,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李青才笑著推開平王,嗔怪道:「熱死了爺還是坐到榻上歇著吧。」

    平王低著頭,仔細的看著李青的臉色,微微舒了口氣,露出絲笑容來,轉到榻上靠到了靠枕上,李青端起杯子,換了杯熱茶過來,遞給了平王,平王接過,放到幾上,拉著李青也坐到榻上,笑著說道:「還有些事要和你商量,福生說,北寺主殿裡外都已經粉刷好了,定了這個月初九迎請全堂佛像,寺裡的鐘,苦寂的意思,想請人結緣來鑄,你看呢?」

    李青漫不經心的點著頭,「這些我也不懂,苦寂覺得好就好。」

    平王笑了起來,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上午,我叫連慶和苦寂過來問過了,連慶也贊同,連慶的意思,就在迎全堂佛像那一天裡結緣,苦寂擔心著怕一天裡不夠,連慶倒盤算著多出來的銀子要用到何處這個連慶,真正是個難得的,臨走前,只問我,大師法會的信兒來了沒有。」

    李青微笑起來,慶叔才是她最堅強可信的依靠,「爺準備什麼時候把大師法會的信兒散出去?」

    「明天?」

    平王徵詢道,李青搖著頭,「我不過隨便問問,這事,我不懂。」

    平王笑著又搖了搖頭,「苦寂要過來請你去主持迎請佛像。」

    李青堅定的搖著頭,「我不去,這事,一來我不懂,萬一錯了規矩不好,二來,我身子弱,可沒那個體力主持這個去,再說,我也不想去。」

    平王有些意外的看著李青,「那,那天觀禮,你去不去?」

    李青皺起了眉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也不想去,有什麼好看的?天氣又這麼熱,讓鄭嬤嬤帶著琉璃去看熱鬧吧,她們兩個都是喜歡熱鬧的,我就不去了。」

    平王怔了怔,張了張口,又嚥了回去,苦笑著說道:「怪不得連慶一聲不吭,還是他最知道你,我還……唉,好吧,爺說過,你想怎樣就怎樣,你不想去就不去,我是答應過苦寂了,那天要去隨喜的。」

    「苦寂還盼著爺的佈施呢,爺不去可不行。」

    李青笑盈盈的說道,眼睛帶著笑,往平王身邊挪了挪,「張家婆媳,還有秋月,今天在莊子裡呆了大半天,對了,三爺今天有沒有說起楊家的宅子的事?」

    平王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她這樣笑顏如花,帶得這屋子裡處處流溢著安寧和歡樂,平王舒展著腰身,笑著答道:「說了,楊元嶂也是個能幹的,第二天就尋好了宅子,說起來,這日子也緊得很了,宅子過了手,還得修整、粉刷、佈置,都是花時候的事,聽福生說,宅子離楊家老宅隔了一條街,是個五進的院子,後面有個三四畝地大的花園,聽說緊挨著花園後面的一戶人家正好也在賣宅子,楊元嶂就自己出銀子買下了,準備連在一處。」

    李青仔細的聽著,「爺明天讓人畫張圖給我帶過來看看。」

    「這些事,哪裡還要你吩咐?福生說,楊元嶂已經尋人畫圖去了,說是準備連一應陳設佈置也一併畫上,好了就送過來給你看看,還有張家。」

    平王笑著說道,停了停,感慨道:「爺如今竟連一個二品官買個宅子,買得好不好這樣的事,也要管著了,真是豈有此理。」

    李青笑了起來,嘟了嘟嘴,嗔怪道:「又不是讓你管,不過讓你傳個話罷了,算了,以後,我還是找丁一問問好了。」

    平王笑了起來,竹葉送了兩碗蓮子羹進來,李青站起來,端了一碗遞給平王,自己也取了一碗,平王吃了兩口,彷彿想起了什麼,笑著說道:「今年九月,家裡要到玉檀山祭祀林家祖先,你也一起去吧。」

    李青一下子怔住了,呆呆的看著平王,這是天意?是菩薩在幫她安排?平王抬頭看著直著眼睛呆怔怔的李青,李青恍過神來,眼神躲閃開來,低頭急急的吃起了蓮子羹。平王眉頭皺了下,又舒展了開來。

    夜晚,在屋子角落黃豆大燈暈下,平王眼神幽深的看著懷裡沉睡的李青,伸手輕輕的理著她的頭髮,心裡那股莫名的不安又湧了上來,她柔弱得無縛雞之力,彷彿一陣風都能吹傷,她能去哪裡?她想去哪裡?她蜷在他懷裡,溫婉而依賴,她伏在他懷裡笑顏如花,她承受他的愛,和他一樣瘋狂可是,她也像枕戈而眠的戰士,彷彿隨時都準備著應戰或是逃跑。

    這天下,還有誰,還有哪裡能比他,比這平王府更安全,更可依賴?這世間,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是她知道,而他不知道的去處?

    到底是什麼,讓她如此不安?是他,還是王府裡?或是這世間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在威脅著她?

    她不信任他,她也不肯依賴他,他的懷抱沒法讓她安定下來,她隨時都在警惕著他她和他說話,最放鬆的時候也要緊緊盯著他的臉色,注意著他最細微的變化,她小心翼翼的迴避著所有可能讓他犯忌的事,她的本性大膽而妄為,可在他面前,她除了謹慎,還是謹慎她對他,時時刻刻如履薄冰。

    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看到他的心?明白他的心?讓她肯放鬆下來,安定下來,能對他放下那些戒備,能和他去商量盜墓這樣的事?讓她知道,在他的懷裡,她想怎麼膽大妄為,他都願意縱著她。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2 02:31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2 02:32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希冀

    第二天,巳正時分,連慶就趕到了十里莊,和李青仔細的商量著進入墓室的種種安排,連慶滿眼的希冀,微笑著看著李青說道:「若是真能找到木蓮大師的遺跡,說不定就能解了百子蓮的毒,要是這樣,夫人能有了孩子,生了兒子,後半輩子就妥當了,我這個年紀,還能侍候幾年小主子,說不定能侍候著小主子長大成人,接了爺的王位。」

    李青眨了眨眼睛,看著連慶,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嘿嘿乾笑了幾聲,「慶叔,你聽誰說的?誰說找到木蓮的遺跡就能解了這百子蓮的毒的?我找木蓮,可不是為了這個,你都想哪兒去了?」

    「爺和我說過,大巫說這百子蓮原本不是絕人子嗣的東西,只是世人不知道它的好處和用法罷了,問我知不知道這事,我仔細想了想,大巫這話有道理,木蓮大師是菩薩一樣人,自然也是菩薩一樣的心腸,他留下的東西都是救人的,哪能是害人的?這百子蓮肯定還有別的說法,別的妙處。不管夫人找木蓮大師的遺跡是為了什麼,我可是奔著這個去的,若是正巧找到這百子蓮妙處用法,豈不是兩全齊美的事?」

    連慶眼睛裡亮得逼人,接著說道:「剛聽到這個信兒,我幾夜都沒睡著,翻來覆去的不知道想了多少遍,夫人不能生孩子,是我這輩子最心痛的事,一想起來,就痛得撕心裂肺的,如今,突然知道還有個盼頭,唉,我高興得……不知道怎樣說才好,夫人放心,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和爺都能給夫人找到這法子。」

    李青驚訝的看著連慶,連慶頓了頓,笑著看著李青說道:「不管爺是為了什麼,夫人的兒子接了他的王位,才是對韓地最有利的安排,爺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寒谷寺也罷,越族也好,認的是夫人,不是他們林家。」

    連慶的聲音裡微微帶出些傲氣來,「寒谷寺和越族有沒有韓地的支持無所謂,可爺肯定捨不得,也少不得寒谷寺和越族的支持鄭嬤嬤說要借腹生子,那是下策,一來沒有不透風的牆,二來,借腹生子,必定瞞不過爺,夫人有了這借腹子,往後就要受制於爺,倒是爺,才是最得利的,這借腹子是爺牽著寒谷寺和越族的依靠,也是捏著夫人的大把柄,一線牽兩頭。」

    連慶眼神凌利起來,看定了李青,接著說道:「夫人要有孩子,只能是自己的孩子,不然,就收徒,廣收門徒,廣傳醫術,讓這天下醫林都尊夫人為師去年開始,我就陸續收了些資質上佳的孩子養在了拉井山,先讓越人教他們些功夫,再物色些身手好、靠得住的師傅過去,給夫人訓些自己的護衛,這樣,就算哪天爺沒了,不管哪位少爺接了王位,也不敢輕慢了夫人去。」

    李青目瞪口呆的看著連慶,半晌沒反應過來,連慶笑著看著她,眼神溫和起來,「這都是長遠的打算,爺在的時候,我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夫人,我也看得出來,爺對夫人也有六七分的真心,這子嗣的事,也不光是為了韓地著想,一半也確實是替夫人打算,想著讓夫人後半生不至於孤寂,我也是做個最壞的打算罷了,往後,不管夫人有沒有孩子,這些人都得好好訓著,夫人用不著,也要給小少爺準備些人手才好。」

    連慶眼睛裡閃著希冀,自得的盤算著,李青瞪大眼睛看著他,突然問道:「咱們要進墓地的事,你和王爺說了?」

    「也沒明說,這事哪能明說的?提了提,爺是個聰明人,趕著就安排了。」

    連慶笑瞇瞇的說道,李青「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拚命壓低著聲音,氣急敗壞的吼了起來:「誰讓你告訴他的?這事怎麼能告訴他?我和你說了,我不是去找什麼解法妙法這世上沒有解法這毒解不瞭解不了。」

    李青恨恨的拚命跺著腳,連慶緊皺著眉頭,微微帶了點驚訝看著李青,漸漸嘴角露出絲笑意來,慢悠悠的說道:「好幾年沒見夫人這樣暴跳了,還和小時候一個模樣這事,和爺說了,哪裡不好?若不說,盜墓容易,可怎麼能帶了夫人過去,又不讓人知道的?那玉檀山我去過一次,林家的墓地都在半山往上,只有一條路能進去,再說,爺那裡又要如何善後?這個事,夫人猜測的有道理,只要有一線希望,就算夫人不想去,爺自己也會去盜了來的,這事說了比不說好,為什麼不說?」

    李青啞然的看著連慶,抬手指著他,半晌才恨恨的說道:「我叫你慶叔,他又不叫你慶叔你幫他幹什麼?你若是再把我的事說給他聽,我從此再不認你這個叔。」

    連慶笑著看著李青,點了點頭,「好,除了這解毒生孩子的事,夫人其它的事,我和爺說過半個字沒有?只是這生孩子的事,咱們和他想的在一處,有他幫著,事半功倍,何必瞞他。」

    「不是孩子,沒有孩子這毒解不了,我生不了孩子你們男人怎麼淨做白日夢?」

    李青發完了脾氣,軟軟的坐回到椅子上,眉頭擰著,有氣無力的揮著手,無奈的叫著,連慶只笑著看著她,「夫人難道不想要個孩子?」

    「是不是,這個,我不會生,不能生不會有孩子。」

    「夫人還小,爺今年也還不到三十歲,還不急,這事,要悄悄的做,越隱秘越好。」

    連慶笑瞇瞇的看著李青,「這半年多,夫人的脾氣可回去了不少,往年在寒谷寺,是大師慣著,看來,爺這大半年也真是事事由著夫人,把夫人這性子又慣回來不少。」

    李青不停的眨著眼睛,看著連慶,只說不出話來,她的心思沒法說出來,更說不出口。

    晚上,平王回到十里莊時,李青還恨恨的生著悶氣,平王仔細的看著李青的臉色,臉色也沉了下來,「誰惹你生氣了?那幾個丫頭?」

    話說到一半,平王轉過頭,冷著聲音問著琉璃:「今天誰到莊子裡來過了?」

    琉璃曲膝正要答話,李青不耐煩的說道:「沒人惹我,你不要亂問了,我心裡煩。」

    平王怔了怔,琉璃悄悄的示意著屋裡侍候的小丫頭,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李青轉身進了屋,平王跟在後面進來,笑著問道:「怎麼個煩法?要不,明天我帶你去玉山看看?散散心去?」

    李青搖了搖頭,抬頭看著平王,正要說話,就聽到琉璃在外面稟報著:「爺,夫人,大爺府上派了人來,急著求見爺和夫人。」

    李青驚訝的抬頭看著平王,平王也不解的皺著眉頭,「帶他進來吧。」

    李青吩咐道,琉璃答應著,李青和平王轉進正屋,鄭嬤嬤急急的陪著個滿頭大汗的小廝進來,進屋磕了頭,焦急的稟報道:「王爺,夫人,我家夫人讓奴才來稟報爺和夫人,蘇泰小姐不見了。」

    李青呆了呆,轉頭看著平王,平王微微皺了皺眉頭,緊繃著臉訓斥道:「慌什麼?怎麼不見的?」

    「回爺的話,未末時分,蘇泰小姐帶著丫頭小紅出了府,兩個婆子和兩個長隨跟著,後來蘇泰小姐去了天衣坊,說是要拭衣服,讓兩個婆子等在外面,只帶著小紅進去了,過了一個多時辰,兩個婆子還沒等到蘇泰小姐出來,就進去尋了,天衣坊裡的人說,蘇泰小姐進來就沒停留,直接從後門出去了,婆子趕緊回府稟報了,我家夫人已經派人去找了,派奴才來稟報爺和夫人。」

    鄭嬤嬤站在旁邊,嘴抿得緊緊的,李青輕輕皺起了眉頭,看著平王,平王眉宇間閃過絲怒氣,轉過頭吩咐道:「叫丁一進來。」

    片刻功夫,丁一奔了進來,跪倒磕了頭,平王指著跪在地上,額角滴著汗珠的小廝吩咐道:「你立即帶他回去,找孫義,讓他派幾個家丁,帶上獵狗,去找那個蘇泰回來,先關在大爺府上,等明天天亮了,再稟了夫人處置。去吧。」

    丁一答應著,帶著小廝,急忙出了院子,到二門要了馬,往平陽府疾馳而去。

    第二天,平王陪著李青吃了早飯,丁一已經回了莊子,蘇泰逃出了城門不過五六里路,天黑下來,不敢再走,就躲在了路邊,不到半夜,就被王府的家丁找了回去。

    李青看著平王,徵詢道:「爺看,要怎麼處置才好?」

    「這事,夫人處置就好。」

    平王和緩的說道,李青眉頭皺得緊了起來,「蘇泰離開平陽府,十有八九是要去找多羅,不大會是想回去上嶺草原或是去別的地方,現在,咱們再留她也沒什麼意思,若是送她回上嶺草原,只怕她不願意,路上又不知道要生出什麼是非來,可若是送她去找多羅,實在是沒這個理兒,爺看怎麼辦好?」

    「送她回上嶺草原吧,省得留在這兒惹夫人煩心,至於路上,夫人不用擔心,多派幾個人送她回去就是了,出不了事,她還沒那個本事。」

    平王不屑的說道,李青想了想,輕輕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托婭的恐懼

    李青低著頭,思忖了半晌,才抬頭看著平王商量道:「蘇泰和多羅的婚事,也不要等到多羅回來了,就趁著送蘇泰回去,讓人去說合說合吧,也好讓蘇泰定下心來,免得再鬧出點什麼事來倒不好,只是這事,爺得派個合適的人到兩個部落去做這個大媒才行。」

    平王點了點頭,「就讓呼和城府尹裘啟明去做這個大媒,我寫封信給他,讓他轉告庫圖和額哲,就說這是我和夫人的意思。」

    李青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

    平王離開後,李青叫了鄭嬤嬤進來,吩咐她給蘇泰收拾行李,準備送她明天一早啟程回去上嶺草原,鄭嬤嬤答應著,接著問道:「那個托婭小姐呢?是不是也要一起送回去?」

    李青抬手輕輕撫了撫額頭,有些失笑起來,「嬤嬤,我差點把她忘記了,你趕緊讓人去接她回來吧,她們姐妹兩個,一起來,自然要一起回去。」

    李青想了想,笑著吩咐鄭嬤嬤道:「這事,還是辛苦嬤嬤親自跑一趟吧,嬤嬤到庫房裡一模一樣挑兩份禮物帶著,先去大爺府上,替我給王夫人陪個不是,就說昨天的事,是我累她虛驚一場,今天特意遣了你替我去陪個禮,再到三爺府上,替我謝謝蘇夫人這些天對其其格,托婭和蘇泰的關照,辛苦她了。順便把蘇泰和托婭接回來。」

    鄭嬤嬤笑著答應著,「這樣才最妥當我現在就去。」

    申正時分,鄭嬤嬤帶著蘇泰和托婭回到了十里莊,把兩人安置在前院花廳裡,進了竹園居。

    李青午睡起來,正吃著碗藕粉,邊吃邊翻著本書看著,聽到小丫頭的稟報,忙把書扔到了一邊,鄭嬤嬤若是看到她邊吃東西邊看書,又得是好一通教訓。

    鄭嬤嬤進來,曲膝行了禮,李青直起上身,笑著讓著鄭嬤嬤,「嬤嬤辛苦了,快坐過來,喝杯茶潤潤喉吧。」

    鄭嬤嬤笑著側身坐到榻上,綠蒿用小托盤托了杯茶送上來,鄭嬤嬤接過,連喝了幾口,才笑著問道:「蘇泰和托婭都在前面花廳,夫人這會兒要不要見她們?這姐妹倆,就跟仇人一般,連一輛車都不肯坐,烏眼雞一樣乍著翅死盯著對方,要不是我看得緊,還得打起來。」

    李青皺著眉頭,「我沒功夫見她們,你吩咐人給她們收拾好東西,明天一早就把這兩個人交給爺的人,咱們的差使就算是做好了。」

    鄭嬤嬤笑著點頭應了,站了起來,「夫人說得是,那我下去看著些,今天晚上得派幾個仔細謹慎的婆子看著,可不能再鬧出點什麼事來,像夫人說的,明天一早把她們姐妹交給了爺的人,咱們也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

    沒多大功夫,水蘇領著個婆子進來稟報道:「鄭姑姑吩咐奴婢來稟告夫人,托婭姑娘一定要見夫人,說夫人若不見她,她寧可尋了短見。」

    李青微微瞇了瞇眼睛,放下了手裡的杯子,半晌才吩咐道:「她既然以死相逼著要見我,我也只好見她一見,就讓人帶她進來吧。」

    婆子答應著,退了出去,片刻功夫,就帶著托婭進了院子,李青端坐在花廳裡,端著杯子,低著頭慢慢喝著茶,托婭進來,跪在了地上,李青慢慢喝著茶,半晌,才放下杯子,彷彿剛看到托婭般,微笑著抬了抬手,「托婭姑娘快起來,坐吧。」

    托婭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頭,眼睛裡閃著焦急與恐慌,哀求道:「夫人,不要送我回去,我不回去就讓我留下來侍候夫人吧。」

    李青笑盈盈的轉頭吩咐綠蒿,「快扶托婭姑娘起來。」

    綠蒿忙笑著上前,攙著托婭的手臂,笑著說道:「托婭小姐還是起來說話吧,你這樣跪著,夫人可是要心疼的。」

    托婭猶豫了下,站了起來,急切的盯著李青,「夫人,我不回去我要留下來侍候夫人。」

    李青眉梢微微挑了挑,含著笑,聲音溫婉的說道:「托婭姑娘這說的是什麼傻話?你可是庫圖頭領的女兒,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哪能說這種侍候不侍候的話呢?從你到了平陽府,我這身子一直也沒好起來過,只好把你托付給蘇夫人,說起來,都是我沒照顧好你們姐妹,這眼看要入秋了,再往後的日子,只怕我這身子更是難好起來,所以,我才和爺商量了,送你和蘇泰姑娘回去,也是怕往後我精神不到,委屈了你們姐妹。」

    托婭眼睛裡漫過片濃濃的恐慌,瞪大了眼睛,不停的搖著頭,「撲通」一聲又跪在了地上,流著眼睛哀求道:「求求夫人,不要送我回去回去,我就活不了了。」

    托婭抽泣著,重重的磕了幾個頭,邊哭邊哀求道:「夫人,我母親是個奴隸,我,我也是蘇泰的奴隸,也就是在夫人這裡,在這裡,我才是小姐,在部族裡,我……夫人,是我錯了,不該和蘇泰爭執,我錯了求夫人救救我我願意侍候夫人,給夫人做個丫頭,我不能回去,夫人不能送我回去回去了,我和小元,都得死都活不了求求夫人,救救我。」

    李青眉頭皺了起來,看著托婭,托婭伏在地上,不停的磕著頭,李青暗暗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這事,我也作不得主,你畢竟是哈撒爾部的小姐,等爺晚上回來,我和爺說說,請他作主吧。」

    托婭滿臉的淚水,抬頭看著李青,泣不成聲的說道:「求求夫人,救救我不要送我回去,夫人讓我做什麼都行。」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著吧。」

    托婭重重的又磕了幾個頭,綠蒿忙笑著上前,慇勤的扶著她送出了花廳,又仔細的交待了跟來的婆子好好侍候著,看著托婭出了院門,才轉身進了花廳稟報。

    李青端著茶杯,皺著眉頭,硬送她回去,她說得倒真不是假話,回去哈撒爾部,依著蘇泰的脾氣,她也真是難逃出條命來,若不送她回去,庫圖大約也不會太在意她存在或是不存在,蘇泰有婚事牽著,也不會太在意她,可留她在平陽府,怎麼安置她才好?

