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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閑聽落花 -【花開春暖】《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7:58 PM     標題: 閑聽落花 -【花開春暖】《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8-30 01:20 AM 編輯

【書名】:花開春暖

【作者】:閑聽落花

【內容簡介】:

  重生成古代美貌小蘿莉,和年邁的奶娘相依為命。

  雖是自幼失怙寄人籬下,可閒看小橋流水的生活依舊幸福。

  青梅竹馬可守得住?砸在頭上的富貴麻煩要怎麼辦?

  哼!見招拆招誰怕誰!

  ……

  某人得意洋洋:先娶回家,慢慢收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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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03 PM

第一章牙祭

天禧二十六年,才不過七月末,早晨已經涼得要穿件夾衣才行了,李小暖寒瑟瑟的用空著的一隻手緊緊摟著肩膀,小跑著進了福音寺北邊的地藏殿。

地藏殿裡一片寂靜陰沉,李小暖進了大殿,跪在地藏菩薩像前的舊蒲團上,恭敬的磕了個頭,站起來,掂著腳尖,穿過地藏殿,往後面西配殿走去。

西配殿的門半掩著,李小暖站在門口,咽了口口水,伸手推開門,低著頭往最南邊的兩具黑漆棺木走去。

和殿裡架著的其它棺木不同,並排放著的兩具黑漆棺木前,擺著張用磚頭墊起一條腿的破桌子,李小暖走到桌子前,放下手裡的破竹匾,取下背上的竹簍,兩隻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掀開桌子上蓋著的半塊麻布,恭敬的托起麻布下一小塊寫著字的帛布,掛到桌子上的破筆架上。

帛布上寫著兩個名字:李慶山、李連氏,兩個濃墨重筆的名字中間,隱隱約約有一個極小的暖字。

李小暖掛好帛布,半跪著從竹簍裡取出個舊荷包,再從荷包裡取了兩塊還溫熱著的黑窩頭出來,把荷包墊在桌子上,放上窩頭,又取了隻小小的粗陶瓶出來,取下塞子也放到桌子上,退後半步,理了理身上的粗麻毛邊喪服,拉了拉胸口的衰片,對著帛片拜了兩拜,低聲禱告了片刻。

禱告完了,李小暖上前將陶瓶塞住,小心的放回竹簍裡,收起窩頭,背著竹簍,拎起竹匾,輕快的奔出了西偏殿,往後山奔去。

黑漆棺木里,是她這具身體的生身父母,一家三口變賣了家產進京趕考,春天裡那場從秦鳳路席捲而來的瘟疫,奪去了一家三口的性命,嗯,應該是一家兩口半,李小暖嘆了口氣,咬起了黑窩頭,李小暖算半個吧。

不管是不是自己願意的,她總是佔了人家的身體,總要替李小暖好好的履行了這為人兒女的義務去。

可是,有什麼法子能把這一家兩口半送回家鄉,入土為安呢?下里鎮離這裡有八九百里,要是……

唉,如今這個世間,這八九百里就要全靠著兩隻腳走才行了,還得拖著那兩具棺木,真是難於上青天!李小暖又重重的嘆了口氣,算了,這事等她長大點再說,還是先想想今天牙祭的事吧,李小暖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甩開這個每天早上就要冒一下頭的義務,一小口一小口飛快的咬著窩頭,腳步輕捷的往後山奔去。

石埂山後山一片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李小暖沿著後山山窪中的一條山溪,一路往山上走去,幾處水流平緩的地方,都沒看到魚,李小暖只好沿著小溪繼續往山上走去,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找到一處地方稍大,水中山石較多的地方,李小暖停了下來,這樣的地方最易聚魚,這裡又是第一次來,也許能撈到幾條,說不定還能撈著條大魚呢!

大魚!李小暖咽了口口水,取下背上的竹簍,放到一塊大青石後面,彎下腰,從竹簍裡取了個中間破了一塊的鈸和一根竹筷出來,四下比劃著找好位置,小心的用石頭把鈸斜斜的架好,再把竹筷插到鈸中間的破洞裡,直起身子,得意的看了看,她做的這日晷雖說簡陋了些,可左右差不到兩刻鐘,也算是極準的了。

李小暖扶著旁邊的大石頭脫了鞋子,小心的捲起褲腿,拿起破爛的只剩下一半的竹匾,唏唏呵呵的亂叫著,咬著牙踩進了溪水里,彎著腰,雙手握著破竹匾,聚精會神的盯著水面。

幾條小魚從石頭後悠閒的遊了過來,李小暖悄悄的把竹匾沉到水里,屏著氣,用竹匾緩緩的靠近著那幾條小得可憐的魚,突然猛的抬起竹匾,把那幾條小魚撩出了水面。

李小暖歡樂的跳上岸,從竹匾裡揀起三條一寸來長的小魚小心的放進了竹簍裡,又歡快的跳回了溪水里,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初戰告捷,已經有三條魚了!

接下來的大半個時辰裡,歡樂的李小暖在溪水里仔仔細細的翻遍了每一塊石頭,除了幾隻青蝦,再沒找到一條魚!腳和小腿泡在冰冷的山溪里,冷得李小暖不停的哆嗦起來。

李小暖拎著竹匾跳上岸,哆嗦著找了塊陽光最充足的石頭,爬上去把腿緊貼在已經被太陽曬熱的石頭上取著暖。

曬了一會兒,李小暖緩過神來,趴在石頭上,看了看她的日晷,還有將近兩個時辰,她走回去要差不多一個時辰,只有一個時辰了,李小暖心裡嘆著氣,爬下石頭,拎過竹簍來,傷感的翻看著竹簍裡可憐兮兮的三條小魚,四隻青蝦。

李小暖拎出條小魚放在掌心裡,仔細端詳著,又咽了口口水,這樣大小的小魚,洗乾淨用清油炸了,脆脆的最是好吃不過,若是再用糟鹵泡一泡,調調味,那就……李小暖重重的咽著口水,上次吃這樣的美味是在哪裡?蘇浙匯?譚氏?

李小暖悠悠的嘆了口氣,把魚扔回了竹簍裡,現在想這些沒用的做什麼?魏嬤嬤用文火慢慢烤出來的小魚,才是如今能吃到嘴裡的美味!

還是趕緊去抓魚才是正事。

李小暖跳下石頭,拎著竹匾,光著腳,往上游尋找著哪怕只有米粒大小的魚或者蝦。

走了一段路,李小暖跳到小溪對面,再仔細的找回來。

一無所獲!

李小暖失望的垂著頭靠到大石頭旁,扔下竹匾,彎腰揀起塊小石頭狠狠的扔進溪水里,恨恨的嘟嚷著:

“他喵個貓的!”

又扔了幾塊石頭,發洩過了,李小暖傷感的耷拉著雙肩,慢騰騰的收起日晷,扔進竹簍裡,算了,還是趕緊回寺裡去吧,寺裡的事可萬萬不能耽誤了!

汝南王府今天要在寺裡做法事,李小暖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汝南王府的點心,她只吃過一次,五月裡,魏嬤嬤去京城賣繡品,正巧碰到汝南王府派 ​​壽桃,排了一個多時辰領了一粒,揣回來帶給她,壽桃小的就沒有幾口,她吃了一半,另一半硬塞進了魏嬤嬤嘴裡。

那滋味……李小暖口水又流了滿嘴,嗯,今天要是能多搞幾塊點心,就什麼都有了。

李小暖穿了鞋子,背上竹簍準備回去,眼角余光處,掃見溪水里游過條長長的黑影來,李小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裡,激動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的取下竹簍,拎著竹匾奔到了溪水旁。

在溪水里悠然游動的,不是魚,是……黃鱔!

李小暖噁心得往後退了半步,這無上美味在裝到盤子里之前,跟蛇一樣讓人噁心到頭皮發麻!

算了,還是算了,李小暖兩隻手緊緊抓著竹匾,卻捨不得轉身,這麼大一條,紅燜鱔段、生炒鱔絲、燴鱔筒、沙鍋鱔魚湯……李小暖緊緊盯著傻呼呼的鱔魚,咬了咬牙,甩了鞋子,胡亂拉起褲腿,拎著竹匾小心翼翼的踩進了溪水里,慢慢的將竹匾一點點沉進水里,屏著氣靠近鱔魚,猛的抬起竹匾,用盡力氣將鱔魚掀到了岸上。

鱔魚在大大小小的石頭間拼命扭動著,逃竄著,李小暖扔了竹匾,竄到岸上,揀起塊大石頭,照著鱔魚的腦袋用力砸了下去,鱔魚腦袋被砸得血肉四濺,身子拼命扭動起來。

李小暖往後躲了躲,喘著氣靠著塊大石頭,緊緊盯著垂死掙扎的鱔魚,直看著它死透了,再不動了,才從旁邊的灌木叢裡尋了根樹枝過來,把竹簍裡的日晷和陶瓶取出來,放倒竹簍,忍著噁心 ​​把鱔魚撥進了竹簍裡。

李小暖長長的舒了口氣,穿了鞋子,收拾好東西,扯了幾把樹葉墊在鱔魚上,把日晷和陶瓶放進去,拎著竹簍,笑容滿面的往山下走去。

福音寺後面的小院裡,三間草屋中,最西邊一間已經塌了一半,東邊一間還是完好無損,這裡就是李小暖和魏嬤嬤住了小半年的家了。

李小暖抬起竹籬笆,進了院子,小心的將竹簍放到東屋門口的小水缸裡,用竹匾蓋上缸口,再用石頭壓好,退後幾步,滿意的看了兩眼,轉身進屋換衣服去了,身上的衣服沾上了鱔魚血,萬一讓人看到,又要數落魏嬤嬤。

李小暖脫下身上的粗麻孝服,想了想,從床頭的幾件衣服裡揀了件白色粗布上衣,一條靛藍粗布褲子出來,大戶人家的粗使婢女,都是穿這種顏色款式的衣服。

李小暖換了衣服,從床頭取了只極大的荷包塞進懷裡,出門瞄了瞄日影,小跑著奔到福音寺後角門,用力推著門,從門和門框的縫隙裡擠了進去。

福音寺後院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李小暖沿著牆角,抄近路飛快的往觀音殿奔去。

到了觀音殿後門,李小暖小心的隱在角落裡,留神聽著殿裡的動靜,這個時候,寺裡的人應該都在三大殿做法事,這裡不會有人,李小暖謹慎的伏在角落裡,仔細的探聽了一會兒,才抿嘴笑著,輕手輕腳的進了觀音殿。



第二章敢罵我

觀音大士微笑著,垂著眼簾俯視著世間,李小暖仰頭看了看觀音像,跪在神像前的蒲團上磕了幾個頭,爬起來,掂起腳尖,手臂高舉著,飛快的從貢桌上的點心碟裡取了最上面三塊點心下來,小心的放到荷包裡,再飛快的從底到上重新擺放著點心,又原樣堆了個尖頂出來。

李小暖飛快的取著點心,堆著點心,不大會兒,就從貢桌上的三碟點心裡各取了三塊放到了大荷包裡。

李小暖滿意的咽了口口水,晃了晃大荷包,有些遺憾起來,汝南王府的點心,什麼都好,就是做得也太小了些,九塊點心竟然還沒有小半荷包!

李小暖看了看貢桌上的點心碟,不能再拿了,不然一眼就能看出來了,還是得到前面的貢桌上去拿些才行。

李小暖貼著神像往前溜著,小心的探頭往前殿看去,前殿也是靜悄悄一片。

李小暖掂起腳尖,果然,前殿貢桌上擺的是五碟點心,李小暖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飛快的一碟碟取著點心,再將碟子裡的點心重新碼放一遍。

只剩最後一碟了,李小暖心裡歡呼著,手指掂著點心,挪得更加快了。

一聲極輕微的腳步聲在李小暖背後響起,李小暖彷彿被念了定身咒般定在了那裡,腳步聲停住了,接著“嘩”的一聲,彷彿是甩開折扇的聲音。

李小暖眼珠飛快的轉動著,一隻手緊緊抓著大荷包,貼著身子悄悄往下溜著,另一隻手抓著塊點心舉在胸前,慢慢轉過身來,抓著大荷包的手順勢悄悄的背到了身後。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腰背挺直的站立著,正緩緩的搖著折扇,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李小暖,李小暖緊緊抿著嘴,瞇著眼睛打量著少年。

少年身形頎長,穿著件月白色絲綢長衫,皮膚是淡淡的小麥色,面部輪廓極好,眉毛濃而直,眼睛黑亮,嘴角挑著絲冷笑,正驕傲的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折扇,滿眼鄙夷的盯著李小暖。

“他喵個貓的!”

李小暖在心底惡狠狠的咒罵著,今天真是流日不利,最後一刻了,竟然撞到這麼個小正太!

少年“啪”的一聲收起折扇,用折扇遙點著李小暖,冷冷的訓斥道:

“你這個賤婢!竟敢在這寺裡做起小賊來,府裡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李小暖垂著頭,眼珠轉了半轉,膽怯般往後挪了挪,緊貼到貢桌邊上,慢慢垂下背在後面的大荷包,用手指勾著貢桌帷幔掩蓋住大荷包。

“你叫什麼名字?在哪一處當差?”

少爺用折扇點著李小暖,傲然問道,李小暖垂著頭,一言不發,少年不耐煩起來,

“爺問你話呢?耳朵聾啦?這是哪裡的規矩?你過來!”

李小暖小心的往前挪著,挪到了離少年半步遠的地方,垂著頭停了下來,眼珠小心的轉動著,打量著周圍的動靜。

少年伸出折扇,托起李小暖的下巴,仔細的打量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猛的抬起腳,衝著那少年檔部用盡全力踢了出去,少年痛苦的悶哼了一聲,捂著檔部,緊緊並著腿彎下了腰,李小暖用力過猛,撲倒在少年面前,乾脆抱著少年的小腿,惡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少年再也忍不住,痛得叫出了聲,李小暖抬著少年的腿,用力把少年拖倒在地,再用頭撞著他,頂著他往門檻處翻滾了過去。

門外響起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李小暖飛快的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手腳並用著爬進了貢桌下,回身從裡面拉緊了帷幔,不讓它晃動。

兩個小廝奔進觀音殿,看到蜷在地上的少年,愕然著發起抖來,急忙上前扶起少年,聲音顫抖著焦急的問道:

“世子爺,是誰……是……您這是怎麼了?”

少年站直身子,臉漲得通紅,眼裡冒著火,憤怒的轉著頭,左右看著,殿前殿後奔跑著,尋找著李小暖,小廝揀起地上的扇子,跟著少年茫然的跑來跑去,邊跑邊焦急的請著示下,

“世子爺,傷著了哪裡沒有?要不要讓大夫瞧瞧,奴才這就跟夫人稟報一聲去?”

“稟什麼?有什麼好報的?去,叫平穩來見我!”

少年停下來,一把抓過小廝手裡的扇子,刷的打開,飛快的搖著,兩個小廝相互看了看,左邊的小廝呶了呶嘴,另一個小廝會意,急忙奔了出去。

不大會兒,小廝引著個中年管事進來,管事堆著滿臉笑容,恭敬的上前長揖請了安,少年陰著臉吩咐道:

“你去,把府裡跟過來侍候的粗使丫頭都叫過來!”

平穩怔了怔,急忙躬著身子稟報導:

“回世子爺,這次跟過來侍候的粗使丫頭不多,如今都在夫人跟前侍候著,奴才稟了夫人,這就把人帶過來。”

“算了,不必驚動夫人了,回到府裡,你把人都帶給我看過了,再放她們回去!”

少年擰了擰眉頭,冷冷的吩咐道,平穩滿眼迷惑,重重的答應著退了下去,

李小暖屏著氣息蜷成一團,擠在貢桌最裡面的角落裡,一動不敢動。

世子爺!難不成剛才被她胖揍一頓的,是汝南王府的世子?!李小暖咧開嘴,無聲的笑了起來,看來,一時半會的,她還是別出去的好,就躲在這裡,等他們走了再出去好了。

手裡的點心已經被捏成了一團,李小暖開心的笑著,把手裡的點心團送到嘴邊,用口水濕潤著,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來,吃完點心,滿足的舔了舔嘴唇,把自己窩舒服了,抱著裝滿點心的大荷包,閉上了眼睛。

李小暖一覺醒來,偷偷的將貢桌帷幔掀起條縫,小心翼翼的往外看去,外面院子裡有人走過,影子拉得長長的,應該是辰正左右了,李小暖舒了口氣,汝南王府的人肯定已經走了,得趕緊回去,不然魏嬤嬤找不到她,要急壞的。

李小暖偷偷鑽出帷幔,直起身子,拍了拍衣服,抱著大荷包,飛快的往地藏殿方向奔去,奔進地藏殿西配殿,將大荷包放到桌子上,恭敬的拜了兩拜,收起帛片,用麻布蓋好,再抱起荷包,沿著寺院院牆,往草屋奔了回去。

魏嬤嬤正站在籬笆外,手搭在眼睛上,四處張望著尋找著李小暖,看見她遠遠的跑過來,滿臉笑容的張開手臂,接住了撲過來的李小暖,一把抱了起來,李小暖笑著掙扎著:

“嬤嬤快放我下來,我長大了,嬤嬤抱不動了。”

“唉喲,我的姑娘,你才這麼點,離長大早著呢,嬤嬤哪裡就抱不動了?”

魏嬤嬤笑著抱著李小暖進了院子,在屋門口放了李小暖下來,把她按著坐在門口的破椅子上,進屋端了碗水出來 ​​,遞給李小暖,

“姑娘快喝,嬤嬤回來剛燒的水,看著晾涼了,就等你回來喝了。”

李小暖接過碗,捧著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長長的舒了口氣,把碗遞給魏嬤嬤,笑顏如花,歡快的說道:

“嬤嬤,我今天捉到了一條大黃鱔,還拿了這麼多點心回來,夠咱們打好幾頓牙祭了!”

魏嬤嬤接過大荷包,被李小暖拉著看過小水缸裡的鱔魚,笑著抹起了眼淚,

“姑娘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如今……都怪嬤嬤沒本事。”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04 PM

第三章遠親

李小暖仰頭看著魏嬤嬤,拉著她的手來回搖著說道:

“看嬤嬤說的,咱們不過是一時難了些罷了,以後會好起來的,肯定會好起來的,以後我要讓嬤嬤像那些老太太一樣,過生的時候也滿城派壽桃去,咱不像汝南王府那樣小氣,咱們的壽桃要一斤一個!”

魏嬤嬤笑了起來,將荷包放到小凳子上,抱著李小暖坐在椅子上,

“姑娘,嬤嬤正要跟你商量件大事呢。”

李小暖靠在魏嬤嬤懷裡,仰頭看著她,等著她說話,魏嬤嬤又抹了把眼淚,才接著說道:

“姑娘,今天方丈跟我說,後天古家老夫人要帶著全家扶靈返鄉,回兩浙路越州老家去,方丈說,老夫人姓李,他悄悄找人打聽過了,聽說也是兩浙路秀州下里鎮人,下里鎮可只有一戶李家,姑娘和李老夫人,必是同宗,方丈說,老夫人是極善良慈悲的人,想找個機會,帶著咱們去求了李老夫人,看能不能跟著她,把老爺太太帶回去安葬了。”

魏嬤嬤又傷感起來,拉起衣袖抹著眼淚,李小暖眼珠微微轉動著,若真是同宗,這事就有機會,這個世間,宗族觀念極強,同宗同族就有責任,就是親人,若真能和這個李老夫人連了宗,說不定……

李小暖慢慢盤算起來,魏嬤嬤傷感了一陣子,接著說道:

“方丈說了,明天古家就啟程過來,在寺裡住一晚上,請了古大人的靈位棺木,後天一早就啟程回去了,方丈說,明天他找了機會,帶咱們去求見李老夫人。”

李小暖打定了主意,看著魏嬤嬤,重重的點了點頭,

“嬤嬤放心,我一定好好求了李老夫人,求她帶著咱們一起返鄉。”

魏嬤嬤傷感的抱著李小暖,又流下了眼淚。

第二天午後,魏嬤嬤早早和李小暖吃了飯,燒了熱水給她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斬衰孝服,仔細給她梳了兩個抓髻,用麻繩扎了,李小暖就端端正正的坐在竹椅子上等著方丈派人來叫。

一直等到申末時分,一個小和尚氣喘吁籲的跑過來招呼著魏嬤嬤和李小暖,

“快些快些,方丈讓你們趕緊過去!”

魏嬤嬤急忙拉著李小暖的手,跟著小和尚往寺院後面的角門奔過去。

寺院南邊專供香客居住的院落裡,方丈空秀法師正坐在榻前的圓凳上,和半靠在榻上的李老夫人說著話,

“……本來也不敢麻煩老夫人,一來,這位李姑娘也是兩浙路秀州下里鎮人,和老夫人只怕是同宗,小僧不敢不稟了老夫人知道,二來,唯心師叔臨行前交待過小僧,說這位李姑娘與古家,與老夫人有緣,若老夫人來寺裡,囑小僧定要引見給老夫人。”

“噢。”

李老夫人直起了身子,微笑著說道:

“唯心大師認識這位李姑娘?”

“是,李家的老僕人,叫魏嬤嬤的,抱著這位李姑娘,送她父母的棺木到寺裡寄放,李姑娘當時病得極重,已經暈迷了兩三天了,正巧遇到唯心師叔功成出關,說來也怪,師叔出關那會兒,這姑娘突然就睜開眼睛醒過來了。”

空秀法師微笑起來,接著說道:

“師叔讓魏嬤嬤抱著李姑娘,聽他念了一天的心經,這李姑娘的病就好了,師叔還說這李姑娘命格極貴,是個福澤深厚的。”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緩緩靠到了靠枕上,

“唯心大師出了關,就出去雲遊了?如今可有大師的信兒?”