    李青重重的歎息著,她的麻煩事越來越多,綠蒿進來,笑著曲了曲膝,正要說話,李青抬手止住她,吩咐道:「你去一趟,和鄭嬤嬤說,等會若有空了,讓她來見我,我有事找她商量。」

    綠蒿答應著,侍候著李青出了花廳,才轉身出了院門,往前院找鄭嬤嬤傳話去了。

    李青靠在榻上的半舊靠枕上,發著呆,琉璃托了杯茶進來,把杯子遞給李青,笑著問道:「那個托婭,又給夫人找麻煩了?」

    「唉,可不是,死活不願意回去,說是回去就逃不出命來,偏偏她說的還真是實情你說,現在的小姑娘做事怎麼都這樣不顧後果的?既然知道惹不得,還去惹人家做什麼?蘇泰沒腦子,托婭也是個沒腦子的。」

    琉璃抿嘴笑了起來,「聽夫人這話,倒像七老八十老太太的口氣,還『現在的小姑娘』夫人今年才多大?夫人可還沒有托婭年紀大呢!」

    李青窒了窒,啞然笑著,斜睇著琉璃說道:「我是已經活了幾千年的妖怪,附在了這身子上。」

    琉璃認真的點著頭,微微睜大了眼睛,小聲的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就是沒敢說唉,好在夫人好歹是個好妖怪,倒也不大禍害人。」

    李青笑倒在榻上,兩人正說笑間,門口小丫頭恭敬的稟報著,琉璃忙走到門口掀起簾子,微微曲膝迎了鄭嬤嬤進來,李青直起上身,讓著鄭嬤嬤坐到了榻上,仔細的把托婭的話說了,歎著氣,無奈的看著鄭嬤嬤,攤了攤手,「嬤嬤,你看,這可怎麼辦?若硬送回去,就傷了她們兩個的性命,若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明知道會傷人性命,再硬送回去,心裡總有些不忍,唉,若留下來,那也太麻煩了何況這個托婭,也不是個省心的,再說,年紀又不小了,這一兩年,就得操心她嫁人的事,賠幅嫁妝倒是小事,這嫁了人又不能算完,往後的事多著呢,哪有個頭的?嬤嬤,你看看,這可如何是好?」

    鄭嬤嬤笑意滿眼的看著李青,「夫人就是這樣,救人吧,嫌麻煩,不救吧,又不忍心。」

    李青怔了怔,長長的歎著氣,看著鄭嬤嬤,「就是因為這個,在寺裡住著的時候,我最討厭去棲霞殿這心,到現在還是硬不起來。」

    琉璃站在旁邊,也抿嘴笑了起來,鄭嬤嬤滿臉笑容,溫和的看著李青,「女人都是這樣,世人也都是這樣,要不怎麼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呢?要說這怕麻煩,誰不怕麻煩?夫人雖說不願意惹麻煩,可真有了麻煩,可從來沒躲著過托婭這事,也算不得什麼,蘇泰回去是因了婚事,托婭留也罷,走也好,都好說,總不能真壞了兩條人命去留下來,先和其其格一處住著,嬤嬤留著心,趕在這一年裡頭,給她找個合適的人家緊著嫁過去,這樣,她也好名正言順的不用回去上嶺草原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2 02:40 PM

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章 星空

    李青仔細的想了想,點了點頭,「還是嬤嬤想得周到,這事還是得請嬤嬤多費心,趕緊給她找戶人家嫁了,只是這個托婭看起來,也不是很懂事的,這親事要雙方都合適了才行,晚上,我得先和爺說了這事,唉,好歹托婭也是草原上的姑娘。」

    鄭嬤嬤笑著點了點頭,「夫人放心,總要兩家都合適了才行呢。」

    停了停,鄭嬤嬤笑吟吟的接著說道:「蘇泰姑娘明天一早就送回去了,托婭也就是留心著給她找門差不多的親事嫁了,其其格這幾天心事重重的,女紅學得也不怎麼上心了,我也沒讓人催著她再學,就給她些時候,讓她想想明白,夫人看,要不要再加把火?趁她現在正游移不定著,幫她定下主意來?」

    李青蹙著眉頭,仔細想了想,微笑著說道:「前一陣子,咱們也打算過要請些人到咱們這莊子裡來看荷花的,現在這會兒,看荷花已經晚了些,可菊花正是時候,咱們莊子裡的菊花也都是上品,眼看著螃蟹也有了,不如定個日子,請些人到咱們這莊子熱熱鬧鬧的玩上一天,品蟹賞菊,嬤嬤看呢?」

    鄭嬤嬤眼睛微微亮了亮,笑著應道:「是個好主意,咱們這莊子也該熱鬧熱鬧了把文家大奶奶叫上,讓其其格陪著她去,聽說她家大少爺今年十三歲了,生得極好,和大爺倒有七八分像,不如捎話過去,讓大少爺侍候著大奶奶過來,就更好了。」

    李青笑著看著鄭嬤嬤,點了點頭。

    晚上,平王回到十里莊時,已經是酉正過後了,兩人吃了飯,李青奉了茶上來,看著炕幾上文書,笑著說道:「爺今天的文書也不多,我正好有件事,想和爺商量,爺現在聽,還是看完了文書再聽?」

    「你說吧。」

    平王微笑著溫和的說道,李青側身坐到榻上,笑盈盈的仔細的說了托婭的事,「……我想著,不如就應她的請求,留下她,她年紀也不小了,年裡年外,找個人家嫁出去也就是了,不過一個庶出的丫頭,庫圖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平王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彷彿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不等李青說完,就點起了頭,「好,這事,你做主就是。你若是嫌煩,再打發了就是了。」

    李青怔了怔,仔細的看著平王,笑盈盈的接著說道:「還有件事,過幾天,我想請大嫂和蘇氏,還有文家大奶奶、二奶奶,張家幾位夫人小姐,楊老夫人和小姐,到這莊子裡品蟹賞菊,爺看可合適?」

    「好怎麼不合適?你喜歡就好想請哪家夫人小姐,去請了就是。」

    平王頓住了,有些小心的看著李青,謹慎的接著說道:「青青,你看,能不能讓紅敏過來幫你招呼招呼客人?紅敏在府裡,沒人教導,這一陣子,規矩上又鬆散了起來,老太妃是不管事的,只一味的嬌慣,紅敏也十歲了,眼看著要議親嫁人了,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就讓她過來,跟著你招呼招呼客人,你教導教導她,讓她也跟著你學點規矩禮法,人情世故,你看,好不好?」

    李青垂著眼簾,抬手理著幾上整整齊齊的文書,停了半晌,才淡淡的笑著說道:「爺也太抬舉我了,我自小在紅塵化外長大,哪裡懂什麼規矩禮法、人情世故的?再說,我自己從小就是個沒人教導的,如今哪裡教導得了別人?」

    李青頓了頓,平王臉上閃過絲黯然和失望,李青垂著眼簾,繼續說道:「可爺既然說了,我自然得遵從,也不敢說教導,只要紅敏不嫌棄,那天我就多請幾位小姐來,讓她們小姑娘們在一起說說玩玩,權當接紅敏來散散心,爺看好不好?」

    平王忙點著頭,滿臉笑意的說道:「好好,你安排就是,明天我就讓孫義把紅敏送來。」

    「爺也太急了些,今天才請了爺的示下,爺允了,才能安排這宴請的日子,準備一應事物,然後才下帖子請人呢,這請客的日子都還沒定呢,爺這麼著急把紅敏送過來做什麼?這莊子裡這樣清靜,紅敏一個小姑娘,哪裡過得慣?還是等定了日子,我再讓人去接了紅敏過來好了。」

    平王眼睛裡閃過絲失望,滿臉笑意的答應著:「是我太心急了,你安排就是,你若閒了,就接紅敏過來吧。」

    李青垂著眼簾,也不看平王,微笑著點了點頭,平王頓了頓,笑著問道:「周醫正今天又來纏著我了,問你什麼時候能到太醫院去看看。」

    李青怔了怔,抬頭看著平王,「你和他說過了?」

    平王點了點頭,帶著笑意解釋道:「大師開法會的事,傳得很快,周醫正聽說後就趕到了王府,這幾天一直死纏著我要見你。」

    李青皺皺眉頭,半晌沒有說話,平王微微彎下身子,笑著看著李青,低聲解釋道:「咱們這太醫院,醫術也實在太差了些,你前一陣子,不是一直想著重新做什麼壓箱底,還想要教導教導那些無知婦人嗎?太醫院穩婆局裡可有不少人,做你想的這些事倒正合適。」

    李青歪著頭,斜睇著平王,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嗯,那時候是想過,不過,也就那麼想想罷了,這會兒,我已經不想再攬這樣的麻煩事了,那些穩婆我用不著,太醫院我也沒精神去管,也沒時光見什麼周醫正、王醫正的。」

    平王怔了怔,起身移到李青身旁,笑著攬著她,低下頭仔細的看著她問道:「你心裡還煩著呢?庫圖家那兩個姑娘又讓你煩惱了?」

    怔了怔,平王突然想起了什麼般笑了起來,起身下了榻,伸手拉過李青,拖著她往外走去,「我答應過你,夏天裡要帶著你坐到屋脊上看星星去,今天是上弦月,看星星正好,我現在就帶你去。」

    李青驚訝的高高的挑著眉頭,被平王拉了出來。

    平王拉著李青走到院子裡,四顧看了看,指著正屋笑著問道:「這裡最高,咱們就到那個屋脊上坐著去,好不好?」

    李青怔怔的點著頭,平王輕輕笑了起來,伸手攬在李青腰間,低下頭俯在李青耳邊囑咐道:「抱緊我。」

    李青急忙摟緊了平王,平王輕輕笑著,微微帶著絲自得的低聲說道:「摟緊了,咱們走。」

    話音剛落,李青雙腳一下子離了地,風突然猛烈起來,彷彿帶著嘯聲撲到了耳鼓上,頭腦一陣眩暈,胃裡翻滾著欲吐,李青急忙閉上了眼睛。

    「好了。」

    平王低低笑著說道,李青睜開眼睛,平王正穩穩的站在屋脊上,李青微微動了動,在平王懷裡轉過頭,往下看了一眼,急忙閉上了眼睛,聲音帶著絲顫抖,擔憂的說道:「你小心些,千萬別掉下去了唉,咱們下去吧,這裡,沒地方坐。」

    平王笑得肩膀抖動起來,抱起李青,沿著屋脊走了幾步,坐了下來,低頭看著李青說道:「屋脊上涼氣重,你還是坐在我懷裡吧。」

    李青努力穩著心神,緊緊摟著平王,平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笑著安慰道:「有我在,你放心就是。」

    李青窩在平王懷裡,漸漸定下心來,轉頭看著周圍,莊子籠在一片黑暗裡,除了閃爍著的點點燈光,李青看不到其它的東西,平王拍拍李青,指著天上的啟明星低聲說道:「看那顆星,最亮的那個,野外行軍,靠它指著方向最是穩妥可靠,絕不會錯。」

    李青抬頭看著點點繁星中那顆幾乎能和彎月媲美的啟明星,她一直分辨不出方向,以前是,這一世也是,用啟明星來分辨方向,她花了多少功夫進去,也沒學會過。

    李青眼神從啟明星上移開去,仰著頭看著滿天閃爍著的星辰,微微有些恍神,要有這樣漆黑的夜晚,星星才最閃爍,最美麗,那遙遠無比的太空中,有沒有她的家?

    兩人沉默著看著黑暗燦爛的群星,半晌,李青悠悠歎息著,低聲說道:「不知道哪一顆星星上,住著和咱們一樣的人。」

    平王愕然看著神思恍惚的李青,低頭在她臉頰上溫柔的親吻了下,微微笑著說道:「那麼小的星星,哪裡住得下人?你說的那個織女和牛郎,就是隔著這樣的天河住著的?」

    李青「吃吃」笑了起來,笑了半天,才指著天際邊一條閃爍的光帶,認真的說道:「你看那一片,像不像一條河?那才是隔開了牛郎和織女的天河呢。」

    平王低下頭,眼睛裡閃過絲凝重,仔細的看著喜笑顏開的李青,溫柔的把臉貼在了李青臉頰邊,低聲說道:「都說神仙眷侶,神仙眷侶也比不得你我,若有來世,咱們還要做夫妻,生生世世在一起。」

    「爺生生世世娶得都是同一個人,那生生世世和一世豈不是沒有了區別?那還有什麼意思?爺應該許願,世世有新人,一世更比一世好,這樣爺的日子才好有奔頭呢!」



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周醫正的請安

    李青滿眼戲謔的打趣著,說完,歪頭想了想,自己先笑了起來,平王眼睛裡漸漸彌滿了陰鬱,低下頭看住李青,聲音陰沉起來,慢騰騰,一字一句的說道:「若有來世,我還娶你,你還嫁給我。」

    「爺怎麼跟小孩子一樣?還相信來世?若真有來世,也是六道輪迴,說不定,下一世,我做了樹,做了魚,做了隻鳥,做了夜叉,你怎麼娶?我怎麼嫁?」

    平王窒了窒,兩隻手臂用力摟緊了李青,李青輕輕摟著平王,舒服的窩在平王懷裡,仰頭看著滿天閃爍不停的繁星,和幾乎淹沒在燦爛星辰中的那一彎小小的月亮,半晌,抬手指著細細的彎月笑著說道:「聽說每年八月十五,嗯,還有八月十六,這兩天的月亮,是一年裡最圓最亮的,等過幾天月圓的時候,你再帶我上來看月亮好不好?」

    平王輕輕在李青臉頰上吻了下,低低的答應著。

    第二天下午,丁一陪著周醫正進了十里莊,李青午睡還沒醒,周醫正恭恭敬敬的端坐在前廳的扶手椅上,有些緊張的等候著,丁一面容輕鬆的端坐在周醫正對面,端著杯茶喝著,看著滿臉緊張的周醫正,笑著說道:「夫人還沒來,你這會兒緊張什麼?」

    「夫人是寒谷寺的護法,那可是當世醫神。」

    周醫正眼睛裡閃著亮光,兩腮微微泛起層興奮的紅暈來,看著丁一,上身往丁一方向前傾過去,聲音透著絲得意說道:「爺說了,往後太醫院就交給夫人管著了讓我有什麼事,就過來請夫人的示下,這樣,太醫院裡的太醫可都能有機會得夫人指點一二,那咱們這些人,說起來,可都算是夫人的弟子了。」

    周醫正突然皺起了眉頭,看著丁一抱怨道:「前年臘月,你竟然讓我去給夫人診脈,開方子治病真是班門弄斧這幾天一想起來這事,我都慚愧得要死。」

    「夫人還誇過你呢,說你的方子,倒也不算離譜。你正經應該謝我才是。」

    丁一笑瞇瞇的看著周醫正,認真的說道,周醫正直著眼睛看著丁一,滿眼的興奮的追問道:「夫人真是這麼說的?要知道,在夫人這兒,能不離譜,就是說還在道上,能讓夫人這麼評上一句,至少是說我這醫術大體不差。」

    丁一眼睛裡滿是笑意,認真的點著頭,兩人笑著說著話,直到未末時分,才有小丫頭進來請了周醫正往娑羅閣過去。

    娑羅閣隱在一片高大古舊的林木中,白牆青瓦,幽靜異常,小丫頭引著周醫正進了院子,沿著青石甬道進了正屋,屋子正中放著架黃花梨底座輕紗繡山水屏風,屏風後面隱隱約約有人影閃動,屏風前面,左右各站著個穿戴講究、形容俏麗的丫頭,見周醫正進來,曲了曲膝,恭敬的稟報著:「夫人,周醫正來了。」

    周醫正急忙跪倒在屏風前,磕頭請著安,李青坐在屏風後,隔著屏風看著跪在地上的周醫正,帶著笑意說道:「起來吧,周醫正不必客氣。」

    周醫正又磕了幾個頭,才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也不敢往屏風後面看,只垂手侍立著,等著李青說話,「周醫正要見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沒有?」

    李青聲音和緩中帶著些疏離,慢慢的問道,周醫正微微怔了怔,急忙躬著身子,恭敬而小心的答道:「回夫人話,下官請見夫人,一是要拜見夫人,給夫人請安,二是受太醫院同仁之托,想請夫人駕臨太醫院指點一二。」

    「我很好,多謝周醫正,只是太醫院就不必去了,爺昨天也和我說了太醫院的事,只是我身子弱,也不耐煩俗務,周醫正和各位太醫一向做得很好,也不用我再指點什麼。」

    李青頓了頓,帶著笑意接著說道:「周醫正和各位太醫各有擅長,太醫院和寒谷寺也是各有所長,你們若是想在醫術上更進一步,就去北寺找苦寂,彼此都學彼之長補已之短。」

    周醫正忙躬著腰,連稱不敢,李青輕輕笑了起來,周醫正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連連答應著:「遵夫人吩咐遵夫人吩咐。」

    「寒谷寺的醫僧醫尼聞名天下,無非兩樣長處,一是見多識廣,這見多識廣無非是因為見的病人、診得病人多,二是不分貧富貴賤,都以一顆父母心看待病患,也不過如此兩條罷了,周醫正和諸位太醫醫術自然是好的,若想再多增長些見識,也不過就是多看多診罷了。」

    周醫凝神仔細聽著,躬著子身答應著,李青停了停,慢慢喝了幾口茶,才接著問道:「嗯,穩婆局平日裡事情多不多?忙不忙?」

    「回夫人話,穩婆局人手不夠,一直支應不過來,其實不光穩婆局,其它各處,人手也一直緊張的很,林家嫡支眾多,若是嫡婦生育,都須太醫院派太醫一人,穩婆兩人侍候著,還有些世家大族,也要侍候一二,太醫院人手一直緊缺得很。」

    「太醫院穩婆局現有多少人?」

    李青皺著眉頭問道,「回夫人話,穩婆局現有十六人,兩人駐在王府,現一人在王府,另一人在張姨娘府上侍候著,一人常駐大爺府上,一人常駐三爺府上,太醫院另派了一名穩婆,也駐在張姨娘府上侍候著,還有兩人告病,太醫院穩婆局現余九人。」

    李青沉默了半晌,這太醫院根本就是個爛攤子,眼看著張姨娘臨產在即,她這會兒還是不要接這個爛攤子,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的好,打定了主意,李青語氣溫和冷淡的說道:「嗯,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太醫院事情多,你也忙得很,往後不用過來請安了。」

    周醫正怔了怔,聲音裡帶出絲焦急來,「夫人……」

    「你先回去吧以後不用再過來了。」

    李青聲音冷淡的打斷了周醫正的話,在屏風後站了起來,周醫正怔住了,屏風前站著的綠蒿和水蘇微笑著曲了曲膝,往外送著周醫正,周醫正張了張嘴,隔著屏風,隱約看見裡面的人影已經離開了,只好閉上嘴,恭敬的對著屏風告了退,隨著小丫頭出去了。

    周醫正隨著小丫頭回到前廳,丁一接了周醫正,一路引著出了莊子,兩人上了馬,周醫正才貼近丁一,低低的說了剛才娑羅閣的情形,滿懷不解的問道:「說得好好的,夫人怎麼突然就……不管了呢?」

    丁一眉頭皺了起來,片刻就舒展開來,垂著眼簾,也不看周醫正,半晌才笑著說道:「夫人身子弱,聽鄭嬤嬤說,每年夏秋之交的時候,最容易犯病,這會兒,只怕夫人是沒有這個精力,周醫正不如等進了秋天,夫人身子好些了,再過來請安就是了。」

    周醫正滿臉疑惑的看著丁一,丁一臉上帶著笑意,轉頭看了看周醫正,抖了抖韁繩,笑著說道:「周醫正,咱們得趕緊些趕到平陽府去,我可還得趕過去,再侍候著爺趕回來呢。」

    周醫正壓住心底的疑惑,忙抖動韁繩,催著馬跟在丁一後面,往平陽府疾馳而去。

    轉眼就到了請客的前一天,李青送走了平王,鄭嬤嬤掀簾進來,李青笑著讓著她坐到榻上,笑盈盈的說道:「嬤嬤不用派人去平陽府了,爺剛才說,他昨天已經吩咐了孫義,今天一早王府就安排丫頭婆子把林紅敏送過來,這樣正好,咱們人手也不多。」

    鄭嬤嬤點頭應了,接過水蘇遞過的茶喝了幾口,放下杯子,笑吟吟的問道:「錦香居已經收拾出來了,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李青搖了搖頭,「不用,嬤嬤做事一向比我妥當得多。」

    鄭嬤嬤笑了起來,接著稟報道:「金蕊齋已經佈置妥當了,今天我再讓人看幾遍周圍的花草,再捉幾遍蟲子,免得明天萬一嚇著哪位夫人小姐了,金蕊齋周圍也依著夫人的方子灑了幾遍藥水了,我昨天去坐過半個時辰了,一個蚊蟲也沒看到,明天凌晨再讓人灑一遍,就差不多了,雲水間,凌閣、漫月廳各處也都收拾出來了,備著歇腳,船和船娘昨天已經演過兩遍了,就是夫人說的琴和笛,到現在也沒找到真正清雅出眾的。」

    「若沒有,就算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李青笑著說道,鄭嬤嬤笑著點著頭,「也只好算了,我原本想著,王府裡總歸會養著些清客相公,外面若找不到好的,就從王府現借兩個擅琴擅笛的過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前兒問了丁一才知道,這王府裡,竟從來沒養過什麼清客相公,雜耍戲子之類的,不光王府,別的府裡也沒人敢養著這些人的可不像京城裡,哪個大戶人家不養著些清客相公小戲子備著用的?」

    李青笑盈盈的聽著,慢吞吞的說道:「爺的銀子都拿去養兵了,哪還有餘錢養這些人。」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2 02:52 PM

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拖二

    鄭嬤嬤想了想,笑出了聲,點著頭說道:「夫人說得是,我看哪,爺就算是有了餘錢,也不會養這些人他也聽不懂什麼琴啊笛的,前些日子,連慶收了管上好的簫讓人送過來,正好爺看到了,好生奇怪,問我『這笛子怎麼做得這麼長?』我也沒敢吱聲。」

    李青「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雙肩微微抖動著,伏在靠枕上笑了半天,鄭嬤嬤滿臉笑容,輕輕拍了拍手,「就這麼個分不清笛子和簫的人,外面還傳著他是個雅人,什麼詩詞歌賦無所不精,天文地理無所不知,文武全才,是個儒將竟還真有人信我看哪,也就打架天下無敵這條也許是真的。」

    李青笑倒在榻上,好半天才止住笑,笑眼彎彎的看著鄭嬤嬤說道:「嬤嬤又不是不知道,這些話還不都是從厚德居傳出去的?爺樂得收,我樂得送,哪裡不好?」

    鄭嬤嬤也笑得眼睛彎了起來,看著李青說道:「好只要夫人覺得好,都好說到厚德居,九小姐和姑爺現在還在厚德居住著呢?」

    「嗯,也沒見有什麼動靜,還是每天到處吃喝玩樂,偶爾也出去幾天,走得也不遠,不過就是在平陽府附近轉轉,聽說,連我讓人修的那個藥神廟也去過了,就是出去,那個院子也一直留人看著,還買了不少傢俱器玩擺放在屋子裡,竟像是要常住一般。也不知道這個吳未俊打的什麼主意。」

    李青歎了口氣,皺著眉頭說道,鄭嬤嬤溫和的看著李青,笑著開解道:「管他打的什麼主意,在平陽府,他能怎麼著?如今夫人這身份也是盡人皆知的了,更沒什麼好憂心的夫人理他作甚?」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鄭嬤嬤才告退出來。

    午初時分,林紅敏的車子進了二門,鄭嬤嬤帶著幾個婆子接到了二門裡,林紅敏的朱輪翠蓋車後,還跟著兩輛車子,鄭嬤嬤看著後面車子上下來的林紅袖,正愕然間,奶娘抱著林紅領也從最後一輛車上下來了。

    鄭嬤嬤轉頭看著朱輪車上下來的林紅敏,林紅敏看到鄭嬤嬤,下意識的畏縮了下,立即又挺直了腰背,卻不敢直視鄭嬤嬤,微微垂著眼簾,躲閃著鄭嬤嬤的逼視,鄭嬤嬤微笑著端莊的微微曲膝給林紅敏請了安,才轉過身,看著林紅袖曲了曲膝,笑容滿面的說道:「爺只說大小姐要來,沒想到二小姐和三小姐也一起過來了,夫人還不知道呢,這會兒連屋子也沒收拾,一時半會的,一應東西也難齊全,只怕要委屈了二小姐和三小姐,夫人又要難過的夜裡都睡不好了。」

    林紅袖膽怯的看了看林紅敏,小聲的解釋道:「是姐姐求了老祖宗,說要帶我和三妹妹跟過來玩的。」

    鄭嬤嬤微微瞇了瞇眼睛,也不看林紅敏,只滿臉笑容的上下打量著林紅袖片刻,才轉身客氣的引著林紅敏和林紅袖往竹園居走去,奶娘抱著林紅領小心翼翼的落在最後面跟著。

    林紅敏邊走邊來回轉著頭打量著四周的景致,林紅袖微微低著頭,只偷偷的溜幾眼四周的景物。走了大約兩刻鐘功夫,才到了竹園居院門口,鄭嬤嬤笑著止住了腳步,轉過身客氣的說道:「幾位小姐就在這裡等等吧,我先進去稟報了夫人。」

    林紅袖忙羞澀的笑著點頭應著,林紅敏偷眼看了看鄭嬤嬤,正迎上鄭嬤嬤嚴厲的眼風,輕輕退了半步,垂著頭沒有說話,鄭嬤嬤又看了眼林紅袖,才轉身進了院子。

    李青坐在榻上,挺直著上身,擰著眉頭,臉上泛起層怒氣來,抿著嘴沒有說話,鄭嬤嬤仔細的看著李青,笑著說道:「這事也不知道是誰挑得頭,看樣子,是大小姐求了老太妃,老太妃就答應了讓三個人一起過來,這王府裡大小的事如今都是孫義主持著,爺必定也是允了的。」

    鄭嬤嬤仔細的看著李青,微微放重了語氣繼續說道:「這事,夫人無論如何也要暫且忍下,夫人是她們的母親,她們來請安是她們的本份,教導她們也是夫人的本份,不管哪一條,夫人今天這個脾氣都是發不得的這三個丫頭,一個是個沒腦子的,一個看起來心眼長得太多了些,紅領還小,看著陳姨娘也不是個會用心機的,三個人也都算不上什麼麻煩,有嬤嬤在呢,夫人放寬心就是。」

    李青長長的歎了口氣,恨恨的往後仰過去,重重的靠在了大靠枕上,輕輕錯著牙恨恨的說道:「我說今天早上怎麼這麼好心,不讓咱們去接,非要殷慇勤勤的送了過來,他必定是早就打了這主意的哼他以為送來了,我就得接著、捧著?我可沒功夫教導誰去,嬤嬤也不用多管隨她們鬧去,也不用另外收拾院子,兩個大的送到錦香居一起住著去把紅領安頓在沁雪居,讓人帶她們直接過去,不用給我請什麼安我沒功夫見她們。」

    鄭嬤嬤斜著眼神盯著李青,鄭重的說道:「這些都隨你只是,爺晚上過來的時候,你這脾氣得壓一壓,可千萬發不得,若真是壓不住,乾脆告個病,也不能沖爺發這個脾氣,落下了把柄在爺手裡。」

    李青傷感的歎了口氣,垂著眼簾,聲音微微有些低落的答應著:「嬤嬤放心,能有什麼忍不得的不過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兒罷了。」