“哪有信兒的,師叔閒雲野鶴一般,一向隨著心意,欲停便停,欲行便行,行蹤不定。”

空秀法師微笑著答道,李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道:

“這姑娘倒真是個有福緣的,連皇上想見唯心大師,都召不到人的,大師閉關十年,一出關竟守著她念了一天的心經,就憑這個,這份福澤也深厚著呢。”

空秀法師微笑著點著頭。

院子外面,魏嬤嬤拖著李小暖,輕輕喘著氣,站在院門前,拉過李小暖,仔仔細細的給她理了理衣服,拉了拉李小暖左邊心口處掛著的衰片,低聲交待道:

“姑娘,等會兒,千萬別說錯了話,那些什麼日後報答的話,千萬不能提半個字,你一個姑娘家,哪有能報答的時候的?只求著老夫人能發發善心,要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就哭,哭你父親,咱就是求老夫人個不忍心,肯憐惜憐惜姑娘就行。”

李小暖鄭重的點著頭,低聲答應著:

“嬤嬤放心,我都照著嬤嬤說的做。”

魏嬤嬤正要再交待幾句,空秀法師緩步出了院門,魏嬤嬤忙雙手合什行著禮,空秀法師微笑著還了禮,低頭看著李小暖,和緩的交待道:

“不要怕,老夫人是極慈悲和善的人。”

李小暖仰頭看著他,點了點頭。

院子裡閃出個眉目清秀的小丫頭來,曲膝給空秀法師施了一禮,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魏嬤嬤和李小暖說道:

“快進來吧,老祖宗讓叫你們進去呢。”

李小暖微微有些緊張起來,下意識的握緊著魏嬤嬤的手,魏嬤嬤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拉著她跟著小丫頭進了院子,往正屋走去。

正屋門口的小丫頭掀起簾子,魏嬤嬤鬆開李小暖,李小暖半垂著眼簾,理了理氣息,端直著上身,步履端莊的進了屋。

正屋榻上,一位全身雪白孝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靠在靠枕上瞇著眼睛歇息著,一個小丫頭半跪在榻前,用美人捶給老太太輕輕敲著腿,榻前的扶手椅上坐著個一身重孝、三十歲左右、面容白淨溫婉的中年婦人,正端著杯子喝著茶,見李小暖進來,輕輕放下杯子,聲音柔婉的稟報導:

“母親,方丈說的那位李姑娘進來給您請安了。”

李老夫人睜開眼睛,慢慢坐了起來,旁邊侍立的小丫頭拿了只半舊墊子放到榻前,李小暖半垂著眼簾,面容沉靜著走到墊子前,微微有些生疏的跪在墊子上,磕了個頭,站起來,兩隻手交疊著扶在左腰處,微微曲膝福了一福,聲音柔和的說道:

“李氏小暖給老祖宗請安。”

中年婦人看著李小暖生疏而粗糙的跪、磕、福,皺了皺眉頭,李老夫人目光和緩的看著她,輕輕擺了擺手,溫和的說道:

“就這樣,也已經很難為這孩子了,才不過六歲,又沒人教導著,倒還算是知禮。”

中年婦人微笑著接過了話頭:

“母親說得極是,這孩子不過少些教導罷了,只看她這容貌品格,這份嫻靜沉著,倒也難得。”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招手叫了李小暖過去坐到榻沿上,拉著她的手,仔細的看著她,李小暖滿眼依賴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眼睛裡閃過絲憐憫和不忍,伸手撫著李小暖髮髻上的粗麻繩,眼淚滑落了下來,

“咱們李家的姑娘,都命苦,這麼大點孩子,父母就都走了。”

李小暖仰著頭,滿眼孺慕的看著李老夫人,跟著湧出眼淚來,哽咽著低聲叫道:

“老祖宗……”

李老夫人心疼的伸手摟過李小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

“孩子,別哭,沒事了,有老祖宗在,往後有老祖宗疼你呢。”

李小暖心裡微微鬆了松,伏在李老夫人懷裡,眼淚如滾瓜般落了下來。

哭了片刻,中年婦人上前勸住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坐到旁邊椅子上,仔細端詳著她,笑著說道:

“仔細看小暖這面相,跟老祖宗至少有三四分象,這姑娘長得真真是好看,讓人移不開眼睛去。”

李小暖羞怯的半垂著頭,李老夫人看著李小暖,輕輕嘆了口氣,叫了魏嬤嬤過來,仔細的問了些細務,又傷感了起來,

“趕考趕考,就是中了狀元又能怎麼樣?哪有守著家人過個安穩日子的好?若不是要趕考,何至於讓這麼大的孩子沒了爹娘?若不是……”

中年婦人垂著頭,眼淚流了下來,忙用帕子按住了眼角,李老夫人頓回了後面的話,長長的嘆息著,看著魏嬤嬤吩咐道:

“你是個難得的,這小半年,多虧你盡心盡力的照顧著你家小主子,日後必有福報!你家姑娘今晚就跟著我先住下了,我讓管家跟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把你家老爺太太的棺木靈位請到車上,明天,你們跟著我一起回家吧。”



第四章晨起

魏嬤嬤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囑咐般看了李小暖一眼,跟著婆子出去了。

李老夫人招手叫了李小暖過來,指著中年婦人介紹道:

“以後,你就稱她舅母吧,你舅母娘家姓周,還有兩位表姐,一位表哥,都已經歇下了,明天再見吧,往後見面的日子長著呢。”

李小暖站起身,恭敬的跪在墊子上,給周夫人磕頭請了安,週夫人起身扶了李小暖起來,又送回到李老夫人身邊,笑著說道:

“表小姐身邊也沒個伏侍的丫頭,明天叫管事婆子進來,仔細挑兩個丫頭過來給表小姐使喚。”

“不用了。”

李老夫人溫和的說道,

“先讓冬末伏侍她幾天吧,我身邊丫頭多,也不少她一個,今天就先讓她在我這屋西面廂房裡歇一晚上,你讓人給周管事傳個話,讓他騰輛舒適些的車子出來,明天給小暖用,這會兒也晚了,你趕緊回去歇著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週夫人笑著應承了,起身告了退,帶著丫頭婆子出去了。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又細細的問她可識字,讀過什麼書沒有,李小暖一一答了,李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

“這就對了,咱們李家,男子好學,女孩子也是要讀書的,也要有見識有學問才好,你父親這麼早就教你識字讀書,也是遵著咱們李家的風俗來的,唉,我也聽人提過你父親幾次,也是個少年有才的,可惜,八字弱,就這樣傷在了外頭……”

李老夫人說著,又傷感起來,李小暖目光微閃,取過靠枕旁的帕子雙手捧了過去,仰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老祖宗不要傷心太過,身子要緊,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咱們活著的人,總要好好兒的活著,才能對得起走了的人呢。”

李老夫人接過帕子,拭了眼淚,憐惜的撫著李小暖的髮髻,連連點著頭說:

“你這孩子,倒是個通透的,這話說得明白,老祖宗這把年紀,倒要你個小丫頭來勸著了。”

李小暖歪著頭,嬌憨的笑著說道:

“老祖宗笑話我呢。”

李老夫人笑著摟了摟李小暖,

“老祖宗沒笑你,老祖宗誇你呢,小暖是個好孩子,難得的好孩子,你也累了一天了,讓冬末侍候著你洗漱了,去西廂歇著吧,明天一早咱們就得起來趕回越州去。”

李小暖乖巧的點頭答應著,李老夫人叫了個婆子過來吩咐了,又叫冬末過來給李小暖見了禮,李小暖受了冬末的禮,起身福了福,跟李老夫人告了退,跟著婆子和冬末去了西廂。

李小暖坐在西廂椅子上,由著婆子和冬末侍候著洗漱了,婆子抱著她放到床上,冬末出去一會兒,捧著幾件細麻衫褲回來,微微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這是二小姐的衣服,我找侍琴討了兩套過來,二小姐比姑娘可大得多了,姑娘今晚先將就著穿一晚上,另一套我連夜改一改,明天再穿就能合身了。”

李小暖謹慎的抿著嘴,邊由著她換了衣服,邊小心的打量著她,大約十一二歲年紀,容長臉,柳眉杏眼,形容俏麗,說話爽利清脆,手腳很是利落。

李小暖笑著看著冬末,聲音甜甜的謝道:

“謝謝冬末姐姐,姐姐不用麻煩了,大了才好,等我長大了還能穿。”

冬末笑了起來,輕輕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

“姑娘不用這樣客氣,哪能讓姑娘的衣服不合身不舒服的理兒?那要我們這些丫頭是做什麼用的?再說,老祖宗可是個講究的,要是看到姑娘身上的衣服有一絲不合適的地方,姑娘要吃掛落,我可是要挨板子的,往後姑娘記著,去見老祖宗前,一定要收拾的整齊利落了才行呢。”

冬末一邊說著,一邊利落的鋪好了床褥,侍候著李小暖躺好,替她掖了掖被角,笑著說道:

“姑娘睡吧,我改好了衣服,就睡在姑娘床前,姑娘夜裡有什麼事,只管叫我就是。”

李小暖笑著看著她,點了點頭,冬末放下帳子,舉著燈燭轉到外間做針線去了。

李小暖靜靜的躺在床上,手指在乾爽溫暖的被褥間慢慢滑動著,這是細麻布被子,古家死了家主,和她一樣,正戴著斬衰重喪,連這樣細緻的麻布,都有些過了,規矩和世情,總是差了很多步。

古志恆古大人,李老夫人的獨養兒子,天禧十二年丙寅科狀元,隴州知州,瀆職自縊,留下兩女一子。

關於古家,李小暖知道的只有這些,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老夫人和那個舅母。

李小暖父母兩家人丁單薄,縱有那麼一兩個不遠不近的親戚,聽魏嬤嬤的意思,境況也都不好,李小暖又是這樣一幅好皮囊,若落到略差些的親戚手裡,還不知道下場如何呢。

若是能留在古家,在這樣的人家長大,平日里用些心,小意著些討著老夫人和周夫人歡心,等大了,再留心著找戶合適的好人家嫁了,於古家也不過就是準備幾樣小嫁妝,於她,這生活可就是天淵之別了。

李小暖慢慢盤算著,漸漸迷糊著睡著了過去。

第二天寅末卯初,天剛濛濛亮,破曉的晨光透進窗櫺,灑在粗布帳子上,喚醒了李小暖。

李小暖睜開眼睛,安靜的躺在床上,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院子裡,傳來極輕微的門樞吱拗聲,腳步輕輕的落地聲,掃帚掃在地上的沙沙聲,潑水的嘩嘩聲,各種聲音極輕微而節奏分明,這是外面粗使的丫頭婆子起來灑掃庭除了。

李小暖躺在床上,看著帳子上晨光的移動,推算著時辰,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床前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冬末起來了,接著是門被推開的聲音,有極輕的腳步聲進了屋。

“放這裡吧。”

是冬末的聲音,壓得極低,有東西聲音悶悶的碰到了地面,腳步聲出去了。

不大會兒,冬末輕快的腳步聲往床邊移過來,李小暖輕輕閉上了眼睛,冬末掀起帳子,李小暖睜開眼睛看著她,綻放出滿臉笑容來,冬末也跟著露出笑容來,一邊掛著帳子,一邊帶著笑說道:

“姑娘醒了,夜裡睡得好不好?我聽姑娘一夜也沒什麼動靜,想是睡得極安穩。”

李小暖坐了起來,仰頭看著冬末,笑盈盈的點著頭,細聲細氣的說道:

“睡得舒服極了,姐姐睡得好不好?”

冬末掛好帳子,轉身拿著個黑漆馬桶放到床前,笑著說道:

“這屋裡沒有淨房,姑娘且將就些,就在這裡吧。”

李小暖乖巧的點著頭,不等冬末侍候,自己下了床,拖著鞋子走到馬桶邊,馬桶裡已經放了厚厚的一層香木屑,散發著微微有些濃郁的香味。

冬末手腳利落的侍候著李小暖淨了身,把蓋上蓋子的馬桶端出去交給粗使婆子,回來取了衣服,侍候著李小暖穿好,小丫頭已經送了熱水、漚壺、棉帕、青鹽進來,李小暖用青鹽擦了牙,洗漱乾淨,冬末給她通了頭髮,只幾下就綰了兩個漂亮的抓髻出來。

“老祖宗每天卯初就醒了,卯正起床,夫人和小姐、少爺卯末過來給老祖宗請安,往後,姑娘也要趕在卯末前過去給老祖宗請安才是。”

冬末一邊用粗麻繩繫著抓髻,一邊笑著說道,係好抓髻,退後兩步,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李小暖,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姑娘生得真是好看,連粗麻布片子都能穿得這樣好看。”

李小暖眼睛彎彎的笑著看著她,冬末上前輕輕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

“姑娘真是惹人疼,走吧,咱們該去給老祖宗請安了。”

說著,引著李小暖往正屋後面的暖閣裡進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07 PM

第五章初會

李老夫人已經收拾妥當,正坐在榻上慢慢吃著燕窩羹,李小暖站在榻前,恭敬的福了福,請了安,李老夫人把碗遞給旁邊侍立著的小丫頭,示意李小暖坐到榻上,笑著問道:

“夜裡睡得好不好?可還習慣?”

“老祖宗,夫人和少爺來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正要答話,門外小丫頭稟報聲傳了進來,李小暖忙站了起來,悄悄往後退了半步。

週夫人領著個七八歲模樣的男孩子進了屋,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滿臉笑容的看著男孩子長揖請了安。

李小暖站在榻前,悄悄打量著男孩子,和她一樣穿著斬衰孝服,臉圓圓的稍稍有些嬰兒肥,眼睛亮晶晶的,唇紅齒白,說笑間帶著濃濃的稚氣。

李老夫人拉著男孩子坐到自己身邊,滿頭滿臉的撫摸著他,瑣瑣碎碎的問著話“昨晚睡得安不安穩?”“夜裡起了幾次”“早上什麼時辰醒的?”……

說了一會兒話,李老夫人摟著男孩子,指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這是新來的妹妹,是祖母的侄孫女兒,姓李,叫小暖,小暖,這是古蕭哥哥,往後要好好相處著才好。”

李小暖溫婉的笑著微微曲膝福了福,古蕭站起來,笑容滿面的拱手還了禮,上下打量著李小暖,退回到李老夫人身邊坐下,仰頭看著李老夫人問道:

“妹妹怎麼穿得和我一樣?”

“妹妹的父母都沒了,和你一樣重孝在身。”

李老夫人摟著古蕭,傷感著低聲說道,古蕭點了點頭,小大人般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

“妹妹真可憐,沒了父親,也沒有母親,真是可憐!”

李老夫人失笑著又傷感起來,溫和的撫著古蕭的後背說道:

“我們蕭兒最懂事,妹妹是個可憐人,往後你可不許欺負妹妹。”

“嗯!”

古蕭鄭重的點頭答應著,

“老祖宗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妹妹的。”

李小暖溫順的微笑著,攏著雙手坐在榻沿上,聽著祖孫倆說話。

“老祖宗,大小姐、二小姐來了。”

門口小丫頭聲音清脆的稟報著,門簾掀起,外面三四個丫頭簇擁著兩姐妹走了進來。走在前頭的約莫十三四歲年紀,體態輕盈,眉目清秀,只嘴唇略有些薄,隱隱透出幾分精明來,跟在後面的十一二歲年紀,豐纖合度,皮膚白皙水潤,兩頰泛著淡淡的桃紅色,一彎柳眉,水汪汪的杏眼流波欲滴,若出水芙蓉般,生得極美。

兩人走到榻前,曲膝福了福,給李老夫人請了安,又轉過身子,曲膝給周夫人請了安,李老夫人指著李小暖介紹道:

“快過來認識認識,這是大姐姐,叫雲姍,這個是二姐姐,叫雲歡,這是新來的表妹,姓李,叫小暖,往後可要好好相處著。”

李小暖忙站起來,曲膝福了福見著禮,雲姍和雲歡微微曲膝還了禮,好奇的打量著李小暖,雲姍上前兩步,伸手拉了李小暖的手,低著頭,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片刻,轉頭看著周夫人說道:

“母親,小暖妹妹長得真是好看,比妹妹還要好看!”

雲歡走到李小暖面前,帶著絲挑剔,仔細的打量著她,李小暖仰著頭,滿眼仰慕的看著雲姍,又轉過去看著雲歡,來回看了幾趟,滿臉驚嘆的說道:

“姐姐才真正好看,象仙女一樣!”

雲姍“扑哧”笑出了聲,雲歡也露出笑容來,上前拉了李小暖的手,聲音細甜的說道:

“小暖妹妹真是惹人疼。”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轉過頭,吩咐著旁邊侍候著的丫頭婆子,

“擺飯吧,早點吃了還要趕路,不能誤了吉時。”

丫頭婆子答應著出去了,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周夫人,溫和的說道:

“出門在外,規矩上也暫且從權些,你就在這裡,一處吃些吧,時辰也不早了。”

週夫人站起來,恭敬的答應著。

不大會兒,丫頭婆子擺了早飯上來,李老夫人在上首坐了,古蕭坐在李老夫人左手第一,李小暖坐在了右手第一,古云姍和古云歡分別坐了左手和右手第二,週夫人用絲帕包著雙精緻小巧的銀箸奉給李老夫人,又布了碗粥,李老夫人就笑著打發她到旁邊的小桌子上吃飯去了。

靜悄悄的飯畢,又漱了口,週夫人告了退,下去看著丫頭婆子們收拾東西,看著人安排車輛去了。

四個人陪著李老夫人說笑了小半個時辰,週夫人進來稟報說“都收拾好了。”丫頭婆子忙著取了各自主子的薄斗篷過來,李老夫人叫了雲歡過來吩咐道:

“你讓人取件斗篷來,先給你小暖妹妹穿著,等秋天做衣服時,讓你母親多做件給你。”

雲歡笑著點頭答應著,

“妹妹要穿,拿去就是,我衣服多得很呢,不用再給我多做,再多做就真是穿不過來了。”

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點著頭,轉頭看著周夫人笑著說道:

“咱們家孩子,你都教導得極好,這才是大家風範。”

週夫人滿眼笑容的接過丫頭手裡的斗篷,侍候著李老夫人穿了,轉頭看著正偷偷東張西望著的李小暖,笑著說道:

“你的奶嬤嬤和蕭兒的奶嬤嬤坐在一輛車上頭,已經安頓好了,你且放心。”

李小暖忙曲膝謝了周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李老夫人笑著看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冬末扶著李小暖上了一輛小些的四輪車子,也跟著上了車,放下車簾子,片刻功夫,車子緩緩動了起來,李小暖小心的將車簾子掀起條縫來,透過紗窗,往外張望著。

車子出了山門,轉上寬敞的官道,不急不緩的往前行進著。

李小暖放下簾子,轉頭打量著車子裡面。

車廂不大,四麵糊著靛藍綢,顯得很是素淨清爽,冬末跪坐在李小暖旁邊,手腳利落的收拾著隨身的包袱,將拿上來的細點、杯子等物一一放進車廂前的暗格里,折好包袱,塞到車廂前的墊子下,拍了拍手,長長的舒了口氣,轉過身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姑娘歪著歇一歇吧,這一路上要走小半個月呢。”

說著,轉頭打量著車廂,伸手摸了摸糊著靛藍綢的車廂板,微微嘆了口氣,

“姑娘且將就些,可不是有意要委屈姑娘,老祖宗、夫人、少爺和小姐的車子,都是幾個月前頭現定做出來的,這會兒突然再要一輛,哪裡能有的?這輛本來是碧蓮和翠蓮姐姐的車子,除了主子們的車子,這輛是最好的了。”

冬末笑了起來,

“倒便宜了我。”

李小暖也跟著笑了起來,轉頭打量著車子,認真的說道:

“冬末姐姐,這是我坐過的最好的車子了。”

冬末挑著眉梢,笑吟吟的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交待道:

“姑娘倒是實誠,往後這個話,可不要說到外頭去,免的讓那幫巴高踩低的奴才小瞧了姑娘去。”

李小暖羞怯的笑著,點了點頭,心底微微舒了口氣,歪著頭,瞪大眼睛看著冬末,好奇的問道:

“冬末姐姐,碧蓮和翠蓮姐姐是誰呀?能坐這樣的車子?”

冬末轉身掀起車簾子,往外看了兩眼,放下簾子,挨著李小暖,舒服的靠在靠枕上,笑著說道:

“碧蓮和翠蓮姐姐是老祖宗身邊最喜歡也最得力的兩個大丫頭,月例銀子比一等還多一兩,足足多出一倍去呢! ”

冬末羨慕的感慨著,李小暖瞇著眼睛,滿臉笑容的看著她問道:

“冬末姐姐是幾等?”

“三等!”

冬末重重的嘆了口氣,有些洩氣的答道,

“那姐姐一個月幾兩銀子?”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緊盯著問道,冬末失笑起來,伸手捏了下李小暖的臉頰,

“幾兩?姐姐是三等丫頭,一個月只有五百錢,哪裡看得到銀子的?往後跟著姑娘,姑娘給我發銀子吧。”

“嗯,等我以後有了錢,一個月給姐姐十兩月例銀子! ”

李小暖認真的說道,冬末一把摟住李小暖,笑倒在靠枕上,

“好好好,我可都記下了,等姑娘以後做了夫人,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冬末的十兩月例!”



第六章讀書

車隊前頭,寬大的楠木清油車裡,李老夫人臉上帶著絲倦意,半躺在寬大的車廂裡,孫嬤嬤恭敬的跪坐在車廂前面,正低聲稟報著:

“……打聽了不少人,能想到的人都去打聽了,說是從搬到寺院後頭起,每天早晚必到地藏殿祭拜,風雨無阻,一天也沒落下過,那祭台昨晚我跟著去看了,雖說不能再簡陋了,可該有的都有,禮節上頭也算周全。那殿裡滿滿的都是棺木,怪滲人的,晴天白日的還好,要是趕著陰天下雨的……”

孫嬤嬤聲音裡帶出幾絲欽佩來,

“表小姐能一天不落,倒真是不容易,可見是個孝順的。”

李老夫人仔細的聽著,慢慢點著頭嘆了口氣,

“那丫頭不過六歲,能做到這樣,極是難得,可見天性是個重情仁義的,這樣就好。”

孫嬤嬤有些不解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微微有些出神的思量了一陣子,滿眼傷感的看著孫嬤嬤,低聲說道:

“唯心大師身份貴重,為人……厭煩紅塵俗世,竟守著這丫頭念了一天的心經,這丫頭必有不尋常處,往後有什麼造化也說不定,又是這樣重情仁義的,古家……的事,也許能有一線希冀……”

李老夫人聲音低落下去,幾不可聞,孫嬤嬤眼淚湧了出來,忙用帕子按了回去,陪著笑說道:

“看老祖宗說的,大少爺那樣聰明,過些年,咱們古家說不得又能出個狀元,那才是真正風光呢!”

李老夫人眼神悲傷憤懣的看著窗外,半晌才長長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孫嬤嬤,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苦笑著說道:

“蕭兒雖說不笨,可比起他父親……也算不得聰明,唉,這樣也好、也好,蕭兒生性淳厚,是個能守成的,這樣最好!慧極易傷,笨些好……”

李老夫人傷感的嘆息起來。

一行人中午在一家小茶棚裡只停了小半個時辰,吃了些乾糧,歇息了一會兒,就上路了,以便早一些趕到訂好的客棧好好歇息著。

申正時分,太陽還高高的掛在頭上,古家一行人就住進了客棧,客棧不大,週管事乾脆包了整間客棧,掌櫃和伙計忙前忙後,安頓好車輛馬匹,燒了大桶大桶的熱水送了進來。

丫頭婆子們忙碌著,侍候著主子們洗漱更衣。

冬末和魏嬤嬤侍候著李小暖洗好了澡,換上乾淨衣服,魏嬤嬤把李小暖抱到床上,用棉帕子給她絞著頭髮,冬末叫了粗使婆子進來換了水,也跟著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魏嬤嬤已經給李小暖絞乾了頭髮,綰了兩個抓髻出來。

冬末飛快的擦乾了頭髮,揚手綰好髮髻,笑著說道:

“嬤嬤只管歇著,待會兒,我侍候著姑娘下去吃飯就是。”

魏嬤嬤滿眼感激的看著冬末,笑著說道:

“辛苦冬末姑娘了,這兩天,我們姑娘多虧你盡心照顧著。”

冬末看著魏嬤嬤,笑容明快的說道:

“看嬤嬤這話說的,老祖宗既把我指給了姑娘,冬末就是姑娘的丫頭,若不盡心才是該打呢!”

魏嬤嬤怔了怔,遲疑著正要說話,李小暖拉了拉魏嬤嬤的衣袖,抬著胳膊,笑著說道:

“嬤嬤看,這衣服是冬末姐姐昨晚連夜趕出來的,嬤嬤看看這針角,我看著和嬤嬤做的一樣好!”

魏嬤嬤扯著李小暖的衣襟、衣袖,仔細的看了看,笑著點了點頭,

“這針角還算細密,冬末姑娘這針線,也學了有五六成了。”

冬末滿臉不服氣的看著魏嬤嬤,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冬末,把手探進魏嬤嬤袖子裡,摸了個極小的半舊荷包出來,託在掌心裡遞了過去,

“這是嬤嬤做的,冬末姐姐看看好不好看。”

冬末上前半步,接過荷包,翻來覆去、仔仔細細的看了一會兒,把荷包遞了回去,衝著魏嬤嬤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冬末失禮了,嬤嬤這針線,只怕府裡最好的繡娘也及不上,往後,請嬤嬤多指點指點冬末。”

魏嬤嬤接過荷包,笑著說道:

“冬末姑娘看中哪一樣針法,只管說,嬤嬤但凡知道的,都教!”

李小暖笑瞇瞇的看著兩人,正說話間,門口傳來輕緩的幾下敲門聲,一個小丫頭聲音清脆的稟報導:

“表小姐,老祖宗傳晚飯了。”

冬末急忙半蹲著給李小暖穿了鞋子,半扶半抱著她下了床,笑著說道:

“嬤嬤只管去後院吃飯,姑娘這裡有我侍候著呢。”

魏嬤嬤微微躊躇了下,李小暖揚頭看著她,笑吟吟的說道:

“有冬末姐姐凡事提點著,嬤嬤放心就是。”

魏嬤嬤笑著點頭應了,冬末牽著李小暖,急步出了門,往樓下大堂去了。

大堂裡,週夫人正看著人擺飯,見李小暖下來,招招手,叫了她過去,李小暖滿臉笑容的走到週夫人身邊,曲膝福了福,請了安,週夫人伸手拉過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她正要說話,樓梯上傳來一陣輕捷的腳步聲,週夫人忙放開李小暖,轉身往樓梯上看去。

四五個丫頭前後簇擁著古云姍和古云歡姐妹正往下走,古蕭挽著李老夫人也跟在後面下來了。

李小暖忙跟在周夫人後面,走到樓梯口,曲膝行著福禮,迎著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招手叫了李小暖過來,笑盈盈的上下打量了一翻,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看著身邊一個形容俏麗的丫頭說道:

“小暖這衣服髮髻都好,可見冬末做得不錯,我倒沒錯看了她。”

那丫頭滿眼笑容的嗔怪道:

“看老祖宗這話說的,老祖宗什麼時候看錯過人的?!”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牽著李小暖,一邊往大堂正中走去,一邊溫和的問著她“路上累沒累著?”“睡著一會兒沒有?”。

幾句話間,已經到了大堂正中的桌子前,李老夫人居中坐了,轉頭看著周夫人,指著自己左手邊,笑著吩咐道:

“出門在外,別講究那麼多,你就坐在這裡一起吃飯吧,蕭兒坐這邊,小暖挨著蕭兒坐。”

古云姍和古云歡挨著周夫人坐了,丫頭婆子盛了飯奉上來,眾人安靜的吃了,丫頭婆子收拾了下去,侍候著眾人漱了口,奉了茶上來。

李老夫人喝了兩口茶,放下杯子,伸手撫著古蕭的頭臉,笑著說道:

“蕭兒等會兒跟著夫子唸書,要多用些心,把那書中的道理讀懂讀透了才好。”

古蕭面容鄭重的點著頭,

“老祖宗放心,蕭兒一定努力讀書。”

李小暖滿眼羨慕的看著古蕭,書!這是這半年多她做夢都想要的東西!這個世間,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她一無所知,她和魏嬤嬤的行李裡,唯二的兩本書,是千字文和百家姓,上面的字她都認識,可那薄薄的兩本書裡,幾乎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這個世間,書籍極其昂貴,她和魏嬤嬤一本書也買不起,福音寺裡除了方丈室放著幾本她看不懂的梵文經書,她沒看到過其它任何書籍。

李老夫人看著滿臉渴望的李小暖,微笑著問道:

“小暖也想跟著夫子唸書嗎?”

李小暖怔了怔,急忙點著頭,猶豫著看了看古蕭,又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起了頭,古云姍笑了起來,

“小暖妹妹,你這到底是想念呢,還是不想念?”

週夫人和古云歡看著李小暖,也跟著笑了起來,古蕭轉過頭,看著李小暖認真的說道:

“小暖妹妹,夫子教的書可難了,你太小,肯定聽不懂的!”

李小暖垂了垂眼簾,沒有答話,只抬起頭,滿眼渴望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仔細的看著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

“姑娘家讀點書,明白些聖賢道理,也是要的,小暖就跟著古蕭哥哥去聽聽夫子講書吧,能聽懂多少是多少。”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滿臉喜悅著急忙點著頭,古蕭有些目眩的看著彷彿發著光的李小暖。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09 PM

第七章童萌

“母親,就讓周管事走一趟,跟王夫子交待一聲,可好?”

週夫人笑著問道,李老夫人點了點頭,看著周夫人溫和的吩咐道:

“拿上我的片子,跟夫子道聲辛苦,稟報一聲,也是兩個學生了,束俢從今天起加倍。”

週夫人忙笑著應了,吩咐了下去,又打發人叫了魏嬤嬤過來,和古蕭的奶娘吳嬤嬤,小廝山水、煙雲一起,侍候著古蕭和李小暖往西廂王夫子處唸書去。

嬤嬤和小廝簇擁著古蕭和李小暖走到西廂樓梯口,古蕭頓住腳步,低頭看著李小暖,伸手拉了她的手,面容嚴肅的說道:

“小暖妹妹,你太小了,還是我牽著你走樓梯吧。”

李小暖一口氣窒在喉嚨裡,忙轉頭看著吳嬤嬤,吳嬤嬤笑著誇獎道:

“少爺就是懂事,這麼小年紀就知道敬老愛幼 ​​呢。”

李小暖心底微微鬆馳下來,羞怯的笑著,任古蕭牽著手往樓上走去。

這位古蕭少爺可是古家的鳳凰,是最招惹不得的物事,這個世間,禮教嚴苛到何種程度,她一無所知,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想法、脾氣,她還沒有半分頭緒,這會兒,自然是離這位鳳凰越遠才越安全,千萬不能因為這個招了周夫人和李老夫人的忌,被人 ​​當成了禍水,可就大不值得了。

李小暖心念思轉間,古蕭牽著她的手,已經到了王夫子房子門口。

敞亮的小廳裡已經放好了一大兩小三張桌子,古蕭牽著李小暖進了屋,走了兩步,才放開李小暖,兩人站在屋子中間,行禮請了安,李小暖抬頭打量著王夫子,大約四十歲年紀,高而瘦,緊繃著臉,像一塊嶙峋的山石般,極端正的坐在上首椅子上,眼神裡帶著滿滿的不悅和不屑,瞥了眼李小暖,揮揮手,示意兩人坐到座位上去。

李小暖爬到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坐好,有些興奮的垂眼打量著桌子上放置整齊的筆墨紙硯。

“你,可識字?”

王夫子聲音裡透著刻板和棱角,古蕭有些緊張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王夫子,聲音舒緩的回道:

“已經念過千字文和百家姓。”

“嗯,也算能認得幾個字了,女娃子,讀些女訓、女戒、烈女傳,知道做女子的本份,也就足夠了!旁的書,不讀也罷!”

王夫子擰著眉頭說道,李小暖垂著眼簾,眼底滿是鬱悶和失望,這禮教竟嚴苛到如此程度?!

“夫子,祖母說過,姑娘家也要讀書明理,通曉聖賢之道,這樣,往後掌家理事,教養子女,才能做得賢妻良母。”

古蕭緊張得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的辯解道,王夫子臉色陰沉下來,重重的“哼”了一聲,盯著古蕭,冷冷的問道:

“昨天的書,可都背出來了?背!”

古蕭急忙點著頭站起來,背著手,有些磕磕巴巴的背起書來,李小暖心底微微放鬆了些,歪著頭,滿眼笑意的看著古蕭,仔細的聽他背著書:

“黃帝畫野,始分都邑;夏禹治水,初奠山川。宇宙之江山不改,古今之稱謂各殊……”

好像是幼學瓊林,李小暖心裡欣喜著迷惑起來,這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古蕭背完了書,彷彿舒了口氣般看著王夫子,王夫子擰著眉頭,厲聲訓斥道:

“背書要流暢,流暢!你這可有半分流暢?!去,再讀幾遍!”

古蕭耷拉著腦袋,捧著書轉了半個圈,對著牆壁大聲讀起書來。

王夫子繃著臉,轉頭看著李小暖吩咐道:

“把百家姓背給我聽聽。”

李小暖不慌不忙的站起來,平緩而流利的背了起來: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衛,蔣沈韓楊,朱秦尤許,何呂施張,孔曹嚴華,金魏陶姜……”

“好了!”

王夫子抬手止住了李小暖,

“就背到這裡,再背千字文。”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

李小暖流利的背了起來,王夫子聽了幾句,打斷了李小暖,

“陳根委翳,接上!”

“落葉飄搖,遊昆……”

“曦暉朗曜。 ”

“璇璣懸斡。”

王夫子臉色微微緩和了些,從大桌子上拎起本書遞了過去,

“這是三字經,你拿去,先看看頭十行,有不認識的字問我。”

魏嬤嬤滿眼驕傲,陪著笑容,恭敬的接過書本,小心的放到了李小暖桌子上,垂手退到了旁邊。

李小暖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用手掌在書本上溫柔的撫了幾下,才慢慢翻開來,書是抄本,一色工整的蠅頭小楷,映在質地硬密的金粟紙上,墨字黃紙,泛著濃濃的古雅之氣,李小暖只覺得鼻頭酸酸的,總算又能摸到書了。

古蕭背完了書,王夫子一字一句的講解了,又帶著他把後面二十句念了幾遍,從桌子上取了張法帖遞過去,吩咐他影本。

王夫子轉過頭,盯著正歪著頭,全神貫注的聽他給古蕭講書的李小暖,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問道:

“頭十行看好了?可有不認識的字?”

李小暖微笑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恭敬的回道:

“看好了,沒有不認識的字。”

王夫子“嗯”了一聲,起身站在桌子旁,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遞過去吩咐道:

“今天就描這幾個字,每個字描十遍。記著,寫字是大事,要身正、筆正、心正!”

李小暖垂著眼簾,恭敬的起身答應著,端正的坐好,提起筆,笨笨拙拙的開始描紅。

王夫子不再理會李小暖,起身走到古蕭身邊,認真而挑剔的指點著他的一筆一劃。

寫了大半個時辰的字,兩人辭了王夫子出來,出了門,古蕭伸手握了李小暖的手,邊往樓梯下走,邊鄭重的交待道:

“小暖妹妹,讀書很苦的,你不要怕,你要是不懂,就來問我,我會好好教你的。”

李小暖笑容滿面的點著頭,古蕭眼睛彎成了月牙,高興的笑了起來。

兩人結伴到李老夫人處請了安,就告退出來,回去歇息了。

冬末和魏嬤嬤侍候著李小暖洗漱乾淨,散了頭髮,換了短衣褲,李小暖笑盈盈的盤膝坐在床上,湊著燈光,翻看著三字經。

冬末和魏嬤嬤收拾好,在床前鋪好了被褥,冬末笑著說道:

“姑娘,那書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看完的,還是早點歇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

李小暖將書遞給冬末,冬末收好書,魏嬤嬤給李小暖掖 ​​了掖被子,憐愛的理好李小暖散在枕邊的頭髮,冬末吹熄了燈,和魏嬤嬤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車隊不急不緩的行進著,李小暖放下手裡的書,有些悶悶的看著窗外,冬末伸手接過李小暖手裡的書,笑著說道:

“姑娘捧著這書,從早上看到這會兒,也不嫌累!還是歇一歇吧。”

李小暖鬆開書,笑盈盈的看著冬末說道:

“冬末姐姐念過書嗎?”

“沒有,冬末不過是個奴才,哪裡念得起書的?!再說,一個丫頭,唸書做什麼用。”

冬末一邊打著絡子,漫不經心的說道,李小暖笑著看著她,

“冬末姐姐往後做了管家娘子,要看帳啊,記帳什麼的,不識字怎麼行呢?”

冬末失笑起來,放下手裡的絡子,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

“姑娘想得也太長遠了些,管家娘子哪是那麼好做的?就算托姑娘的口福,冬末往後真做了管家娘子,也不過認幾個數目字,能看個帳本子就夠了,現認也來得及,姑娘且放寬心。”

李小暖往冬末身邊蹭了蹭,仰著頭,笑盈盈的問道:

“冬末姐姐,那個王夫子是不是很有學問啊?古蕭唸書念了好多年了吧?他學問真好!古家是不是有很多很多書?”

“古家是咱們越州書香世家,出過不知道多少舉人、秀才,咱們老爺可是丙寅科狀元,狀元家,你說,書能少了?咱們上里鎮老宅里,可是修著藏書樓的,整整一幢樓,全是書!”

冬末驕傲的說道,

“姑娘應該叫少爺'古蕭哥哥'!少爺五歲就開蒙了,聽說現在已經讀到第七本書了,王夫子人前人後淨誇少爺聰明了!王夫子能到咱們家教書,那肯定是有學問的了!”

一幢樓的書!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古蕭五歲啟蒙,到現在,才讀到第七本書,除了三、百、千,現在的<幼學瓊林>,還有哪三本?唉,不外乎聲律、龍文、千家詩之類,若是這樣的進度,跟著他讀到經史,得多少年?!

這事,還得好好想想法子才好。



第八章借書

還是和昨天一樣,一行人中午幾乎沒有歇息,打了個尖,吃些乾糧點心,早早趕到訂好的客棧歇息去了。

今天落腳的,是一個大些的鎮子,客棧也極大,週管事包了座兩進的大院子,也就足夠大家住的了。

冬末和魏嬤嬤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完畢,重新梳了頭,換了身乾淨衣服,冬末侍候著李小暖,往李老夫人居住的正屋進去了。

正屋外間,週夫人正看著丫頭準備晚飯茶點,見李小暖進來,笑著示意她進去東廂,李小暖笑盈盈的衝週夫人曲膝見了禮,退後兩步,才轉身進了東廂。

東廂裡,古蕭緊挨著李老夫人坐在榻上,李老夫人摟著他,正滿面笑容的聽他說著話,古云姍端莊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笑盈盈的喝著茶。

李小暖進來,微笑著曲膝給李老夫人請了安,李老夫人笑著招了招手說道:

“路上累了吧?來,坐到這兒來,聽蕭兒說,你昨天百家姓和千字文都背得好,可見平時也是用了心的。”

古云姍輕輕放下手裡的杯子,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微微曲了曲膝,給古云姍見了禮,才走到榻上,側著身子坐到了榻沿上。

古蕭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暖,親熱的說道:

“小暖妹妹,我正和老祖宗說咱們昨天上課的事呢,夫子昨天讓你背的那十行三字經,你背好了沒有?”

李小暖微笑著點了點頭,古蕭眼睛彎彎著笑了起來,

“小暖妹妹,我的也背好了,我剛才背過一遍了,老祖宗誇我了呢,夫子今天肯定也會誇我的。”

李小暖滿臉笑容的看著古蕭,認真的聽他說著話,古蕭正說話間,門口侍立著的小丫頭掀起簾子,古云歡笑吟吟的進了屋,週夫人也跟在後面進來,笑著說道:

“母親,飯菜擺好了。”

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撫著古蕭的肩膀,笑著說道:

“那咱們這會兒就吃飯,吃了飯,你們兄妹兩個就去找夫子上課去,咱們蕭兒還等著夫子的誇獎呢!”

眾人跟著笑了起來,週夫人上前扶著李老夫人,一行人到了外間,分左右坐了,靜靜的吃了飯,又喝了杯茶,魏嬤嬤過來,和吳嬤嬤一起,侍候著古蕭和李小暖往前院西廂走去。

古蕭出了門,頓住腳步,伸手牽了李小暖的手,拉著她往前院走去。

王夫子聽古蕭和李小暖背了書,吩咐李小暖接著看後面十行,又寫了幾個字扔給她描紅,就不再理會她。

王夫子仔仔細細給古蕭講了書,帶著古蕭念了幾遍後面的文,看著他練了大半個時辰的字,就打發兩人回去了。

古蕭出了門,伸手牽著李小暖,低頭看著她,認真的說道:

“小暖妹妹,外面黑,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李小暖耷拉著雙肩,滿心無奈的任古蕭把她的手捏得緊緊的,拉著她往內院走去。

“古蕭……”

李小暖含糊著稱呼,低聲叫道,古蕭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她,

“小暖妹妹怎麼啦?”

“嗯,你念過很多書嗎?”

李小暖仰頭看著古蕭問道,古蕭收斂著得意,努力顯得平淡的說道:

“也沒念過幾本,才不過念到第七本。”

“那你念得都是什麼書啊?”

李小暖緊盯著問道,古蕭鬆開李小暖,掰著手指頭數道:

“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經、龍文鞭影、弟子規、千家詩,現在念的是幼學瓊林!”

古蕭數完了,又緊緊握住李小暖的手,小大人般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要不是父親身故耽誤了,我現在該念到第八本書了!”

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古蕭,輕輕感嘆道:

“古……蕭,你念的書真多!我都沒見過龍文鞭影啊,弟子規啊,千家詩是什麼樣子的呢!古……蕭,這些書,你都有嗎?現在還要天天看嗎?”

古蕭繃著臉,努力裝著不在意的說道:

“當然有啦,這些書我都學過了,不用天天看了,小暖妹妹,你別洩氣,以後,你只要多多努力,肯定也能像我念得這樣好!”

李小暖窒了窒,恨恨的咬了咬嘴唇,拉了拉古蕭,低聲說道:

“我想看看你的書!”

古蕭頓住腳步,低頭看著李小暖,誠懇的說道:

“小暖妹妹,那些書很難的!你才念到三字經,肯定看不懂那些書的!”

“我想看看!”

李小暖垂著頭,聲音低低的堅持道,古蕭滿眼包容的看著李小暖,拉著她的手,邊往院裡走,邊點著頭說道:

“好,我讓人給你送去,你要是看不懂,就過來問我,我會教你的。”

李小暖回到房間裡,不大會兒,門口傳來輕緩的敲門聲,一個溫婉清晰的女聲輕聲叫道:

“冬末。”

冬末急忙站起來,看著李小暖,低聲交待道:

“是菊影姐姐。”

說著,兩步走到門口,開了門,菊影一身白衣,微笑著,俏生生的站在門口,將手裡的布包遞給冬末,笑著說道:

“這是少爺讓送過來給表小姐的,交給你了,我就不進去打擾表小姐了。”

冬末忙接過布包,菊影腳步輕盈的轉身離開了。

冬末把布包遞給李小暖,李小暖隔著一層厚厚的棉布,摸著裡面沉甸甸的書本,滿眼笑意的轉頭看著冬末問道:

“菊影姐姐是誰的丫頭啊?”

“是少爺房裡的大丫頭,原先是老祖宗房裡的二等丫頭,前年少爺房裡的大丫頭秋韻嫁了人,老祖宗就把她指過去侍候少爺了,菊影姐姐今年也十三了。”

冬末問一答十,李小暖將手裡的布包遞給魏嬤嬤,笑盈盈的接著問道:

“冬末姐姐今年多大了?”

冬末耷拉著雙肩,長長的嘆了口氣,有些惆悵的說道:

“唉!十二了!”

“那碧蓮和翠蓮姐姐呢?”

“碧蓮姐姐今年十四了,翠蓮姐姐和菊影一樣,也是十三歲。唉!”

冬末又嘆了口氣,魏嬤嬤有些莫名其的看著冬末問道:

“好好兒的,冬末姑娘嘆什麼氣?”

“冬末姐姐嘆氣,是因為碧蓮姐姐啊、翠蓮姐姐啊,菊影姐姐她們,只比冬末姐姐大個一歲兩歲的,唉!”

李小暖瞇著眼睛看著冬末,語氣輕輕飄飄的說道,說到最後,又學著冬末,重重的嘆了口氣,冬末轉過身,眨著眼睛,怔怔的看著李小暖,遲疑的片刻,才試探著問道:

“姑娘這話,冬末不大明白……”

“唉!”

李小暖又重重的嘆了口氣,仰著頭,滿眼惋惜的看著冬末說道:

“冬末姐姐又聰明又能幹又漂亮,若是再小上幾歲,等那幾位姐姐嫁了人,冬末姐姐肯定能升一等丫頭,說不定,還能拿到二兩的月例呢!唉!”

李小暖又嘆起氣來,冬末睜大眼睛,微微張著嘴,呆呆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恍過神來,急忙轉頭看著和她一樣怔怔的看著李小暖的魏嬤嬤,再轉過頭看著還在一聲接一聲嘆著氣的李小暖,呆怔著說不出話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10 PM

第九章夜祭

第二天,上了車,車子不急不緩的往前走著,李小暖靠在靠枕上,專注的翻看著手裡的書,冬末微微有些拘謹的半靠著坐在車廂裡,沒有像前兩天那樣,放肆的躺著佔了大半個車廂去。

走了七八天,進了廣德城地界,冬末微微帶著絲興奮,描述著廣德城的熱鬧繁華,可一行人並沒有在廣德城裡停留,徑直穿過繁華的廣德城,酉正時分,住在離廣德城十來里路的太平鎮上。

住進客棧的時候比平時晚了一個多時辰,李老夫人讓人傳了話,古蕭和李小暖的課業停一天。

吃了飯,週夫人帶著丫頭婆子,在院子裡查看周管事從廣德城採買的東西,古蕭、李小暖、古云姍和古云歡圍著李老夫人說笑著。

窗外,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下來,孫嬤嬤腳步微微有些匆忙的進來,笑著曲了曲膝,貼到李老夫人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

李老夫人漸漸斂了笑容,面色凝重起來,轉過頭,目光溫和的掃過眾人,聲音平緩的吩咐道:

“天也晚了,明天還要趕路,都回去歇著吧。”

李小暖眼角瞄過古云姍,跟著站起來,曲膝告了退。

“蕭兒等一等。”

李老夫人叫住了古蕭,李小暖垂著眼簾,隨著古家姐妹,輕悄的退出來,跟著冬末回去房裡了。

李老夫人看著李小暖等人出了屋子,扶著碧蓮下了榻,牽了古蕭的手,轉頭看著孫嬤嬤吩咐道:

“你和碧蓮跟過來侍候著就行了。”

孫嬤嬤曲膝答應著,走到門口取了燈籠在前面引著,碧蓮輕輕扶著李老夫人,一行四人急步往前院走去。

前院門口,週管事提著隻小燈籠,正滿臉焦急的往裡張望著,見李老夫人牽著古蕭出來,忙上前彎著腰見了禮,一邊急步在前面引導著,一邊低聲稟報導:

“一刻鐘前來的,一共兩個人,都裹著頭臉,只說要拜祭老爺,一句多話也不肯說,小人也沒敢多問,現在裡面了。”

李老夫人神情凝重的“嗯”了一聲,一行人很快轉進了東面大車房。

大車房最東邊,古志恆古大人厚重的棺槨前,三個瑩瑩的紅點閃爍著,飄著淡淡的檀香味,一個黑衣人滿身靜穆的肅立著,看著半跪在棺槨前,正沉默的焚化著祭文的另一個黑衣人。

微弱的火光照著黑沉沉的衣服和那人修長均稱、慢慢轉動著的手指,在無邊的黑暗中,透出股溫暖卻蕭索的荒涼來。

古蕭只覺得鼻子酸著,眼淚滴了下來。

李老夫人牽著古蕭,站住腳步,輕輕揮手斥退了周管事等人,警惕而傷感的看著兩人。

兩人聽到動靜,站著的人抬起頭,看著到李老夫人和古蕭,半跪在棺槨前的黑衣人忙將手裡快要焚盡的祭文抖了抖,扔在了地上,緩緩起身,遲疑了下,走到李老夫人和古蕭面前,躬著身子,長鞠到底。

李老夫人輕輕示意古蕭,古蕭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頭,黑衣人忙上前幾步,拉起古蕭,蹲下來,滿眼憐惜,仔細的看著古蕭,伸手撫了撫古蕭的鬢髮,沉重的嘆了口氣,牽著他送回到李老夫人身邊,拱了拱手,聲音低沉的說道:

“老夫人,晚生有禮了,老夫人請節哀,古年兄…… ”

黑衣人猛然哽住,頓了頓,才長長的嘆息著,低聲說道:

“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人請節哀!”

李老夫人緊緊抓著古蕭的手,身體微微顫抖著,眼睛裡湧滿了淚水,目光卻驟然亮了起來,重重的點著頭,

“好,好!公道自在人心!這位大人,老身多謝了!”

古蕭的手被李老夫人捏得痛不可當,仰著頭看著微微發著抖的祖母,張了張嘴,卻沒敢說出話來,只好咬牙強忍著。

黑衣人帶著滿眼敬重看著李老夫人,恭敬的長鞠至地,退後兩步,拉起風帽,和一直跟在後面的黑衣人一起,轉身離開了。

李老夫人挺直著腰背,看著兩人隱入了黑暗中,站了半晌,拉著古蕭,慢慢往黑漆漆的棺槨前走了幾步,伸手輕輕的拍著古志恆的棺木,低低的似悲似喜的說道:

“恆兒,你聽到了吧?公道自在人心,公道……”

李老夫人眼淚湧了出來,哽咽著說道:

“自在人心!”

古蕭微微有些膽怯的看看黑漆漆的棺槨,又仰頭看著李老夫人,緊緊抿著嘴,不敢說話。

李老夫人抽出帕子,拭了拭眼淚,拉著古蕭,轉身出了大車房,孫嬤嬤和碧蓮急忙迎上來,李老夫人頓住腳步,聲音平和的吩咐著周管事:

“辛苦你了,入了夜也當心些,好好派人看著各處。”

週管事急忙躬身答應了,李老夫人牽著古蕭,步履穩穩的回了內院。

接下來的行程,比之前加快了不少,一行人每天早上提前半個時辰啟程,晚上要到天傍黑時,才能趕到客棧住下。

因為路上趕得緊了,古蕭和李小暖的課業就先停了下來。

大家每天在晃動著的車廂里呆著的時候就更長了,臨近越州時,李小暖已經慢騰騰的讀完了古蕭送來的幾本書。

第二天就要進入越州地界了,晚上在客棧歇息下來,吃了飯,李老夫人打發古蕭等幾個孩子去歇息了,留了周夫人商量道:

“明天就能進了越州界了,小暖倒還罷了,她父母的棺槨,跟著咱們進越州可不大合宜,我想著,乾脆明天讓人帶著她和棺槨,直接回去秀州安葬,你看呢?”