    鄭嬤嬤側身坐到榻上,伸手撫著李青的肩膀,輕輕歎了口氣,柔聲安慰道:「夫人這麼聰慧的人,什麼道理不懂?凡事要多勸著自己,唉,若有來世,夫人一定要做個男人。」

    李青眼圈微微紅了紅,輕輕閉了閉眼睛,帶著笑意推著鄭嬤嬤,聲音輕快的說道:「嬤嬤我沒事,爺現在這樣對我,我哪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嬤嬤趕緊去忙吧。那兩個丫頭,也不會太上心,不過這一天的功夫,隨她們去就是了。」

    鄭嬤嬤仔細的盯著李青看了一會兒,才放下心來,站起來,拉了拉衣襟,微微曲了曲膝,答應著告退出去了。

    申初時分,平王派了丁一過來稟報,他去了雙山軍營,要過兩天才回來,李青瞇著眼睛聽了稟報,只說知道了,打發了丁一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青就起來了,琉璃取了件淡黃色織錦寬袖掩襟短衫,一條月白底滿繡淡黃折枝菊花煙羅曳地裙,侍候李青換上,竹雨送了早飯進來,李青吃了,水蘇進來稟報:「夫人,三位小姐過來給夫人請安。」

    李青點了點頭,水蘇掀起簾子,林紅敏昂然在前,林紅袖嘴角帶著絲羞怯的笑意跟在後面,奶娘抱著林紅領跟在最後進了正屋東廂。

    林紅敏挺直著腰背,抿著嘴盯著李青看了片刻,才微微曲了曲膝,林紅袖羞怯的笑著,稍稍落後林紅敏半步,恭敬的曲膝請著安,奶娘猶豫了下,抱著林紅領曲膝請著安,林紅領人胖了些,又黑又亮的眼睛緊緊盯著李青。

    李青掃了林紅敏和林紅袖一眼,微微笑著抬了抬手,「都起來吧,坐吧。」

    轉過頭,看了看緊緊盯著她的林紅領,笑盈盈的看著奶娘問道:「紅領今年三歲了吧,會走路了嗎?」

    「回夫人話,會走路了。」

    奶娘急忙回道,李青沒再說話,奶娘怔了怔,恍然明白過來,忙放下林紅領,跪在地上磕頭請安,林紅領站在地上,仰著頭盯著李青,李青微微笑著看著林紅領,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奶娘,只揮揮手示意她起來,奶娘爬起來,悄悄退到了旁邊,林紅領慢慢往前走了幾步,靠近了榻前,仰著頭思索般看著李青,李青低頭看著榻前粉裝玉砌的小人兒,心裡有些酸酸軟軟起來,伸手撫著林紅領的臉頰,琉璃忙笑著上前,抱起林紅領放到了榻上。

    林紅領眼睛亮亮的看著李青,綻放出滿臉笑容來,細聲細氣的說道:「母親?母親紅領找不到母親,紅領想母親。」

    李青鼻子酸了起來,忙抱起林紅領,輕輕拍了拍她,笑著安慰道:「母親也想紅領呢,紅領還咳不咳了?」

    林紅領臉上泛起層興奮的紅暈來,忙搖著頭答道:「不,不咳。」

    「早飯吃的什麼?」

    「粥,蘿蔔餅,蓮餅、紅棗糕,母親核桃,酪,紅領想吃核桃酪。」

    林紅領掰著手指頭,認真的數著,仰頭依賴的看著李青,提著要求,李青笑著點著頭,「好,母親讓竹雨姐姐做核桃酪給紅領吃。」

    李青抱著林紅領,細細碎碎的和她說著話,林紅敏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不耐煩的來回扭動著身子,林紅袖目光閃爍不定的看著窩在李青懷裡的林紅領,彷彿想什麼出了神,琉璃冷眼看著滿身不耐煩的林紅敏和一臉思索的林紅袖,嘴角微微挑了挑,閃過絲冷笑。

    「三妹妹你怎麼就掂記著吃。」

    林紅敏不耐煩的訓斥道,林紅領輕輕打了個寒噤,立即住了口,往李青懷裡縮了進去。



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待客(上)

    李青臉色沉了下來,輕輕摟了摟林紅領,轉過頭,眼神冰冷的盯著林紅敏,聲音清冷的慢慢說道:「紅領不過剛剛三歲,不掂記著吃,你覺得她應該掂記什麼?掂記著規矩?掂記著禮法?還是該掂記著練練女紅,學學持家?」

    林紅敏有些不敢置信般怔怔的看著李青,李青眼睛瞇了起來,嘴角微微往上挑著,嘲諷的盯著林紅敏,慢騰騰的接著說道:「你是王府嫡長女,是尊貴的林家大小姐,是妹妹們的表率,今年十足也有十歲了,大約琴棋書畫、針線廚藝、持家理事,是樣樣精通的了?只除了規矩禮法上半點不通。」

    林紅敏臉色紫漲起來,眼神閃爍著,恨恨的轉過了頭,李青眼睛微微縮了縮,正要說話,綠蒿在門口聲音清亮的稟報著:「回夫人,王夫人和蘇夫人的車子已經進了二門。」

    李青微微垂了垂眼簾,平靜著心緒,轉過頭,眼神平和的看著林紅敏和林紅袖,笑盈盈的吩咐道:「你們兩姐妹替我到門口迎迎兩位嬸嬸吧。」

    林紅敏急急忙忙的站了起來,走了兩步,猛的站住,回過身倉促福了福,轉身奔了出去,林紅袖眼睛裡帶著絲幸災樂禍,瞟了林紅敏一眼,緊跟著穩穩的站起來,恭敬的曲膝告了退,出了東廂。

    李青看著兩人出了屋子,才轉過頭吩咐水蘇:「去請其其格和托婭小姐,就說客人快到了,讓她們直接去金蕊齋。」

    水蘇答應著退了出去,李青示意琉璃抱起林紅領,起身下了榻,奶娘忙上前從琉璃手裡接過了林紅領,琉璃仔細的替李青理好了衣服,帶著竹葉、竹枝、綠蒿等人跟在李青後面,出了院門,往金蕊齋方向走去。

    一行人略加快了些腳步,逶迤而行,剛進了金蕊齋,其其格和托婭也緊跟著進了金蕊齋。

    兩個小丫頭在前面引著路,王夫人和蘇夫人一路觀賞著莊子裡的景致,林紅敏、林紅袖兩人和王夫人長女林紅葉走在一處,一路說笑著緊跟在蘇夫人後面,轉進了金蕊齋。

    李青微笑著站在金蕊齋門口迎著兩人,王夫人和蘇夫人忙緊走了幾步,上前曲膝行著福禮,王夫人邊曲膝邊笑著說道:「哪裡敢讓夫人迎著的?真真要折煞我了。」

    「可不是夫人這樣客氣,我可是要惴惴不安起來了。」

    蘇夫人接著說笑著,李青笑盈盈的也不答話,只虛扶了兩人起來,其其格和托婭笑著上前曲膝給王夫人和蘇夫人請了安,又和林紅敏等人廝見了,李青讓著王夫人和蘇夫人,招呼著幾個姑娘,自己略先行幾步,進了金蕊齋。

    李青在上首坐下,王夫人忙叫了林紅葉上前,青蒿立即放了個閃綠織錦緞墊子在地上,林紅葉跪下磕頭請安,李青眼裡含著笑,仔細的打量著林紅葉,林紅葉比林紅敏大著一歲,個子高挑,穿著件淡粉紗衫,一條白底滿繡芙蓉月華裙,已經有了些少女的模樣,眉眼間開闊疏朗,皮膚白皙,五官不是非常美麗,整個人顯得極為乾淨清爽,彷彿一支凌風而立的白蓮,透出股高潔和颯爽來。

    這樣的小姑娘真是惹人喜愛李青轉過頭吩咐竹葉:「快扶紅葉小姐起來。」

    竹枝用紅漆小托盤托了對碧玉鐲子遞了過來,李青回頭看了看,笑著吩咐道:「這鐲子配紅葉小姐有些不合適,你去把梨花雙燕紫檀官皮箱裡的那串南珠取來。」

    竹枝答應著,轉身把托盤遞給了後面的小丫頭,急忙出了金蕊齋,回去竹園居取南珠串去了。

    李青抬手叫了林紅領過來,拉著她的手,微微俯下身子,笑著吩咐道:「紅領,去給大嬸嬸和三嬸嬸請安好不好?」

    林紅領滿臉依賴的仰頭看著李青,聽話的點著頭,琉璃忙上前兩步,半蹲著身子,在後面虛扶著林紅領,林紅領似模似樣的轉身走到王夫人和蘇夫人前面,身子微微有些斜歪的曲膝行著福禮,細聲細氣的請著安:「紅領給,大嬸嬸請安,三嬸嬸請安。」

    王夫人急忙站起來,上前半步,拉了林紅領起來,笑著誇讚道:「我們紅領長大了呢,都會自己請安了。」

    林紅葉滿眼喜愛的看著玉娃娃一樣的林紅領,林紅敏撇了撇嘴,別過了頭,林紅袖緊挨著林紅敏,坐在下首,陪著滿臉笑容,仔細的看著廳裡的動靜,其其格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目光一直黏著林紅領,探出手摸索著拍了拍托婭,低低的讚歎道:「真好看像個玉娃娃一樣,真是可愛。」

    托婭笑著點著頭,看了眼林紅領,目光又轉回到李青身上,小心翼翼的關注著李青的一言一行。

    丫頭們上了茶水點心,李青讓著眾人,喝著茶慢慢和王夫人、蘇夫人說著些家常,不大會兒,竹枝取了南珠串進來,遞給了李青,李青笑著招手示意林紅葉上前,輕輕拉了林紅葉的手,把珠串一圈圈纏在了林紅葉細細的手腕上,王夫人看到李青提起的珠串,微微怔了神,蘇夫人看到珠串,急忙轉頭看著王夫人,目光裡閃過絲焦急來,王夫人忙站起來,上前兩步,曲了曲膝笑著推辭道:「夫人,這南珠串也太貴重了些,哪裡是她一個小孩子能用的可千萬使不得還是換一件吧。」

    林紅葉亮亮的眼神黏在珠串上,喜愛得移不開眼睛,聽到母親的話,急忙笑著褪著南珠串,推辭道:「這南珠串拿在夫人手上真是好看,戴到我手上,倒黯淡了,這樣的南珠串,也就夫人戴著最好看我很喜歡碧玉,夫人還是把那對碧玉鐲子賞我吧。」

    李青滿眼笑意的看著林紅葉,摁住了林紅葉的手,推著她轉過身,笑著說道:「剛才看到紅葉,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這串南珠,你們看看,這粉紅珠串配著紅葉,多少漂亮。」

    「好看。」

    林紅領靠在李青腿邊,仰頭看著林紅葉手腕上的珠串,認真的讚歎著,李青笑著攬過林紅領誇讚道:「我們紅領雖說小,這眼力已經很好了。」

    「夫人,這串南珠太過貴重了。」

    王夫人不安的推辭著,李青轉頭看著她,笑著說道:「你怎麼也小家子氣起來了?就是貴重才給紅葉用呢,總不能淨揀不值錢給紅葉用吧。」

    說著,笑著推了推林紅葉,「去扶你母親坐下,再捧杯茶給她潤潤喉嚨。」

    王夫人笑著搖了搖頭,坐回了椅子上,蘇夫人眼睛裡閃過絲焦慮,垂下了眼簾,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林紅敏不屑的瞄著眼林紅葉手上的珠串,林紅袖盯著珠串,目光從珠串又移到了林紅領身上,滿臉溫順的笑著,其其格讚歎的眼光從林紅領身上移到了林紅葉手上籠的珠串上,輕輕感歎著:「真是好看。」

    托婭羨慕的盯著林紅葉手上的珠串,半天移不開眼睛。

    說話間,鄭嬤嬤引著文大奶奶、文二奶奶、張大奶奶一行人進了金蕊齋,李青笑盈盈的站了起來,張大奶奶在前面領著頭,一行人進了廳裡,擠擠挨挨的上前跪倒磕頭請著安,李青虛抬著手笑著說道:「快別這樣多禮都起來吧。」

    一行人參差不齊的站了起來,水蘇上前半步,引著張大奶奶坐到蘇夫人下首,李青笑盈盈的看著秋月吩咐道:「你就坐到其其格旁邊吧,幫我招呼好幾位姑娘。」

    秋月笑吟吟的曲膝應了,坐到了托婭下手。

    李青轉過頭含笑打量著廳堂裡站著的幾位姑娘,文大奶奶忙上前半步,笑著一一介紹道:「這是我們家大小姐,今年十三歲了。」

    綠蒿早在地上放好了淡青流雲暗紋綢墊子,文大小姐微微有些緊張的跪到墊子上,行著叩拜大禮,李青笑著示意綠蒿扶了起來,文大小姐是大房庶出長女,形容有些單薄,眼神膽怯的閃爍了幾下,微微有些慌亂的垂下了眼簾,竹枝用小托盤托了對赤金盤鳳鐲,鳳嘴裡銜著顆紅通通的寶石,閃著光影,極是靈動,李青笑盈盈的從綢墊上拿起鐲子,遞給了文大小姐,文大小姐臉頰上微微泛起層紅暈來,曲膝接過鐲子,低不可聞的道著謝,水蘇引著她坐到了林紅袖下首。

    文二小姐十一歲了,看上去沉默寡言,微微有些木訥,與母親文二奶奶大相逕庭,文四小姐是文大奶奶嫡出,今年十歲,圓圓的臉龐透著甜美,眼神單純潔淨,好奇的看著李青,忍不住問道:「夫人真是是醫神麼?」

    李青笑了起來,沒有回答,只微笑著招手叫了她過來,拿起鐲子給她戴在了手上,文大奶奶忙瞪著文四小姐,文四小姐輕輕吐了吐舌尖,急忙退了下去。

    說話間,鄭嬤嬤引著楊老夫人進了金蕊齋,楊小姐跟在後面,一路上好奇的左右看著,只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2 03:03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2 03:06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待客(中)

    李青笑盈盈的站起來,走了幾步,迎到了門口,王夫人等見李青站了起來,也急忙跟著起身,跟在李青後面迎了出去,楊老夫人連稱著「不敢當,不敢當」,在金蕊齋門口就要跪倒下去,李青急忙示意鄭嬤嬤扶住了,笑著說道:「楊老夫人不用客氣,您是上了年紀的人,不必行此大禮。」

    邊說邊笑著讓著楊老夫人進了廳堂,楊老夫人恭敬的落在李青後面半步,讓著王夫人、蘇夫人等人,一起進去重新落了坐。

    玉紋屏氣斂聲,規規矩矩跪在廳中間的墊子上,磕頭行著叩拜禮,李青同樣送了對赤金嵌寶鐲做了見面禮,玉紋站起來,滿眼好奇的偷眼打量著李青,水蘇笑盈盈的上前,引著她坐到了秋月和文四小姐身邊。

    李青轉過頭,笑盈盈的和楊老夫人說著話:「老夫人身子可還好?」

    「好從過了年,我就每逢月初到無著庵診脈配藥,到現在,好了不知道多少了,都是托了夫人的福。」

    楊老夫人微微欠著身子,笑容滿面的答著話,李青笑意更深了些,張大奶奶笑著接過話頭,「我們家老爺子也是逢月初就到寒谷寺去診脈,苦寂師父每月給他針一次,又教了他套拳法,老爺子天天黎明起來打上一圈,這也不過兩個多月,足痺之症就好了很多這寒谷寺的醫術真正是名不虛傳。」

    蘇夫人抿嘴笑起來,指著張大奶奶和李青說道:「夫人大概還不知道呢,她家老爺子腿腳利落了,就跑到了太醫院,把周醫正還有一幫太醫好一通排喧,聽說前些天,周醫正帶著一幫子太醫去了寒谷寺,求著苦寂師父說要拜師習學,倒把苦寂師父煩惱得不行。」

    「寒谷寺和無著庵那兒,等著診病的人天天排著長隊,苦寂師父哪有時候跟周醫正糾纏這個的?這周醫正也真是的,現放著……」

    王夫人猛然頓住了,笑了起來,仔細的觀察著李青的神情,小心的接著說道:「現放著夫人這個醫神,倒不過來求教,跑去找苦寂做什麼?」

    李青輕輕笑著解釋道:「他前些天也來過了,我這一陣子身子不大好,實在沒精神耗這份心神,就讓他去找苦寂學彼此之長,沒想到,這周醫正竟帶著那些花白鬍子的太醫去拜什麼師苦寂自己還沒出師呢,哪裡敢收什麼徒弟,這周醫正,也謙虛得太過了。」

    文大奶奶陪著笑接過話頭,「太醫院現如今可是謙虛得厲害,請到家裡來,非診過三五遍脈,不敢寫方子,方子寫下了,還要斟酌了再斟酌,改上不知道多少遍,稍稍有那麼一點點不把握,就打發人去寒谷寺瞧病去。」

    李青聽了,眉頭微微蹙了蹙,又極快的舒展開來,笑著說道:「太醫院和寒谷寺,本來就是各有所長,幾位太醫也是各自都有擅長之處,聽說孫太醫還是祖傳的醫術,這些都不是寒谷寺能比得上的,如今這樣,太醫們也是小心得太過了,也把寒谷寺推崇得太過了些。」

    李青笑盈盈的說道,不露痕跡的轉著話題,「楊老夫人的脈案和方子我都看過了,這個夏天調理得很好,今年冬天只要注意著不要受了寒,再仔細些保養著,若不犯病,明年夏天再調理一個夏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老夫人這病,說起來也不過就是受不得寒罷了,今天的菊花餅,也要偏了老夫人才好,我讓竹雨給老夫人準備了杏仁酥,等會兒老夫人嘗嘗。說起菊花餅,今年莊子裡的菊花開得極好,也不知道外面的菊花是不是也開得這樣好,正好也到了吃飯的時候了,要不,咱們去那邊看著菊花,邊吃邊聊可好?」

    眾人笑著答應著,參差不齊的跟著李青站了起來,李青在前面引著,一行人轉過迴廊,往盈枝廳走去。秋月落到最後,慇勤仔細的照應著幾位小姐,一路歉讓著也跟著往前走去。

    盈枝廳地勢稍高,周圍種滿了各色菊花,廳後面古樹成林,林中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擺放著各種各色盛開、半開的菊花,前面是一片坡地,直通著湖邊,視野極為開闊,坡地上滿是擠擠挨挨,種滿了各色各樣盛開的菊花,極是燦爛絢麗。

    盈枝廳由四處大小不一的廳堂連在一起,四個廳堂互相通連又彼此獨立,每處依著廳堂格局和外面的景色,放著一張或兩張或圓或方或六角的桌子,桌子邊放著的椅子較一般的椅子寬大很多,墊著鬆軟的月白色素綾坐墊,看起來極是舒適,四廳或轉彎,或相連、或寬闊處,都放著搖椅、單人榻、雙人凳、上面都錯落有致的放著些靠枕、靠墊、抱枕等物,看起來舒適而誘人。

    李青讓著楊老夫人等人,進了最東邊的廳裡。腳步微微頓了頓,回過身笑著吩咐林紅敏和林紅袖,「這幾處,你們都揀著你們喜歡的地方坐吧,讓大家隨意便好,不必拘禮。」

    林紅敏和林紅袖微微曲膝應了,李青轉身進了東廳,林紅敏看著李青進去了,站定下來,也不理會眾人,只管轉頭打量著四周,挑揀著自己喜愛之處,林紅袖跟在林紅敏後面,猶豫著是應該招呼其它幾位小姐呢,還是應該跟著林紅敏找自己喜歡之處坐著,林紅葉和文四小姐低聲說著話,停下來等著文大小姐和文二小姐。

    其其格、玉紋和托婭年紀相仿,落到一處走著,進了廳子,綠蒿曲了曲膝,笑著稟報道:「請各位小姐揀自己喜歡的地方坐著就是,夫人說請大家隨意,不必拘禮。」

    其其格拉著玉紋,轉頭驚歎連連的看著各處,商量著玉紋和托婭,「咱們三個坐一處吧你們看,這裡好不好?唉呀,那裡才好呢還有那一處那一處更好,就是那個地方,咱們去那裡坐。」

    其其格指著中間的那個伸進坡地最深處的廳子一角,廳子掩在枝繁葉茂的古樹下,廳子裡放著張黃花梨小圓桌,旁邊只放了三把椅子,幽靜而燦爛,其其格笑著拉著玉紋和托婭奔了過去,站在廳裡,轉身看著四周的景致,挑揀了處座位,正要坐下,林紅敏已經緊跟了過來,上前半步堵在了其其格前面,微微昂著下巴,用眼角斜睨著其其格,帶著十足的傲慢說道:「我要坐在這裡,你再去找別的地方。」

    其其格眉梢高高的揚了起來,惱怒而不屑的盯著林紅敏,利落的轉了個身,閃過林紅敏,坐到了椅子上,微微動了動,讓自己坐舒服了,頭也不回的說道:「你想坐這裡,就該早些過來,如今晚了,你也只好再挑別的地方去。」

    林紅敏臉色紫漲起來,托婭忙上前陪著笑拉著其其格,低聲勸道:「她好歹也比咱們小著幾歲,咱們讓讓她就是了,我看,旁邊那一處更好呢!」

    玉紋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廳子邊上,看看端坐在椅子上的其其格,又看了看滿臉紫漲的林紅敏,求援般轉頭四處看著。

    秋月、林紅袖和林紅葉急急的奔了過來,秋月笑著上前,把林紅敏往旁邊拉了拉,低聲說道:「大小姐,這會兒,您可是主人,要替夫人招呼好這幾位姑娘才是,旁邊那一處,比這裡還好呢,大小姐就讓一讓,坐到那一處可好?」

    林紅敏眼睛裡閃過絲戾氣,鄙夷的看著秋月,聲色俱厲的訓斥道:「一個低賤的奴婢,竟敢教導起我來了?你是什麼東西?」

    林紅葉眼睛裡閃過絲震驚,急忙推著林紅袖往前去,林紅袖驚醒過來,有些倉惶的和林紅葉一起上前,兩人一人一邊,拉住林紅敏的胳膊,把她往外拖去,林紅葉邊拖著林紅敏往外走,邊笑著說道:「我正到處找妹妹呢,你快跟我去看看,那邊那些樹下面放著的菊花,竟有本金萬玲,還有喜容、都勝,有一本看起來竟像是書上說的龍腦可都是絕品你快陪我去看看,是真是呢,還是我看花了眼,我竟不知道,平陽府裡竟然有這幾本菊花,若真的是龍腦,我可要討兩株回去。」

    林紅敏被拖了出去,秋月怔怔的站著,看著林紅敏轉個彎,看不到了才轉過身,面容已經沉靜下來,微笑著招呼著托婭和玉紋坐下,水蘇匆匆趕了過來,秋月示意她留下來侍候著,才轉身出了廳子,引著文家幾位小姐坐了下來。

    水蘇低低的和一直侍候在旁邊的小丫頭說了幾句話,一個小丫頭悄悄的退下去找琉璃去了。

    秋月陪著文家三位小姐坐在了中間的廳子間裡。廳子間裡一時安靜無聲,小丫頭來回穿梭著端上菜來,秋月微笑著,輕聲給文家幾位小姐解說著菜品,說著些閒話,林紅葉笑語盈盈的和林紅敏說著菊花,品評著菜餚,林紅敏漸漸散了怒氣,也跟著說笑起來,其其格只管和玉紋說著話,把自己喜愛的菜品都推到了玉紋面前,大家慢慢吃著菜,笑著說著話,漸漸又熱鬧起來。



第一卷第一百八十五章 待客(下)
  
  最東邊的廳子間裡,李青坐了首位,笑著讓著楊老夫人坐到了左邊第一個,王夫人坐在右手第一個,蘇夫人坐在楊老夫人下首,張大奶奶坐到了王夫人下首,文家二奶奶陪在末座。
  
  奶娘領著林紅領到後面暖閣裡吃飯去了。
  
  林紅領不捨的鬆開李青的手,回頭看著李青,聽話的跟著奶娘進去了,李青轉頭看著林紅領進了暖閣,才回過頭,笑著讓著眾人,王夫人笑盈盈的說道:「夫人只管讓她們就是,可不用讓我,反正我是沒當自己是外人,吃要吃好,喝也是要喝好的。」
  
  「那我就更不是外人了不但不是外人,還是內人呢我也得替夫人照顧些才是,楊老夫人,今天就讓我來侍候您老,給您斟茶布菜吧。」
  
  蘇夫人忙接著說道,李青笑盈盈的點著頭,認真的說道:「那好,今天楊老夫人就托付給你了,你可要招呼好了。」
  
  楊老夫人忙側著身子,連連推辭著,蘇夫人伸出手摁住她,笑著說道:「一來夫人吩咐了,二來,您老可是有年紀的人了,受我們年青人的禮也是應該的。」
  
  楊老夫人推辭不過,滿臉笑意的謝了李青,又謝了蘇夫人。
  
  幾個人慢慢吃著,說著些閒話,王夫人看了看李青,彷彿漫不經心的說道:「算著日子,張姨娘也快要生產了吧。」
  
  蘇夫人抬頭看了眼王夫人,笑著答道:「可不是,前些日子聽孫太醫說,也就是月底月初的事了。」
  
  蘇夫人說著,轉過頭,看著李青笑著解釋道:「前頭一直是王太醫給張姨娘請脈,夫人也知道,王太醫看護孕婦最是在行,府裡幾位姨娘懷孕時,也都是王太醫看護著的,後來,因了王太醫一直勸著張姨娘多走動走動,多勸了幾句,結果被張姨娘打了出來,竟疑他居心叵測後來只好換了孫太醫,孫太醫是出了名的樹葉落下也怕砸破頭的,每次去,都得死活拉著聞太醫,如今,這張姨娘請脈是兩個太醫一起,日常也是兩個穩婆看護著,一個是王府裡的,一個是穩婆局派過去的。」
  
  「也是小心的太過了,聽說自從回到府裡,就沒敢下過床,這一個夏天,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
  
  王夫人微微搖著頭歎息著,楊老夫人驚訝的看著王夫人說道:「這哪能行?這麼能一直在床上睡著?人的力氣都要睡沒有了,到時候哪有力氣生孩子?」
  
  張大奶奶贊同的點著頭,微微皺著眉頭,轉頭看著楊老夫人說道:「老夫人說得是這理兒,倒真沒聽說過這麼養胎的,我家大媳婦懷孕時,差不多天天都要到花園裡走上兩趟,養著力氣,這生孩子可是費著力氣呢!」
  
  李青微微皺了皺眉頭,疑惑的看著王夫人,她故意說起這事,想告訴她什麼?王夫人笑盈盈的看著李青,又轉過頭,和張大奶奶感慨著:「老太妃也遣人去看過兩趟,她也不肯見人,聽說是隔著老遠說了幾句話,就把人打發回去了,差點把老太妃氣著,聽聞太醫說,這一陣子人胖了不少,脾氣也是越來越大,他和孫太醫也不敢多說話。」
  
  李青想著張姨娘玲瓏的身形,心頭微微一動,轉頭看著王夫人,帶著笑容,聲音平緩的說道:「張姨娘頭一次懷孩子,過於小心些也是難免的,說起來,王府也有兩三年沒添丁進口了,張姨娘這孩子生下來,爺不知道多高興呢我也盼著呢,只是我身子一直不好,照顧她不得,真是辛苦張府諸人了,這孩子生下來,張家可是功勞最大。」
  
  王夫人眼神放鬆下來,笑語盈盈的附和著,很快轉了話題。
  
  幾個人說著閒話,一頓飯直吃了小半個時辰。小丫頭收拾了東西下去,奉上茶來,幾人坐著又喝了會兒茶,李青才笑著建議道:「不如咱們往湖邊散散步去,我陪著幾位在這莊子裡隨意走走看看,這莊子裡也有片湖,有幾處景致倒也能看一看,湖中間和湖邊上都修了水閣,看景致倒也過得去,湖裡也讓人把船預備下了,正好也讓幾位小姐好好玩玩去。」
  
  眾人笑應著起身,李青轉身吩咐琉璃去傳話給外面的小姐們,是在這廳裡坐著賞菊,還是四處逛逛,都隨她們的意。
  
  琉璃答應著出去傳了話,李青陪著楊老夫人慢慢往湖邊走去,張大奶奶和文大奶奶,文二奶奶一起,說笑著跟在後面,蘇夫人拉了拉王夫人,落到了最後面,蘇夫人看著一行人走得遠了些,才貼近了王夫人,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嫂,那南珠串,我見過一次,是大前年,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商人送給我們爺的,這樣的東西,我們爺哪裡敢收,就呈給了王爺,看來,這珠串是爺送給夫人的,你看,夫人今天把這個送給紅葉,會不會不妥當?」
  
  王夫人怔了怔,眉頭皺了起來,「夫人怎麼能把爺送給她的東西賞了人呢?莫不是……」
  
  王夫人慢慢走著,沉吟了半晌,才轉頭看著蘇夫人說道:「莫不是夫人和爺生了氣,才賭氣拿了這南珠串給了紅葉的?」
  
  「我看不像,夫人分明是看到紅葉才改了主意,給了那串南珠的。再說,今天一天,夫人怎麼看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爺可是昨天就出了城。」
  
  蘇夫人仔細的想了想,低聲說道,王夫人皺著眉頭,思來想去了半晌,才為難的說道:「這若要還回去,就傷了夫人的體面,是沒法還回去了,可若不還回去,萬一這珠串,夫人沒放心上,爺倒是上了心的,爺可不是個大度的人,這口氣指不定要發到哪兒去,唉,夫人雖說聰明盡有,到底年紀小了些,還是不懂男人的這些個心思,爺送的東西哪能再轉送出去的。」
  
  蘇夫人抿嘴笑著點著頭,邊慢慢往前走著,邊含笑說道:「看樣子,夫人也是真心喜歡紅葉,夫人說看到紅葉,才想到那串南珠,我也覺得紅葉配那串南珠真正是好,你也別想多了,我不過知會你一聲,讓你心裡有個數罷了,夫人這樣小,這樣的才情天份,又這麼解語花一樣的人兒,爺疼還要不及呢,哪會發什麼脾氣?再說,不過一串珠子,再貴重又能貴重到哪兒去?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王夫人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這珠子若不是爺送給夫人的,也不值什麼,更放不到爺和夫人眼裡去,別的不說,光慶余堂,一年就不知道要賺了多少銀子去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這慶余堂到底賺了多少銀子?我們爺一提起慶余堂,就羨慕的不行,說到底是爺福氣好,平白髮了這麼注財。」
  
  蘇夫人好奇的問道,王夫人抿嘴笑著,低聲說道:「慶余堂賺了多少銀子,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們家老爺子如今看到連慶,跟見了財神一樣我們老爺子說,聽連慶的話意,夫人的產業,慶余堂還不算是最賺銀子的。你只看看這莊子就知道了,這可是夫人的陪嫁莊子,這裡頭的一應物事,用的都是夫人自己的私房銀子。」
  
  蘇夫人和王夫人觀賞著四周的景致,慢慢往前走著,輕聲說著話。
  
  秋月陪著文家三姐妹走在最前面,其其格拉著玉紋的手,托婭跟在後面,林家姐妹三人落到了最後面,一行人往湖邊走過去。
  
  其其格笑容燦爛的和玉紋說著話:「……我說呢,前些日子,我在街上逛,怎麼一個女兒家也見不到玉紋,你真是可憐,只能到廟裡上上香廟裡有什麼好玩的我在草原上的時候,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還跟著阿布去過塔爾城呢,路上,我們遇到了一夥笨強盜,倒被我們給打劫了可好玩了。」
  
  其其格眼神清亮,聲音歡快的說著話,玉紋眼睛裡閃過絲羨慕,微笑著看著其其格,溫婉的答著話:「廟裡也不是經常能去的,我長這麼大,一共也沒去過幾趟,就是前一陣子,每個月陪著母親去無著庵診脈,才多出了幾次門。」
  
  玉紋笑容燦爛起來,文四小姐放慢了些腳步,接過玉紋的話頭,看著其其格說道:「其其格姐姐說得是真的嘛?真讓人羨慕我長這麼大,除了去外公家,就沒去過別的地方連廟裡也沒去過,嗯,今天真好,這莊子真是好看,又好看又舒服。」
  
  其其格點著頭,微微帶著些驕傲,「當然是真的了,不信你問托婭,她也去過很多地方,蘇泰去哪裡,她就跟到哪裡的這平陽府什麼都好,就是這一樣不好。」
  
  玉紋抿嘴笑著,「你是草原上的姑娘,到處跑慣了,自然覺得這樣不好,像我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的,母親姐妹也都是這麼過著的,也就不覺得哪裡不好了,若真讓我像你這樣到處跑,我還真是不習慣呢。」
  
  其其格想了想,贊同的點著頭,跳躍著轉了話題,「不如咱們去劃船吧,你們不知道,這湖可大了,水又極清,湖裡長的蓮子,現剝出來吃,可清香了,咱們一邊劃船,一邊摘蓮篷,剝蓮子吃去,特別是那種白蓮的蓮子,吃起來最香甜,湖裡還有很多紅紅綠綠的魚,就在船邊上游來游去的,一點也不怕人,可好玩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2 03:13 PM

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責罰(上)

    玉紋笑著聽著,轉頭徵詢般看著已經和她們並排而行的秋月,秋月笑著說道:「我剛才聽水蘇說了,船早就預備下了,你們若想劃船,也是極便當的事。」

    玉紋眼睛亮亮的,笑容燦爛的沖其其格點著頭,文四小姐興奮的拍著手叫道:「我也要去劃船,咱們一起去。」

    托婭微微躊躇了下,四顧之下,沒看到李青等人,也忙笑著應承著,轉頭看著秋月笑道:「我和秋月姐姐一條船,好不好?」

    秋月微笑著點頭答應著,文大小姐和文二小姐站在旁邊,滿眼嚮往的聽著其其格的描述,秋月轉過頭,笑著徵詢著文大小姐和文二小姐的意見,文大小姐和文二小姐眼睛亮亮的點著頭。秋月停下腳步,轉過身等了等林家三姐妹,笑著問道:「紅葉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你們要不要劃船?劃著船摘些荷花蓮篷玩,倒也有些意思。」

    林紅葉笑著點著頭,林紅敏猛的別過頭去,傲然說道:「劃船有什麼意思我要去釣魚。」

    林紅葉怔了怔,微微皺了皺眉頭,抿著嘴沒有說話,林紅袖低著頭專注的研究著花架上放著的菊花,彷彿看出了神,秋月微笑著,目光平和的看著林紅敏,溫婉的說道:「這湖裡魚多得很,釣魚也極有意思,一會兒就能釣上來不少呢,湖邊和湖中間修了水閣,都是釣魚的好地方,大小姐想在哪一處釣魚?要不要我讓人先過去安排著?」

    林紅敏別過頭,也不理采秋月,只執拗的看著林紅葉,林紅葉暗暗歎了口氣,轉頭看著秋月,眼神裡帶著無奈,笑著說道:「我陪妹妹去釣魚吧。」

    林紅葉說著,轉頭看了看林紅敏,又回過頭,看著秋月客氣的說道:「秋月姐姐不用招呼我們了,我陪著妹妹沿著湖邊走邊看,覺得哪一處好,就在哪一處下桿釣魚就是了,姐姐們去劃船吧。」

    秋月暗暗鬆了口氣,笑盈盈的微微曲了曲膝,謝了林紅葉,林紅袖仔細的數完了花瓣,也轉過身,滿臉溫婉的笑著說道:「我和兩位姐姐一起去釣魚吧。」

    秋月叫了隨侍的婆子過來,仔細的吩咐了下去。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分成兩個方向去了。

    李青陪著楊老夫人,張大奶奶和文二奶奶說著話,王夫人和蘇夫人也緊走了幾步,趕了上來,一行人一邊走一邊觀看點評著周圍的景致建築,不知不覺到了湖邊,又沿著湖往前走了不到一刻鐘,就進了雲水間,李青停下腳步,笑著建議道:「咱們到裡面歇歇腳,吃杯茶再逛吧。」

    眾人笑應著,跟著李青進了雲水間,散坐在面湖臨水的椅榻上,丫頭婆子流水般送了茶水點心上來,眾人慢慢喝著茶,欣賞著湖裡晚開的荷花。

    湖中碧葉粉荷間,遠遠的現出幾隻小船來,每隻船上坐了兩三位小姐,緩緩的往雲水間這邊劃了過來,漸漸靠近了過來。

    李青仔細的看著船上坐著的人,只不見林家三姐妹,眼睛裡閃過絲陰翳,轉頭看著湖邊,找尋著林家姐妹。文四小姐坐在船頭,手裡拿著枝半開的粉綠荷花和幾支蓮蓬,遠遠看到水閣裡的母親,興奮的揮著手,李青笑著回身吩咐著綠蒿,「你過去看看,姑娘們若是玩累了,就帶她們過來這邊歇一歇,喝點茶吃些點心。」

    綠蒿曲膝答應著出去了。李青轉過身,笑盈盈的看著湖裡熱熱鬧鬧劃過來的幾條船。王夫人仔細的看著船裡的人,微微皺了皺眉頭,立即又舒展了開去,笑語宴宴的和文大奶奶說著話。

    水蘇轉進了水閣,笑著稟報道:「夫人,紅葉小姐、大小姐、二小姐過來了。」

    李青急忙轉過身,林紅葉跟在水蘇後面,已經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林紅敏緊跟在林紅葉後面,帶著滿身的彆扭,垂著眼簾,也不看李青,林紅袖走在最後,看到李青,忙溫婉的笑著曲了曲膝,李青笑著問道:「你們也在船上?我竟沒看到。」

    林紅葉曲了曲膝,笑著回道:「紅敏妹妹想釣魚,我們正到處找著,看哪一處釣魚最好呢。」

    李青微微瞇了瞇眼睛,笑著說道:「這裡釣魚就極好,哪裡還要找別的地方,你看,前面那個小尖角,正好伸進湖裡,那裡魚最多,我讓人給你們準備魚具,你們去那裡釣魚吧,今天晚上,我們可就等著你們姐妹釣的魚煮湯吃了。」

    林紅敏彆扭著身子,張了張嘴剛想說話,正迎上李青眼裡的冷意,身子微微縮了縮,到嘴的話急忙又嚥了回去,一聲不吭的跟著小丫頭,往雲水間的承露台過去了。

    王夫人眼睛裡閃過絲陰鬱,無奈的看著滿身彆扭的林紅敏,蘇夫人輕輕拉了拉王夫人,笑著打趣道:「要是釣不上魚來,晚飯可就不給你們幾個吃了。」

    眾人跟著笑了起來,不大會兒,綠蒿和幾個小丫頭捧著滿懷的荷花蓮蓬,引著其其格等人進了雲水間,幾個人額頭上都微微滲著汗,臉上泛著層紅暈,眼睛裡還余著些興奮的光芒,文四小姐手裡舉著那支半開的粉綠荷花,鼻尖上帶著層密密的汗珠,奔到文大奶奶身邊,邊笑邊說:「母親你看,這荷花竟是綠色的,真是好看。」

    文大奶奶又是憐惜又是嗔怪的用帕子給她拭著臉上的汗水,琉璃早吩咐丫頭婆子取了熱水沐盆過來了,幾個大丫頭上前,侍候著幾位小姐洗了手,淨了面,各自找了地方坐下來,喝著茶,吃著點心,嘰嘰呱呱的說笑著。

    承露台裡,林紅敏突然把釣桿扔到了一邊,「不釣了一點意思也沒有。」

    說著,抬腳就往外走,林紅袖也急忙扔了釣桿,跟了出去,林紅葉臉上閃過絲怒氣,怔了怔,忍著氣把手裡的釣桿遞給了旁邊侍候的婆子,也跟著出了承露台。

    林紅敏走到水閣前,頓住了腳步,遲疑了下,綠蒿忙迎了上去,曲膝笑著說道:「大小姐,二小姐,快進來歇一會,喝杯茶,吃些點心吧。」

    林紅敏昂著下巴,進了水閣,四處看了看,勉強坐到了文四小姐身邊的空位子上,林紅袖左右看著找著位子,坐在玉紋身邊的托婭忙站了起來,滿面笑容的讓著林紅袖,林紅袖笑著點點頭,四下看了看,也沒有其它更好的坐子了,猶豫著坐了下來,林紅葉最後進了水閣,也不看林紅敏和林紅袖,逕直坐到了秋月旁邊的空位子上,轉頭看著水蘇,笑著說道:「姐姐再讓人送些熱水來給我淨淨手,好不好?我也要吃些點心。」

    水蘇笑容滿面的曲膝答應著:「已經叫過了。」

    話音剛落,幾個小丫頭捧著盛了熱水的沐盆、漚壺、乾淨的大棉帕子,魚貫而入,水蘇等上前,侍候著紅葉三人淨了手,奉了茶上來,秋月指著幾上的點心,笑著給林紅葉推薦道:「紅葉小姐嘗嘗這個菊花餅,這是竹雨照著夫人的指點,用新鮮的菊花擰了汁出來做的。」

    林紅葉笑著取了一塊,輕輕咬了一口,慢慢的仔細的品著,吃完了餅,接過小丫頭遞過的帕子淨了手,才笑著讚道:「真是好吃,這菊花的清香都在餅裡了,偏這餅酥軟香甜,又不膩人,怪不得都說就算厚德居裡的大廚,做菜做點心的手藝也比不上竹雨姐姐呢這餅做得真真是好吃。」

    其其格指著幾上的椰蓉酥,笑著接過話頭說道:「我倒覺得還是這個椰蓉酥最好吃,又有點奶香味,又有些水果的味道放到嘴裡彷彿立刻就能化了一樣,真正好吃」

    林紅葉揚了揚眉梢,帶著些驚訝的神情說道:「真的?那我也要嘗嘗。」

    說著,掂了塊起來,小心的咬著,其其格兩隻眼睛盯著林紅葉,緊張的等著她的評價,林紅葉享受的瞇著眼睛,慢慢品著椰蓉酥餅,嚥了一口,才笑瞇瞇的看著緊張的盯著她的其其格,重重的點了點頭,其其格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秋月轉過身去,微笑著招呼著林紅敏,「大小姐也嘗嘗這些點心,看看合不合口味。」

    林紅敏正面色不善的盯著林紅葉和其其格,聽了秋月的話,猛的轉過身,高高的揚著下巴,一臉的鄙夷不屑,大聲說道:「這樣粗陋的東西,我可吃不下我外祖家做得點心才叫點心呢,這些算什麼東西。」

    水閣時一時寂靜無比,李青慢慢放下手裡的杯子,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林紅敏,林紅敏有些倉惶的別過頭去,不敢直視李青,卻又不願意低頭,只挺直著腰背,彆扭的擰著脖子,蘇夫人遲疑著正要說話,轉頭看了看垂著眼簾的王夫人,也入定般垂下了眼簾,楊老夫人轉頭欣賞著湖裡的景致,張大奶奶穩穩的喝著茶,眼風掃過文大奶奶,文大奶奶定下心來,悄悄端起杯子,垂著眼簾喝起了茶,文二奶奶只盯著文大奶奶,也跟著入了定。



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責罰(下)

    其其格看看林紅敏,又看看李青,滿臉的幸災樂禍,林紅葉掃了一眼母親,垂下眼簾端坐著,秋月急忙站了起來,李青抬了抬手指,秋月立即住了口,垂下眼簾,又坐了回去。

    李青嘴角閃過絲嘲諷的笑意,盯著林紅敏,聲音平緩著慢慢的開了口,「聽說剛才你還罵了我的客人,姑娘家心浮氣躁到你這份上,我還真是頭一回見別說是名門貴族家小姐,就是寒門柞戶裡的姑娘,可有你這樣的?你今年也不小了,過幾年嫁了人,在婆婆面前也這樣飛揚跋扈著?你好歹也叫過我幾聲母親,我總不能看著你一直這樣嬌縱無禮下去,弄得自己沒了下場,也毀了林家的門風聲譽你去無著庵,抄上幾年經書,靜一靜這顆心去。」

    李青語氣冷冽起來,轉過頭吩咐琉璃,「立即叫人送她去無著庵,一個丫頭也不准帶告訴月如,除了不落髮,日常起居和庵裡眾尼一樣,每天額外再抄出五頁經書來再讓人去告訴鄭嬤嬤,每隔十天派人過去,把她抄的經書取過來給我看現在就送過去什麼時候能讓心靜下來了,什麼時候再接回來。」

    林紅敏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尖叫起來:「你敢你憑什麼?我要找老祖宗你……」

    李青嘴角翹了起來,瞇著眼睛看著她,端起杯子,慢慢喝起了茶,幾個婆子立即上前挾住林紅敏,腳不連地的架了出去。

    蘇夫人滿臉震驚的看著李青,王夫人手裡的茶端在嘴邊,怔怔的傻住了,楊老夫人眉稜跳了跳,眼睛裡驚訝中混著濃重的敬佩,轉過頭看著李青,林紅葉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著被硬生生架出去的林紅敏,其其格眼睛瞪得圓圓的,直直怔怔看著林紅敏被架了出去,一時返不過神來,林紅袖頭低在懷裡,瑟瑟發著抖。秋月面容平靜的垂著眼簾端坐著,楊老夫人眼風掃過秋月,眼睛裡閃過絲讚賞來。

    「我一向身子不好,爺又忙成那樣,這家裡的大事小事,也就都疏忽了,現如今,紅敏放縱成這個樣子,家裡姨娘養個孩子,也要托付到娘家去,唉,說起來,都是我不好,這身子骨不爭氣今天真是讓各位見笑了。」

    李青聲音微微有些低落的說道,王夫人緩過神來,放下手裡的杯子,忙笑著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哪家不是這樣?夫人已經做得極好了,要是夫人這樣的還算不好,還有自責,我們可都要無地自容了。」

    「夫人嫁進來,也不過兩年時候,這些事,夫人想管也得有時候不是?夫人快別這樣自責跟夫人有什麼相干的?」

    蘇夫人忙跟著勸道,眾人也跟著七嘴八舌的勸解起來,一面寬解,一面不動聲色的轉著話題,漸漸的話題越說越遠,不大會兒,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大家又面容輕鬆的有說有笑起來。

    未末時分,李青送了王夫人等人到二門,上了車回去,又把林紅袖和林紅領托付給了王夫人,讓她帶著兩人回去平陽府。

    等把人都送走了,李青疲憊的靠在東廂榻上,眼神漸漸朦朧起來,眼皮一點點垂了下去,琉璃取了條紫紅繡淡紫色折枝花卉絲棉夾被過來,掂著腳尖給她蓋在身上,悄悄拉上了窗簾,打發竹枝坐在旁邊看著,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第二天下午,孫義早早的就等在了望鄉驛,伸長脖子看著雙山城方向過來的驛路,焦急的等著平王回來。

    申初時分,才看到遠處彷彿有團烏雲飛快的壓了過來,孫義急忙上了馬,迎著馬隊疾馳過去。

    孫義迎著平王,在馬上拱手行了禮,稟報道:「爺,太妃從昨晚起就著急找您,今天一早上問了四五遍了,奴才就稟了太妃,過來迎一迎爺。」

    平王拉住韁繩,滿臉驚訝的問道:「出什麼事了?」

    「回爺的話,大約是為了大小姐的事,昨天大小姐被夫人送到無著庵靜心修身去了。」

    平王眉梢揚了起來,孫義忙接著回道:「奴才昨晚聽說這事,就找人仔細問了,夫人昨天請了大爺、三爺府上、還有文府、張府、楊府的幾位奶奶小姐到莊子上遊玩,午宴時,大小姐和其其格小姐搶座位,秋月小姐上前勸說,大小姐說了秋月小姐『一個低賤的奴婢,竟敢教導起我來了?你是什麼東西?』,午宴過後,在雲水間,大小姐脾氣上來,說那些點心『這樣粗陋的東西,我可吃不下我外祖家做得點心才叫點心呢,這些算什麼東西』,夫人責她過於心浮氣躁了,說大小姐『姑娘家心浮氣躁到你這份上,還是頭一回見……你今年也不小了,過幾年嫁了人,在婆婆面前也這樣飛揚跋扈著?你好歹也叫過我幾聲母親,我總不能看著你一直這樣嬌縱無禮下去,弄得自己沒了下場,也毀了林家的門風聲譽』然後就打發人送大小姐去了無著庵,讓她抄經書靜心去了。」

    「她外祖家做的點心才叫點心。」

    平王咬牙切齒的低聲重複著,面皮紫漲起來,眼神陰冷著,轉頭看著孫義問道:「太妃是怎麼知道的?」

    「回爺的話,二小姐和三小姐昨天晚上跟著王夫人進的城,王夫人把兩位小姐送進二門,就回去了。」

    孫義低聲稟報著,平王重重的「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只猛的抖動著韁繩,縱馬往平陽府方向疾奔而去。

    春暉院裡,老太妃滿臉愁容,擰著眉頭歪在榻上,出神的望著窗外。

    院子裡傳來一陣沉穩熟悉的腳步聲,老太妃眼睛亮了起來,急忙坐直了身子,探頭往門口看去,小丫頭打起簾子,平王神采奕奕的走了進來,躬身請了安,老太妃滿眼笑意的看著平王,拉著他坐到榻上,瑣瑣碎碎的問著飲食起居,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累不累?