“聽母親安排就是。”

週夫人微笑著溫婉的說道,李老夫人點了點頭,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這一路上,我看著這孩子倒是個極聰明的,心裡也有數,舉止言談,真不像個六歲的孩子。”

週夫人微笑著點著頭應承道:

“母親說得極是,我也留心看著她,不過幾天功夫,這孩子在舉止禮儀上頭,就大不一樣了,倒是個肯用心的。”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

“你也這麼看,那就最好了,我想著,明天就讓孫嬤嬤走一趟,送她回去安葬父母,你再挑個穩重知禮的管事跟著,若是她家裡叔伯親戚難得是個好的,肯收留她也就罷了,若不好,不如接過咱們養著,將來,也不過就是破費一幅嫁妝罷了。”

週夫人忙點頭答應著,

“母親說得極是,這丫頭,瘦不露骨,手小腳小,倒是個有福氣的。”

週夫人說著,輕聲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這丫頭能得母親這樣疼愛,可不就是個有福氣的?!”



第十章回鄉

李老夫人也笑了起來,

“若是個有造化的,就是她的福份了,你也回去歇著吧,明後天到了家,收拾安頓、落葬,事情多的很呢,你要多顧惜著自己,抽空就歇著,趕緊回去吧,早點歇息著。”

週夫人笑著起身告了退,回去歇息了。

李老夫人歪在床上,閉著眼睛思量了片刻,叫了孫嬤嬤過來,斥退了眾人,示意孫嬤嬤坐到床沿上,低聲交待道:

“你明天送那丫頭回去下里鎮,讓冬末也跟你一起去,我再派個穩重知禮的管事和兩個小廝跟著一起過去,你仔細著些,留神看著她那些本家說話行事,外頭再讓管事和小廝悄悄打聽了,若那些本家是真心對小暖好,就把她交給李家養著,也就罷了,若有一分不妥當,你就帶她回來。”

李老夫人頓了頓,思量了片刻,接著吩咐道:

“若處處妥當自然好,若有不妥當處,不要瞞著小暖,你只實話說給她聽,聽她的意思,她若堅持著留在李家,不管多少不妥當,你也別管,回來就是,若她能明白咱們這份心意,你就帶著她回來,往後,就讓她跟著我長大成人。”

孫嬤嬤怔了怔,笑著說道:

“老祖宗,表小姐再怎麼懂事,也不過才六歲的孩子,又沒見過什麼世面,這些事,她哪裡能懂得?”

李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看著孫嬤嬤,感慨的說道: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李家豐耕房的勤哥兒?”

“怎麼不記得?!那孩子,見過一眼的人,誰會忘了的?!那個長相,那份聰明!我跟著老祖宗見過那麼多孩子,連及他半分的都沒有!說句打嘴的話,就是老爺,狀元之才,小時候那份聰明,也及不得勤哥兒一半去!”

孫嬤嬤高挑著眉梢感慨著,

“可惜,八歲上頭就傷了,唉!”

“是啊,慧極必傷……”

李老夫人傷感的嘆息著,孫嬤嬤抬頭看著滿臉傷痛的李老夫人,忙轉著話題:

“老祖宗怎麼突然想起勤哥兒來?這都幾十年前的事了。”

“連玉啊,小暖這丫頭,這份聰明,只怕就不比勤哥兒差!”

孫嬤嬤怔了怔,

“老祖宗……”

李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孫嬤嬤,接著說道:

“這一路上,冬末對她,可是越來越恭敬,你見她做過什麼沒有?冬末那丫頭,是個心高氣傲的,脾氣又倔。”

孫嬤嬤仔細回想著,點了點頭,

“老祖宗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剛離了京城那幾天,冬末最喜歡捏表小姐的臉,因為這個,我還說過她,這幾天,她跟著表小姐進進出出,真真是畢恭畢敬,倒真是沒見她再捏過表小姐的臉!”

“嗯,她纏著蕭兒,借了他讀過的幾本書去,我問過冬末,這幾天在車上,那丫頭已經把這幾本書看了一遍了,唉……”

李老夫人抬眼看著屋角晃動的燭火,慢悠悠的說著,

“可惜,是個女兒家,又沒了爹娘……”

孫嬤嬤皺著眉頭,思量了片刻,往李老夫人身邊挪了挪,低聲說道:

“老祖宗也說過,這慧極必傷,表小姐若真是這樣聰明,那……”

“無妨,小暖沒了父母,這命已經夠苦了,再說。”

李老夫人臉上浮出笑意來,

“你別忘了,唯心大師曾經守著她,念了一天的經!這丫頭,又是個知道守愚藏拙的,日後必有大福份。”

孫嬤嬤眉頭舒展開來,笑著說道:

“我知道了,老祖宗放心。”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李小暖辭了李老夫人,換了烏篷船,往秀州下里鎮行去。

劉管事帶著兩個小廝,坐在最前頭的一條烏蓬船上,中間一條船放著棺木,孫嬤嬤、魏嬤嬤和冬末,侍候著李小暖坐在最後也是最大的一條烏蓬船上。

李小暖掀起簾子,打量著外面。

前面兩條船,船上都是兩名梢公,一個搖擼,一個撐蒿,她們這條船上,用了三個船娘,兩個三十來歲的船娘一左一右撐著竹蒿,最後面一個年紀略大些的船員娘搖著擼,一行三隻船首尾相連,飛快的在清澈的河水中進行著。

臨著河的,是長長的一落水廊街,正打著呵欠醒過來,長滿青苔的青條石台階上,已經站了不少早起的主婦、婆子和丫頭,洗刷著衣物,打著招呼,說笑著,後面的廊街上,早起貨郎的叫賣聲清越綿長。

李小暖滿眼迷戀的看著那青灰的廊街頂,紅紅的圓木柱和遠處飛挑出來的雪白馬頭牆,要是趕著下雨天,雨水從廊簷口滴落成一道長長的雨簾,落入河水里,該是何等的詩情畫意!

烏蓬船飛快的穿過一個個圓圓的橋洞,很快出了小鎮,岸兩邊的莊稼和樹木,碧綠青翠中透出絲黃色衰敗之意來,已經是八月下旬,秋意濃重起來了。

中午沒有停船,船娘輪流吃著飯,撐著船飛快的前行著,傍晚時分,魏嬤嬤掀起簾子看了看,笑著說道:

“就要到了。”

李小暖忙坐起來,掀起簾子往外看著,青翠的農田圍著個不大的村落,村落裡雞犬相聞,裊裊的炊煙正在升起。

三條船靠著簡陋的小小的青石碼頭,栓了攬繩,魏嬤嬤上了岸,和劉管事一起往村子裡走去。

不大會兒,村子裡奔出十幾個拿著繩子、扁擔的青壯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者走在前頭,腳步有些踉蹌的往河邊奔過來。

李小暖直起上身,就要站起來,孫嬤嬤撫著她的肩膀,低聲說道:

“外面亂,姑娘不宜拋頭露面,回到家再拜見請安也不晚。”

李小暖乖巧的重又坐了下來,隔著輕紗簾,看著那老者奔到中間的船上,淚流滿面的輕輕拍打著兩具棺木,嘴唇抖動著,半晌,才用袖子抹著眼淚,指揮著後面跟來的青壯用繩子捆了棺木,抬了下去。

魏嬤嬤上了船,不停的抹著眼淚,只說不出話來,孫嬤嬤仔細的看了看李小暖的衣著,冬末取了帷帽過來,給李小暖戴了,自己也戴好,才扶著李小暖,跟在魏嬤嬤後面下了船,往村子裡走去。

老者站在岸邊,瞇著眼睛看著戴著帷帽、被三人簇擁在中間的李小暖,若有所思。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12 PM

第十一章憐愛

李小暖跟在魏嬤嬤後面,穿過一間間低矮的土房,進了村落東頭一個極大的院落裡,院子夯著一人多高的土牆,細竹桿編成的院門歪在一邊,院子裡,正面五間高大堂屋,下面一人來高用青石壘成,屋頂鋪著密密的小青瓦,左右各有三間小青瓦廂房,院子裡一群雞正咕咕叫著,悠然踱著步。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婆子,帶著兩個年青媳婦,搓著手,微微有些緊張的迎了出來,看著李小暖,婆子眼淚淌了滿臉,伸手拉了她過來,摟在了懷裡,

“小暖,苦命的小擰!”

婆子抱著李小暖哭成一團,兩個媳婦也跟著抹起了眼淚,上前勸著婆子,鄭嬤嬤仔細打量著泣不成聲的婆子和媳婦,看著屋前屋後奔過來的幾個孩子。

冬末看著婆子粗大發黑的手撫過李小暖柔嫩的面頰,輕輕皺起了眉頭。

魏嬤嬤哭得眼睛發紅,哽咽著上前勸著婆子。

婆子勉強止了眼淚,直起身子,牽著小暖,轉身吩咐著兩個媳婦,

“去抓兩隻雞殺了,先鋪幾個荷包蛋給小暖端過來,原來多胖的小擰,瘦成這樣!”

“殺麼殺!”

院門口傳來一聲暴喝,

“儂個敗家婆!那雞那蛋賣了錢,還要給二伢買書本尼!儂個敗家婆!”

婆子目瞪口呆的看著站在門口的老者,愕然半晌,才指著老者罵道:

“個死老頭子,儂阿是瘋癲撒?!小暖!這是阿末家小暖!”

“閉嘴!滾回去!都滾回去!”

老者額頭青筋鼓突著,暴跳著揮舞著雙手,婆子瞪大眼睛,傻怔怔的看著老者,說不出話來。

魏嬤嬤衝過去,一把抱起小暖,急急的安慰著她:

“小暖別怕,別怕,有嬤嬤在呢,小暖別怕!”

李小暖偎在魏嬤嬤懷裡,瞇著眼睛,仔細的看著暴跳如雷的老者,孫嬤嬤惱怒的豎著眉梢,傲然睥睨著門口的老者和聚集在院門口的鄉鄰,轉身吩咐著冬末,

“侍候表小姐回去船上歇著,這裡還不如船上乾淨!我還怕委屈了表小姐呢!”

冬末恍過神來,衝著老者恨恨的跺了跺腳,轉身走到魏嬤嬤身邊,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咱們回去船上歇一晚上,明天看著老爺太太落了土,咱們立即就趕回去!不理他們!”

魏嬤嬤緊緊抱著李小暖,滿臉淚水的看著暴跳的老者,又轉過頭,滿眼哀求的看著婆子,婆子抹著眼淚,上前兩步,拉了拉李小暖的衣服,低聲說道:

“儂先帶著小暖避一避,伊個老頭子今兒瘋魔了。”

魏嬤嬤勉強點了點頭,抱著李小暖,和冬末、孫嬤嬤一起回到了船上。

劉管事安頓好棺木,帶著兩個小廝回來,孫嬤嬤拿了些銀錢,吩咐船娘上岸找人家買了些菜疏,做了飯吃了幾口,幾個人在船倉里胡亂湊合著睡下了。

村子東頭的院落裡一片漆黑,正屋東廂門口,一豆忽明忽暗的光點閃動著,老者抽著旱煙,悶悶的蹲在屋門口,婆子坐著把小竹椅,正不停的抹著眼淚,

“老頭子,儂今兒一定要講講清爽,小暖,到底哪能回事體!”

老者擰著眉頭沉默著,過了好半天,才傷心的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婆子,低聲說道:

“儂個家主婆,好好較用用腦子!”

婆子伸手重重的拍著老者的肩膀,

“還要哪能用腦子?!那是小暖,小暖!阿末的獨養小擰,還要想啥?!”

老者被婆子推的身子晃動起來,回手撥開婆子的手,聲音沉悶的說道:

“儂個家主婆,一點見識也沒!儂也長眼睛看看,小暖生得那樣好,那樣福氣相,像阿拉鄉下種田人不?儂疼愛伊,要替伊打算著。”

婆子有些發怔的看著老者,老者磕著煙袋,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阿拉都是五十開外年紀了,啥事體也做不動了,哪能養小暖去?讓兩個尼子養?尼子還好一眼眼,那媳婦呢?能像儂這麼疼著小暖的?儂說說儂哪能辦?”

老者長長的嘆息起來,婆子怔了半晌,重重的拍了拍大腿,

“那也不能不管小暖,把這樣把伊推出門去!儂讓小暖哪能 ​​活?”

老者又塞好一鍋菸葉,摸出火鐮火絨打著了火,點著了煙鍋,深吸了兩口,才放下煙袋,低聲說道:

“吾仔細問過那管事,這趟帶小暖和阿末夫妻回來的,是下里鎮上豐慶房嫁到上里鎮古家的那位老姑奶奶。”

婆子驚訝起來,

“就是豐慶房那個陪嫁走了全部家當的獨養姑奶奶?伊尼子不是中了狀元,在京城住著的?”

“就是伊,伊尼子沒了,和阿末差不多時候沒的,伊遇到了小暖,就帶著一起回來了。”

老者長長的嘆息著,傷感的低聲說道:

“這姑奶奶在家時,就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幹,也最憐貧惜弱,古家又是越州首富。 ”

“那可是!當年伊老子可是阿拉秀州府首富,全部家當一分沒剩都陪送了伊這個獨養女子,那古家哪能不富?!”

婆子撇了撇嘴說道,老者回頭瞪了她一眼,低聲訓斥道:

“講這些沒用的做撒?!”

婆子往後縮了縮,不敢再言語,老者慢慢抽了幾口煙,才接著說道:

“那姑奶奶這些年,可沒少資助阿拉李家讀書趕考的書生子,如今看這樣子,也是肯收留了小暖的,家主婆啊,讓小暖跟著她吧,小暖那人品長相,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好較出色,將來,那姑奶奶略操些心,給小暖找戶好人家,不過貼幅嫁妝,擱她手裡,也算不得啥,小暖這日子,不比跟著阿拉莊戶人家強上百倍去?!”

婆子怔怔的聽著老者的話,半晌才點了點頭,

“還是老頭子想得長遠,唉,那儂今兒,也不該那樣兇巴巴,嚇著了小暖,再說,儂總要讓人盡盡心,給小暖做頓好吃的吃吃!”

“唉,儂個憨婆子!儂疼愛小暖,阿拉疼愛小暖,那人家哪還用收養伊去?阿拉當個壞人,兇著小暖,人家才能心疼伊,收留伊不是。”

老者傷心的嘆息著說道,婆子眼淚流了下來,抹著眼淚,低低的哭了起來。



第十二章明瞭

第二天一大早,孫嬤嬤和冬末就侍候著李小暖收拾停當,魏嬤嬤早早的就趕到村子裡,幫著準備落葬的事去了。

卯正時分,孫嬤嬤和冬末陪著李小暖進了村子,李小暖在老者的指引下,哭著行了遣奠禮,幾個青壯穩穩的抬起棺木,緩步往墓地走去。

魏嬤嬤牽著李小暖,孫嬤嬤和冬末緊跟著,隨在棺木後頭,走了兩三刻鐘的功夫,到了李家的墳地,孫嬤嬤和冬末停下腳步,遠遠的站在後面,看著魏嬤嬤牽著李小暖到了墓穴前。

墓穴已經點好了,站在墓穴前的幾個青壯,見棺木移了過來,揮著手里戈矛一樣的東西,在墓穴四角刺了兩下,退後幾步,幫著將棺木穩穩的落入墓穴中。

老者上前,從旁邊青年捧著箱子裡取出兩隻空白的神主牌位,低聲禱告了幾句,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上前,仔細書寫了牌位,老者擺放好牌位和魂帛,魏嬤嬤拉著李小暖在靈位前磕了幾個頭,幾個青壯開始緩緩的將土撒到了棺木上。

老者沉默著將牌位和魂帛仔細的收進了箱子裡,轉過身,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暖啊,儂爹娘這神主位,進了祠堂,大伯會替儂早晚照應著,儂放心,儂爹娘的墳,大伯也會仔細照應著,暖放心!”

老者微微仰著頭,咽回了眼淚,頓了頓,才低低的自語般說道:

“小暖,別怪大伯,儂跟著老姑奶奶,到古家,比在阿拉鄉下長大好,大伯是為了儂好。”

老者俯下身子,貼著李小暖的耳邊,低低的交待道:

“到了古家,多留個心眼,好好討了老姑奶奶的歡心,別和人爭強鬥勝,只好好把自己照顧好,往後留心著挑戶好人家嫁了,別求大福大貴,家好人好就行。”

李小暖緊緊抿著嘴,目光閃爍著,仰頭看著老者,整了整衣襟,跪在地上,鄭重的衝老者磕了幾個頭,老者驚訝的看著李小暖,急忙伸手扶了她起來,李小暖掂著腳尖,湊到老者耳邊,低聲說道:

“大伯心裡疼著小暖,大伯都是為了小暖好,小暖心裡知道。”

老者滿眼愕然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看著他,沖他笑著眨了眨眼睛。

魏嬤嬤牽著李小暖出了墳地,孫嬤嬤和冬末接了,也不和老者辭行,和劉管事一起,徑直回到船上,解了攬繩,三隻船飛快的往越州上里鎮駛去。

李小暖耷拉著雙肩,垂著頭,情緒低落的坐在船艙裡,魏嬤嬤長吁短嘆著,抹著眼淚,感嘆著親戚的薄情,傷感著姑娘的命苦。

孫嬤嬤憐惜的看著李小暖,笑著開解道:

“姑娘也別太過傷心了,都說福禍相依,這是禍是福還說不定呢,姑娘這樣的人品稟性,真留在那樣的人家,就是嬤嬤,也捨不得呢,老祖宗若是知道了,也必定不會答應的!姑娘往後就安心跟著老祖宗,那可是姑娘嫡親的姑奶奶,打心眼裡疼惜著姑娘呢。”

李小暖微微露出些笑容,滿眼依賴的仰頭看著孫嬤嬤,重重點了點頭,冬末拿了只靠墊墊在李小暖背後,扶著她往後靠著說道:

“那樣的親戚,姑娘還有什麼好傷心的?!不理他們,往後咱們跟著老祖宗,多少好!姑娘也累了這大半天了,躺著歇一會吧。”

魏嬤嬤張了張嘴,看著疲憊不堪的李小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低低的嘆了口氣安慰道:

“姑娘也別傷心太過了,跟著姑奶奶,就跟著姑奶奶吧。”

“姑娘也勞累得很了,躺著睡一會兒吧,咱們要明天中午才能到家呢。”

孫嬤嬤笑著建議,李小暖點了點頭,心裡放鬆著往後靠了靠,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船在雲浦鎮停了一晚,劉管事在雲間客棧包了個小院,一行人沐浴洗漱乾淨,吃了飯,冬末鋪著床褥,笑著說道:

“這些是我的被褥,姑娘且忍一忍,就委屈一晚上,明天回到府裡就好了。”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

“多謝冬末姐姐,這幾天辛苦冬末姐姐了。”

“瞧姑娘說的,前一陣子,也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留在咱們古家。”

冬末頓了頓,笑了起來,

“如今看起來,姑娘往後就要在咱們古家長住著了,冬末要是能跟在姑娘身邊侍候著,可就是大福份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冬末,聲音細細的低聲問道:

“珍珠和侍琴是幾等?一個月多少月例?”

“珍珠和侍琴是二等,月錢一吊,咱們古家的規矩,姑娘和少爺房裡,每人一個自小的奶嬤嬤,四個教引嬤嬤,兩個大丫頭,是二等,四個三等丫頭,四五個粗使丫頭,粗使婆子是隨著院子配的,不在這裡頭。”

冬末仔細解說著,

“少爺身邊的菊影姐姐,份例是從老祖宗房裡支著的,也不算壞了規矩,四個二等丫頭,有兩個是從夫人房裡支著月例的。”

李小暖認真聽著,點了點頭,帶著絲笑意看著冬末,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唉,老祖宗要是真把冬末姐姐指給我這個畸零人,只怕就要委屈冬末姐姐了。”

冬末鋪好被褥,侍候著李小暖在床上躺好,側著身子坐在床沿上,仔細看著李小暖,認真的說道: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姑娘放心。”

冬末輕輕笑了起來,微微有些感慨的說道: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跟著姑娘,就覺得特別安心篤定,姑娘做什麼事,都胸有成竹,好像這萬事都在姑娘的掌控中,好像……沒什麼事能瞞過姑娘,能難倒姑娘一樣。”

冬末輕輕笑著,滿眼疑惑的看著李小暖,

“姑娘可還只有六歲呢!倒比夫人還……”

李小暖瞪著冬末,冬末咳了兩聲,咽回了後面的話,伸手給李小暖掖 ​​了掖被子,站起來笑著說道:

“明天還要起早趕路,姑娘早點歇著吧。”

冬末放下帳子,熄了燈,在床前的地板上睡下了,不大會兒,呼吸就綿長起來。

李小暖靜靜的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頭頂上的粗布帳子,細細的盤算了起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13 PM

第十三章松風院

第二天午初時分,船到了上里鎮,轉進了通往古家宅院的河岔,停在了古府碼頭。

孫嬤嬤牽著李小暖下了船,冬末和魏嬤嬤拎著包袱,從角門進了府,穿過後倒座間,沿著花園小徑,往李老夫人居住的瑞萱堂進去了。

剛到瑞萱堂院子門口,碧蓮就笑盈盈的迎了出來,曲了曲膝給李小暖和孫嬤嬤見了禮,

“老祖宗今天一早就念叨著表小姐呢,聽說來了,緊著打發我出來接著,快進去吧,嬤嬤辛苦了。”

幾個小丫頭接過冬末和魏嬤嬤手裡的包袱,前後簇擁著李小暖往正屋走去。

門口的小丫頭掀起簾子,孫嬤嬤鬆開李小暖,跟在李小暖後頭進了屋,轉進東廂,李老夫人正歪在南窗下的榻上,和周夫人說著話。

小丫頭在地上放了墊子,李小暖跪在墊子上給李老夫人磕了頭,起來福了一福,又給周夫人磕頭見了禮,李老夫人示意她坐到榻上,撫著她的頭髮,仔細打量著她。

孫嬤嬤上前請了安,簡單稟報了送葬的經過,含糊的說著李家的態度,李小暖肩膀聳拉下來,垂下了頭,李老夫人憐惜的把她摟在懷裡,重重的嘆息著,溫和的說道:

“小暖也別太傷心了,都過去了,往後這兒就是你的家,就跟著老祖宗吧,有老祖宗和舅母疼你呢。”

李小暖仰起頭,汪著眼淚,滿眼依賴的看著李老夫人,重重的點著頭。

週夫人憐惜的看著李小暖,輕輕感嘆著,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周夫人,笑著說道:

“我看哪,就把小暖安頓到松風院吧,那院子精緻小巧,離瑞萱堂近,又是現成收拾好了的,給小暖住最合適不過。”

週夫人忙笑著點頭應承著,李老夫人接著吩咐道:

“使喚人就照著雲姍、雲歡的例安置吧。”

李老夫人拍了拍李小暖,溫和的笑著說道:

“冬末就給你使喚,算二等,餘下的丫頭,回頭讓管事婆子挑些過來,你自己選吧。”

李小暖遲疑著看著周夫人,週夫人笑了起來,溫和的看著她說道:

“雲姍她們也是自己挑丫頭使喚的,若是自己拿不定主意,來找老祖宗討主意就是,要不,找我也行。”

李小暖羞怯的笑著,點了點頭。

正說話間,門口小丫頭稟報著,古蕭大步進了屋,穩穩重重的長揖請了安,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緊挨著李小暖坐在榻沿上,笑著說道:

“聽丫頭說你回來了,我就趕著過來看你了,今天一早起來,還擔心著你呢,明天夫子就要開始上課了,若是今天還趕不回來,就要耽誤課業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他,沒有答話,週夫人笑了起來,

“你擔心妹妹做什麼?她又不用考秀才狀元的,倒是你,這幾天只顧著到處閒逛,那書若背得差了,夫子可不會同你客氣!”