    平王微笑著,耐心的回答著,丫頭婆子送了茶水點心過來,文老太妃看著平王喝著茶,又吃了塊點心,才試探著問道:「紅敏被她母親送到了無著庵,這事,你聽說了沒有?」

    平王面色平和的點了點頭,文老太妃長長的歎著氣,眼圈有些發紅,傷感的說道:「紅敏從小就沒了母親,我一直覺得對不住她,這些孫子孫女裡,我最疼她,可不光是因了這個,也不是因她是嫡出,是你的長女,就是覺得這孩子平日裡也是難得的乖巧懂事,我就想不明白,這樣的懂事的孩子,媳婦怎麼還能嫌她不好?竟能狠下心來,把這麼小的孩子送到庵裡去?連個丫頭也不讓帶,她到底想幹什麼?我也聽說了,她是什麼護法的,不管她再怎麼尊貴,那也是咱們林家的媳婦,也得守著做媳婦的規矩不是?你也不能太縱著她,她再尊貴也尊貴不過我的長孫女去。」

    文老太妃越說越氣,坐直了身子,聲音也微微拔高了起來,平王皺了皺眉頭,揮手斥退了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看著文老太妃,低聲解釋道:「紅敏的事,怕您擔心,一直沒跟您細說,春天裡,有幾個婆子說是安福親王府上遣過來看望紅敏的,您可還記得?」

    文老太妃點了點頭,平王看著母親,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紅敏藉著去玉檀山拜祭母親,之後並沒有留在玉檀山齋戒,而是跟著那幾個婆子想要逃去慶國,還……」

    平王頓了頓,垂著眼簾,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那幾個婆子也不是安福親王府的人,是慶國二皇子的人,想拐了紅敏,既便不能要挾我,也要壞了王府的名聲。這是一,昨天在十里莊,紅敏飛揚跋扈,竟當眾叫嚷著『只有她外公家做的點心才叫點心』,李氏也是無奈之下,才罰她到無著庵抄幾天經書靜心去的。」

    文老太妃愕然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平王,「這怎麼可能?紅敏那麼乖巧懂事的姑娘,這一定是有人要壞了紅敏的名聲,這肯定是亂說。」

    平王皺了皺眉頭,看著文老太妃,歎了口氣,「母親,紅敏今年虛歲也有十一歲了,眼看著就要議親,這樣的魯莽跋扈的性子,嫁了人怎麼侍候公婆丈夫?母親疼愛紅敏,更要替她想得長遠些。」

    文老太妃怔怔的看著平王,微微搖著頭,平王眼神溫和看著文老太妃,心裡暗暗歎息著,低聲說道:「昨天大嫂和蘇氏都在,母親叫她們過來問問就都知道了。」

    文老太妃眼睛濕潤起來,長長的歎著氣,傷感的說道:「不用問了,哪裡有人能騙得過你的?哪沒什麼事能瞞得過你的?你既然這樣說,哪還能有假?紅敏那孩子,是我眼看著長大的,原只以為她也就是性子強了些,我想著,畢竟是咱們王府嫡長女,驕傲些也是難免的沒想到,這要強得也有些過了,那什麼點心不點心的話,你也別放心上,她一個小孩子家,不過隨口亂說說罷了,哪能當真話聽的?抄幾天經書,就讓人接她回來吧,就是往後嫁人,她是你的女兒,誰還敢欺負她去?就驕傲些,也不是什麼大事。」

    平王笑著點頭應了,陪著文老太妃又說笑了小半個時辰,才起身告退出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07:54 PM

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避災(上)

    戌初時分,平王才趕到了十里莊,李青一覺醒來,疲勞已經消去了不少,笑盈盈的接了平王進去,侍候著他沐浴洗漱,吃了飯。

    平王慢慢翻著李青放在榻上的書,見李青捧著茶進了屋,忙放下書,接過杯子,示意李青坐到榻上,微笑著問道:「聽說今天紅敏又惹你生氣了?」

    「和小孩子生什麼氣?不過看她實在是過於心浮氣躁了些,也忍不下心不管她罷了。」

    李青帶著絲微笑,輕描淡寫的說道,平王微微怔了怔,端起杯子,低頭喝了幾口茶,慢慢放下杯子,上身欠過來,探過頭看著李青,伸手拉了她過來,陪著笑解釋道:「紅敏自小少人教導,被老太妃慣得有些個無法無天,你教導得很對,只是……」

    平王頓了頓,仔細的看著李青的神情,帶著些小意接著說道:「她到底年紀還小些,在庵抄上幾天經書,靜了心,還是接她回來吧,讓她跟在你身邊,教導幾年也就好了。」

    李青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平王,慢騰騰的說道:

    「紅敏自小就是安福親王府裡的教引嬤嬤教導著,行動舉止上,連鄭嬤嬤都誇獎她規矩極好,女戒女規,持家理事,這些年老祖宗一直教導著她,肯定也是極好的,至於琴棋書畫,針線女紅,咱們這樣的人家,不過教得她懂得些皮毛,知道如何分辯好壞,將來不至於被人蒙蔽罷了,也沒有讓她自己動手做針線的道理,她不過就是過於浮躁跋扈,不知道天高地厚,少了份王府郡主該有的心境罷了,我若教導她,只能讓她在庵裡呆上幾年,抄抄經書,經經苦楚,這樣的日子,於心境磨練最好不過,我也是這麼過來的。」

    平王怔怔的看著李青,「呆上幾年?青青,你……」

    「我都說過了,我自己從小就是個沒人教導的,哪裡會教導別人?爺偏不信,一定要我教導紅敏,我思來想去了好多天,好容易想出這麼個好法子來,竟惹得爺這樣詫異莫名」

    李青打斷了平王的話,扭過身子,帶著絲惱怒說道,平王眨了幾下眼睛,表情古怪的看著李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半晌,平王才緩過口氣,拉過李青,帶著絲苦笑著說道:「我不是詫異,也不是莫名,就是……」

    平王窒了窒,苦笑溢滿了臉,低聲商量著:「庵裡畢竟太過清苦了些,紅敏還小,還是讓她在府裡抄抄**吧,要不,一定要住到庵裡,總要送幾個丫頭婆子過去侍候著,你看……」

    「我和爺說過多少回了,我哪裡會教導人的?爺偏讓我教導紅敏,這會兒,爺又怪我」

    李青拍開平王的手,站了起來,有些生硬的打斷了平王的話,平王眉頭皺到了一處,忙探著身子,伸手拉住李青,陪著笑說道:「我不是怪你,我就是說說,也就說說罷了,你覺得好……你再看看,若真是覺得好……」

    平王舌頭彷彿有些打結,手下微微用力,拉過李青,攬著她,低聲說道:「我知道你都是為了紅敏好,我和你商量這些,也是為了你好,你也知道,紅敏從小跟著母親長大,母親極是溺愛她,要是知道她被送到了庵裡,又這樣清苦著,我怕母親一時心疼之下,會遷怒於你。」

    李青垂著眼簾,臉上帶出些惱怒來,推開平王的手,站了起來,嘟著嘴惱怒的說道:「我都說過了我不會教導人是爺非讓我管的如今爺既然已經知道不妥當了,還商量我做什麼?爺只管處置就是」

    說著,自顧自的轉過身,摔簾子出了門,往屋裡進去了。

    平王擰著眉頭,有些怔神的看著李青摔門而出,在榻上呆坐了一會兒,起身出了院門,吩咐門口侍立的婆子:「去叫鄭嬤嬤過來見我。」

    婆子忙答應著,快步出了院子。平王背著手站在院門口,仰頭看著雲層中偶爾閃出的星光,心情也如同天上的雲層一樣,飄忽著陰鬱起來。

    不大會兒,鄭嬤嬤匆匆趕了過來,曲膝行了禮,垂手站立著等候吩咐,平王微微低下頭,看著恭敬立著的鄭嬤嬤,揮了揮手,周圍侍立的婆子忙遠遠的退了下去,平王看著鄭嬤嬤,帶著絲笑意,聲音溫和的問道:「紅敏在庵裡可還好?」

    「回爺的話,大小姐是奴婢侍候著送過去的,都安頓好了。」

    鄭嬤嬤聲氣平和,恭敬的答道,平王笑著點了點頭,頓了頓,才接著說道:「紅敏是在老太妃身邊長大的,平日裡,老太妃極是溺愛她,幾天不見,就想得不行,明天,你勸勸夫人,抄幾天經書,還是把紅敏接回來吧,夫人是個疏懶性子,嬤嬤就多費些心,教導著些紅敏,她大了自然也就懂事了,自然也能體會出夫人和嬤嬤的一片苦心,也會領了嬤嬤這份情誼。」

    「回爺的話,爺這話奴婢不敢當,夫人雖說性子疏懶些,可行事做人,一向用心,從不肯錯了禮數規矩,讓人笑話,爺若覺得夫人做事不妥當,都說當面教子,背後教妻,爺就該教導夫人改了才好。」

    鄭嬤嬤垂著眼簾,聲音和緩清晰的回著話,平王窒了窒,瞪著眼睛看著鄭嬤嬤,怔了半晌,才聲氣煩悶的說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夫人好紅敏若是一直在庵裡,老太妃心疼孫女清苦,只怕要遷怒到你們夫人身上,又是何苦?接回來教導著不是一樣?」

    「回爺的話,爺既知道老太妃心疼孫女,就不該再讓夫人教導大小姐,大小姐一向是老太妃教導著的,現如今,爺一定要讓夫人教導大小姐,豈不是說老太妃教導的不好?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夫人為人輕狂,連太妃都不放在眼裡了這是一,二來,大小姐的脾氣,爺也知道,但凡有一星半點的不稱心,都是要發作出來的,老太妃心疼孫女,總也是夫人的不是。爺既是為了夫人好,也要替夫人想想這些。」

    鄭嬤嬤抬頭看著平王,語調恭敬平緩的回著話,平王愕然看著鄭嬤嬤,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只瞪著眼睛看著鄭嬤嬤,怔了足有半刻鐘,才猛然轉過身,一聲不吭的進了院子。

    鄭嬤嬤看著平王的背影隱入了黑暗中,嘴角閃出絲笑意,慢慢理了理衣襟,神閒氣定的轉身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平王陰著臉回去了平陽府,李青直睡到日上三桿才起來,梳洗完畢,吃了早飯,小丫頭在門外稟報了,打起簾子,鄭嬤嬤笑盈盈的進了屋,曲膝請了安,李青懶懶的伏在榻上,揮手示意鄭嬤嬤坐到榻上,鄭嬤嬤側身坐了,細細的說了昨晚的事,李青瞇著眼睛聽著,鄭嬤嬤低聲說道:

    「爺總算肯替夫人著想一二了,這也算是好事,大小姐的事,咱們以不變應萬變才最好,夫人只管咬著牙不能松這個口,十幾歲的孩子了,又笨成這樣,好歹不分的,再怎麼用心,這心也收攏不過來,夫人也不必再費這個心思去」

    李青笑著點著頭,「我知道了,嬤嬤放心,還有件事呢,我盤算著,咱們得出去住些日子,這莊子過去平陽府,騎馬也不過大半個時辰,也太近了些,嬤嬤去問問木通,咱們在玉山腳下的溫泉莊子修得怎麼樣了?能不能住人了,若能,咱們就搬過去住上半個月、一個月的,躲躲清靜去。若還不能住人,就讓木通去北寺看看,找個差不多的院落趕緊收拾了,反正我是一定要到寺裡住上一陣子,靜靜心去。」

    鄭嬤嬤抿嘴笑著,「這樣也好,聽木通說,北寺修得也很有點樣子了,夫人怎麼說也是個護法,這會兒去寺裡住上一陣子也正是應當的事。」

    晚上,申末時分,平王就回到了十里莊,李青正坐在瑯嬛居地上的大蒲團上,一本本翻著身邊堆著的舊書,再一本本遞給綠蒿等丫頭,指揮著她們把大箱子裡的書分放到一個個的小箱子裡去。

    平王進來,笑著示意李青不必起來,要了個蒲團,坐到了李青身邊,就著她的手看著那些古舊的書籍,又轉頭打量著瑯嬛居,屋子是五間五架,左右各有兩間廂房,一點隔斷也沒有,全部連在了一處,顯得極為高大軒敞,屋子裡整整齊齊的放著一排排的黃花梨書架,書架上幾乎都是空著的,靠南窗下放著張黃花梨大案,案上只放著一隻青瓷冰紋瓶,瓶裡滿滿插著雪球一般的菊花,案前擺著張透雕四季花開羅漢榻,案後放著把寬大的扶手椅。

    平王四下打量著,笑著問道:「這些書也是廣慈大師送過來的?怎麼不放到架子上去?」

    「這箱子裡是我原來在寒谷寺時挑揀出來的,都是和木蓮有關的書,零亂得很,得理一理才能讓人去抄的。」

    李青邊低頭翻著手裡的書,邊答著平王的話,把手裡的書遞給綠蒿,示意她放到最近的一個箱子裡去,才笑著轉過頭,看著平王說道:「連慶讓人看了星相,說我月末月初這一陣子,有些個流星不利,正要和爺商量呢,我想搬到北寺去住一陣子,木通說溫泉莊子靠著北寺那邊的院落已經修好了,我就住到那個院子裡好了。」



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避災(下)

    平王怔了怔,眉頭皺了起來,半晌沒有說話,李青理好了地上堆著的書,示意綠蒿扶她起來,平王抬手止住綠蒿,起身攙了李青起來,小丫頭端著沐盆、漚壺、帕子上來,綠蒿上前侍候著李青淨了手,平王緊挨著李青站著,看著她慢慢的淨了手,慢慢用帕子擦乾淨了,才伸手攬過她,沉默著往外走去。

    沿著林間小路,走了一會兒,平王聲音中微微帶著些低落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過去?」

    「五天後吧,那邊要收拾收拾,我也要收拾些東西帶過去。」

    「嗯,我送你過去,陪你住上幾天再回來。」

    平王低聲說道,李青仰頭看著平王,笑盈盈的點著頭,平王停了腳步,低頭看著她笑盈盈的眼眉,心情漸漸舒展了些,轉過身,雙手攬過李青,綠蒿忙悄悄的帶著小丫頭往後退了回去。

    「青青,要不……」

    平王頓了頓,重重的歎了口氣,低聲說道:「紅敏是老太妃看著長大的,幾天不見就想得很,她的事,唉,算了,你也別管她了,只隨她去吧,讓她在庵裡再住上幾天,我讓人去接她回來,直接送回王府,過兩年,挑個老實本份的人家嫁了,你給她豐豐盛盛的備份嫁妝也就是了,她是郡主,婆家總要擔待一二,能過得去也就行了。」

    李青垂下眼簾,點了點頭,平王抬手輕輕撫過李青的臉頰,沉默了一會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只攬著李青的腰身,慢慢往前走去。

    五天一晃過去了,這天一大早,平王陪著李青上了車子,啟程往玉山過去了。

    平王歪在車廂裡,翻看著文書,李青掀著簾子,悠悠然欣賞著外面初秋的景色。正出神間,平王從後面攬了她,笑著遞了本折子過來,「還是沒成事,不過是給二皇子府上添了位姨娘,這樣的姨娘,再添個十個八個也沒一個能不管用的。」

    李青接過折子,仔細的看完了,輕輕笑著遞了回去,「這兩位姑娘,都是正經人家長大的,太本份了些。」

    平王高高的揚著眉梢,滿眼興趣的看著李青問道:「聽你這話意,竟要從娼館裡尋人才好?二皇子哪裡能看得上這種人的?」

    李青斜著眼睛睇著平王,嘴角翹著,只不說話,平王坐直了身子,往李青這邊蹭了蹭,從背後抱住了她,低聲笑著說道:「你仔細跟我說說,這人到底怎麼個找法才好?」

    李青猶豫了下,轉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平王,思忖了半晌,才笑著說道:「你們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子,爺不該問我」

    平王怔了怔,笑著說道:「我只知道自己是愛著青青的,那二皇子愛什麼樣的女人,我哪裡能知道的?總不能找個和你一樣的人送給他吧?」

    李青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垂下了眼簾,「爺也真是的你只想想……」

    李青頓住了,輕輕咳了幾聲,轉過頭,掀起簾子,又看向窗外,平王伸手拉過李青的手,放下簾子,貼到李青耳邊,低聲追問道:「你要我想什麼?你只管說,這可是大事,跟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李青渾身不自在的往平王懷裡躲了躲,仔細的想了想,輕輕咳了幾聲,低聲說道:「爺有沒有聽說過,娶妻娶德,納妾納色這句話的?」

    平王點了點頭,李青仰頭看著他問道:「這話是個什麼意思?」

    平王怔了怔,擰眉想了半晌,「妻要撐家理事,相夫教子,孝敬公婆,自然以德為先,至於妾,不過是個玩意,顏色好也就是了。」

    李青無奈的看著平王,只好接著問道:「有沒有女子,有妻之德,又有妾之色的?」

    「這自然有,娶妻以德為先,女子四德,婦德、婦容、婦言、婦工,樣樣都好才是最佳。」

    李青睜大了眼睛,怔怔的看著平王,半晌,才笑著伏到平王懷裡,說不出話來,平王滿眼迷惑的撫著李青的後背,追著問道:「我還是沒聽明白,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青把頭埋在平王懷裡,只後悔剛才不該多說那句話,如今不說吧,怕他多想,說吧,這話要怎麼說?這些個道理,在這樣的地方,可不是良家女子應該知道的李青眉頭皺到了一起,好半天,才低聲說道:「要是能照著你的心意,現做一個女子出來給你做妻子,你說說看看,都有哪些個要求?」

    平王眨了眨眼睛,仔細的想了想,低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要像你這樣,溫柔如水,眼睛要黑、要幽、要深……」

    「長得如何先不說。」

    李青忙打斷了平王的話,平王笑了起來,伸手抬起李青的下巴,感歎著:「眼睛一定要好,要善解人意,要聰明,要知大體,要……」

    平王頓住了,眼睛瞪大了,突然低頭在李青臉上狠狠的親了下,笑了起來,漸漸越笑越大聲,摟著李青往後倒去,笑了好大一會兒,平王才止了笑,滿眼笑意的看著李青,湊到她耳邊,邊笑邊低低的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平王又笑了起來,輕輕咬住了李青的耳朵,笑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我知道到哪裡找人了你是怎麼想到這個的?」

    李青垂著眼簾,面無表情的問道:「想到什麼?爺的話我可聽不懂。」

    平王攬著李青,又大笑起來,低頭吻住李青的唇,手往下撫去,李青忙推開他,著急的低聲叫道:「這車廂壁這樣薄,梁靜程燕還在前面坐著呢,你......」

    平王突然又「吃吃」笑了起來,貼到李青耳邊,曖昧的說道:「都是我的不是,回去就讓人把這車廂做成雙層的,然後,咱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李青歪著頭看著平王,眼睛裡閃過絲惱意,突然伸手攬住平王的脖子,吻住平王的唇,舌尖如小蛇般探了進去,平王呼吸漸漸粗重起來,李青的唇一路試探著滑到了平王耳邊,輕輕咬著他的耳垂,含糊的呢喃著:「爺。」

    平王身子猛的收緊了,一把推開了李青,面色紅漲著,聲音嘶啞起來:「你這個小妖精...」

    李青笑了起來,伏在了平王懷裡,平王緩緩平復著氣息,半晌,聲音才鬆弛下來,「小時候讀史,看到五代時南朝安宗棄了軍國,去尋他的貴妃,就覺得是後人在抹黑他,哪裡有這樣的事呢?現在才明白,那安宗說『沒有愛妃,要天下有何用?』,也是真心話。」

    李青笑盈盈的斜看著平王,「那是敗國之君,爺還是趕緊看你的文書吧,沒有軍國,拿什麼保他的愛妃?那個違命侯,看著他的小周後被人掠了去,不也只好乾哭的?」

    平王微微有些怔神的看著李青,半晌才笑了起來,眼神悠長的看著李青,慢騰騰的說道:「這人選,可得好好找找。」

    申正時分,車子才進了溫泉莊子大門,木通上前,隔著車簾子請了安,上了馬,在前面引著,又行了兩刻鐘功夫,才到了已經修好的院子前,院子不大,只有三進,房屋遊廊,極為小巧樸拙,一色原木色,一點雕花也沒有,只刷了清水漆,院子內外,古樹參天,木通上前引著,笑著介紹道:「這院子內外的樹,都是原來就有的,朱先生一定要留著,這會兒看著,倒也有點意思。」

    平王仰頭看著院落內外參天古樹,李青跟在平王身後,打量著院落四周,木通仔細看著李青,忙笑著解釋道:「這莊子開工的時候,連爺就吩咐過,這莊子要全都建起來,沒個三五年功夫肯定不成,為備著夫人來這裡小住,就要建一處能用一處,這個院子後面還連了個院落,給下人們用的,也都佈置妥當了,夫人放心。」

    李青笑了起來,轉頭看著木通誇獎道:「怪不得鄭嬤嬤說你越來越能幹了,連慶叔也說你如今不大讓人操心了。」

    木通眼睛笑得瞇在了一起,躬了躬身子,「謝夫人誇獎爺,夫人,進去看看吧,別看這院子不起眼,朱先生可沒少費心思。」

    李青笑著跟在平王身後進了院子,一路看到了正屋,平王盤膝坐到了南窗下的木榻上,轉頭看著周圍樸拙的傢俱陳設,各處懸著的綿紗粗布簾幔,轉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倒有些歸園田居的味道,這樣的佈置,花錢不多,看著卻極是舒適,我覺著好,只是你一向愛那些精緻東西,只怕要不習慣了。」

    李青笑盈盈的仔細的看著各處的簾幔陳設,聽了平王的話,抿嘴笑著,轉頭看著平王,輕輕歎了口氣,「要是朱先生聽到爺這話,也不知道會不會傷心呢,這院子,不過是仿著田園的樣子,要的是那些質樸的味道,哪裡是真正的田園?爺看看,這屋子地上鋪的、牆上用的青磚,可都是用青石一點點琢出來的,這門、窗、柱、梁,傢俱,可是一水的黃花梨,就是這簾幔,用的也是松江細綿布,哪裡有便宜東西?爺竟說花錢不多...」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07:59 PM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章 北寺

    木通站在旁邊,笑得瞇起了眼睛,嘻笑著接過了話頭,「夫人眼力真好,朱先生說這院子叫什麼反璞歸真,真真是歸了不少銀子進去,奴才也是稟報了連爺,才敢讓人動工的。」

    平王怔了怔,轉著頭仔細的打量著四周,半晌才微微帶著些尷尬,乾笑了兩聲,「我一向不注意這些東西,哪裡能看得出這裡頭的門道。」

    李青抿嘴笑著,「爺心裡頭只有那些個軍國大事,這些衣飾吃食,傢俱陳設的小玩意,爺哪有心思注意的?自然看不明白這裡頭的門道,朱先生這番佈置能讓爺覺得舒適不奢華,也就算是功力到了。」

    平王哈哈笑著點了點頭,李青回身打發木通退了下去,侍候著平王沐浴洗漱,吃了飯,晚上早早就歇息了。

    第二天,直到辰正時分,李青才睡醒了,平王早練了功回來,坐在外間榻上,看著文書等她醒來吃飯了。

    琉璃侍候著李青換了件淡青色素綾短裌衣,一條白綾繡淡青折枝花卉曳地裙,又取了件白底緙絲百蝶披風,抖開來笑著問道:「夫人等會兒去寺裡,就穿這件披風好不好?」

    李青轉頭看了看披風,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吃了早飯,出了院子,順著林間曲折的羊腸小道往山下走去。木通在前面引著,笑著介紹道:「奴才讓朱先生把這路修直了,修得寬些,朱先生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奴才這主意是焚琴煮鶴,夫人看看,這路彎彎曲曲,細得真跟羊腸子一樣奴才只好讓人準備了幾頂滑桿,好在莊子這一處離寺裡極近,照夫人的腳程,走上一刻鐘,也就能到了,要不是這樣,焚琴就焚琴了,奴才無論如何也得讓人把這路修得能跑馬走轎子」

    木通發著狠,李青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又亂出主意了?」

    木通縮了縮脖子,急忙解釋道:「奴才哪裡敢,夫人交待過,這莊子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聽朱先生調度,要是照奴才的主意,這路就得修得能跑四輪馬車」