古蕭得意的昂著頭說道:

“母親放心,那些書,我都背好了,早上還背了一遍呢,夫子肯定會誇我的!”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撫著古蕭的頭臉,笑著誇獎道:

“我們蕭兒最是懂事孝順不過!”

古蕭彎著眼睛笑了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關切的問道:

“老祖宗,小暖妹妹不會再回去了吧?往後,她就能在咱家長住著不走了是吧?”

“是!往後我們蕭兒就有個妹妹了,要記著好好照顧妹妹,可不能欺負了妹妹去!”

李老夫人笑盈盈的說道,古蕭鄭重的點著頭,

“老祖宗放心,我疼愛妹妹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欺負她呢?!”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都笑了起來,正說話間,古云姍和古云歡一起進了屋,請安見了禮,說了幾句話,丫頭就進來請飯了,李老夫人牽著古蕭和李小暖,往外間飯廳過去了。

一時寂然飯畢,眾人漱了口,回到東廂喝了杯茶,又坐著說了一會兒話,週夫人笑著說道:

“母親且歇一歇,我送小暖過去松風院吧,看看哪裡還要再收拾收拾,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沒有。”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古蕭急忙跟著站了起來,

“我也去,小暖妹妹小,我幫著她看看去!”

古云姍“扑哧”笑出了聲,指著古蕭說道:

“好像你多大似的。”

古蕭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只伸手握住李小暖的手,拉著她跟李老夫人告了退,跟在周夫人後面,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往瑞萱堂後面的松風院走去。

穿過一個小花園,又走了一會兒,就到了松風院門口,院落不大,粉牆青瓦,小小的兩扇朱漆院門。

進到院裡,兩邊抄手游廊從院門起連著東廂、正屋和西廂,圍著院子轉了一圈,迎面三間正屋房檐飛挑,雕樑畫棟,左右各兩間廂房。

院子很是寬敞,一進門左手邊種著叢湘妃竹,青翠可人,右邊種著顆極粗大的金桂樹,散發著馥郁的清香,院子裡錯落有致的擺放著各種各樣的菊花,遊廊下掛著各色鳥雀,婉轉歡快的鳴叫著。

古蕭指著金桂樹,笑著和李小暖說道:

“我最喜歡這顆金桂,我院子裡也有一顆,不過是銀桂,比這顆小,也不如這顆好看,往後,我天天到你院子裡來看桂花。”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古蕭牽著李小暖,跟在周夫人身後,沿著遊廊,進了正屋。

古蕭拉著李小暖,四處查看指點著,

“小暖妹妹,東廂帶著耳屋,最是冬暖夏涼,你住東廂,這西廂外面也有叢竹子,做書房再好不過,讓人放著桌子在這窗戶下,寫字看書累了,就看看竹子……”

“這裡,這窗紗有些污了,得讓人換了才好,還有這裡,這帷幔也舊了,也得讓人換了……”

古蕭四處指點著,週夫人笑了起來,一把拉過他,按著他在正屋榻上坐下,笑著說道:

“你且歇一歇,這窗紗、簾子、帷幔,連被褥、坐墊,一應物事,都要換新的才行,只是你妹妹來得匆忙,這些東西事先沒有準備著,現如今,都要現做去才行,你也耐著些心,總要等針線房做出來才行啊。”

古蕭點了點頭,轉過頭,看著滿臉笑容的侍立在旁邊的婆子,鄭重的吩咐道:

“和針線房說,妹妹的東西,要仔細著用心做才行。”

婆子忙滿臉笑容的曲膝答應了。



第十四章幸福開端

丫頭婆子陸續送著杯盤擺設等各種日常用具過來,冬末和魏嬤嬤忙著點收,指揮著放到各處。

週嬤嬤領著一群小丫頭進來,指揮著眾丫頭在遊廊下依次站好了,週嬤嬤理了理衣服,掀簾進了屋,曲膝行了福禮,笑盈盈的稟報導:

“夫人,少爺、表小姐,人都帶過來了。”

“讓她們進來吧。”

週夫人吩咐道,週嬤嬤答應著,出去帶人去了,週夫人轉頭看著李小暖,溫和的說道:

“雖說規矩是讓小姐少爺們自己挑人使,可你這樣年紀,還太小些,好壞都分不清楚呢,哪裡能看得准人的?!蕭兒屋裡的人,也都是我挑出來,過了眼,再給他看一看的,你這屋裡的人,我也先給你挑幾個出來,你先用著,往後若覺得不好,再換就是,好不好?”

李小暖長長的舒了口氣,放鬆了下來,甩開古蕭的手,笑容滿面的擠到週夫人身邊,重重的點著頭說道:

“還是舅母想得周到,我正害怕著這事呢。”

週夫人失笑起來,伸手點了點李小暖的額頭,

“你這丫頭,也是個心思重的,我說呢,你這一路上悶聲悶氣的,敢情是擔心這個呢!”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古蕭忙跟著擠過來,伸手又拉住李小暖的手,握在手心裡,認真的安慰著她:

“小暖妹妹,往後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別悶在心裡,有我呢。”

週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撫著古蕭的面頰,

“你才多大呢,就敢這樣大包大攬的?”

三人正說話間,週嬤嬤引著三十來個小丫頭進了屋,規規矩矩的站成了三排,週夫人站起來,挨個看了一遍,先點了四個粗使丫頭出來,又來回看了兩遍,點了五個年紀大點的丫頭出來,週嬤嬤輕輕揮了揮手,斥退了余下的丫頭,垂著手站在旁邊等著吩咐,週夫人又仔細看了一遍五個丫頭,轉頭看著周嬤嬤問道:

“這幾個原是在哪一處當差的?”

“回夫人,這五個丫頭原來是在大小姐、二小姐和少爺現住的院子里當差,都是三等丫頭。”

週夫人輕輕點了點頭吩咐道:

“從今天起,你們就侍候表小姐吧,還是三等,凡事用心著些!”

五個人曲膝答應著,又跪倒在地,給李小暖磕頭見了禮,才垂手退了出去,週夫人領著古蕭和李小暖,出了正屋,將院子前前後後查看了一遍,吩咐週嬤嬤更換了幾處陳設佈置,才滿意的點點頭,招手叫了古蕭過來,笑著說道:

“蕭兒跟我回去吧,小暖妹妹勞累了兩三天了,讓丫頭們侍候著她好好沐浴洗漱了,歇一覺才好。”

古蕭遲疑著,戀戀不捨的鬆開李小暖,低聲說道:

“那我過一會兒再來,你回去這幾天,肯定沒唸書,我幫你看看功課。”

李小暖笑著搖著頭,

“我累了,今天不想唸書,明天再聽古蕭哥哥講書吧。”

古蕭失望的看著李小暖,週夫人無奈的笑著,上前兩步拉著古蕭的手,

“妹妹年紀小,又勞累了這兩天了,哪還有精力唸書的?你也該回去歇午覺了,咱們趕緊走吧。”

李小暖送周夫人和古蕭出了院子,眼看著兩人轉個彎看不到了,才暗暗舒了口氣,步履輕鬆的轉回到正屋。

冬末接了李小暖進去,笑著說道:

“姑娘先沐浴洗漱,換了衣服,睡一覺,歇好了,再叫那幾個丫頭進來見一見,可好?”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頭答應著,跟著冬末進了後面的淨房,淨房里高大的木桶裡已經註滿了熱水,冬末侍候著李小暖脫了衣服,泡在溫暖的熱水里,李小暖舒服的嘆息著,由著冬末給她洗了頭,泡了一刻多鐘,才戀戀不捨的從水里出來,擦乾了身子,穿了身本白細麻布短衣褲,進了東廂內室。

寬大的雕花填漆架子床上鋪著素白細麻布被褥,乾淨而鬆軟,李小暖盤膝坐在床上,由著冬末給她絞乾了頭髮,又拿梳子通了幾遍,躺在鬆軟乾爽的被子裡,舒服得嘆了口氣,滿身滿心的疲倦湧上來,李小暖閉著眼睛,幾乎立即就睡著了。

一直睡到未末過後,李小暖才睜開眼睛,舒服的伸展著手腳,躺在床上,慢慢思量起來。

她的小日子,在這一個多月裡發生了令人滿意的巨大變化,至今為止,事情都在依著她的設想進行著。

從孫嬤嬤這兩天的行事言談裡,明顯看得出,孫嬤嬤事先是得了交待的,所以才那樣毫不遲疑的帶了她回來,照孫嬤嬤的態度看,李老夫人必是早就打算著要收養她的,雖說還不知道這中間的原由,和李老夫人的想法,可看起來,至少到現在為止,沒有什麼惡意。

古家剛沒了當家人,一門孤兒寡婦,所期所盼的只能是古蕭了,古大人是獲罪,那恩蔭就不大可能了,聽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話意,是要古蕭走科舉的路子。

古蕭的資質好像也就一般,五歲開蒙,到現在也不過才念了七本書,就算有父母寵溺、自己讀書不夠刻苦的因由在內,也算不得資質過人,依他這樣的進度,若要靠著自己的本事一舉而中,只怕最快也要到十四五歲年紀。

看李老夫人行事說話,是個真正有智慧的睿智老人,又有個中了狀元的兒子,不大會使銀子買這個秀才,也不會讓古蕭一趟趟的不中,既考就必是極有把握的才去,這樣算著,到古蕭中秀才,至少還有六七年辰光。

古蕭中了秀才,也到了議婚的年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從孫從子,這往後的安排,都得看著古蕭了,古家也許會重回京城,一來便於古蕭準備院試,二來也該為古蕭尋找合適的議婚之家。

在那之前的六七年裡,古家的大事也就是古云姍和古云歡的出嫁,不會有別的什麼事了,古云姍和古云歡的出嫁與她無關,這樣,她在古家的生活也必是安逸舒適著的。

李小暖綻放出滿臉笑容,先享受了這六七年再說,在古蕭成親之前,想法子把自己嫁出去就是了,若是能把自己嫁在這風光秀美的上里鎮上,那就更是再好不過了。

這些,都還遙遠著呢,如今,就讓她先享受享受這窩在書堆裡的米蟲生活吧!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14 PM

第十五章丫頭們

李小暖舒服的嘆了口氣,伸展著身子,冬末聽到動靜,走 ​​到床前,掀起了簾子,李小暖沖她燦爛的笑著,冬末被她的笑容感染著,也跟著心情明快起來,笑著說道:

“看來姑娘是真正歇過來了!”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翻身坐了起來,冬末取了衣服過來,侍候著李小暖穿了衣服,洗漱梳理整齊了,李小暖在屋裡走了一圈,仔細看了看各處,坐到了東廂外間南窗下的矮榻上,冬末泡了杯茶端過來,笑著說道:

“這是老祖宗打發人送過來的碧螺春,夫人讓人送了半斤明前,說是給姑娘先吃著,少爺也打發人送了半斤茉莉花茶來,說是今年春天自己窨的,特意送來給姑娘品嚐品嚐,我先收起來了。”

李小暖接過杯子,慢慢喝了一口,笑著說道:

“有些淡。”

冬末抿嘴笑了起來,

“我特意少放了些茶葉,姑娘年紀小,這茶略喝點就好,太濃了容易傷了脾胃。”

李小暖點了點頭,笑盈盈的靠在榻上的靠枕上,悠悠然品著茶。

冬末轉身從百寶格上取了個匣子下來,打開來遞到李小暖面前,眉開眼笑的說道:

“姑娘睡著的時候,澄心院的婆子給姑娘送了月例銀子過來,一共四兩,我就先收在這匣子裡了。”

李小暖忙放下杯子,直起身子往匣子裡看去,她還沒見過銀子是什麼模樣。

匣子放著兩個小小的帶霜起絲的銀餅子,李小暖掂起一塊來,仔細看了看,小心的放了回去,滿足的嘆了口氣,抬頭看著冬末問道:

“澄心院是夫人住的院子?這月例銀子怎麼會這麼多?”

“嗯,夫人住澄心院,少爺住梧桐院,大小姐是薔薇院,二小姐住菡萏院,姑娘的月例,和少爺、大小姐、二小姐一樣,一個月二兩,那婆子說,這是姑娘八月和九月兩個月的月例銀子。”

李小暖低頭看著匣子裡的銀子,心裡泛起股暖意來,週夫人必是憐她窮困,才這樣一次給了她兩個月的月例銀子。

“唉,要是每個月都有四兩銀子還好些。”

冬末感嘆起來,李小暖怔了怔,疑惑的看著她,冬末合上匣子,看著李小暖低聲解釋道:

“府裡的婆子丫頭,總是巴高踩低的多,姑娘這樣身份,雖說有老祖宗和夫人憐惜著,可下面也少不得要打點一二,這日子才能好過些,這一個月二兩銀子哪裡夠用的?!”

李小暖怔了怔,面色微微陰鬱了下來,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笑盈盈的歪著頭看著冬末問道:

“我把這月例銀子都打點出去,那些人可能像對雲姍和雲歡一樣對我?”

冬末失笑起來,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那怎麼可能?!姑娘就是再多個十倍銀子花出去,也不能夠!”

“那就是了,就算咱們把這銀子全都打點出去,也沒用不是!既然這樣,還花這冤枉銀子做什麼?!你記著,往後依著府裡的規矩,該打賞的時候就賞,該賞多少就賞多少,多的一分沒有!不該賞的,也是一分沒有!”

冬末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緩過口氣來,

“姑娘真真是……”

冬末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半晌才憋出句話來,

“真真是,想得明白通透!”

李小暖笑瞇瞇的看著她,端起杯子,又慢慢品起了茶。

冬末收好匣子,轉身看著悠然自得的喝著茶的李小暖,無奈的嘆了口氣:

“姑娘真真是……唉!”

冬末又重重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那五個三等丫頭,姑娘這會兒見一見可好?姑娘過了眼,我也好趕緊派了差使,排了班讓她們當值,這院子才好規矩齊整起來。”

李小暖連忙點頭答應著,冬末轉出東廂,帶著五個丫頭進來,垂手侍立在榻前,李小暖端正的坐在榻上,微笑著仔細打量著五個丫頭,聲音沉穩的問道:

“你們都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原在哪一處當差?”

站在最左邊的丫頭微微有些膽怯的抬頭看了眼冬末,冬末沖她頜首示意著,那丫頭上前半步,曲膝福了福回道:

“回姑娘話,奴婢叫小玉,今年十三歲,原在梧桐院當差。”

說完,抬起頭,膽怯的看了看李小暖,李小暖仔細打量著她,眉眼細長,皮膚略有些黑,嘴唇有些厚,顯得極是老實本份,李小暖沖她溫和的笑了笑,小玉舒了口氣般退了回去,緊挨著她的丫頭上前半步,聲音清脆的回道:

“回姑娘話,奴婢叫秋葉,今年十二歲,原也在梧桐院當差。”

秋葉直眉杏眼,皮膚白皙,鼻子略有些塌,眼神直直的看著李小暖,帶出幾分怔怔的執拗來,李小暖笑了起來,抬手示意她退了回去,站在中間的丫頭穩穩的上前半步,曲膝回道:

“回姑娘話,奴婢叫蘭初,今年十一歲,原在薔薇院當差。”

李小暖仔細打量著蘭初,皮膚微微呈小麥色,細眉細眼,小鼻頭圓圓的很是可愛,抿著嘴不說不笑時,顯得敦厚憨直,說笑間,露出兩顆小虎牙,顯出幾 ​​分俏皮來,正小心的打量著李小暖,李小暖迎著她清亮的眼神,瞇著眼睛笑了起來,遺珠處處有,這一顆就極好。

蘭初退了回去,後面一個丫頭上前曲膝回道:

“回姑娘話,奴婢叫小秀,今年十三歲了,原在菡萏院當差。”

李小暖仔細的看著小秀,體形顯得有些粗壯,濃眉大眼,目光微微呆怔著看著李小暖,明顯得四肢比頭腦生得更好,李小暖笑了起來,溫和的說道:

“小秀有些個拗口,以後叫秀紋吧。”

秀紋磕頭謝了李小暖,退了回去,最右邊一個丫頭上前半步回稟道:

“回姑娘話,奴婢叫迎春,今年十四歲,原在澄心院當差。”

聽到迎春這個名字,李小暖瞇了瞇眼睛,臉上浮出笑意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迎春,削肩細腰,容長臉兒,柳眉鳳眼,皮膚細白,比冬末還要出色些,李小暖微笑起來,

“迎春……不如春俏好聽,就叫春俏吧。”

春俏忙垂著眼簾,磕頭謝了,退了回去。



第十六章整頓

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笑著吩咐道:

“該如何排班、如何當值,你依著府裡的規矩,看著安置就是了。”

冬末飛揚著眉梢,忙笑著曲膝答應了,轉身看著五個丫頭,利落的分派著:

“小玉和秀紋一班,秋葉和春俏一班,白天輪流在這屋裡聽使喚,蘭初就跟著我,夜裡,我就在碧紗櫥外的暖閣裡侍候著,外間,你們五個輪流當值。”

冬末安置完,轉頭看著李小暖,曲了曲膝笑著問道:

“姑娘看看,這樣可妥當?”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著頭,冬末綻放出滿臉笑容來,轉過身,沉聲吩咐道:

“今天下午小玉和秀紋就先當值吧,今天晚上從秋葉開始輪流值夜。”

幾個人答應著,小玉和秀紋退到東廂門口,垂手侍立著聽傳喚,秋葉等人退了下去。

李小暖轉頭看著窗外,看著秋葉等人進了東廂,冬末取過杯子,仔細交待著蘭初,命她重新泡茶進來。

蘭初用托盤托著杯子出去了,冬末順著李小暖的視線看向東廂,笑著稟 ​​報著:

“姑娘睡著的時候,我和魏嬤嬤商量著,把四個小丫頭安頓在西廂北間裡了,那間屋子最大,春俏她們五個,安頓在東廂,北間大些,住了蘭初、小玉和秋葉三個,南間小些,給秀紋和春俏住了,西廂南間就空著留做庫房,咱們這個東廂的耳屋,太小了些,實在收不下什麼東西。”

李小暖抿嘴笑了起來,

“咱們往後還能有什麼東西好收的?就是這個耳屋,都得是空著的,倒不如……”

李小暖頓了頓,咽回了後面的話,這一路上,她已經能看得出來,這古家的下人中,每一等級的吃穿用度區別鮮明,她新來乍到,還是由著府裡的規矩好。

“姑娘是不是覺得哪裡不妥當?”

冬末小心的看著李小暖問道,李小暖轉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她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府裡的規矩,姐姐最清楚不過,這院子裡,往後還請姐姐多費心才好,小暖若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姐姐也要提醒了小暖才是。”

冬末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曲了曲膝,鄭重的說道:

“姑娘放心,冬末必盡心盡力伏侍著姑娘,姑娘好了,冬末才能好呢!”

不大會兒,魏嬤嬤進來,和冬末一起,指揮著小丫頭子擦洗、歸置著各處,李小暖坐在西廂窗下的書桌前,安靜的一筆一劃的描著夫子給的字帖。

申末時分,李小暖站在銅鏡前,仔細理好了衣服髮髻,帶著冬末和小玉往瑞萱堂過去了。

吃過晚飯,李小暖和古蕭、古云姍姐妹陪著李老夫人說了半天話,眼看著天色暈暗下來,才告辭出來。

出了院門,古云姍頓住腳步,滿臉笑容的拉了李小暖的手,低聲說道:

“本來今天下午就想過去看你的,擔心你這幾天路上累著了,要好好歇一下午才好,我和雲歡才耐著性子沒敢過去擾了你。”

李小暖笑著正要說話,古云歡拉了她另一隻手說道:

“剛來的路上,我和姐姐商量了,明天上午你要和古蕭去上課,也不得空,那就下午,我和姐姐一起過去松風院看你!”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古蕭擠過來,急忙說道:

“還有我,我也去。”

“你今天下午不是去過了?”

古云姍拍了拍古蕭的肩膀說道,

“那不算!那是幫妹妹看房子去的,不能算過去看過妹妹了!”

古蕭仰頭看著古云姍爭辯道,古云歡推著古蕭說道:

“你想去就去好了,又沒人不讓你去的!”

四個人說笑著穿過後面花園,告了別,各自回去院子了。

冬末和小玉跟著李小暖轉過一座假山,暮色中,松風院院牆另一邊飛快的閃過一個苗條的人影,閃身進了松風院大門。

冬末眉梢立即豎了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盯著院門,臉色沉了下來,轉頭看了眼小玉,小玉看著院門,轉過頭,滿眼恐慌的看著李小暖,微微有些顫抖的說道:

“奴……奴婢,像是看到,有個人影子……進去了。”

李小暖微笑起來,聲調輕鬆隨便的說道:

“想是哪個丫頭領了什麼差使,天晚了,趕著回來罷了。”

小玉面容放鬆下來,忙笑著點著頭,

“姑娘說得是,也不知道是誰,倒嚇了我一跳。”

李小暖笑盈盈的轉過頭,看著眉梢倒豎著的冬末,輕輕拉了拉她,步履安然的進了院子。

魏嬤嬤迎了出來,李小暖笑著打發她回去歇息了。

冬末跟著李小暖進了東廂,李小暖坐到榻上,轉頭看著冬末問道:

“是春俏?”

“嗯,我看著像是那丫頭!”

冬末眉梢高高的挑著,滿臉惱怒的轉身就要出去,

“我去問她!”

“回來!”

李小暖叫住了她,示意她坐到榻沿上,低聲說道:

“你這會兒去問她,若她不肯說,再不肯認,叫起撞天屈來,豈不就要鬧起來了?這滿院子的丫頭,脾氣稟性,後頭的關聯,咱們一無所知,就算沒有鬧起來,也保不准明天沒人把這事傳出來,咱們剛搬到這院子裡不過一天功夫,就鬧出事來,你我臉上豈能好看?”

“那怎麼辦?難道就這樣算了?萬一往後出了大事……”

冬末焦躁起來,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她,擰眉思量了片刻,抬頭看著冬末吩咐道:

“你去把這院子裡所有的丫頭都叫進來,我先敲打敲打,往後若再違了規矩,也算不得不教而誅了。”

冬末點了點頭,不大會兒,叫了眾丫頭進來,規規矩矩的站成了兩排,垂手侍立著,李小暖端坐在榻上,沉著臉挨個打量了一遍幾個丫頭,聲音平緩的說道:

“我這裡,規矩嚴,若說好處體面,卻是半分也沒有!你們誰若有難處,也不必勉強,只管說出來,明天我回了夫人和老祖宗,仍退回原處當差就是了。”

幾個丫頭遲疑不定的左右看了看,忙又低下了頭,冬末打量著眾人,

“姑娘的話都聽到了?若有難處,只管說出來就是。”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16 PM

第十七章上早學

停了一會兒,李小暖微微露出絲笑意,接著說道:

“既然都是心甘情願的留在我這裡侍候著,這就是咱們主僕的緣分,這院子裡…… ”

李小暖頓了頓,這院子,是古家最沒有份量的院子,她沒有任何可以許諾、可以給予的東西,李小暖心裡突然湧起股濃重的蒼涼來,垂著眼簾沉默了片刻,才看著眾人,慢慢的接著說道:

“在這院子里當差,處處都要謹慎,不要與人爭強鬥勝,府裡的規矩一步也不能錯了去,若……結了怨,犯了錯,沒有人能替你們擋下半分來。”

李小暖的聲音低落到幾不可聞,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停在了低垂著頭的春俏身上,眾丫頭跪了一地,參差不齊的磕頭應承著:

“是!”

李小暖揮了揮手,打發眾丫頭退了下去,蘭初進屋收拾床鋪去了,小玉和秀紋去後面淨房準備沐浴的熱水和棉帕等物,李小暖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叫了冬末過來,低聲吩咐道:

“從今天起,這院子裡,你和魏嬤嬤不能都出去,必要留一個看著,這幾個丫頭,你多多留心著些,脾氣性格要早些摸清楚了才好,還有,”

李小暖頓了頓,轉過頭,面容冷靜的看著冬末吩咐道:

“你是家生子兒,父母又是一直在老宅這里當著差使的,想辦法打聽清楚咱們院子裡這些丫頭的底細,家裡如何,誰和誰要好,誰和誰有過節,嗯……”

李小暖眼珠微轉,接著吩咐道:

“不光咱們院子裡的人,這府裡的閒話、傳說,都聽著些,小心著些探著話,千萬別露出猴急相來,讓人覺察出你在打聽事,那就不好了。”

冬末答應著,怔怔的看著坐在榻上的李小暖,幼小瘦弱的身體裹在粗麻布喪服裡,不過六歲的孩子,可說出來的話,卻彷彿是六十歲的老人,稚嫩的臉上,漆黑的眼睛幽深得看不見底,冬末突然覺得眼前的李小暖詭異異常,禁不住輕輕打了個寒噤,低聲說道:

“姑娘,在外頭,可千萬別這樣子說話……”

李小暖恍過神來,仰著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冬末,點了點頭,

“嗯,謝謝你。”

冬末帶著小玉和秀紋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乾淨,換了身細麻布短衣褲,李小暖打了個呵欠躺到了被窩裡,冬末笑著說道:

“姑娘只管安心睡,明天寅末我過來叫姑娘起床。”

李小暖打著呵欠點著頭,縮進了被窩裡。

第二天寅正一刻剛過,魏嬤嬤就叫開了院門,東廂的燈跟著亮了起來,秋葉和春俏輕手輕腳的起來,收拾好自己,出了門,捅開了倒座間的茶爐,又叫醒了小丫頭們,小院子打著呵欠忙碌起來。

寅末剛過,冬末帶著蘭初,點亮了正屋的燈,魏嬤嬤把不肯睜眼的李小暖從被窩裡拖了起來,手腳利落的侍候著她穿著衣服。

“姑娘!少爺來了!”

秋葉的聲音在門口響亮的稟報著,李小暖一下子驚醒過來,急忙轉過頭,驚訝中帶著絲不滿,看著古蕭拎著個靛藍粗布包袱,神清氣爽的跨進了東廂內室。

冬末匆忙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姑娘還沒洗臉呢,少爺先到外間坐一坐,讓小丫頭泡杯茶給您喝,我們姑娘一會兒就好!”

“不用喝茶,我就在這兒等著小暖妹妹。”

古蕭將包袱放到几上,轉身坐到了旁邊的扶手椅上,李小暖轉頭看著他,微笑著細聲細氣的說道:

“古蕭,你還是到外面等我吧,我還在穿衣服呢!”

古蕭怔了怔,上下打量著李小暖,指著李小暖笑了起來,

“小暖妹妹,你的衣服已經穿好了!你看看!”

李小暖眉梢聳拉了下來,滿眼苦惱的看著古蕭,冬末掩著嘴“吃吃”笑了起來,跟姑娘比,少爺就有些憨憨的了。

魏嬤嬤、冬末侍候著李小暖很快洗漱乾淨,綰起兩個抓髻,魏嬤嬤用靛藍粗布包袱包了三字經和小楷本,遞給了李小暖,古蕭指著蘭初吩咐道:

“你去看看,小暖妹妹的燕窩粥好了沒有,趕緊端上來。”

蘭初急忙轉頭看著冬末,冬末怔了怔,李小暖拎起自己的包袱,推了推古蕭的包袱說道:

“我從來不吃那東西,咱們趕緊走吧,要是晚了,夫子會發脾氣的。”

說著,李小暖腳步匆匆的往門外走去,古蕭怔了怔,顧不得其它,急忙拎起自己的包袱,看了眼屋角放著的沙漏,跟在李小暖後面出了正屋門。

外面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清新的晨霧中帶著絲絲涼意和微甜的桂花香,李小暖瞇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古蕭緊走了幾步,追上李小暖,一手挽著包袱,一手抓住李小暖的手,

“小暖妹妹,我牽著你走,天還沒亮呢。”

李小暖一聲不吭的甩開古蕭的手,加快了腳步,沿著抄手游廊,往院子外奔去,古蕭拎著包袱追了上去:

“小暖妹妹,小暖妹妹……”

魏嬤嬤緊跟在後面,擔心的叫著:

“姑娘、少爺,慢些!慢一些!”

李小暖衝到院門口,等候在院門口的吳嬤嬤和山水、煙雲兩個小廝嚇了一跳,李小暖滿臉笑容的衝吳嬤嬤揮著手說道:

“快走快走,晚了夫子要發脾氣的!”

吳嬤嬤笑了起來,蹲下身子,伸手抱住李小暖,笑著說道:

“表小姐,不用這麼急,咱們從園子後角門穿過去,也就是一刻鐘功夫就到了,哪裡會晚的?!”

古蕭急匆匆的追上來,一把拉住李小暖的手,微微有些喘息著說道:

“小暖妹妹,小暖妹妹,你跑得太快了。”

魏嬤嬤也追了上來,笑著說道:

“姑娘可不能跑這麼快,要是絆倒了可怎麼好?!”

李小暖滿面笑容的點著頭,偷偷甩著古蕭的手,古蕭牢牢的握住李小暖的手,牽著她,步履穩穩的往後面園子裡走去。

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低聲說道:

“你鬆開我,包袱重,我要換個手拎著。”

古蕭遲疑著鬆開李小暖,看了看她手裡的包袱,學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咱們府裡的規矩,這書包袱只能自己拎著,要不然我就幫你拎著了。”



第十八章一視同仁

李小暖轉過頭,看著古蕭,笑容燦爛的說道:

“我喜歡自己拎著書包袱!”

古蕭也跟著彎著眼睛笑了起來,把包袱換了個手,就要轉到另一邊去拉李小暖的手,李小暖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笑盈盈的低聲說道:

“古蕭,往後沒有人的時候,你不要叫我小暖妹妹好不好?”

古蕭怔了怔,

“那我叫你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叫你小暖妹妹?”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滿面笑容的低聲說道:

“你小聲些!古蕭,你想啊,小、暖、妹、妹,要四個字呢,叫起來多麻煩!你叫我小暖多好聽!”

古蕭認真的思量了片刻,點了點頭,轉頭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小暖……那我還是叫你妹妹好了,反正我只有你一個妹妹!”

李小暖一時窒住了,轉頭看著古蕭,古蕭彎著眼睛笑盈盈的看著她,李小暖咬了咬嘴唇,壓著聲音說道:

“不要叫我妹妹!叫我小暖!”

古蕭怔了怔,忙往李小暖身邊挨了挨,好脾氣的哄著她,

“小暖,你別生氣,小暖就小暖,那我叫你暖暖吧,暖暖比小暖好聽。”

李小暖無奈的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

“咱們還是快一點走,別讓夫子等急了。”

“嗯!”

古蕭重重答應著,拎著包袱跟上李小暖,往園子後角門走去。

外院書房裡,王夫子已經端坐在椅子上等候著了,古蕭和李小暖恭敬的請了安,呈上了窗課本子,和往常一樣,王夫子幾句話就打發了李小暖,開始盯著古蕭背書、給他講書。

早課上到辰初兩刻,王夫子收了書,古蕭和李小暖施禮告了退,跟著吳嬤嬤等人穿過園子,徑直往瑞萱堂去了。

瑞萱堂裡,週夫人、古云姍姐妹早就過來了,見兩人進來,李老夫人一迭連聲的吩咐著:

“碧蓮呢,快去叫人傳早飯進來,念了一早上書,該餓壞了!”

古蕭長揖請了安,就被李老夫人拉過去,摟在懷裡,滿頭滿臉的撫摸著,古蕭仰著頭,笑著說道:

“我不餓,早上菊影姐姐給我吃過燕窩粥和點心了。”

古蕭彷彿想起了什麼,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暖暖早上沒吃東西,肯定餓壞了!”

李小暖坐在榻沿上,笑盈盈的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我就是覺得不想起床,倒沒覺得餓。”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周夫人感慨的說道:

“我小時候就最恨這個早學,要是冬天裡,要等到快下早課了,天才能亮,外面天寒地凍的,被窩裡那樣暖和著,真正的不願意起來!”

週夫人跟著笑了起來,正要說話,古蕭搶著說道:

“老祖宗,我能起來!冬天裡我也能起來!”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一起失笑起來,李老夫人撫著古蕭,寵溺的誇獎道:

“我們蕭兒最勤奮不過,將來這書肯定能念得好!”

碧蓮指揮著丫頭婆子,很快擺了早飯進來,眾人坐了,週夫人奉了箸,李小暖忍著餓,慢條斯理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一碗粥,又吃了三個素餡包子,一個油鹽酥鉼,才覺得飽了。

李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李小暖。

一時吃了飯,古蕭拉著李小暖急忙告了退,巳正一刻還要上學。

古云姍和古云歡姐妹陪著李老夫人說一會兒話,也告退回去了。

看著兩人離了院子,李老夫人示意週夫人坐到榻沿上,溫和的說道:

“從明兒起,松風院也照著她們姐弟的例,每天讓人送一兩燕窩、五錢冰糖過去,讓冬末看著人熬了給小暖吃。”

週夫人怔了怔,微微有些遲疑的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小暖是個懂事可人疼的,母親疼愛她,我也憐惜她,這燕窩在咱們家雖說不值什麼,可到外頭,畢竟還算是個貴重物兒,若是吃慣了,往後離了咱們家,豈不是倒要苦著她了?”

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周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女孩兒雖說不能憑著讀書科舉入仕,為官做宰的,可女兒家將來嫁進什麼樣的人家,能輔佑著丈夫做些什麼事,將來生了孩子,又會如何,誰又能說得準呢?!小暖那孩子,咱們既然留下她,就不要委屈了她去,再說,咱們家也不少那點子銀錢不是。”

週夫人溫順的笑著,點頭應承道:

“母親說得極是,我這就打發人送過去。”

李小暖和古蕭中午下了學,到瑞萱堂吃了午飯,喝了杯茶,陪李老夫人說了幾句話,古云姍就引著三人告退出來,出了瑞萱堂,直奔松風院去了。

古云姍和古云歡在院子裡看了一會兒金桂,各自吩咐丫頭收了半荷包桂花,準備回去做香囊,收好桂花,又看了一會兒花草,兩人才進了正屋,東廂西廂里外看了,古云姍用手指挑著帷幔,皺起了眉頭,

“這些帷幔簾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了,讓針線房的人去做了沒有?”

“已經讓人去做了,連這屋子裡的坐墊、坐褥什麼的,母親都讓人去做了!”

古蕭忙跟在後面解釋道,古云歡笑了起來,輕輕推了推李小暖說道:

“小暖妹妹,你趕緊求求大姐姐,大姐姐發句話,這帷幔簾子說不定明兒就能得了!”

李小暖疑惑的看著古云歡,古云姍笑了起來,鬆開帷幔,下意識的用帕子擦了擦手,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母親讓我學著中持中饋,先把針線房交給我管著,這可用不著小暖妹妹再來求,等會兒我就去給小暖妹妹催催帷幔簾子去,如今咱們都守著孝,針線房也沒什麼活計好做,按理說,今天就應該送些過來的!這院子倒是極好,配著這樣的帷幔簾子,可就可惜了!”

李小暖滿眼驚嘆的看著古云姍,曲膝行著福禮,笑盈盈的說道:

“小暖先謝過大姐姐了,大姐姐真是厲害,要管著那麼些嬤嬤們,小暖想想都覺得害怕!”

古云姍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笑盈盈的說道:

“你才這麼點,當然是想想就害怕了,等你像我這麼大,該學著管事時,就不怕了。”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17 PM

第十九章要知足

三人坐著喝了杯茶,說了一會兒閒話,沒再多做停留,就告辭回去了。

李小暖將三人送到院子門口,看著幾個人走得遠了,才悠悠然的轉回到正屋,懶懶的歪在了東廂榻上想著心事。

冬末泡了茶,笑盈盈的送進來,滿眼喜悅的看著李小暖稟報導:

“姑娘,上午的時候,夫人打發人送了一包燕窩和一包冰片雪花糖過來,吩咐每天早上熬了給姑娘上早學前吃!”

李小暖怔了怔,微微皺著眉頭問道:

“這燕窩,府裡除了老祖宗、夫人和少爺,兩位小姐有沒有?”

“有,兩位小姐和少爺一樣,都是每天一兩燕窩,五錢冰片雪花糖,如今姑娘也是同樣的份例。”

冬末笑著回道,李小暖放鬆下來,笑盈盈的看著冬末,低聲吩咐道:

“你把東西拿過來我看看。”

冬末微微垂了垂眼簾,笑著曲膝答應了,轉身出去,片刻功夫,用帕子托著兩窩燕窩和幾塊冰糖過來,李小暖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又掂起燕窩對著光仔細看了片刻,才放回到冬末手裡,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我還是頭一見這個東西,這樣子真是好生奇怪。”

冬末彷彿舒了口氣,捧過燕窩,翻轉著看了看,滿臉笑容的稟報導:

“我已經把燕窩泡上了,過一會兒,讓小玉仔細挑乾淨了,明天一早起來燉上,姑娘明天可要早一刻鐘起來,吃了燕窩粥再去上早學。”

李小暖點了點頭,冬末笑吟吟的捧著燕窩和冰糖送了回去。

李小暖端起杯子,悠悠哉哉的喝著茶,看著冬末的背影,心裡泛起絲絲溫暖來,冬末倒是實心為著她好,送到這院子裡的燕窩必是比別處差了不少去,看冬末的神情,是不想讓她知道這事,這樣的事,知道了也只會徒增煩惱,沒有半分益處!

世人心難平,說的就是這個嗎?李小暖瞇著眼睛感慨起來,像她,在福音寺寄居時,飯都吃不飽,古家和她,不過有那麼一絲可認可不認的瓜葛,就那樣盡心盡力的帶著她和她父母的棺木回來,幫她安葬了父母,把她當自己家孩子一樣對待,讓她唸書,院落、丫頭、婆子,一模一樣的安置著,如今又一天一兩燕窩的送過來。

若她還抱怨下人勢利,嫌棄這燕窩不好,冰糖不甜,豈不成了笑話!

下人勢利,哪有不勢利的人?不過大勢利、小勢利罷了,她這個境況,憑什麼要人家不勢利的?!

冬末一直在老祖宗身邊當差,性子又強,往後要找機會開導開導她才行。

李小暖靠在榻上,喝完了杯子裡的茶,進去睡午覺了。

睡了大半個時辰,李小暖起來洗漱梳理乾淨,坐到西廂書桌前,將薄薄的宣紙覆在楷書帖上,平心靜氣的凝神影起字來。

早上和上午學的三字經,還有古蕭借給她的那些個書,她早就背完了,夫子給古蕭上課的時候,她已經慢騰騰的寫完了夫子留的兩頁小楷,這一下午,就都是自己的辰光了。

李小暖寫了小半個時辰的字,站起來,走到院子裡,在院子裡轉了一會兒,叫了兩個小丫頭,指揮著她們,將院子裡的菊花重新擺放過了,站在遊廊下,愜意的欣賞了一會兒,才進屋繼續練字去了。

針線房有人送了幾幅簾子過來,冬末收了,帶著小丫頭換了舊簾子下來,李小暖晃過去,笑盈盈的伸手撫著剛掛上去的淡灰色細棉布簾子,冬末笑著解釋道:

“姑娘戴著重孝,只好用這樣的簾子。”

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認真的說道:

“我喜歡這樣的細棉布,又軟又密,摸起來很溫暖。”

冬末笑了起來,李小暖放下簾子,笑盈盈的回到西廂,繼續影字去了。

冬末彷彿想起了什麼,跟著李小暖進了西廂,低聲說道:

“姑娘,少爺的生辰,就是下個月初六,也沒幾天了,咱們得好好想想送些什麼禮物才好,別落到後面,讓人笑話了去。”

李小暖手裡的筆頓在了半空,垂著眼簾想了想,轉過頭看著冬末,微笑著說道:

“也沒什麼好想的,魏嬤嬤針線好,回頭讓她用心做幾個素荷包、扇套什麼的,到時候送過去,是那麼個意思也就是了。”

冬末挑起了眉梢,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仰頭看著她,鄭重的說道:

“冬末姐姐,咱們沒人沒銀子,我又小,不管送什麼,只要心意到了,老祖宗、夫人和古蕭都不會挑禮的。”

冬末怔了怔,李小暖目光沉靜的看著她,接著說道:

“冬末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想一想,這府裡,我應該越過誰去?退一萬步說,最算我是夫人親生的,論年紀也是最小,凡事落在最後也是常理不是?”

冬末張了張嘴,李小暖輕輕嘆了口氣,

“姐姐都是為了我好,可姐姐想一想,我和魏嬤嬤當初寄居在福音寺的時候,連飯都吃不飽,老祖宗和夫人憐我孤苦,幫我安葬了父母,又這樣金尊玉貴的收留了我,別說古家視我如已出,就是只管得我暖飽,我都感激不盡,再沒什麼好挑剔抱怨的。”

冬末微微有些動容,李小暖仰頭看著她,拉了她的手接著說道:

“這些日子,姐姐是打心眼裡對我好,小暖都知道,這些都是小暖的福氣,古家上上下下這樣待我,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好福氣,冬末姐姐,別說是現在這樣的日子,就是比這個差上十倍去,我都滿足得沒半分挑剔處!”

冬末眼淚汪了出來,伸手抱了抱李小暖,聲音微微有些沙啞的說道:

“冬末知道姑娘的意思,這兩天,是冬末太牛心左性著要強了些,姑娘說得對,姑娘放心,往後,冬末陪著姑娘清清靜靜的過日子。”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笑了起來,伸手抱住冬末,飛快的在她臉上親了下,這個冬末,果然是個一點就透的!

冬末被李小暖親得怔了怔,片刻才反應過來,摟著李小暖“咯咯”笑了起來。



第二十章同窗

第二天一早,古蕭還是一樣過來叫了李小暖,緊緊牽著她的手,一起去上早學。

下午,李小暖一覺醒來,在院子裡轉了一會兒,就坐到西廂窗下一筆一劃的影字帖去了。

寫了一會兒,李小暖放下筆,有些無聊起來,起身把屋子里里外外轉了個遍,整間屋子裡,只有西廂書桌上放著的那三四本書,李小暖拎起來,翻了翻,又扔了回去。

沒有書看的日子越來越無法忍受,古家有一幢樓的書,可遠水解不得近渴,這會兒,她要是到書樓取書看,說不定要被人當成怪物了,還是謹慎些好,也許古蕭那裡能有什麼書可以看……

李小暖正胡思亂想著,小玉在門口揚聲稟報導:

“少爺來了!”

李小暖眼睛閃亮著笑了起來,剛想著古蕭,他就來了!

李小暖急忙迎了出來,古蕭腳步輕快的進了屋,菊影拎著個包袱跟在後面,笑盈盈的曲膝福了福,古蕭上前拉住李小暖的手,笑著說道:

“暖暖,咱們兩個一起背書寫字吧,一個人怪沒意思的。”

“少爺非要過來和表小姐一處背書寫字!“

菊影站在古蕭后面笑盈盈的說道,冬末已經迎了出來,接過了菊影手裡的包袱放到了西廂桌子上,吩咐蘭初去泡茶。

古蕭拉著李小暖嘰嘰咕咕的說了一會兒話,伏在桌子上,取過李小暖影的字仔細看了看,轉頭看著李小暖誇獎道:

“暖暖,你的字寫得很不錯了,就是,這裡的用筆不對,你應該這樣子……”

古蕭握著李小暖的手示範著,

“……這裡,要這樣頓一頓,起筆要慢一些,字才能有骨,才好看。”

李小暖有些驚訝的跟著古蕭運著筆,她倒沒注意,古蕭的字,竟已經寫得極好看。

“古蕭,你的字寫得真是好看!”

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讚歎道,古蕭眼睛亮著,開心的笑了起來,重重的點著頭說道:

“母親也這麼說! ”

李小暖失笑起來,古蕭微微有些失神的看著李小暖燦爛的笑容,

“暖暖,你笑起來真是好看!”

李小暖怔了怔,瞪大眼睛盯著古蕭看了一會兒,放下筆站了起來,笑著說道:

“夫子留的字,我都寫完了,書也背好了,你呢?”

古蕭的臉苦成了一團,

“夫子留的字倒是寫完了,就是書,還沒背好,暖暖,夫子每次只給你留十行三字經,我要背的書可多得多了!背完了,還要解書,很難的!”

李小暖笑著看著古蕭,拉過古蕭的書翻了翻說道:

“古蕭是男兒啊,又那麼聰明,這些書不多的,要不,我陪著你一起背吧。”

古蕭急忙點頭答應著。

李小暖給古蕭提點著,一句句問著他什麼意思,古蕭興致高了起來,極其好為人師的給李小暖解著書,兩人說說笑笑,不過小半個時辰,古蕭的書就大致背了下來,李小暖推開書,看著古蕭笑盈盈的說道:

“我背書,喜歡先背到像你這會兒這樣,然後等會兒,再背兩遍,過上大半天,再背一遍,就再不會忘了,你也這樣嗎?”

古蕭搖著頭,

“我都是一氣背出來的。”

“那你試試我的法子,好不好?咱們先到外面看看菊花,回來再背。”

“好!”

古蕭伸手就要牽李小暖的手,李小暖把手往後背了背,看著古蕭重重的說道:

“我自己走!”

古蕭抬手撓了撓頭,憨憨的笑著說道:

“暖暖你這麼小……”

“我不小!”

李小暖打斷了古蕭的話,古蕭忙點著頭,跟在李小暖後面出了屋子,兩人並肩站在遊廊下看著院子裡的菊花,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笑盈盈的問道:

“古蕭,你下午做好了夫子留的窗課,空下來的辰光做什麼?”

“嗯……以前在京城的時候,經常跟著老祖宗、母親出門,有時候,恪表哥也帶我出去玩兒,挺忙的!”

古蕭仔細的想著說道,

“那現在呢?昨天你做好了窗課,做什麼了?”

古蕭撓了撓頭,看著李小暖奇怪的說道:

“昨天不是和大姐姐、二姐姐過來看你了嗎?”

李小暖窒住了,滿心鬱悶的看著古蕭,徑直問道:

“古蕭,你除了跟著夫子念那幾本書,還看別的書嗎?你還有沒有別的書?”

“有,我有好多書,去年恪表哥還送了套大荒誌異給我,很好看。”

古蕭彎著眼睛笑著答道,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笑容燦爛的看著古蕭,溫言軟語的央求著他,

“古蕭,把你的書,特別是那套大荒誌異,借給我看看好不好?”

古蕭毫不猶豫的點著頭,點了幾下,才恍過神來,又搖起了頭,

“暖暖,那些書,都很難的,你字都沒認全呢,肯定看不懂的!”

“字我認全了,要是看不懂,我就去問你!有不認識的字,我也去問你!”

李小暖拉著古蕭的手,急忙表著態,古蕭又點起了頭,

“好,我讓菊影姐姐去給你拿書!”

“不用勞動菊影姐姐跑這一趟,我叫個兩個小丫頭過去拿吧!”

李小暖急忙拉住正要揚聲叫人的古蕭,笑盈盈的說道,古蕭點著頭,彎著眼睛笑著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叫兩個小丫頭去拿就行了。”

李小暖叫了當值的兩個小丫頭過來,古蕭囑咐她們去梧桐院找竹枝把那套大荒誌異拿過來。

小丫頭曲膝答應著出去了,李小暖掂著腳尖,輕輕轉了半圈,拉著古蕭說道:

“古蕭,咱們回去再背兩遍,今天早些把夫子的窗課做完了!”