    「那就好,這房舍建築,院落佈局,都是大學問,肯用心也還得有靈性的人才能學得好,可不是誰都能做的來的,朱先生是個有慧根的,是大才,你要尊敬他,也要照顧好他。」

    李青鄭重的交待道,木通頓住腳步,躬著身子笑著說道:「夫人放心,這話連爺也交待過,連爺說,夫人說有大才的人那就是真正有大才的讓奴才們都執師禮尊敬著,這朱先生,一提夫人,就要『肝腦塗地』。」

    平王笑了起來,轉頭看著李青,「這朱世文,是平陽府出了名的敗家子,到了夫人手上,倒成了有大才的先生了,就肝腦塗地,也不為過。」

    李青微笑著沒有答話,只轉頭看著木通問道:「這玉山各處建築佈局,也都是朱先生在操心著嗎?」

    「是,朱先生大事要管,小事也是件件要過目,一個人忙不過來,又尋了七八個幫手過來,有一位沈先生,朱先生說他最是擅長園林,還有手養鴿子的絕技,剛出殼的鴿子,他嘴對嘴的喂,竟是只只都能喂得活...」

    平王微微皺起了眉頭,臉色冷了下來,轉頭看著李青,「這朱先生也就罷了,這姓沈的,分明是個不務正業的浪蕩子」

    李青怔了怔,輕輕抬了抬手,木通等人忙悄悄的往後退了十來步,李青上前半步,挽了平王的胳膊,笑著解釋道:「爺說得是,朱先生和他尋的這些個人,擅長處都在吃喝玩樂上,都是玩家,只會花錢,不事生產、務的也都不是正業,可也不是全無用處,爺想想,這玉山上的房舍建築、園林佈置,修廟建寺,若不是他們費心思量,哪裡能有現在這樣的氣象?三爺不也讚歎過好多回嘛,說這玉山上的房舍佈局,錯落有致,與山水相融,天人合一,神來之筆處處皆有。這樣的大氣清雅,才是咱們韓地該有的,這人不也跟藥一樣,哪裡有什麼絕對的有用和沒用,毒藥用對了,也能救人呢。」

    平王面色放鬆下來,低頭看著李青,「都隨你,你告訴連慶,拘緊著他們,別讓這些人帶壞了風氣。」

    李青挽著他,笑盈盈的答應著,「爺放心,這裡的工程之外,我讓朱先生帶著他們,把這些建築上木工、油漆、雕刻等等的圖樣、工藝都整理成書,這可不是小事,足夠他們忙的了,哪裡還能有時候帶壞別人去?」

    平王微微笑著點了點頭。李青挽著他的胳膊,笑語盈盈的說著話,木通等人落後十幾步跟著,慢慢往寺裡走去。

    小徑盡頭的小角門直接通著方丈院,這會兒,方丈院還空著。苦寂早就等在了角門外,遠遠看到李青和平王過來,急忙迎了出來,眼睛裡滿是笑意,雙手合什行著禮,「護法,王爺,這邊請。」

    李青含笑點頭致意,平王笑著略停了停,點頭還了禮,李青松開平王的胳膊,兩人並肩而行,跟著苦寂,進了方丈院,沿著寬寬的青石路往前面大殿方向走去。

    李青和平王慢慢的走著,一邊走一邊看著左右的建築,北寺裡也保留著很多原生的參天古樹,粗大的籐蔓攀樹而上,濃密的樹葉間只聽見鳴聲上下,卻看不到鳥兒,幾隻小松鼠伏在籐蔓間,警惕的看著李青一行人走過。

    平王背著手,面容輕鬆的欣賞著周圍的景色,李青仔細的看著周圍的建築,主軸線上的三大殿和後面的僧房已經完工,旁邊的偏殿、配殿有的剛起了地基,有的建了一半,都在一片忙碌中,木通跟了上來,笑著解釋著:

    「這裡現是楊元嶂統總管著,也是遵著連爺的吩咐,建好一處能用一處,聽楊元嶂說,就寒谷寺,不算外面的院落,要全部完工,最快也要到明年秋天,咱們韓地天冷,到了十月底,地面都凍上了,這工就得停下來,一直要到明年四月間,才能再開工,一年裡頭,能動工的時候也不過半年,若是算上外面的院落,再加上夫人說的義學、書院,書樓、碼頭什麼的,沒個十年八年的,完不了工。」

    苦寂微笑著接著說道:「這已經很快了,蓮花峰上,寒谷寺山上山下的殿堂院落,也是歷經數百年,才有了今天的規模,這北寺,將來比寒谷寺本寺必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李青笑著聽著,進了藥王殿,抬頭仔細看了看殿門兩側的柱子,指著空空的門柱問道:「這裡怎麼還空著,也不請人寫幅對子放上去?」

    「不光這一處,寺裡各處門柱都空著,苦寂說還是等夫人來題了才好。」

    木通笑嘻嘻的說道,苦寂微笑著點著頭,看向李青,李青輕輕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平王,眨了兩下眼睛,認真的建議著:「還是爺來題吧,這寺裡各處的對聯,也就爺這樣的大才才能題得」

    平王表情認真的點了點頭,低頭看著李青,眼睛裡閃著笑意建議道:「嗯,你說得很是,我來擬聯,你來題寫,如何?」

    苦寂臉上閃過絲笑意,李青窒了窒,抿嘴笑著說道:「我的字可見不得人,爺還是自己擬,自己寫吧,我給你磨墨鋪紙。」

    一行人慢慢邊走邊看,各處佛像前,苦寂燃了香遞給李青,李青磕拜了,上了香,從最後面的藥王殿起,一路隨喜進了最前面的大殿,再出來,外面就是松風堂了,松風堂自成院落,佔地極廣,是北寺診治病人的處所,這會兒,已建成的不過只有一個角落。

    李青遠遠看著松風堂外的人群,止住了腳步,看著平王笑著說道:「咱們還是不要過去了。」

    平王笑著點了點頭,苦寂安靜的微笑著,指著松風堂左邊一處殿堂介紹道:「那裡就是地藏殿,是最先建成的地方。」

    李青下意識的緊了緊披風,遠遠看著地藏殿,輕輕歎了口氣,轉頭看著平王,有些傷感的說道:「原先在寒谷寺的時候,我最不喜歡去的地方,就是地藏殿,老和尚說,有死才有生,可我總是參不破。」

    平王微笑著,溫柔的撫著李青的肩膀,推著她往寺裡轉了回去,「能參破生死的,哪有幾個人,你不喜歡去,不去就是了。」

    兩人轉回了後面方丈院,方丈室內佈置簡單,一色的老榆木椅榻桌案,平王和李青坐到榻上,苦寂奉了茶上來,平王喝著茶,打量著四周,李青喝了幾口茶,放下杯子,看著苦寂問道:「這寺裡的方丈,總要有個人才行,老和尚是怎麼交待你的?」

    苦寂神情安靜的看著李青,「師父讓我一切聽護法的安排。」

    李青微微皺了皺眉頭,沒再說話,兩人喝完了杯中的茶,起身回去溫泉莊子。

    晚上,李青打發木通把各處對聯給楊元嶂送了過去,楊元嶂連夜讓人鐫刻製作,第二天中午前,就掛到了各處。

    平王陪著李青在莊子裡住了兩三天,才趕回了平陽府。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隨喜

    隔天一大早,木通就匆匆趕過來稟報道:「回夫人,剛厚德居的人過來稟報,說吳三公子和三少奶奶今天一早就出了門,往寺裡來隨喜遊玩了,說是吳三公子昨兒聽說寺裡各處對聯已經掛上了,又寫得極好,要過來看看。」

    李青怔了怔,眼光變幻不定,低頭思忖了半晌,才抬起頭,看著木通問道:「寺裡有沒有什麼地方,居高臨下,能看到寺裡的情形,又不會讓人看到的?」

    木通擰著眉頭仔細想了想,「那就只有鐘樓上了,奴才讓人現掛上簾子去。」

    李青笑了起來,「你哪裡見過鐘樓上掛簾子的?也不用掛簾子,我和琉璃、綠蒿換了緇衣過去,裹了頭臉,再靠著大鐘隱一隱也就是了。」

    木通咧嘴笑著應了。

    吳未俊帶著厲芳菲在寒谷寺山門外下了車,兩人並肩沿著青石台階拾級而上,往山上慢慢走過去。

    兩人帶著僕婦隨從,繞過松風堂,進了寺門,吳未俊抬頭仔細看著山門兩側的對聯,轉過頭,溫和的和厲芳菲解釋著:「這些對聯,聽說都是平王題寫的,你看看,只看這對聯,這份氣度與心境,真正是難得。」

    厲芳菲歪著頭看了看,笑著回道:「我倒看不出來,不過你說好,那必定是好的。」

    吳未俊輕笑著,護著厲芳菲進了天王殿,微笑著站在旁邊,看著她磕頭上了香,站起來,垂著眼簾,雙手合什的又念叨了一會兒,才陪著她轉過佛像,往後走去,出了天王殿,吳未俊轉過身,看著門柱上的鎦金對聯:

    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一時怔在了那裡,厲芳菲等了片刻,見他只怔怔的看著門柱上的對聯,上前輕輕拉了拉他,低聲叫道:「元樸...」

    吳未俊醒過神來,轉過頭,眼睛亮亮的看著厲芳菲,指著對聯低聲說道:「你看這幅對聯,人若是能有這份心境,正大光明這四個字也就能當得了,芳菲,咱們就在這韓地住下來,好不好?」

    厲芳菲抬頭看著對聯,溫順的點著頭,「好,我都聽你的。」

    吳未俊低頭看著厲芳菲,溫和的解釋道:「家裡讓咱們到韓地來,就是想讓我看看這個平王,到底如何,慶國如今。」

    吳未俊頓了頓,厲芳菲神情有些黯然起來,點了點頭,「這些我知道,慶國如今亂得很,還不知道將來如何呢。」

    吳未俊點著頭,微微感慨著低聲說道:「家裡也是擔心這個,河北道緊臨著韓地,這幾年,韓地兵強馬壯,平王文韜武略,奪隴平,收金川,撫草原,內政也是越來越平穩,只看他這些佈局,志向必不能小了,這一年多,又是文名大盛,掙了多少文人的仰慕外面流傳的那些詩文歌賦,我都讓人抄了來,篇篇都是大家手筆,這天下,沒有誰能有這功力替他捉刀。家裡商量著很久,才定下來讓咱們來這平陽府,仔細看看,若是合適,就留下來,給家裡另外辟條路出來。」

    厲芳菲點了點頭,仰著頭滿眼信賴的看著吳未俊,聲音裡微微帶出些歡快說道:「你的這個,我也想到了一點點,我都聽你的。」

    吳未俊溫柔的看著厲芳菲,笑著和她並肩往裡走著,「前些日子,又聽說了這寒谷寺的事,平王妃竟是寒谷寺護法,說起來,到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畢竟這個王妃只有十幾歲,可這事,是廣慈大師開了大法會,當眾親口宣佈了的,家裡也派人去聽了,說是越人大巫也派了人去,必不會有假,若是這樣,平王更是如虎添翼,收盡了天下人心,韓地更加不容小視,今天看這幾幅對聯,都是堂堂正正,氣勢極是宏大,我想著,晚上回去就修書回家,咱們明天就開始看看宅子,等家裡回了信,我就投書到林三爺府上,求個進身,咱們就在這韓地住下來,你說好不好?」

    厲芳菲點著頭,仰著臉,滿臉笑容的看著吳未俊,「好我喜歡吃厚德居的菜,也喜歡這平陽府...」

    李青帶著琉璃、綠蒿,隱在鐘樓上,遠遠看著並肩而行的兩人,看著厲芳菲笑顏如花的和吳未俊說著話,看著吳未俊溫柔體貼的一路護衛照顧著厲芳菲,直看著他們進了大雄寶殿,李青才輕輕、長長的歎了口氣,帶著滿臉輕鬆的笑意,帶著琉璃和綠蒿一起下了鐘樓,回去莊子了。

    李青隱在院落裡,每天理著帶來的舊書,偶爾到莊子外的林子裡走走,日子過得極是清閒,平王隔上兩天就過來住上一晚半天,日子如流水般滑了過去。

    很快出了八月,日子滑進了九月裡,這天戌末時分,平王才趕到了莊子裡,李青已經窩在了床上被窩裡,正翻著連慶送來的新書,聽到稟報,急忙披了衣服起來,迎出了內室,平王已經大步進了屋,笑著攬著李青,把她送進到內室,按到床上,「不用起來,天已經有些涼了,你身子弱,小心著了涼,我是臨時起意過來的,也沒讓人過來跟你說一聲。」

    「你吃了飯沒有?我讓竹雨給你做些吃的?」

    李青笑著問道,平王點了點頭,李青忙叫了水蘇進來吩咐了下去,又吩咐了竹葉和竹枝侍候著平王沐浴洗漱,才重又回到床上,打了個呵欠,重新拿起書慢慢翻著。

    平王很快吃了飯,洗漱乾淨進了屋,跳到床上,攤開手腳,舒服的伸展著身子,感歎著:「青青到哪兒,這床都理得舒服」

    說著,翻過身,攬過李青,兩隻手一路滑了進去,輕輕咬著她的耳垂,低聲說道:「這裡太遠了,你什麼時候搬回去?竹園居的屋子最好,那窗子和那榻最好……」

    直到快交子時,兩人才收拾乾淨,上床睡下,李青睏倦異常,很快就沉沉睡了過去。

    寅末時分,外面響起綠蒿低低的稟報聲:「爺,夫人,王府來人,說有急事稟報。」

    平王立即驚醒過來,低頭看著沉睡的李青,輕手輕腳的下了床,出了屋,回過身輕輕關了門,綠蒿取了件長衫過來,平王拎起長衫披在身上,出門轉到了正屋,丁一引著孫義的小廝進了屋,小廝滿頭大汗,也不敢抬頭,急忙跪倒在地,磕頭稟報道:

    「回爺,張姨娘昨晚戌正開始有了動靜,孫大爺已經趕過去了,太醫院周醫正和穩婆也都過去侍候著了,孫大爺讓奴才過來給爺和夫人稟報。」

    平王微微鬆了口氣,坐到了上首椅子上,揮了揮手吩咐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訴孫義,讓他好生侍候著。」

    小廝答應著,倒退著出了門,平王站起來,舒展著身子,轉身往淨房走去,丁一忙跟上侍候著。

    平王練了功,吃了早飯,吩咐琉璃不要驚動了李青,辰正時分,帶著丁一等人啟程往平陽府趕回去了。

    李青一覺醒來,已經是辰末巳初了,琉璃上前掛起簾子,低聲稟報著:「夫人,寅末時分,王府來人,說張姨娘昨天晚上戌正開始有了動靜,爺辰正啟程趕回去的。」

    李青坐了起來,低頭仔細的算了算時辰,轉過頭吩咐琉璃,「叫木通立即來見我。」

    琉璃答應著,出去吩咐小丫頭子去叫了人,進來侍候著李青洗漱了,換了衣服,木通已經在外面等候著了,李青叫了他進來,低聲吩咐道:「你趕緊回去平陽府,找孫義,就說我讓你過去侍候著的,有什麼信兒,立即讓人快馬報給我,快去...」

    木通答應著,轉身出了門,帶著小廝隨從,挑了十幾匹好馬,急忙往平陽府趕去。

    李青心事重重的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轉到東廂,歪在榻上看了會兒書,只覺得有些心神不寧起來,扔了書,吩咐琉璃取了披風,帶著人徑直往寒谷寺聽經去了。

    直到午正時分,李青才從寺裡回來,吃了小半碗飯,歪在東廂榻上,剛迷迷糊糊要睡著過了,琉璃掀起簾子匆匆進來,「夫人,平陽府來人了...」

    李青急忙坐了起來,琉璃忙蹲下身子幫她穿了鞋子,兩人匆匆出了東廂,沿著抄手遊廊到了前院蘆草廳,木通的小廝垂手侍立在草廳門口,滿頭大汗,李青進了廳子,琉璃叫了小廝進來,小廝磕頭稟報道:

    「回夫人,奴才回來時,孩子還沒生下來,昨天戌正開始有的動靜,叫了一夜,到寅末張姨娘就開始時而暈迷,時而清醒,再往後,就是清醒的時候少,暈迷的時候多,奴才回來時張姨娘正暈迷著,木大爺和孫大爺都在外面侍候著等信兒。」

    「爺呢?在不在張府?」

    「回夫人話,爺進了平陽府,直接去的張府,站了一盅茶功夫,就出城去了望鄉營,奴才過來時,還沒進城。」

    李青面無表情的端坐著,半晌,才聲音平板的吩咐道:「辛苦你,這會兒立即還趕過去吧。」

    小廝答應著,起身倒退著出了廳子,急匆匆出來要了馬,奔平陽府去了。

    李青回到東廂,靠在半舊靠枕上,端著杯子,慢慢喝著茶,看著窗外出了神。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08:12 PM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祭陵(上)

    每隔半個時辰,木通就打發小廝過來稟報一趟,張府請來了巫師巫婆,三爺也在張府候著,張姨娘大部分時候都是暈迷著的,清醒過來的時候很少。

    直到申末時分,木通趕了回來,仔細的稟報著,孩子生下來了,是位姑娘,張姨娘還沒醒過來,平王已經回到了平陽府,直接進的張府,在府門口看到他,就把他打發回來了。

    李青面無表情的聽著木通的稟報,木通抬起頭,小心的看著李青的臉色,低聲稟報道:「聽孫義說,三爺要去無著庵請人,張府老太爺沒答應,三爺很生氣,只說爺的托付他不能不盡心,如今張家既然萬事都準備妥當了,他也就能放心的稟了爺,交了這差使去,三爺立時就打發人去了望鄉營,請爺的示下。爺在大門口吩咐奴才回來,說夫人也是三災八病的,身子骨一直沒好利落過,這生孩子的事,任誰也是幫不上忙的,讓夫人不要再跟著擔驚受怕的了,打發奴才回來稟報夫人。」

    李青默然聽著,點了點頭,「你也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木通答應著,看了看李青,嘴角扯出絲笑意來,低聲說道:「夫人放寬心,連爺在平陽府呢。」

    李青臉上露出絲笑意,瞄了木通一眼,「你知道我想著什麼呢?跟慶叔有什麼相干的?趕緊下去歇著吧。」

    木通面容輕鬆下來,笑嘻嘻的告退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平王帶人到了玉山莊子裡,李青忙迎了進去,平王臉色憔悴中帶著些陰沉,沉默著沐浴洗漱了,李青小心的侍候著他吃了飯,把丁三送進來的文書整理好了擺放到幾上,研好墨,泡了茶奉上來,輕手輕腳的轉身就要退出去,平王放下手裡的文書,伸手把她拉了過來,微微用力攬在懷裡,下巴抵著李青的頭頂,沉默著好半天,聲音裡帶著些低落,喃喃的說道:

    「張氏到現在也沒醒過來,無著庵的師父也請過去看了,我把她接回了王府,張家送了她妹妹跟過去侍候著,我也允了,張氏,」

    平王頓住了,半晌才困惑而傷感的接著說道:「不成人形,算起來,這已經是府裡第七個孩子了,她怎麼會這樣?」

    李青沉默的聽著,半晌才轉頭看著滿臉陰鬱的平王,聲音溫和的問道:「孩子好不好?」

    「嗯,又瘦又小,也不會哭,大人孩子都是這樣,也不知道張家是怎麼侍候的?」

    平王聲音裡隱隱透出些怒氣來,李青轉過身,仰頭看著平王,伸手輕輕撫著他的面頰,沒有說話,平王低下頭,看著李青,眼神溫和下來,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正要和你商量,孩子昨天接回府裡,我讓人先送到了母親那裡,過些日子,你避過了災星,把孩子接過去,讓她跟著你好不好?」

    李青怔了怔,垂著眼簾,這是她的本份,說不得不字,李青有些不安的微微動了動身子,往平王懷裡擠了擠,擔憂的說道:「我,害怕,孩子那樣小,我不知道怎麼帶才好。」

    平王低下頭,有些心痛的看著李青,一時沒有說話。

    李青又在玉山莊子裡住了七八天,才啟程回了十里莊,鄭嬤嬤接出了二門,侍候著李青進了竹園居。

    九月祭祖的日子眼看著一天天臨近了,連慶一連幾天,天天在十里莊和平陽府之間來回跑著,和李青仔細的商量著種種細節。

    李青齋戒了三日後,這天辰初時分,從十里莊二門裡上了車,在黑衣衛的護衛下,往玉檀山出發了。

    到了玉檀山腳下,已經是傍晚時分,一行人進了山下的別院裡,平王和李青分兩個院子住下,第二天,寅正時分,李青就被琉璃叫了起來,琉璃帶著竹葉、竹枝等四五個人,侍候著李青沐浴洗漱,換了大禮服,送李青出了院子,平王已經穿戴整齊,等在院門口了,李青低眉垂目的跟在平王身後,往享殿走去,祭好了陵,已經是辰末時分了,李青腿腳酸痛的跟在平王身後,平王留意著她,慢騰騰的往回走著,回到院子門口時,李青已經累得幾乎挪不動步子了,平王轉過頭,微微露出絲笑意,低聲說道:「明天一早,我要去山上拜陵,你就不用去了,咱們後天下午午末啟程回去,你,好好歇著。」

    平王聲音平板的說著話,眼睛裡閃著亮光,帶著絲期盼看著李青,李青低著頭,微微曲了曲膝,琉璃忙上前兩步,扶了李青進了院子,李青靠在琉璃身上,只覺得腿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平王背著手站在院子門口,直看到李青進了屋子,看不到了,才慢吞吞的轉過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李青泡在熱水裡,輕輕的舒服的歎著氣,有些茫然起來,墓裡到底有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有,木蓮和她不一樣,她是一個意外,一個概率小到幾乎不可能的意外,但木蓮也許不是,他去了哪裡?那百子蓮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不是這個世間的東西,也不是她那個世間的東西,他留下的筆記裡,沒有一個字提過這個,木蓮真的和她來自同一個世間嗎?