古蕭答應著,跟著李小暖回到西廂背書去了。

李小暖捧著書提點著,古蕭又背了兩遍,過了一會兒,再背了一遍,已經很是嫻熟,古蕭彎著眼睛笑得合不攏嘴,

“暖暖你說得對,這樣法子背書,真是快了很多,往常,我睡覺前還得背兩遍呢,今天背得最快!”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把書塞到古蕭手裡,

“你今天背得專心!背書就是要打足精神,一心一意才能背得又快又好!”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19 PM

第二十一章學針線吧

不大會兒,兩個小丫頭子就取了書回來,李小暖喜笑顏開的接過包袱,取出裡面整整齊齊碼放著的幾本書,放到了桌子上,都是大開張手抄本,淡黃色的金栗紙,極工整漂亮的蠅頭小楷,摸著看著都極舒服。

李小暖滿足的用手輕柔的撫摸著書本,古蕭失神的看著彷彿發著光的李小暖。

古蕭和李小暖擠在書桌前,對著本大荒誌異,一邊翻看著,一邊嘰嘰咕咕的說著話,菊影過來催了幾趟,古蕭就是不肯回去,菊影只好差了個小丫頭回去取了古蕭的衣服,侍候著他在松風院重新洗漱梳理過,換了衣服,和李小暖一起往瑞萱堂去吃晚飯了。

從瑞萱堂回來,李小暖捧著書就窩在了東廂榻上,在燈燭下聚精會神的看起書來,春俏、秋葉備好了熱水,冬末上前硬拉起李小暖,侍候著她沐浴洗漱了出來,李小暖坐到床上,又捧起了大荒誌異。

冬末用棉帕子一邊給她絞著頭髮,一邊歪著頭看著她手裡的書,笑著說道:

“姑娘要是個男兒,就衝這份用功勁兒,也得中個狀元出來! ”

李小暖只顧專心看著書,也沒聽見冬末說了什麼,只應付的點著頭,冬末輕輕搖著頭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李小暖的生活極其規律起來:每天早上和古蕭一起跟著夫子唸書習字,下午習字、看書,這中間,去古云姍和古云歡的院子裡玩了一兩回,也去了趟古蕭的院子,晚上吃了飯,就陪著李老夫人說笑一陣子,回來就埋頭於那幾本書裡。

轉眼就到了九月初六日,古蕭和李小暖下了早學回來,見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著摟著古蕭,命人端了極小的一碗一根麵過來,看著古蕭吃了,笑著說道:

“好了,這就算是賀過這個生辰了,小孩子家,可扛不住大慶賀去!”

古蕭吃了面,從袖管裡取了只極小巧的棉布素荷包出來,遞給了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老祖宗你看看,這是暖暖給我的生辰禮。”

李老夫人接過荷包,翻看了片刻,又仔細看了看針角,轉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這荷包做得極好,看這針角,極是細密工整,可不像是你這個年紀能做出來的!”

李小暖臉上泛起層紅暈來,不好意思的說道:

“老祖宗真是……我還沒開始學針線,這是托魏嬤嬤做的。”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拿起荷包又仔細的看了看,轉身把荷包遞給了周夫人,笑著說道:

“你看看這荷包,看看這針角。”

週夫人接過荷包,里外翻轉著仔細看了看,把荷包遞給古蕭,轉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這荷包里外針角都一樣,若不細看倒還罷了,仔細看了才發覺這中間的不凡。”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

“我倒是差點忘記了,小暖的母親姓連,是秀州連家的姑娘,唉,這些年,連家也敗落得不成個樣子了,這連家當初就是開繡坊起家的,連家姑娘都是從會走路就開始掂針動線,個個都有一手好針線,這魏嬤嬤想是連家的家生子兒,這針線活也是一等一的。”

週夫人微微揚了眉梢,笑著說道:

“母親說的連家,是那個號稱遍地錦繡的連家?”

“可不是!”

李老夫人感慨起來,

“當年連家別說在秀州,就是在兩浙路,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那時候,宮裡頭用的繡品,都是指定著非連家繡坊出來的不要,那是何等興旺!也不過兩三代功夫,就敗落得這樣了,唉!”

李老夫人看著古蕭手裡的荷包感嘆著,古云姍站起來,從古蕭手拿過荷包,笑著說道:

“給我看看!”

古云歡也湊過去,和古云姍一起翻看著那小小的素白荷包。

李小暖微微有些怔神的看著李老夫人,她從來不知道,這具身體的母家竟還這樣顯赫過,魏嬤嬤在福音寺時做的那些繡品,一件不過只賣幾十個大錢,看李老夫人對這荷包的評價,那些繡品可真是賤賣得厲害了!

李老夫人轉過頭,溫和的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你這個年紀,若依著你外祖家的規矩,早就學得一手好針線了!如今既守著魏嬤嬤這樣的好手藝,不學豈不是可惜了的?從明天起,你就開始跟著魏嬤嬤學針線吧。”

李小暖忙笑著答應著,

“是!明年我就自己做了這樣的荷包給古蕭哥哥做生辰禮。”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撫著李小暖的頭髮,邊笑邊說道:

“這丫頭,老祖宗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可這針線,不光聰明,還要功夫,沒個三年五年,可做不出這樣的荷包來!”

李小暖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古云歡若有所思的翻看著手裡的荷包,轉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老祖宗,我也想學。”

週夫人轉過頭,滿眼驚訝的看著一臉認真的古云歡,李老夫人微微怔了怔,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周夫人說道:

“你看,這個荷包做得好,就勾得這丫頭也要學針線了!”

週夫人笑著點著應承著,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古云歡,笑呵呵的說道:

“好,想學針線,那可是好事!雲姍也跟著學學,咱們上里鎮三年一回的乞巧會,在兩浙路可是頭一份!連衛州、潤州的姑娘家也要過來炫耀針線呢,誰家姑娘若是拔了頭籌,那可是極光彩的事!過個三五年,你們三個姑娘,也給咱們古家掙份臉面回來!”

“你們三個可要好好用心學這針線了,若要在上里鎮的乞巧會上拔下頭籌,可是極不容易的事!”

週夫人滿眼笑意的掃過三人,認真的說道,李小暖眨了眨眼睛,轉頭看著滿臉欣喜的古云歡和微笑著點頭答應著的古云姍,暗暗傷心的嘆起氣來,她最討厭做針線了,如今不但要學,還得學好!學到在整個兩浙路都是數得著好!

唉!都是那荷包惹得禍!都是古蕭惹的禍!



第二十二章學針線的好處

第二天一早,魏嬤嬤先去週夫人處請了示下,到古云姍和古云歡處教授針線了。

週夫人就打發婆子給松風院送了大小花繃、花架、繡線等東西過來,冬末收了,交給了魏嬤嬤,魏嬤嬤高興的眉開眼笑,她早就想讓李小暖跟著她學學針線了。

下午,李小暖一覺醒來,剛洗漱梳理好,魏嬤嬤就滿臉笑容的進來,福了福笑著說道:

“要不是前些日子……唉,姑娘早該定下心學學針線了!那些書啊、字的,姑娘家認得幾個字也就是了,總還是針線、廚藝這些,才是姑娘家傍身的東西,往後嫁了人,這些可都是要自己動手操持的!”

李小暖滿臉無奈的看著嘮嘮叨叨的魏嬤嬤,苦惱的皺起了眉頭,她討厭做家務,討厭針線、討厭廚房!

冬末抿嘴笑著,利落的移開窗戶前放著的菊花,好讓榻上更敞亮些。

魏嬤嬤盯著李小暖,先從繃花繃開始,耐心的指點著笨笨拙拙的李小暖先學著縫直線。

李小暖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做了會兒針線,抬頭看著魏嬤嬤問道:

“嬤嬤今天上午去見夫人,夫人說了什麼沒有?”

“夫人說,讓我往後就專心教導三位姑娘學針線,上午就去大小姐或是二小姐院子裡,看著她們做針線,下午等姑娘放學了,再回來看著姑娘做針線。”

魏嬤嬤仔細的說著,李小暖認真聽著,笑著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嬤嬤,老祖宗說,要大小姐和二小姐幾年後去拿那個乞巧會的頭籌呢。”

魏嬤嬤怔了怔,搖著頭笑了起來,轉身看了眼冬末,微微遲疑著,低聲說道:

“這上里鎮的乞巧會,整個兩浙路的姑娘都要送了繡品過來呢,這頭籌,可不容易!當年……”

魏嬤嬤放下手裡的花繃,露出驕傲的笑容來,

“當年連家每次都會挑幾樣繡品送到這上里鎮來,只不過不跟別家姑娘比就是了。”

“嬤嬤這話古怪,送繡品過來,又不跟別家姑娘比,那是為什麼?我倒聽不明白!”

冬末坐到榻沿上,好奇的說道,魏嬤嬤瞥了眼冬末,帶著滿臉的傲然說道:

“連家的姑娘,都是自己一處比針線的!”

冬末怔了怔,正要說話,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她,笑盈盈的耐心解釋道:

“冬末姐姐大約不知道,早先,連家的針線在兩浙路也算得上首屈一指,當年宮裡採買繡品,也是指明了要連家繡坊出來的東西,連家的規矩,姑娘們是從會走路就要開始學針線了,一般人家的姑娘,這針線上只怕是沒法和連家姑娘比!”

冬末揚著眉梢,輕輕拍了拍手,恍然大悟的說道:

“原來嬤嬤說的是那個號稱遍地錦繡的連家啊,原來姑娘的娘親是連家的姑娘!怪不得嬤嬤針線這樣好!那可是,連家的針線,兩浙路可沒有哪家能比得上的。”

魏嬤嬤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來,

“就是這話,連家的姑娘可用不著再用這個頭籌抬身價去!”

李小暖怔了怔,轉頭看著魏嬤嬤奇怪的問道:

“這個頭籌能抬身價?抬什麼身價?”

“這個我知道!”

冬末搶著說道:

“每一次乞巧會上,不知道多少人家看著針線去挑媳婦的,得了這頭籌的,可就是一家有女千家求了,小時候就聽我娘說過多少回,哪年哪家的姑娘拔了頭籌,多少好人家求親嘍,嫁得哪能哪能好嘍!”

李小暖眼睛裡閃過絲亮光,咬著嘴唇拎起手裡的小花棚,仔細看了看素白絲綢料子上纏成一團的絲線,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冬末說道:

“先別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姐 ​​姐看看這個,幾年後哪能去那個乞巧會上奪魁去?!”

冬末笑著湊過來,仔細看了看,

“也算好了,當初我剛掂起針的時候,還不如這個呢!”

魏嬤嬤接過花繃,對著光線仔細看了看線的走向,笑著搖著頭,

“姑娘剛才可沒用心聽嬤嬤的話,這線引得亂七八糟!”

李小暖厚著臉皮嘿嘿笑著,往魏嬤嬤身邊蹭了蹭,小意的說道:

“嬤嬤再說一遍吧,剛才沒聽明白哪能用針走線的。”

冬末“扑哧”一聲笑出了聲,嘆息著說道:

“趕情嬤嬤剛才那樣仔仔細細講了半天,姑娘竟一句沒聽進去!”

李小暖瞪了她一眼,耍著賴說道:

“是沒聽明白,沒聽明白!我手腳笨,人也笨,有什麼法子啦?!”

冬末睜大眼睛看著李小暖,怔了片刻,笑倒在榻上,李小暖白了她一眼,轉身牽著魏嬤嬤的衣袖,聲音軟軟的撒著嬌,

“嬤嬤再教一遍,這次小暖肯定用心,小暖可是半個連家人呢,要好好學針線,給嬤嬤拿個頭籌回來!”

魏嬤嬤放下花繃,一把抱起李小暖,溫柔的撫著她,寵愛的說道:

“教幾遍都行!教多少遍嬤嬤都不嫌煩,姑娘這樣聰明,只要姑娘肯學,哪有學不好的?!”

“姑娘最會跟嬤嬤撒嬌耍賴,就在嬤嬤這裡,最像個孩子!”

冬末笑著打趣道,李小暖窩在魏嬤嬤懷裡,只笑著不說話,原來那個乞巧會的頭籌還有這樣的好處,嫁人是大事,就當是當年考大學了,有魏嬤嬤這樣的好師傅,再拼上幾年功夫,到時候拿個頭籌回來,至少不愁沒人上門提親了……

李小暖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李小暖的日子開始忙碌起來,每天早早起來上早學,吃了午飯,小睡一會兒,起來寫半個時辰的字,然後跟著魏嬤嬤學一個時辰的針線,天就已經晚下來了。

古蕭幾乎天天過來,和李小暖一起做窗課,以極大的熱情指點著李小暖的書法,李小暖極用心、看起來卻彷彿是在不經意間引著他背書、講書,漸漸的,李小暖乾脆和他一起背,對於兩個人比背書,古蕭興致極其高漲,每天想盡辦法要比李小暖快上那一時半分的,以顯示自己的年長和聰明。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20 PM

第二十三章楞冬末

晚飯回來,魏嬤嬤禁止她在燭光下做針線,怕傷了她的眼睛,沐浴洗漱後,李小暖就捧著從古蕭那裡借過來的大荒誌異等書,看得不知身在何地,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冬末一次次催促的實在無奈了,乾脆直接把書從李小暖手裡抽走,按著她躺到被窩裡去。

古蕭做完了窗課,若沒有事,就膩在東廂榻上,一邊看著李小暖做針線,一邊纏著她說閒話,李小暖被他纏得膩煩,乾脆扔本書給他,讓他唸書給她聽,古蕭經常興致勃勃、繪聲繪色的念上一下午的書。

天氣漸漸冷了起來,針線房也陸陸續續送了各房的夾衣、薄棉衣過去。

冬末皺著眉頭,和魏嬤嬤一起翻看著李小暖的夾衣和薄棉衣,有些生起氣來,

“這也太不經心了,你看看,這腰身,寬了足有兩寸出去!也不是沒量過尺寸!”

“寬了好,寬了好,我給姑娘改一改就是了,姑娘以前的衣服,都是我經手做的,如今若不過過手,這心還真是放不下去!”

魏嬤嬤仔細翻看著,笑呵呵的說道,冬末看著魏嬤嬤,眨了幾下眼睛,想起李小暖說過的話,心平氣和起來,和魏嬤嬤繼續翻看著衣服,

“嬤嬤這話說得也是,我看,姑娘的衣服,還有這院子裡的坐墊、被褥、簾子、帷幔什麼的,倒不如領了料子出來,咱們自己做,老祖宗的衣服,就從來不讓針線房的人做,都是瑞萱堂幾個大丫頭自己做出來的,我以前還給老祖宗繡過兩雙鞋面呢!”

魏嬤嬤頓住了手,贊同的點著頭,

“這話倒是正理兒,咱們這院子十來個丫頭,有一半時候都是空閒著的,若是咱們自己做這些東西,這些丫頭也能跟著學學針線,女孩子家,這些可都是能傍身的東西!”

冬末興致高漲起來,輕輕拍了拍手,笑盈盈的說道:

“這事是周嬤嬤管著的,我這就去和周嬤嬤說!”

晚間,瑞萱堂東廂,李老夫人歪在東廂榻上,微微閉著眼睛,正聽著孫嬤嬤回事:

“……冬末那丫頭去找了周嬤嬤,說是往後鬆風院的針線要自己做,公里只管派料子過去就行,週嬤嬤當時就給駁了回去。”

李老夫人睜開眼睛,轉頭看著孫嬤嬤,沉聲問道:

“怎麼駁的? ”

“週嬤嬤說,府裡有府裡的規矩,少爺小姐們的衣服、首飾,該穿什麼、戴什麼,不能穿什麼、戴什麼,可都是有規矩的,就算是簾帷、圍子,也不是誰想做成什麼樣就能做成什麼樣的,若是各院都這樣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這府裡豈不是要亂了套了?!”

李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這話駁得也算有道理。”

孫嬤嬤笑著點著頭,

“週嬤嬤原在周府就做著管事婆子,這些年,跟著夫人管家理事,也都妥當。”

李老夫人讚同的點了點頭,慢慢坐直了身子,仔細思量了片刻,看著孫嬤嬤吩咐道:

“這冬末去找周嬤嬤說這個話,只怕是針線房送過去的衣物不妥當,讓秋實去一趟松風院,把小廚房做的點心裝一匣子送過去給小暖,你悄悄囑咐秋實,讓她探探冬末的話,悄悄打聽打聽這事,她和冬末最是要好。”

孫嬤嬤曲膝答應了,李老夫人輕輕嘆息著感慨道:

“下人們巴高踩低也是常情,小暖若看不開這些,倒要傷了她的福份。”

“老祖宗也真是的,表小姐再怎麼聰明,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就是夫人,也還沒能看開這樣的人情世故呢。”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是我想的左了,說起來也怪,蕭兒比她還大著兩歲,我一想起蕭兒,就覺得他還小,還是個小孩子,一想到小暖,總覺得她是個大人一樣!”

“看表小姐說話行事,乖巧得讓人心疼,倒真不像個六歲的孩子!”

“唉,窮人家孩子早當家!”

李老夫人微微有些傷感的感慨著,孫嬤嬤也跟著嘆息起來,兩人沉默了片刻,李老夫人看著孫嬤嬤,沉思著說道:

“冬末提的事,倒正合了我的心意。”

李老夫人頓了頓,悲傷的嘆息了一聲,聲音低沉下來:

“恆兒去了,蕭兒還小,資質也……往後咱們古家還不知道如何呢,就算往後蕭兒能中了舉,那也是七八年之後的事了,恆兒又是那樣……沒了的,咱們家在這七八年裡頭,萬事都要小心謹慎著才好,那些沒用的排場,能免則免,家裡日常用度也要節省著些才好。”

孫嬤嬤傷感的點著頭,

“老祖宗說得極是,如今咱們閉門守喪,各院裡的丫頭婆子也都清閒無事的很,倒不如讓她們領些針線活去做,也省得太閒了倒要生出事來。”

“你這話說得在理兒,前些日子我就想著裁了這針線房去,咱們針線房這些繡娘,當初都是從咱們繡坊裡挑好的選過來的,如今還讓她們回去繡坊就是了,各院衣物就讓各院的丫頭婆子自己做,這兩三年咱們守著孝,這衣服、簾帷,一色都是素的,都極好做,等出了孝期,這針線活也練出來了,就能應付得來了。”

“老祖宗想得周到,可不就是這樣!”

孫嬤嬤笑著附和著,李老夫人微微放鬆著身子往後靠到靠枕上,笑著說道:

“小暖這丫頭,倒是個會過日子的!這事,回頭我和恆兒媳婦商量了再說吧。”

孫嬤嬤曲膝答應著,微微遲疑了下,陪著笑說道:

“老祖宗,這事,只怕是冬末那丫頭自己做的主張,表小姐說話做事,可是謹慎的很呢,倒是冬末,是個急性子,凡事想的不多,能這樣直衝著找周嬤嬤說話去!”

李老夫人仔細想了想,輕輕頜首笑了起來,

“你說得在理兒,小暖那丫頭,謹慎的有些過了,有些小心翼翼起來,只怕真是冬末那個楞丫頭自作主張了!晚上我留神看看小暖,就能看出來是不是冬末這丫頭自作主張了!”

孫嬤嬤笑著奉承道:

“老祖宗若是留了心,什麼事可都瞞不過您去!”



第二十四章是非難免

冬末心事重重的給李小暖洗著頭髮,握著一把細軟的頭髮一直揉來揉去,李小暖轉過頭看著冬末,笑著問道:

“冬末姐姐,這一縷頭髮你都揉了有半刻鐘了,姐姐臉色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冬末強笑著搖了搖頭,怔了怔,又點了兩下頭,遲疑著說道:

“好好兒的,沒有不舒服,只是……”

冬末咬了咬嘴唇,下了決心般低聲說道:

“姑娘,冬末做了件傻事,這兩天心裡貓抓一樣難受。”

李小暖怔了怔,面色凝重起來,垂了垂眼簾,低聲說道:

“你先跟我仔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姑娘,前天,針線房送姑娘的秋季衣服過來,件件尺寸上都不合適,我和魏嬤嬤商量著,與其這樣件件要改,倒還不如直接要了料子過來,咱們自己給姑娘做衣服和這院子裡的坐墊、簾帷,我就去找周嬤嬤,本想著這必是一說就準的事……”

李小暖挑著眉頭,臉上露出苦笑來,冬末看著李小暖的神情,肩膀聳拉了下去,聲音也低落下來,

“我是太楞了些,果然,姑娘一聽就知道不妥當。”

“那週嬤嬤怎麼說的?”

“週嬤嬤客氣倒是很客氣,只是說府裡有規矩,就是少爺和小姐們的穿戴,也是有規矩定例的,若是誰想哪能做就哪能做,這府裡豈不是就亂了套了!”

李小暖緩緩點著頭,看著冬末安慰道:

“週嬤嬤訓斥的很對,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算什麼大事,她是總管事嬤嬤,說你幾句也是應該的。”

“唉!”

冬末頭垂得更低了,扭著手指,停了一會兒,才低低的說道:

“這些也就算了,昨天秋實送那匣子點心過來的時候,拉著我說了大半天的話,非要看看針線房給姑娘送來的衣服不可,我就留了心,盤問了秋實,秋實說……”

“秋實?就是那個和你一個院子里長大的,又和你一起選到老祖宗身邊當差的丫頭?她說了什麼?”

李小暖擰起了眉頭,冬末點了點頭,

“就是她,她說……是孫嬤嬤讓她過來看看針線房給姑娘送來的衣服合不合適,再探探我的話,看是不是下人們輕慢委屈了姑娘,我就把姑娘前些日子說的那些話,說給她聽了。”

李小暖擰著眉頭,仔細的聽了,沉默了片刻,轉頭看著冬末,低聲交待道:

“這事,說不上好,也算不得壞,倒也不算什麼大事,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再說,事情做也做過了,就算錯,也錯過了,能彌補就彌補,不能彌補,那就隨它去!難過後悔除了傷了自己的神,別的什麼用也沒有!”

冬末鬆了口氣,忙點著頭應承著,李小暖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才盯著冬末,低低的說道:

“這個秋實,從你以前說的那些個事,還有昨天這事,就能看得出來,這是個管不住自己嘴的人,是個不能託付的,你和她說過的話,她必定藏不住,一五一十的都要說給孫嬤嬤去,也許還會說給旁的什麼人也說不定,往後……”

冬末怔了怔,急忙辯解道:

“姑娘,秋實人很好,也是個實心的!”

“我不是說她不好,她可藏得住話?”

李小暖無奈的聳拉著眉梢,低聲問道,冬末怔怔的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

“秋實是個實心人,有什麼說什麼,什麼話也藏不住。”

“那就是了,有時候不是她要害你,只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藏不住話,知道點什麼,就一定要說出來,可有些事,一說出來就要生事,也許還會要人命,她是個好人,可是不能託付,你明白些沒有?”

冬末怔怔的想了片刻,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

“這個,以前我也說過她好多回,可她就是改不了!”

“江山易移,本性難改,知道她這脾氣,往後,不該說的話,就別說給她聽,她知道的越少就越不會惹出麻煩來!這才是真正為了她好!”

李小暖看著冬末,慢慢的說道,冬末重重的點頭答應著,滿眼迷惑的看著李小暖,低低的說道:

“姑娘真是六歲麼?”

李小暖橫了她一眼,突然抬起雙手,做了個抓人的怪樣子,

“我是千年狐妖,專門來吃你的!”

冬末嚇了一跳,撫著胸口笑著叫道:

“姑娘可別這麼說!我真就是這麼想的呢!”

李小暖放下雙手,笑盈盈的看著她說道:

“你沒聽孫嬤嬤說李家豐耕房的那個什麼勤哥兒的?孫嬤嬤可說了,連過世的老爺也不及他一半呢!和他比,我可算不得出奇!”

“呸呸呸!”

冬末一邊呸著,一邊敲著木沐桶,

“姑娘提那樣短命的人做什麼?姑娘笨得很呢!不和他比!”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笑盈盈的說道: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家姑娘雖說自小父母雙亡,孤苦了那麼一點點,可往後必定是一帆風順、富貴清閒、事事如意、五福俱全!”

冬末笑了起來,手腳利落的給李小暖洗好了頭髮,扶著她出來,拿大棉帕子給她擦乾身子,穿好衣服出來,李小暖坐到床上,冬末給她絞著頭髮。

李小暖轉過頭,看著冬末,低聲交待道:

“冬末姐姐,往後,你要做什麼事,一定要先和我說了,咱們商量好了再去做。”

冬末絞頭髮的手頓了頓,重重的點著頭應承道:

“我知道了。”

頭髮很快絞乾了,李小暖捧著書,怔怔的出了神,秋實是奉了老祖宗差遣送點心過來的,帶的是孫嬤嬤的囑咐,這事上,老祖宗和孫嬤嬤必是一體。

冬末找周嬤嬤的事,是誰告訴老祖宗的?這中間,到底轉了幾趟手?又會生出多少是非來?老祖宗聽到的是什麼樣的說辭,又是怎麼想的?會不會覺得她太不安份了些?這事,還會不會餘波未完,再生出別的波瀾來?

李小暖有些頭痛起來,這清靜日子,連一個月也沒過去,就生出這樣的是非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躲是躲不過去了,對於她來說,現在最好的法子,只能是靜觀其變,以靜制動是不二法門。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22 PM

第二十五章裁撤針線房

下午,李小暖和古蕭並排坐在廊簷下的坐凳上,李小暖仔細的繡著根樹枝,古蕭拿著本詩書,搖頭晃腦的念誦著,李小暖一邊聽著,一邊不時的打斷著古蕭的吟誦,問著他這一句或是那一字的意思,古蕭撓著頭,翻看著後面的註解,努力著要明明白白的解釋給李小暖聽。

一個小丫頭從垂花門屏門前高聲稟報導:

“大小姐來了!”