    「夫人,水都要涼了,你又出神了。」

    琉璃伸手摸了摸水,低聲抱怨著,李青轉過頭,懶洋洋的看了琉璃一眼,伸手示意扶她起來。

    琉璃和竹葉侍候著李青擦乾了身子,換了身白色素綾短夾衫,一條淡黃底繡同色折枝菊花曳地百折裙,綰了頭髮,李青吃了小半碗素麵,歪在東廂榻上,吩咐道:「我要好好睡一會兒,慶叔若來了,立即叫醒我。」

    琉璃答應著,取了明黃綾半舊拉絲被給李青蓋上,輕悄悄的拉上了窗簾,和竹葉一起,取了雙鞋子,坐在外間窗下榻上,邊做著針線,邊聽著動靜。

    申末時分,連慶帶著個靛藍包袱,進了院子,李青屏退了眾人,兩人商量了一刻鐘時候,連慶退了出去,李青叫了琉璃進來,吩咐她趕緊讓人做了些吃食送進來,李青有些食不下嚥的吃了幾口就放下了,斥退了竹葉等人,只留下了琉璃,指著包袱示意她打開,低聲交待道:「夜裡我要和慶叔出去辦點事,今晚只說你要陪著我睡在一起,外間今晚就讓綠蒿替你值夜。」

    琉璃打開包袱,看著裡面黑色夜行衣,臉色一下子發白了起來,抱著包袱擠到李青身邊,焦急而擔憂的問道:「夫人到底要做什麼?危不危險?我和夫人一起去。」

    「我是和慶叔一起去,你不放心我,難道還不放心慶叔?你和我一起去了,這裡怎麼辦?交給誰去?」

    李青微笑著看著琉璃低聲說道,琉璃皺著眉頭看著李青,「夫人到底要做什麼?這裡可是林家的陵地難不成夫人要和連慶去盜人家的墓不成?」

    李青嚇了一跳,忙一把摀住琉璃的嘴,「死丫頭,亂叫什麼?」

    琉璃固執的看著李青,「夫人要做什麼,總要和我透個底,讓我心裡有個數夫人這樣的身子,有點什麼事,跑都跑不動的這半夜三更的,又是在這樣的地方怪不得夫人無論如何不肯帶鄭嬤嬤過來夫人若不說明白,我就和你一起去若是夫人有個什麼閃失,我也不用活了。」

    李青滿臉無奈的看著琉璃,恨恨的說道:「真是反了天了,我的事還得你管著。」

    琉璃一聲不吭,只緊緊抿著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李青,李青垂下了肩膀,重重的歎了口氣,無奈的解釋著:「我和慶叔,那個,去這山上看看,這山上有個墓室裡,可能有木蓮留下的東西。」

    琉璃眼睛瞪得溜圓,李青忙解釋道:「沒事的,你放心,這事,慶叔已經和爺透過底了,要不,爺怎麼會帶著我來這裡祭什麼陵的?只不過,這事,他哪裡方便出面,只能裝不知道罷了,慶叔都準備好了,我不過就是過去看看,找些東西罷了,你不要這樣大驚小怪的。」

    琉璃擰著眉頭,疑惑的看著李青,李青無奈抬手撫著額頭抱怨道:「真真是不得了了,反了反了,到底誰是主子,誰是丫頭?」

    琉璃斜睇著李青,「夫人一向是無法無天慣了的,如今連……這種事也敢做了,連爺也真是的,凡事也太慣著夫人了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的話比秋月還要多你也知道,我找遍了木蓮所有的筆記,也沒找到過一星半點和百子蓮有關的記錄,前些天,聽爺說,林家有位姑奶奶,當年求醫求到木蓮那裡,木蓮送了兩枚百子蓮給她,後來,還給林家留了話,不讓封閉了這位姑奶奶的墓,所以我想著,也許木蓮後來到過林家這位姑奶奶的墓室,或許留下了什麼東西在墓室裡也說不定,所以才想著進去看看,哪,現在,你滿意了吧?!」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祭陵(中)

    琉璃皺著眉頭,盯著李青仔細而瑣碎的囑咐道:「那夫人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才行,死人的地方最是危險不過,夫人一定要走在中間,什麼東西都不要碰,什麼也不要拿,就是讓別人拿了給你看,也要遠遠的看,先讓人進去探著,多進去一會兒,多進去幾個人,看清楚沒事了,夫人才能進去……」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如今話真是越來越多了,比鄭嬤嬤可是囉嗦得多了,有慶叔陪著我呢,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李青笑著推著琉璃,打斷了她的話,琉璃擰著眉頭,憂心重重的看著李青,不放心的說道:「要不,還是我陪夫人一起去吧,既然爺也是知道的了,這院子裡我留不留也不打緊。」

    李青不停的搖著頭,笑著說道:「怎麼不打緊?今天晚上,這院子裡沒你哪裡能行?雖說爺是知道的,可這事,他無論如何也只能裝著不知道若是讓人知道我晚上離了這院子,不知道去了哪裡,這可就是大事了,可是能要人命的大事我沒事的,你放寬心就是了。」

    琉璃擰眉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

    戌末時分,琉璃摸著黑侍候著李青換了衣服,悄悄開了門,滿眼擔憂的看著李青跟著連慶出了門,消失在黑暗中,才回到床上,盤膝坐著,雙手合什,閉上眼睛,默默念起了心經。

    李青一身黑衣,裹得只露出一雙眼睛,跟在連慶後面,牽著連慶的腰帶,沿著牆根溜出了院門,院子內外四下的角落裡陰影急促閃動起來,片刻功夫,光影又恢復了回去,丁二伏在院子外的樹梢間,全神貫注的盯著圍在李青和連慶周圍,陣形嚴謹的十幾條若隱若現的黑影,隨著李青和連慶的走動,慢慢移動著。

    丁二看著連慶帶著李青轉了幾個彎,看不到了,才如落葉般飄進了隔壁的院子裡,靠近隱在門口黑影中的丁一,低低的說了幾句話,丁一點了點頭,丁二轉身又飄出院子,跟在李青後面往山上去了。

    丁一看著丁二出了院子,才轉身輕輕敲了兩下門,閃身進了屋,屋裡沒有點燈,黑暗中,平王正背著手,透過敞開的窗戶,看著外面,丁一低聲稟報了,平王皺著眉頭,緊繃著臉仔細的聽著,丁一稟報完了,垂手侍立著,等候吩咐,平王急促的來回踱了幾步,低聲吩咐道:「你也去看著,不能讓夫人有一星半點的閃失!」

    丁一躬身答應著,急忙告退出來,掩了門,竄出院牆,如一縷輕煙般飛快的往山上飄去。

    李青跟在連慶身後,拉著連慶的腰帶,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上走著,連慶仔細的看著路,小心翼翼的引著李青往前走。

    走了大約兩刻鐘功夫,連慶停了下來,仔細的看看四周,微微舒了口氣,低低的說道:「到了,就在前面,夫人放心,都安排好了,那些人這會兒正等在墓道口。」

    李青點了點頭,心裡突然緊張而茫然起來,若是真的,這裡真的能讓她回去,她真的要是回去了?連慶、鄭嬤嬤、琉璃,甚至秋月、木通、半夏,他們怎麼辦?他們會不會以為她死了?慶叔該是何等自責李青轉頭看著如護雛母雞般護著她的連慶,鼻子突然酸了起來,忙低下了頭,她也真是的,又想這些做什麼?這種不可能的概率,哪裡會有第二次的?可是,若是真的呢?木蓮回去的世間,是她的世間嗎?那百子蓮,可不是她那個世上能有的東西木蓮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的世間若不是她的世間,又是哪裡?李青心裡一時糾結萬端起來。

    連慶小心翼翼的護著李青,站到了已經掘開的墓道門口,墓道口立即閃出七八條人影來,都穿著黑色緊身夜行衣,裹緊了頭臉,只露出兩隻眼睛來,領頭的人上前半步,看了看李青,轉過頭,沖連慶點了點頭,做了個手勢,連慶點頭應了,轉過頭,低聲鄭重的交待著李青:「咱們這就要進去了,你一定要緊跟著我,千萬不能離開我半步若看到什麼東西,不要去碰,也不要離近了去看,只管和我說了,讓他們取出來再給你看一定要記住了!」

    李青點了點頭,前面七八個人中間閃出條路來,連慶護著李青上前兩步,進到中間,領頭的人輕輕做了個手勢,一個身材瘦小,眼睛小卻極亮的男子率先往裡走去,領頭的全神貫注的看著他,直看著他一路試探著走了一二十步,才揮揮手,帶著兩個眼睛亮得彷彿能發出光來的人,三個人一邊緊盯著最前頭的瘦子,一邊觀察著周圍的動靜,慢慢往前走去。

    李青緊緊的抓著連慶的腰帶,微微有些緊張的跟在連慶後面,左右各有一個人,手裡拿著根黑漆漆的長棍一樣的東西,護衛著李青和連慶,最後兩個人小心的跟在後面,不時回頭觀察著動靜,一行人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沿著墓道往墓室走去。

    這間陵墓墓道相當寬闊,卻極其簡潔,一色用大塊青石壘成,卻幾乎沒有任何裝飾,拐了幾個彎,各處厚重的石門竟都是大開著的,也沒有任何機關,一行人走得極其順利,領頭的人還是極其小心翼翼著,走了好大一會兒,一行人才轉進了墓室,墓室用瑩白的大塊石頭壘就,看起來極是寬大,領頭的人極其奇怪的「咦」了一聲,李青立即轉頭盯住了他,拉了拉連慶,連慶轉頭看了看領頭的人,順著他的視線,打量著四周,領頭的人回過身來,看著李青低聲解釋道:「看這墓室的樣子,應該是夫妻合葬墓規制,你看,連棺床,也是兩個,現地左邊空著,只有右邊放著棺槨,有些個古怪!」

    李青眼睛亮亮的閃出光來,急忙轉頭仔細的打量著棺床和墓室,可墓室裡除了右邊棺床上放著的棺槨,四周竟是乾淨得連塊石頭也沒有!

    李青有些急切的拉著連慶,在墓室裡走動著,仔細的尋找著,領頭的人看了看李青,也指揮著其它人仔細的尋找起來,一行人尋遍了每一寸角落,還是沒發現任何東西,李青滿眼失望,站在墓室門口,環顧著四周,眉頭皺了皺,貼在連慶耳邊,低低的說道:「讓他們找找,會不會有暗室什麼的?」

    連慶點了點頭,和領頭的人說了,領頭的人點了點頭,帶著眾人開始仔細的敲起四周的牆壁和地面來,慢慢的、仔細的一寸寸的過著,邊敲邊仔細的側耳聽著,足足敲了小半個時辰,才敲遍了整間墓室,幾個人面面相對,攤開了手,領頭的轉頭看著李青,搖了搖頭,低聲而自信的說道:「肯定沒有,全都是實的。」

    李青滿眼失望,轉過頭,猶豫著看著棺床上的棺槨,領頭的人低聲說道:「這裡透著古怪,看這墓道、墓室,規制不低,都是大手筆,可這墓道、墓室裡,竟是一星半件冥器也沒有,這麼大的墓室,除了這棺槨,竟空成這樣這墓肯定沒被人盜過太古怪太反常!」

    李青眼睛瞇著眼睛,盯著棺槨看了半晌,轉過頭,看著連慶徵詢著意見,連慶溫和的看著李青,低聲說道:「看看吧。」

    李青垂下眼簾,點了點頭,領頭的人看著李青,回身聚了眾人,圍著棺槨仔細的看著,李青拉了拉連慶,低低的堅定的要求著:「我要近前些看著!」

    連慶低頭想了片刻,點了點頭,領著李青靠近了棺床。領頭的人回頭看了看李青,和其它幾個人圍著棺槨來來回回轉著四五趟,領頭的人指著外槨上的一條花紋,往後退了半步,稍稍遠離棺槨,站定了,閉上眼睛,做著奇怪的動作,嘴裡唸唸有詞,其它人都恭敬的低頭站著。

    領頭的人完成了儀式,有四個人戴上手套一樣的東西,從背後的包袱裡取了幾個形狀古怪的工具出來,各站在棺槨一角,兩人拿著只烏黑黑、短而粗扁的東西,沿著外槨上領頭的人指過的那條紋,一點點往裡送進去,棺槨發出輕微卻又極響亮的咯吱聲,棺槨蓋慢慢動了起來,拿著工具的兩個人依舊全神貫注的一點點往裡送著,過了一刻鐘功夫,兩個相互看了看,停了下來,做了個手勢,旁邊又有兩人上前,戴著手套一樣的東西,六人一起慢慢的掀起了外槨的蓋子,抬起來,放到了另一側棺床上。

    李青急忙就要上前去,連慶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拖了回來,領頭的人摸了件東西出來,塞進了嘴裡,揮手示意其它人退後,自己小心翼翼的上前,低頭查看著外槨裡面。

    過了足足有兩盅茶的功夫,領頭的人才彷彿鬆了口氣般,退後了兩步,沖連慶打了個手勢,連慶小心的護著李青上前,李青急忙低頭看向外槨裡面,只見外槨與內棺間有一寸多寬的空隙,空隙間滿滿的充斥著透明的液體,內棺和外槨一樣,只刷著清漆,連半點花紋也沒有,樣子也極是平常的,沒有半點出奇之處,可這普通異常的槨棺和這槨棺間的透明卻彷彿粘稠異常的液體,卻讓李青生出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08:18 PM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祭陵(下)

    李青仔細的看著槨和棺之間的液體,那些看似透明的液體反著光,竟無法看到底,李青仔細的看了一會兒,有些焦躁起來,轉頭看著領頭的人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領頭的人滿眼迷惑和茫然的搖著頭,「從沒見過樣的冥物,看不出來,那個,這個!」

    領頭的人臉上閃著驚訝、迷惑、惶惑,和各種說不出的表情,指著內棺,語調也古怪緊張起來:「這內棺,封都沒有封,就這樣,這樣放著!」

    「那?不用動這些。」

    李青瞥了眼內棺,又轉眼仔細的觀察著那些奇怪的液體,心裡竟無端生起股濃濃的厭惡來,李青微微退後半步,遙遙指著槨棺間的液體,「是不是不用動這些東西,就能把內棺打開了?」

    領頭的人連連點著頭,上前半步,示意連慶帶著李青靠後,揮揮手,剛才掀起外槨的四個人上前,用黑漆漆的勾子鉤住內棺蓋的四個角,輕輕巧巧的就把內棺蓋抬到了一旁,打開了內棺。

    領頭的人探過頭去,看著棺內,愕然傻在了那裡,李青也顧不得其它,拖著連慶急急的奔了兩步,伸頭看著棺內。

    棺內和外槨一樣充滿了透明的液體,只是棺內的液體看起來清爽透明了很多,液體間懸浮著一具年青女子的身體,面容安祥,看起來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穿著身白色素綾衣裙,頭髮完全散開來飄在液體裡,兩隻手握著只紫黑色的長長的匣子,放在胸前,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枚黃金指環。

    李青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棺中仿若生人的女子,女子眉眼間極為疏朗乾淨,和平王有著四五分的神似,李青的目光從她臉上慢慢移到胸前,怔怔的看著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和握在手裡的匣子,這世上,沒有把戒指特意戴在無名指上的習俗,閨閣之中,習慣把璀璨精緻的戒指戴在食指和中指上,更講究要成雙成對的戴,棺中的女子渾身上下,除了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黃金指環,沒有其它任何別的飾物這指環,戴在無名指上的指環,有什麼特別的暗示嗎?

    還有那個匣子,李青目光熱切的盯著女子雙手間握著的匣子,匣子裡一定有東西,極其重要的東西,她才會把它這樣緊緊的握在胸前李青盯著匣子看了半晌,轉頭看著領頭的人,領頭的人正兩眼發呆的看著棺中的女子,李青忙轉頭看向連慶,連慶輕輕咳了一聲,拉了拉領頭的人,領頭的人猛然驚醒過來,轉頭看著李青,指著棺內的女子,喉嚨有些發緊的說道:「這,這,不可能這裡古怪咱們,趕緊走趕緊出去太古怪!」

    李青愕然看著領頭的人,「哪裡古怪?」

    「死了上百年的人,死了,百年的人沒有這樣的事!」

    領頭的人滿臉恐懼的看著棺內的女子,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李青心裡突然焦躁起來,轉頭看了看棺中恍若生人的女子,緊緊盯著她握在手裡的長長的匣子,她一定要拿到這個匣子這裡面一定有很重要的東西,說不定就是她想要的東西,這墓室,這槨棺裡的種種古怪一定都和木蓮有關!

    李青轉過頭,帶著些傲然,斜睨著領頭的人,聲音平穩淡然的說道:「這有什麼好古怪的?不過是因了這些藥水罷了,這都是木蓮大師的做出來的東西,也沒什麼好古怪的!」

    領頭的人睜大眼睛看著李青,又轉頭看向連慶,連慶衝他微微點了點頭,領頭的人面容放鬆下來,往前走了半步,仔細的打量著棺內的女子,輕輕感歎著:「怪不得,真是神奇神奇!」

    李青指著棺裡女子手裡握著的匣子,轉頭看著領頭的人吩咐道:「我要那個匣子!」

    領頭的人立即轉過身,揮手示意,進來時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精瘦男子上前,從背後取了個夾子一樣東西出來,穩穩的探過去,眨眼間,已經取了匣子出來,沾在匣子上的液體如一根極細的絲線般,順著匣子平滑異常、沒有絲毫間斷的往下流著,男子手裡的夾子懸停在內棺上方,微微頓了頓,頓斷了絲線般的流淌,快速的把匣子取出了外槨,放進了另一個男子張開的皮囊裡,男子手腳極快的紮緊了皮囊,又放進了一個皮囊,再紮緊,再放到了個一個大一些的匣子裡,扣緊匣子,又把匣子放進了一個皮袋子裡。

    李青看著男子收好了匣子,轉頭又看了一眼內棺,只覺得那清爽透明的液體彷彿有了些變化,彷彿有一絲污濁從女子手裡漫延了出來,李青睜大眼睛,仔細的看著,突然噁心的轉過了頭,那漫延出來的污濁,是女子的血肉!

    李青急忙轉過身,往後退去,站在槨棺旁邊的男子已經極快的抬了棺蓋蓋了上去,李青手指顫抖著拉了拉連慶,連慶轉頭看著李青滿眼的驚恐,立即半拖半抱起李青,飛快的往墓道外奔去,一邊跑,一邊揮手示意著,領頭的人立即反應了過來,揮手示意著,一行人也顧不得蓋上外槨蓋子,轉身急忙往外面飛奔著。

    墓室口閃過幾條黑影,掠起李青,風一般瞬間飄到了墓道口,李青聞到了一絲香甜卻讓人極噁心的味道,忙叫了起來,「屏氣!」

    黑影拖著她,速度猛得加快了許多,急急的衝出墓道,速度依舊極快的往遠處飄過去。一直飄到了半里外的一處享殿旁,才停了下來,李青頭暈目眩的伏在黑衣人背上,乾嘔了起來,黑衣人忙轉過頭,扶著李青坐到了台階上,焦急的低聲問道:「夫人,您沒事吧?」

    是丁一的聲音,李青微微擺了擺手,勉強止了乾嘔,焦急的問道:「慶叔呢?」

    「我在這裡。」

    連慶聲音裡帶著顫抖,在李青背後低低的答應著。李青舒了口氣,微微直起上身,手指顫抖著從腰間摸索著解了個荷包下來,先倒出了兩粒藥丸,把荷包遞給丁一,吩咐道:「把這裡面的藥分給大家,一人一粒,直接嚥了就行。」

    丁一恭敬的接過荷包,轉身把藥一一分了下去,李青把手裡的藥丸遞了一粒給連慶,自己嚥了一粒,李青剛把藥放到嘴裡,就覺得腳下微微震動了幾下,正驚訝間,丁二飛身掠到了享殿邊,手裡拎著只皮袋子,微微喘著氣,丁一忙遞了只藥丸過去,丁二點頭謝了,把藥丸放到嘴裡嚥了,才開口稟報道:「回夫人,墓塌了。」

    李青低頭看著他手裡的皮袋子,張了張嘴,又嚥了回去,沉默了半晌,才低聲吩咐著:「凡進過墓道的,回去衣服全部脫下燒了,你去跟慶叔拿了方子,熬了藥湯出來,每個人都要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洗一遍,回頭我再讓人送些藥丸過來,吃上兩天,就沒事了。」

    丁一和丁二恭敬的答應著,李青看著丁二手裡的皮袋子,微微遲疑了下,丁二低聲說道:「夫人,東西好好的,奴才先拿著吧。」

    李青點了點頭,低聲說道:「這個皮袋子,先不要動,等我想出法子來再說吧。」

    丁二恭敬的答應著,一行人又歇息了片刻,才起身,拱衛著李青,往山下走去,剛走了沒幾步,就看到山上幾縷黑影箭一般掠了過來,丁一立即撮著嘴發出了幾聲清脆的鳥鳴聲,黑影猛然頓住,往丁一這邊疾速掠了過來,李青瞇著眼睛,茫然的看著那些飄忽不定,時隱時現的陰影,平王衝到李青身邊,猛的把她攬在懷裡,焦急而倉惶的問道:「你沒事吧?傷著了沒有?」

    「沒事,我好好的,唉,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的衣服,不乾淨,好像沾上了不好的東西。」

    李青想推開平王,平王緊緊摟著李青,一動不動的站了半晌,才輕輕的舒出口氣來,丁一忙趁機遞了粒藥丸過來,放到了平王嘴裡,平王嚥了,抱起李青,縱身躍起,往山下的院落裡掠去。

    李青和平王沐浴洗漱乾淨,天已經快亮了,平王抱著李青,送了她回到自己的院落裡,進了內室,琉璃正滿臉焦急的在屋裡來回轉著圈,見平王抱著李青進來,急忙撲了過來,李青一隻手掩著嘴,打著呵欠,一隻手衝她搖晃著,示意她不要說話,平王抱著李青,把她放到床上,低聲囑咐著:「咱們要午後才啟程回去,你什麼都不用管,好好睡一覺。」

    李青睏倦的打著呵欠,點著頭,平王放下李青,仔細的給她蓋好了被子,側身坐在床邊,低頭憐惜的看著她,那聲震動響起時,他的心也跟著瞬間被震得粉碎彷彿天地間在那一刻冰封了起來,天地萬物都成了空茫茫一片,心也空茫茫一片,一片死寂,沒有溫暖,沒有聲音,連半絲生氣也沒有,若是……平王心猛然縮成了一團,機靈靈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往下想,那一刻的死寂空茫,讓他從未有過任何畏懼的心裡,生出絲絲驚恐來,若她有一星半點的閃失,往後的日子,在這般死寂空茫裡,他要怎麼樣才能活得下去?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返程

    他真不該放她去做這樣的事那墓竟坍塌得一絲不剩那墓裡竟然會有毒!

    上天祐他,她沒事她好好的窩在自己懷裡,好好的睡在這裡,平王眼睛微微濕潤起來,低頭看著已經迷迷糊糊睡著了的李青,慢慢彎下身子,溫柔的在她臉上親吻著,半晌,才直起身子,仔細的給她掖好了被子,站起來,嘴角帶著笑,看了一會兒,才輕手輕腳的轉身出了屋。

    第二天,李青一直睡到午正才睜開眼睛,琉璃帶著幾個丫頭,侍候著她匆匆洗漱更衣,剛吃了小半碗粥,平王已經大步進了屋子,李青忙放下碗,起身曲膝行著福禮,平王笑著拉起她,迎著光線,仔細的看著李青的臉色,溫和的說道:「還是有些倦容,上了車你就躺著吧,路上還要走很長時候。」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仰頭看著平王,「爺看起來神采奕奕,精神好得很。」

    平王笑了起來,抬手輕輕撫著李青的鬢角,憐惜的把她送到桌邊坐下,「不要著急,你慢慢吃好了,咱們再動身。」

    「我吃好了,咱們走吧。」

    李青站了起來,笑著回道,平王揚了揚眉梢,微笑著搖了搖頭,轉身看著琉璃問道:「點心準備了沒有?」

    「回爺的話,都準備著了,夫人胃口小,只要出門,竹雨都準備著點心,帶著紅泥小爐,隨時備著夫人招呼。」

    琉璃笑著曲膝回著話,平王點了點頭,伸手拎起竹葉手裡捧著的披風,給李青穿上,仔細的繫好了帶子,牽著她的手出了門,送上了車,琉璃指揮著水蘇等人急忙收拾了,跟了出來,平王正站在車前,掀著車門簾子,仔細的囑咐著李青,李青端坐在車裡,眉梢微微挑著,笑盈盈的答應著,琉璃垂手侍立在車旁,等平王說完了話,才曲膝施了禮,上了車。

    車子微微頓了頓,緩緩往前行去。

    李青隔著車窗上的輕紗,看著平王上了馬,在護衛的拱衛下,疾馳而去,才輕輕呼了口氣,放下簾子吩咐琉璃:「給我把大衣服去了,這路上又是大半天,我昨天累壞了,還沒睡過來呢。」

    琉璃忙上前侍候著她卸了簪環,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只餘了身輕羅衣褲,侍候著她靠在靠枕上,蓋上了滿繡折枝薔薇拉絲被,李青舒服的打了個呵欠,閉上了眼睛。

    李青一覺醒來,伸展著腰身,轉頭正看到琉璃斜靠在車廂壁上,隨著車子的晃動,頭不停的磕著車廂壁,睡得正香,李青悄悄坐起來,取了個靠枕,輕手輕腳的想墊在琉璃身後,琉璃一下子驚醒過來,李青急忙安慰著她:「是我,你睡著了,我想給你墊個枕頭。」

    琉璃歉意的笑了起來,「我怎麼就睡著了!」

    「你昨晚也是一夜沒睡?」

    李青歪頭看著琉璃,笑著問道,琉璃點了點頭,「夫人去了那種地方,我哪裡睡得著直念了半宿的心經,後半夜連心經也念不進去了,又不敢出門,這種事,夫人下次千萬不要再自己去做了讓奴才們去就行了,夫人不是說過,什麼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

    琉璃直起身子,取了件長裌衣過來,給李青穿上,又打開暖窠,倒了杯溫茶水出來,侍候著李青漱了口,掀起車簾子,吩咐外面的梁靜:「夫人醒了,讓竹雨把燕窩粥送過來吧。」

    李青摸了摸小腹,笑著說道:「你一說燕窩粥,我還真是有點餓了。」

    「夫人忙了一夜晚,到現在就吃了小半碗粥,哪有不餓的?上車前,我就讓竹雨準備著了,竹雨還蒸了屜豆腐皮包子,夫人也吃幾個吧。」

    李青笑著點著頭,不大會兒,幾個婆子送了燕窩粥和豆腐皮包子過來,琉璃放下靠在車廂前面的桐木小幾,接過粥和包子放了上去,又侍候著李青淨了手,李青慢慢喝了粥,吃了幾個包子,舒服的歎了口氣。琉璃吃了剩下的幾個包子,把碗碟收拾了遞了出去,收起小幾,從另一個暖窠裡倒了茶水出來。

    李青靠在靠枕上,笑盈盈的看著琉璃收拾著東西,琉璃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轉頭看了看李青,笑著說道:「這會兒,夫人的臉色看起來好得多了。」

    李青笑著點著頭,「我沒事,你也擔心得太過了。」

    「剛才從院子裡出來的時候,我看到連慶了,他臉色也是難看得很,我看哪,他心裡不知道多後悔呢他就不該由著夫人性子,帶夫人去那種地方!」

    琉璃低聲抱怨著,「爺肯定也嚇壞了,今天早上送夫人回來,都不讓人碰夫人的!」

    李青接過琉璃遞過來的杯子,慢慢抿了口茶,只笑著也不說話,她要是知道昨天那墓竟坍塌了,她和連慶差點被埋在裡面,還不知道要嚇成什麼樣子,又要囉嗦成什麼樣子!

    「琉璃,你到後面車上去睡一會兒去,隨便叫竹枝她們過來一個,在我這裡侍候著就行了。」

    李青看著琉璃滿眼的紅絲,有些心疼的吩咐道,琉璃猶豫了下,「去吧去吧,我這會兒好好的,又沒什麼事,你要是累病了,不知道又要給我添多少麻煩呢!」

    李青笑盈盈的接著說道,琉璃笑了起來,掀起簾子吩咐了下去,車子停了停,琉璃下了車,不大會兒,竹枝在外面稟報了,掀起簾子進了車廂。

    李青歪在靠枕上,透過車窗上的紗簾,看著外面滿目秋色,慢慢想著心事。

    正出神間,外面微微有些騷動,車子停了下來,竹枝急忙回身,正想掀起簾子,簾子已經被掀了起來,平王站在車前,竹枝急忙下了車,退到了後面的車子裡坐著。

    李青侍候著平王去了外面的長衫,淨了手,倒了杯茶遞給他,平王擠在李青身邊,靠著靠枕,接過茶,一口喝了,舒服的伸展著身子,伸手攬過李青,藉著車窗透進來的光線,仔細的看著李青的臉色,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起來好多了。」

    李青笑盈盈的也不答話,平王伸手攬過李青,把她擁在懷裡,半晌,才滿足的歎了口氣,「不要再做這樣危險的事了,你這身子,真有點什麼事,跑都跑不動下次若再想做什麼,跟我說,我陪著你去,嗯?」

    李青仰起頭,笑盈盈的看著平王,點了點頭,平王伸手從帶進來的匣子裡取了件折子出來,遞給李青,「你看看。」

    李青打開折子,裡面掉出封書信來,平王伸手接住信,輕輕笑著遞給李青,「這是吳未俊的投書,昨天送到福生府上的,福生連夜讓人送了過來。」

    平王說著,舒暢的笑了起來,李青打開折子,仔細的看了一遍,又看了吳未俊的投書,笑著合上遞給了平王,「恭喜爺,吳家不等爺收攏,就送上門來了,看這書信,吳未俊還是有些個才氣見識的,恭喜爺又收了個能臣幹吏!」

    李青笑盈盈的恭賀著,平王伸手攬過李青,在她額頭上重重的吻了下,「吳未俊前幾天就張羅著看宅子,聽說已經看好了,看來是打算著久居於平陽府了,吳家興盛百年,果然有些道理,這份見識就讓人佩服,我想讓他暫時跟著福生做個幕僚,你看呢?」

    「爺英明著呢,我哪裡知道這些事的說起來,這個吳未俊也是成名多年的神童才子,看起來,也像是個懂經濟有才能的,爺自然是要重用了他,也好給天下賢者樹一個榜樣不是!」

    李青有些漫不經心的說著,平王坐直了身子,伸手把李青抱到懷裡,低頭定定的看著她,

    「這個吳未俊,在外面遊歷期間,一直打理著吳家的生意,這幾年,又管著吳家對外的交往關係,放到戶部,倒是正合適,只是。」

    平王頓了頓,微微擰著眉頭,聲音放低了些,「吳家合族都在慶國,厲氏母族又是皇后一系,也是二皇子一系,戶部關聯太大,我實在是不敢放他過去!」

    李青垂著眼簾,往平王懷裡擠了擠,沒有說話,平王摟了摟她,追問道:「你的意思呢?」

    李青伏在平王懷裡,彷彿有些睏倦的打了個呵欠,搖了搖頭,「我哪裡知道這些都是軍國大事,我一個小女子,知道些什麼爺不應該問我這個!」

    「青青!」

    平王拍了拍李青的後背,有些無奈的看著她,「這些事,我也就能和你商量商量,福生老實可靠,可也是個沒大用的,書生氣太濃了些,你這個小女子的見識眼光,我不及的地方還有的是,你倒說說看看,若是你,怎麼用他?」

    「若是有人投靠我,男的交給慶叔,女的交給鄭嬤嬤。」

    李青慢騰騰的說道,平王窒了窒,眉梢高高的揚了起來,半晌,突然失聲笑了起來,低頭看著李青,「依你的法子,只是爺只有你一個,不分男女,只要有人投靠爺,都交給你,這個吳未俊也交給你,你如何安置?」

    「交給慶叔!」

    李青毫不遲疑的答道,平王一口氣噎在了喉嚨裡,半晌,突然低下頭,狠狠的吻在了李青唇上,輾轉吮吸著,壓著她倒在了車廂裡。

    李青被壓得臉色紅漲起來,努力著掙脫開,伸手打著平王的臉,「爺又發瘋呢!」

    平王伏在李青身上,貼到李青耳邊,微微用力咬著她的耳垂,聲音低得幾不可聞,「爺就這麼讓你信不過!」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08:23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6 08:35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喜事(上)

    李青掙開平王,往邊上挪了挪,坐了起來,瞇著眼睛,滿臉莊重的轉頭看著平王,慢騰騰的說道:「爺這話又是不通,怎麼叫信不過?爺是夫,是君,是我頭上的天,我不信你還信誰去?爺說的這些個事,哪一件是內宅婦人該問該管的?我好歹也讀過幾天書,女子四德也知道些個,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自然要謹守著規矩禮法,哪裡能錯得一星半點的?」

    平王也直起上身,聽著李青的話,一時怔了起來,表情古怪的看著李青,她昨天夜裡剛剛盜了人家的墓,毀了人家的墓,這會兒,規矩禮法上倒錯不得一星半點了平王呆了片刻,突然大笑了起來。

    李青回過頭,狠狠盯著捧腹大笑的平王,惱怒的隨手拎起本書,扔了過去。

    李青回到十里莊,歇息了兩三天,才算定下心來。

    木通到平陽府打聽了幾天,回來稟報道:「……宅子就買在燈芯胡同,和厚德居也就隔著兩條街,原是隴平府一個富商的的宅子,賣了有一陣子了,因為宅子太大,聽說修建時又是請了朱先生幫著畫的圖,花了不少銀子修好了,也沒住幾年,雖說賣家著急著要出手,可因這宅子價錢太高,一直沒人能買,我托了經濟,進去看了看,看起來,確實像是朱先生的手筆,房子修得很是清雅,花園極大,景致也好,這幾天吳三公子的管家已經帶著人在整理打掃了。」

    李青仔細的聽著,木通抬頭看了看李青,頓了頓,接著稟報著:「吳三公子還買了不少下人僕婦,除了隨身跟著侍候的人,其它竟都是現從平陽府買進來的。」

    木通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奴才請了連爺的示下,也送了一個廚子,一個針錢房的人,一個長隨和一個粗使丫頭進了府。」

    李青微微瞇了瞇眼睛,點了點頭,「你想得周到,這吳未俊是個聰明人,這樣敞開了,倒也光明,爺必定也送了不少人進去,你交待這幾個人,仔細著當好差使就是了,最要緊的是藏好身份。」

    木通低聲應了,告退出去了,李青一個人坐在花廳裡,半晌才起身出來,帶著綠蒿沿著抄手遊廊,往瑯嬛居去了。

    日子很快就到了九月底,鄭嬤嬤連著幾天都住在了平陽府,準備著秋月出嫁的事。楊元峰回到了平陽府,隔天,就和楊元嶂一起,往十里莊過來給李青請安來了,李青隔著簾子受了禮,交待了幾句,收了幾簍子福桔,就打發兩人回去了。

    隔天,鄭嬤嬤疲憊卻興致高昂的回到十里莊,仔細的和李青說著婚禮的種種安排,聘禮多少盒,活雁有多難得,嫁妝多少抬,多少人添了妝,什麼時候發嫁妝,什麼時候接親,什麼時候發嫁,全福人請的誰,壓轎的小公子如何的粉妝玉砌,張家大奶奶準備了多少張小銀票子……

    李青滿臉嚮往的聽著,突然坐直了身子,轉頭看著琉璃說道:「咱們兩個,說什麼也得看著秋月出嫁才是!」

    琉璃正聽得出神,聽了李青的話,眼睛亮亮的點著頭,片刻就反應了過來,又搖起頭來,笑了說道:「夫人若是去了,人家兩家別的不用做了,都得忙著侍候你了,這還不說,滿平陽府可就沒人看嫁妝,看新人出嫁了,都得追著夫人看醫神去了,豈不是反倒委屈了秋月?這個熱鬧夫人是看不得的了,還是我替夫人去吧,我替夫人去送秋月出嫁,再從頭看到尾,回來仔仔細細的說給夫人聽就是了。」

    琉璃說到最後,興奮起來,轉頭看著鄭嬤嬤,「嬤嬤說說看看,這樣是不是最合適?」

    鄭嬤嬤笑著看著琉璃教訓道:「你個死丫頭,都是夫人慣得你,哪的你這樣打趣夫人的?有我過去就是了,你也不用過去湊熱鬧了。」

    琉璃吐了吐舌尖,沒敢再說話,李青笑盈盈的看著她,抬手叫了她過來,低聲說道:「咱們可以悄悄的去啊,我當公子,你做書僮,找個居高臨下的茶樓,看秋月出嫁去。」

    琉璃眼睛亮亮的點著頭,拍著手,滿臉笑容的奉承道:「還是夫人辦法多,這主意最好!」

    鄭嬤嬤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反對,只轉頭看著李青,「這事,你得請了爺的示下,爺同意了才行。」

    李青連連點著頭,「你放心,我今天晚上就和他說。」

    說著,轉頭看著琉璃吩咐道:「你去把咱們出去的衣服找出來,若不合適,還得趕緊讓人做新的出來。」

    琉璃滿臉笑容的曲膝答應著,鄭嬤嬤笑著搖著頭,三人又說了會兒話,鄭嬤嬤告退了出去歇息去了。

    晚上,平王看完了文書,李青放下手裡的書,跳下床,親自上前侍候著他洗漱,平王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慇勤的忙前忙後的李青,挑了挑眉梢。

    李青侍候著平王躺到了床上,伏在他胸前,笑語盈盈的問道:「爺今天累不累?」

    平王微微瞇著眼睛,點了點頭,李青嘟了嘟嘴,藉著微弱的燭光,仔細的看著平王,接著說道:「後天是秋月成親的日子,聽鄭嬤嬤說,準備的還算過得去。」

    「嗯。」

    平王不經意的應付著,閉上了眼睛,李青盯著平王看了一會兒,從他身上挪開來,轉過身,往旁邊躺下了。

    平王等了一會兒,沒見動靜,輕輕轉過頭,微微睜開眼睛,看著李青已經背過身去,裹著被子睡下了,平王怔了怔,側過身子,攬住李青,低聲問道:「你有事要和我說?怎麼不說了?」

    「爺累了,明天再說吧。」

    李青聲音淡淡的答道,平王窒了窒,把李青往懷裡攬了攬,陪著笑低聲問道:「生氣啦?我不過和你玩笑罷了,你想說什麼,說吧,我聽著呢。」

    「沒什麼大事,明天再說吧。」

    李青閉上了眼睛,平王支起胳膊,探過頭仔細的看了一會兒,伸手把李青抱了起來,讓她面對著自己,伸手捏了捏李青的下巴,「你那個丫頭成親的事,都準備好了?」

    「嗯!」

    平王輕輕笑了起來,低頭在李青唇上輕輕吻了下,「你要和我說的,就是這成親的事?」

    「嗯,我想去看看熱鬧。」

    李青垂著眼簾,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平王眉頭微微皺了皺,低頭看著李青,半晌,才笑著說道:「你要看熱鬧,這倒是小事,只是,楊元峰那個宅子太小了些,也不知道關防上能不能布得開,只怕有些不方便,明天我讓人去看看?」

    「不用關防,我不過想看看熱鬧,不去楊家,也不去張家,換了衣服,找個茶樓遠遠看看就行了。」

    李青慢騰騰的說道,平王怔了怔,攬著李青,輕輕笑了起來,「你穿了男裝,也沒有半點男人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弱女子,還是……」

    平王低頭看著李青,頓了頓,硬生生轉了話意,「還是我陪你去吧,咱們一起去看這個熱鬧。」

    李青仰頭看著平王,眼睛彎彎的笑著點著頭,「我給你當小廝,我就裝成你的小廝吧,你總不能帶著個丫頭出去吧。」

    平王吃吃笑了起來,手順著李青的後背一點點撫了下去,聲音低低的笑道:「你哪裡像個小廝的樣子?你這眼睛,這腰身……嗯,聽說前些日子,你讓穩婆局送了不少壓廂底過來,要不,現在拿出來,爺陪你,仔細,研究,研究……」

    隔天一大早,李青興致勃勃的換了身玉色長衫,帶著穿著書僮裝的琉璃和綠蒿,跟著出了門,平王抱了李青上了馬,抖動著韁繩,催著馬慢慢往前跑著,微微低著頭,俯在李青耳邊,笑著說道:「你穿這長衫,倒,柔媚得很,哪裡有你這樣的男子的。」

    李青張了張嘴,剛想反駁,立即又閉上嘴,嚥了回去,相公館裡,比她更柔媚的男子多得是,只是,這個,既不是她應該知道的,也不是她能知道的,李青撇了撇嘴,「爺以為男子都像爺這樣粗……那書裡說的六朝時候扮觀音的玉人,不就是生得比女子還要好的?」

    「爺粗什麼?粗魯、粗笨、粗鄙?」

    平王沒有理會那個六朝的玉人,只盯著李青前半句話追問道,李青眼珠微微轉了轉,摟著平王的腰,笑盈盈的仰頭看著他,「爺覺得哪個更合適些?」

    平王怔了怔,笑了起來,「爺可是這天下出了名的美男子號稱玉面閻羅的是玉面又是閻羅哪裡粗魯了?這天下,也就你配得上爺,也就爺配得上你!」

    李青愕然看著一本正經、滿眼促狹的看著她的平王,笑得伏倒在平王懷裡,平王空出一隻手摟著她,也跟著笑了起來,等她止了笑,才低頭仔細的看著她,低聲問道:「你是不是真覺得爺太過粗魯了?」

    李青笑著搖著頭,仰頭看著平王,認真的說道:「爺是生殺予奪,掌天下興亡、百姓生死的王,不是整天吟詩作對,憐春傷秋的書生。」

    平王低頭看著李青的眼睛,突然俯下身子,貼到李青耳邊問:「若有來世,青青是不是想嫁個才華橫溢、風流倜倘、溫柔體貼的才子?」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喜事(下)

    李青心裡警覺驟生,平王已經抬起頭,緊緊盯著李青的眼睛,李青抬手挽了平王的脖子,漫不經心的說道:「才華橫溢?這天下還有人才華竟能比我還多的?風流倜倘,風流倜倘的人都是要妻妾成群的至於溫柔體貼。」

    李青笑了起來,挽著平王的脖子,直起上身,在平王唇上飛快的吻了下,低低的笑著含糊的說道:「沒有人比爺更溫柔更體貼了。」

    平王有些眩目般閉了閉眼睛,半晌,突然笑了起來,拖長了聲音,懶洋洋的說道:「妻妾成群都是要妻妾成群的今天爺才算親耳聽你說了這句話!」

    李青怔了怔,微微皺了皺眉頭,咬住了嘴唇,斜睇著平王,平王輕輕笑著,又念了幾遍妻妾成群,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李青,「摟緊我,咱們得趕緊些了,要不然,你就看不到你準備的那些嫁妝招搖過市了。」

    平王帶著李青從後門進了燈草大街上的一家茶樓,丁一已經垂手等候在茶樓後門口了,直接引著平王和李青上了二樓,二樓臨街的簾子已經捲了一半起來,屋子裡極是乾淨清爽,一角放著紅泥小爐,旁邊的小幾上整齊的放著杯、壺等茶具,屋子正中間只放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七八碟各色點心,丁一笑著解釋道:

    「爺,夫人,這些點心都是從厚德居送過來的,湯掌櫃還讓轉告夫人,中間那兩碟子點心是大師傅們剛做出來的新鮮樣子,夫人正好過來,就請夫人評點評點,若覺得好了,才敢上了菜單子呢。」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走到窗前,探頭往外看去,平王跟在李青身後,指著旁邊的一條巷子解釋道:「這條叫燈芯胡同,那邊過去再轉過彎,走上一射之地,就是張府,沿著這燈芯胡同走到底,最西邊就是楊元峰的新宅子,下面這條街叫燈草大街,是平陽府裡數得著的繁華熱鬧處,等會兒,嫁妝和花轎都要從燈草大街那邊繞過來。」

    平王笑著又指著燈芯胡同東頭,聲音略低了些繼續說道:「那邊第二家,就是那個吳未俊的新宅子。」

    李青微微掂起腳尖,探頭往那邊看過去,街道上高低林立的樹木擋著視線,幾乎什麼也看不到,李青看了一會兒,乾脆轉過頭,遠遠眺望著燈草大街,有些著急的問道:「嫁妝什麼時候過來?」

    平王轉頭看著丁一,丁一身子躬得低了些,陪著笑答道:「回夫人,外房和內房的大傢俱,依著規矩,天亮前就得安好,早就送過去了,其它的細軟擺設,這個時辰,肯定已經出了張府,大約再有一刻鐘,頭抬就能過來了。」

    平王皺了皺眉頭,李青笑盈盈的瞥了他一眼,「那些大傢俱倒沒什麼看頭,我就是要看那些金銀細軟,綾羅綢緞,亮晃晃的富麗無比,才好看呢。」

    丁一暗暗鬆了口氣,平王笑著坐到桌子旁邊,看著桌上的點心說道:「還有一刻鐘呢,吃些點心吧,早上也沒見你吃什麼東西。」

    琉璃和綠蒿忙上前,侍候著平王和李青淨了手,李青仔細的打量著桌上的點心,從中間的碟子裡掂了塊點心出來遞給平王,平王咬了一口,慢慢品著,點了點頭,「這肉丁子有些甜絲絲的味道在裡頭,也很有咬頭,鮮香滿口,不錯!」

    李青笑著也掂起一塊,慢慢吃了,喝了幾口茶,才笑著說道:「這個點心餡心裡是放了不少糖,我已經讓竹雨試過幾次了,幫得好了,再讓她教給厚德居的那廚子們的,這餡調得也算過得去,就是這酥皮做得不夠好,有些綿,略粘牙了些。」

    說著,轉頭吩咐琉璃,「你把這兩碟點心各包一塊帶回去,交給竹雨,讓她仔細嘗嘗,看看到底是哪裡沒做好,趕緊讓那些廚子改了才好,這兩碟點心還沒做好,暫時不能上菜單子。」

    平王微笑著點了點頭,「厚德居的菜品點心,如今可是咱們平陽府的招牌,到平陽府,不去厚德居嘗嘗瓦塊魚、鐵鍋蛋這些招牌菜,不買些點心回去,就算是白來了,招牌樹起來了,就更得留心才是,寧可少賺銀子,也不能砸了這牌子去。」

    李青起身笑著曲膝應了,琉璃正要找匣子裝點心,丁一笑著低聲說道:「湯掌櫃另外有裝好匣子的,在那邊收著呢,我等會讓人拿下去,交給那些婆子們,讓她們帶回去就是了。」

    琉璃笑著點頭謝了,垂手侍立在李青身後,眼神卻不停的往燈草大街那頭溜著。

    不大會兒,燈草大街那頭一片騷動,人流飛快的匯了過去,琉璃有些站不住了,李青急忙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探頭往外看去,琉璃忙跟在後面,站在旁邊的窗戶邊,探著半邊身子往外看著,平王微笑著站起來,慢慢踱到李青背後,越過她的肩頭往外看著。

    燈草大街那一頭,遠遠看去,人頭聳動,喜慶的絃樂聲夾在喧囂的人聲中,隱隱約約的隨風傳了過來,李青探頭往外看著,送嫁妝的隊伍走得極慢,幾乎是一點點往前晃著,街兩邊的人越聚越多,越來越熱鬧,人聲鼎沸起來,幾乎壓住了喜慶的絃樂聲,嫁妝慢慢的,總算晃到了茶樓下。

    李青探著頭,仔細看著,頭抬是一對金玉如意,再往後,是金玉子孫滿堂石榴擺件、青玉筆筒、羊脂玉璧磬、翡翠玉璧、青玉瓶、赤金嵌寶玉樹花開、銀粉妝盒……紫檀木、黃花梨官皮箱打開著,裡面滿撲撲的放著各色金玉鐲、簪、釵、指環等等首飾,再往後是各色衣料,片金、閃緞、卷紗、紡蚰……種種色色,奪人眼目。

    李青心滿意足的仔細看著從茶樓下一抬抬走過的嫁妝,綠蒿和琉璃擠在一處,眼睛瞪得大大的,輕輕的感歎了半晌,轉過頭偷偷的看了看李青,這些嫁妝可都是夫人給準備的。

    李青一直看著上百抬的嫁妝都晃了過去,滿足的歎了口氣,轉過身,仰頭看著平王,笑盈盈的說道:「我看好了,爺去忙吧,我去厚德居、然後再到慶余堂看看那些個藥丸子,就回去莊子了。」

    平王揚了揚眉梢,「你不看楊元峰迎親了?」

    「不看了,我就喜歡看嫁妝。」

    平王笑著看著李青,「你嫁進來的時候,嫁妝可比這個好看得多了。」

    李青微微笑著點著頭,她的嫁妝幾乎搬空了文家的庫房,哪有不好看的。平王送李青進了厚德居,又囑咐了幾句,留下丁一侍候著,才帶人回了平王府。

    李青查看了厚德居的廚房和菜品,又繞到慶余堂後面,查看了成藥作坊,仔細的驗看了剛做出來的藥丸子,就上車啟程回了十里莊。

    三天後,秋月回門禮後,第二天一早,就和楊元峰一起趕到了十里莊,李青留了丁一和木通一起,在外院招待楊元峰,只拖了秋月進了竹園居,琉璃笑著指揮著滿院的丫頭擁住秋月,鬧著恭喜要賞錢,李青站在簷廊下,看完了熱鬧,才打發了眾丫頭,只留下琉璃侍候著,拉著秋月進了東廂,仔細的問著秋月婚後的生活,秋月羞得滿臉通紅,吭吭嗤嗤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話來,李青仔細的盯著她的臉,看著她羞澀裡滲著的甜蜜和渾身上下煥發出來的少婦的容光,長長的鬆了口氣,調笑道:「算了,你也不用這麼為難著了,我也不問你了,就看看你這臉,這蜜裡調油的樣子,藏也藏不住了,哪裡還用說話?」

    秋月臉上又紅漲了起來,扭過身子,「夫人真是的!」

    「楊元峰什麼時候回去金川府?」

    李青也不再難為她,笑著轉了話題,「出了對月就回去,爺的恩典,多給了半個月的假。」

    秋月暗暗鬆了口氣,笑著答道,李青點了點頭,「楊元峰都快三十歲的人,爺也替他著急,多給他些假,也好讓你們早日開花結果。」

    「夫人說著說著,又……」

    秋月剛褪下去紅暈又湧了上來,李青笑得眼睛彎彎的看著她,「這你也真是的,我這說的不是正正經經的大實話?你們家老太太就沒說過這話?只怕她急得恨不得明天就能抱孫子呢!」

    秋月紫漲著臉,琉璃在旁邊笑了起來,「夫人就放過她吧,再說下去,秋月姐這面皮裡要滲出血來了,楊姐夫可要心疼死了。」

    秋月回身拍打著琉璃,李青笑倒在榻上,半晌才接著問道:「楊元峰回去金川府,你是跟著去,還是留下來侍候你們老太太?」

    「我留下來,他,他說,這一趟回去,春節裡就不回來了,金川府那邊如今忙得很,爺交待了極難的差使,若不是爺壓著不讓走,他原準備過幾天就回金川府去的。家裡,元嶂忙著北寺的事,一連十天半月都不回家,娘身子不好,到了冬天就犯病,妹妹又小,我哪裡能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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