李小暖忙放下花繃,和古蕭一起站起來迎了出去,剛迎出幾步,古云姍帶著珍珠已經沿著抄手游廊走了進來。

李小暖笑盈盈的曲膝福了福,讓著古云姍進了屋。

古云姍靠著靠枕,歪到榻上,看著冬末托盤上的蓋碗,笑著問道:

“泡的什麼茶?”

“是碧螺春。”

冬末笑著回道,古云姍伸手接過,轉頭看著古蕭說道:

“他弄的那個什麼花茶,我可是一口也不吃的,難聞死了!”

古蕭瞪著她,恨恨的說道:

“又不是給你吃的!你想要,我還不給呢!”

李小暖笑著拉了拉古蕭的衣袖說道:

“你那個茶,花香味是太濃烈了些,倒把茶香味蓋得幾乎沒了,茉莉那東西,香味太濃烈,窨茶倒不好,明年夏天,咱們兩個一起用荷花來窨,我知道個法子,窨出來必定是好的!”

古蕭連連點著頭,

“暖暖你說的對,茉莉那個香味,是太濃烈了,明年咱們一起用荷花窨。”

古云姍喝著茶,笑盈盈的看著古蕭和李小暖說道:

“你們兩個先別忙著商量什麼窨茶的閒事,我今天來找你們,可是有正事要和你們兩個商量著的。”

“大姐姐只管說就是。”

李小暖忙笑著說道,古蕭瞥了眼古云姍,抬了抬下頜,輕輕“哼”了一聲說道:

“我說呢,你這個管家婆怎麼會有空來看我們了,原來是有事找我們哪!沒事你才不會來呢!”

古云姍放下杯子,探著身子過來就要打古蕭,

“敢說我是管家婆!”

古蕭忙往後躲閃著叫道:

“就是管家婆!”

李小暖笑不可支的上前拉住古云姍的胳膊,

“大姐姐別理他,咱們說正事。”

“哼!以後讓你娶個又厲害又不講理的管家婆回來,天天管著你!”

古云姍夠不到古蕭,回身揀了個小靠枕,衝著古蕭扔了過去,古蕭接住靠枕,一時怔在了那裡。

李小暖坐到古云姍旁邊,拉著她,笑著問道:

“大姐姐找我和古蕭要商量什麼事?”

古云姍抬手理了理鬢角,看著李小暖,想了想才開口說道:

“是這樣,你也知道,老祖宗和母親讓我和雲歡學著管家理事,前兒老祖宗和我說,咱們家如今守著喪,凡事都該節儉些才好,讓我和雲歡想些節省的法子出來,我和雲歡想來想去,提了好幾個法子,都被老祖宗和母親駁了回來。”

古云姍長長的“唉”了一聲,抬手揉著眉間,苦惱的說道:

“小暖,你不知道這管家有多難有多煩哪,老祖宗讓想些節儉的法子,又不能苛待了家裡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你說,哪能節儉去?”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看著古云姍,只等著她往下說,古云姍又“唉”了一聲,接著說道:

“後來吧,我和雲歡不是在學針線嗎?就想到了這針線上的事,就想著,要不就裁了針線房去,各房的衣服、靠墊、簾帷,讓各房的丫頭們領回去做,反正現在咱們家既不出門,也不能待客的,丫頭們也空閒得很,跟老祖宗和母親一說,這回倒是立時就說好。”

古云姍開心的笑了起來,

“老祖宗還誇我和雲歡肯用心,學得快呢!”

李小暖掃了眼大睜著眼睛的冬末,看著古云姍,笑盈盈的說道:

“這倒真是個好主意,若是這樣,各院的丫頭一來也能有機會學學針線,二來,也不至於太過空閒,倒生出事來。”

古云姍睜大眼睛看著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手,笑著說道:

“怪不得母親說你聰明,老祖宗也是這麼說的!我和雲歡挨個院子仔細過了過,老祖宗那裡不去說她,老祖宗的衣服,本來就是碧蓮姐姐她們自己做的,母親那裡,會針線的丫頭多,貼身的衣裳一向也是丫頭們做的,也無礙,我和雲歡的院子裡理了理,雖說針線好的丫頭不多,可也夠了。”

古云姍興奮的長篇大論的說著,蘭初重新又泡了茶送上來,古云姍端起喝了幾口,放下杯子,接著說道:

“咱們如今都守著孝,衣服、墊子、簾帷,一色都是素的,都極容易做,古蕭院子裡,菊影和竹枝幾個,針線上都極好,再說,他的衣服,一多半都是瑞萱堂那邊做出來的,也無礙。”

“我這裡,也無礙!”

李小暖學著古云姍的語氣,乾脆的說道,古云姍怔了怔,笑著說道:

“我和雲歡就是擔心著你這個院子,魏嬤嬤雖說針線上極好,可一來她年紀大了,二來,她要教導咱們三個學針線,如今府裡找她請教針線的人又多,只怕嬤嬤也沒空再多做什麼活計,這院子裡的丫頭,除了冬末會些針線,其餘的都是原來老宅子裡看院子的丫頭,哪有能掂得動針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轉頭看著冬末,冬末曲了曲膝,笑盈盈的稟報導:

“大小姐只管放心,松風院會做針線的人可不少,小玉的針線就很好,春俏的針線也不錯,蘭初跟著學了這些日子,也已經很像樣子了,做個素墊子什麼的,很過得去了,再過幾個月,也就都帶出來了,大小姐放心就是。”

古云姍長長的舒了口氣,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那就好!若是這樣,明天我就和雲歡合計著裁撤針線房的事了,從下個月起,各院的衣服、簾帷等等一應物事,公中只派料子、針線,要穿要用的,可都要自己做出來才行了!”

“大姐姐,要照這樣,松風院的丫頭再要自己做針線,只怕這院子裡的人手就不夠使喚了。”

古蕭坐在旁邊聽了半晌,突然說道。



第二十六章看雨

李小暖嚇了一跳,忙擺著手說道:

“古蕭不要亂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松風院的人手不夠用了?就這些人,我還嫌多呢,哪裡用的了的?再多一個,我都得頭痛死!”

古蕭怔了怔,疑惑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古蕭忙用手捂了嘴,不敢再往下說了,古云姍飛揚著眉梢笑了起來,

“真是一物降一物,古蕭就得小暖管著才好!”

古蕭眼睛彎成了月牙,急忙滿臉笑容的點著頭,

“大姐姐說得對,暖暖說得對!”

李小暖心頭緊了緊,隱隱閃過絲不安來。

半夜起,漸漸下起了雨,打在外面的花草樹木上,浠浠瀝瀝得讓人越發不願意起床,魏嬤嬤把李小暖從被窩裡拖起來,和冬末一起給她穿著衣服,蘭初、小玉和秀紋忙碌著送熱水、捧沐盆、侍候洗漱,送燕窩粥、送點心……

古蕭掀簾進了屋,這一陣子,他天天都是一天幾趟的過來,呆在松風院的時候比在自己院子的時候還多,小丫頭們對他的到來早就習以為常,連聲通傳都省下了。

李小暖打著呵欠,一邊急急忙忙吃著燕窩粥,一邊含糊的說道:

“這麼大雨,你還過來做什麼?”

“就是雨下得大,我才要過來和你一起走,暖暖你年紀小,我要是不陪著你,萬一你路上滑倒了,或是淋著雨了,那可怎麼辦哪!”

古蕭往李小暖身邊蹭了蹭,極認真的說道,李小暖一口粥哽在喉嚨裡,差點嗆著了,也懶得再和他多說,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快快的吃了燕窩粥,又吃了小半塊點心,就急急的拎起書包袱,準備和古蕭一起出門。

冬末取了高腳木屐過來,古蕭忙站起來接了過去,翻過來看了看,用手摸了摸木屐底上的深齒,才把木屐遞給了冬末。

冬末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接過木屐,蹲下身子把木屐給李小暖套在了鞋子外頭,將後面的棉帶子在李小暖腳踝上纏了幾個來回,係好了,李小暖試著走了幾步,笑盈盈的看著古蕭說道:

“咱們趕緊走吧。”

古蕭彎下腰仔細看了看穿在李小暖腳上的木屐,直起身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和李小暖一起,拎起書包袱,沿著遊廊往外走去。

出了院門,魏嬤嬤和吳嬤嬤撐著傘,一人拉著一個,沿著花園小徑小心的往書房走去。

雨不緊不慢的下了大半天,到下午時候,倒下得大了起來。

魏嬤嬤探頭往窗外看了看,笑著說道:

“這屋子裡太暗了些,姑娘不要做針線了,仔細傷了眼睛。”

古蕭忙探過身子,伸手拿過李小暖手裡的花繃,

“暖暖不要做了,小心傷了眼睛!”

李小暖把針插到針囊上,和花繃一起交給了冬末,往窗戶邊挪了挪,推開窗櫺,外面,雨水順著簷廊邊緣如珠簾般密密落著,院子裡的金桂、湘妃竹和芭蕉被雨水打得劈啪作響,在雨水的洗刷下,顯得青翠異常。

李小暖興奮起來,她最愛舒舒服服的坐在溫暖乾爽的屋子裡看雨,就像現在這樣!這個世間是如此潔淨,這雨水必定也像那些文人雅士們描述的那樣,接了再澄清,就是極好的泡茶水,僅次於梅花上的雪水!

李小暖轉過頭,笑意盈盈的看著古蕭說道:

“古蕭,咱們出去到簷廊下看雨去,我叫人拿乾淨的東西接些雨水,書上不是說,這雨水泡茶,口感最是輕浮不過,咱們也試試。”

古蕭忙跟著下了榻,邊跟著李小暖往外走,邊滿臉疑惑的問道:

“雨水能泡茶?暖暖你在哪一本書裡看到的?”

李小暖怔了怔,也不理他,只叫蘭初取了只乾淨的小水桶來,撐著傘放到了院子中間去接雨水。

古蕭緊挨著李小暖,探頭往院子裡看著,疑惑的追問道:

“暖暖,你在哪本書裡看到的?我怎麼沒看到呢?”

李小暖轉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古蕭,慢騰騰的說道:

“是我記錯了,不是在書裡面看到的,好像是我娘跟我說的。”

古蕭怔了怔,忙上前拉住李小暖的手,陪著笑說道:

“等會兒接了雨水,咱們就試試!暖暖說好,肯定就好!”

兩人站在廊簷下,說說笑笑著看著外面的雨簾。

天色漸漸暈暗下來,一個婆子撐著傘,進了垂花門,轉過屏門,門口的小丫頭殷勤接過她手裡的傘,小玉急忙迎了過去,婆子看著並排站在廊簷下的古蕭和李小暖,笑著和小玉說道:

“碧蓮姑娘讓我先到松風院來,說少爺十有八九在這裡,我就不必再往梧桐院跑一趟了,果然是!”

小玉接著婆子沿著抄手游廊往正屋走去,婆子曲膝行了福禮,笑著稟 ​​報導:

“少爺、表小姐,老祖宗吩咐了,今兒雨大,就不必過去吃飯了。”

古蕭和李小暖笑著應了,李小暖道了辛苦,轉頭吩咐著冬末,

“嬤嬤辛苦了,冬末,拿兩百錢給嬤嬤買杯水酒,去去寒氣。”

冬末曲膝應了,急忙掀簾進去取錢,婆子喜笑顏開,急忙跪倒在地,磕頭謝了,接過冬末遞過的一串錢,又曲了曲膝,才恭敬的告退回去了。

古蕭揚聲叫著小丫頭,

“去梧桐院跟菊影姐姐說一聲,我就在松風院和暖暖一處吃了飯再回去。”

李小暖忙止住小丫頭,轉頭看著古蕭笑著說道:

“趁著這會兒天還沒黑下來,你趕緊回去才好,老祖宗不讓咱們過去吃飯,不就是擔心這會兒下著雨,若是天黑了回去,一來看不清路,二來路上又濘又滑,萬一摔著了,豈不是大事?!你若是留在這裡吃飯,那咱們還不如去瑞萱堂吃飯的好!”

古蕭想了想,勉強點了點頭,

“那好吧,我明兒一早再過來。”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吩咐蘭初取了古蕭的木屐過來,侍候他穿好了,轉頭叫了冬末過來吩咐道:

“冬末姐姐,這會兒下著雨,煩勞你和秀紋送古蕭回去,路上慢一些,千萬小心著。”

冬末曲膝答應了,取了傘,秀紋拎著古蕭的書包袱,一起送古蕭回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2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6-30 09:19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菊晚亭

節氣很快過了霜降,李小暖已經早早穿上了薄棉衣,她一向不耐寒,如今還是這樣。

白天漸漸短了起來,魏嬤嬤怕李小暖傷了眼睛,只准李小暖下午做一個時辰的針線。

這天,李小暖陪著古蕭背完了書,出了西廂,坐到東廂榻上,李小暖挪到窗前,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盛開的菊花,嘆了口氣說道:

“這菊花之後,就只好等著看梅花了,然後是迎春、桃花,然後就又是百花爛漫了,一年過得真是快!

古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暖,暖暖經常會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一年過得真是快?這是什麼意思?古蕭搖了搖頭,二姐姐也經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女人家大概都是這樣,古蕭不再多想,往李小暖身邊蹭了蹭,和她頭挨著頭往外看著,笑著說道:

“菊影姐姐昨天說,菊晚亭那邊的菊花今年開得出奇的好,這兩天是菊花開得最好的時候,咱們現在過去看看?要不過幾天殘了,就看不到了!”

李小暖心動起來,轉過頭,徵詢般看著正仔細纏著絲線的魏嬤嬤,魏嬤嬤笑了起來,

“姑娘想去就去吧,學針線也不在這一會兒,快去吧!”

李小暖綻放出滿臉笑容,利落的下了榻,冬末急忙拉住她和古蕭,嗔怪道:

“姑娘和少爺都且慢一慢,把斗篷穿好了再走!”

蘭初和春俏急忙取了兩人的斗篷過來,侍候著兩人穿好了,冬末想了想,吩咐春俏道:

“我和蘭初侍候著姑娘和少爺過去菊晚亭,你去一趟梧桐院,和菊影姐姐說一聲,就說少爺去菊晚亭那邊賞菊去了,問她是不是要遣人過去 ​​侍候著。”

“慢著,你只告訴菊影姐姐,我和古蕭過去菊晚亭那邊也就是了,菊影姐姐自然會安排妥當。”

春俏曲膝答應著,冬末怔了怔,立即恍悟過來,看著李小暖,有些赧然起來,蘭初看著冬末,目光微閃,李小暖笑盈盈的看了冬末一眼,轉身和古蕭一起出了門,往後面園子裡走去。

園子裡一片濃濃的秋意,路兩邊,銀杏葉優然飄蕩著落下來,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李小暖彎腰揀了幾片極規整漂亮的銀杏葉,掂著長長的葉柄遞給古蕭,

“你看看,這葉子多好看!”

古蕭接過葉片,笑著解釋道:

“咱們這園子裡,種的都是銀杏樹,我聽母親說,除了兩三顆是雄樹,其它的都是雌樹,每年能收好幾千斤白果呢,外頭還有把咱們家這園子,叫成銀杏園的呢!”

李小暖仰頭看著路兩邊高大蒼勁的銀杏樹,感嘆的問道:

“聽說銀杏樹長得很慢,這麼大的樹,有多少年了?”

古蕭和李小暖一起仰頭看著銀杏樹,搖著頭說道:

“我也不知道。”

“這個我倒是知道。”

蘭初笑著說道,

“我爹在花房當差,我聽他說過,這園子裡的,都是兩百年左右的銀杏樹!”

李小暖驚訝起來,轉頭看著古蕭問道:

“古蕭,你們古家在這園子裡住了兩百多年了?”

“不是,我聽大姐姐說過,這個園子原先不是咱們家的,是祖父從別家手裡買下來,又重新修建過的,不過,老祖宗說,父親就是在這園子里長大的。”

古蕭認真的解釋道,李小暖仰頭看著銀杏樹,感慨的點了點頭,對於這古老的銀杏來說,這園子主人家的榮辱興衰,不過是一眨眼的事。

兩人慢悠悠的邊走邊說邊看,沿著花園東邊的湖邊一路走過去,不大會兒,就到了湖東邊的菊晚亭,菊晚亭一面臨水,三面被盛開的菊花包圍著。

亭子周圍的菊花盛開著,燦爛無比,亮麗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李小暖驚訝的瞇著眼睛欣賞著周圍,驚喜的叫了起來,

“古蕭,我從來沒見過開得這麼好的菊花!”

蘭初臉上露出絲驕傲的笑容來,古蕭拉著李小暖,往前走了幾步,仔細看著各色深淺不一,花形各異的菊花,笑著說道:

“暖暖,這裡的菊花不算好,你沒見過恪表哥家後園裡的菊花,那才叫好看呢!”

古蕭拉著李小暖的手,沿著花間小徑,往裡走去,邊指著菊花笑著解釋道:

“你看,這些菊花,都是凡品,不稀奇的,只有那幾株,還算過得去,你看這個……”

古蕭拉著李小暖,指著一簇瑩白的菊花說道:

“這個叫玉毬,是咱們這園子裡最好的一品菊花了,雖說也很好看,可要是你看到過龍腦、新羅,還有都勝、禦愛四品,就不覺得它好了。”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古蕭,認真的說道:

“古蕭,我覺得這個玉毬最好看,你說的龍腦、新羅、都勝、禦愛的,我就算見了,也不一定覺得好!”

古蕭怔了怔,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暖暖你說得對,我也覺得玉毬最好看!我還喜歡那個金萬鈴!那種深黃色,畫出來好看極了!”

“古蕭,你會畫畫?”

李小暖驚奇的問道,古蕭微微有些失落的搖了搖頭,

“我不會,小時候,很小的時候,我也記不得自己幾歲的時候了,看著父親畫過一次金萬鈴,可好看了!”

李小暖歪著頭,憐憫的看著有些傷感的古蕭,笑盈盈的拉了拉他的手,指著亭子下,沿著湖邊盛開得極其燦爛的小小的金黃的菊花,岔開了話題,

“古蕭,我倒是覺得那 ​​一片,開得又燦爛,又自在的小菊花最好看!那個叫什麼?”

古蕭拉著李小暖湊近了些,仔細看了半天,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這個我也不認識。”

蘭初在後面“扑哧”一聲笑出了聲,邊笑邊說道:

“少爺肯定不認識這種菊花,這個叫遍地黃,你叫它小金菊也行,跟野菊花差不多,外面到處都是,最不值錢的了。”

李小暖笑得前仰後合,古蕭睜大眼睛,怔了一會兒,也跟著李小暖捧腹大笑了起來,兩人慢慢看著菊花,笑著品評著,轉進了菊晚亭。

花間小徑上遠遠過來兩個丫頭和幾個婆子,冬末站到亭子口,仔細看了看,笑著說道:

“少爺,姑娘,是菊影姐姐過來了。”

不大會兒,菊影和杏紅各抱著個大坐墊,後面跟著兩個提著小食盒的婆子,一起進了亭子。



第二十八章饞蟲

四人曲膝行了福禮,菊影和杏紅將手裡的坐墊放好,指揮著婆子將黃楊木食盒裡的幾碟點心,裝著茶壺的暖窠取出來,放到亭子中間的石桌上,笑著說道:

“廚房剛送了幾碟點心過來,有碟蟹殼黃,是少爺最愛吃的,這碟紅豆酥,是表小姐最喜歡吃的!”

李小暖探過頭看了看,轉頭看著菊影,笑盈盈的說道:

“還是姐姐想得周到,看到這紅豆酥,我還真是有點點餓了!”

古蕭也湊了過來,冬末和杏紅忙取過盒子下面放著的濕棉帕子,侍候著古蕭和李小暖淨了手,兩人各掂了塊點心,伏在亭子欄杆上邊吃邊看著盛開的菊花。

李小暖慢慢吃了紅豆酥,轉頭看著古蕭手裡的蟹殼黃,神思飛揚開來。

九雌十雄,這會兒,正是吃螃蟹的好時候,肥大的螃蟹拿在手裡,沉沉的都有些壓手,掀開通紅的背殼,膏黃就滿滿的溢出來,剔出膏黃,再倒些上薑汁醋,滿嘴鮮香到無以描述……

還有醉蟹,背殼青亮透明,殼裡的膏黃和肉,極鮮極軟,用力一吸,滿嘴鮮香,還有股濃郁的糟香味,李小暖想得口水幾乎要流出來,輕輕推了推古蕭,低聲問道:

“你以前吃過 ​​螃蟹沒有?”

古蕭怔了怔,點了點頭,咽了嘴裡的點心,皺了眉頭說道:

“我不喜歡吃那個東西,腥得很不說,吃了半天,什麼也吃不到!”

李小暖愕然挑著眉梢,伏在欄杆上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子,轉身倒了兩杯茶,端過來遞了一杯給古蕭,看著他笑盈盈的說道:

“我最喜歡吃螃蟹了,吃蟹賞菊,可是雅事!”

古蕭興奮起來,湊過來笑著說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也都愛吃螃蟹,要不咱們叫上大姐姐和二姐姐,明天在這菊晚亭品蟹賞菊?”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轉頭看著古蕭,微微猶豫了下,嘴裡又湧出滿滿的津液來,忙點了點頭,笑盈盈的低聲說道:

“那咱們現在就去找大姐姐去?”

“好!”

古蕭重重的點著頭,拉著李小暖就要往外奔,李小暖拉住他,回過頭,笑著交待道:

“菊影姐姐、冬末姐姐,我們去翠薇廳找大姐姐和二姐姐去。”

菊影忙示意冬末和紅杏跟了上去,自己帶人留下來收拾著東西。

古蕭拉著李小暖,快步穿過花園,往前院翠薇廳奔去。

翠薇廳前是一片寬敞的空地,用條磚砌成密密的間方格,平整而潔淨,廳呈品字形,中間一間門窗俱全,兩邊卻只有後面一面山牆。

古蕭和李小暖進來的時候,翠薇廳西邊正侍立著五六個等著回事的婆子,李小暖轉頭打量著四周,古蕭拉著她直奔翠薇廳正中一間。

古云姍坐在正面榻上左邊,歪著頭看著珍珠手裡捧著的帳本子,正擰著眉頭聽一個婆子回事,古云歡神情懨懨的坐在榻右邊,見古蕭和李小暖進來,急忙下了榻,滿面笑容的迎了過來,

“你們兩個怎麼想起到這裡來了?快過來坐!”

古云歡聲音歡快而熱情的招呼著古蕭和李小暖,拉著兩人坐到榻上,轉頭吩咐著旁邊侍立著的小丫頭,

“給少爺泡杯茉莉花茶,表小姐喝碧螺春。”

“我也喝碧螺春!”

古蕭急忙跟著吩咐道,古雲歡笑著打趣道:

“那可是你自己窨的茶,怎麼不喝了?”

古蕭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小丫頭泡了茶端上來,古云姍打發了正在回事的婆子,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兩人問道:

“你們兩個,是來玩的?還是有事找我和雲歡的?”

“當然是有事才過來的!”

古蕭轉頭看著古云姍,笑著正要接著往下說,古云姍抬手止住了他,

“若不急,就先等一等再說吧。”

古蕭還要說話,李小暖輕輕拉了拉他,低聲說道:

“咱們的事,可是一點也不急的,外頭還有好幾個婆子等著回事呢,她們的事耽誤不得。”

古蕭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古云姍轉眼看著古云歡,笑著說道:

“雲歡不要藉機偷懶,讓他們兩個先坐著喝會茶,你過來,外頭還有幾件事沒安置下去呢!”

古云歡嘟嘟嘴,有些不情不願的重又坐到古云姍身邊,小丫頭出去叫了婆子進來。

古蕭無聊的喝起了茶,李小暖放下杯子,凝神仔細的聽著婆子回事,頭一個進來的婆子是在帳設司里當差的,仔細的說著各處應季要換的屏風、字畫,古云姍就著珍珠的手,仔細翻看了舊例,見並無出入,就照準了。

後面的婆子進來,仔細稟報著各院各房的擺花,暖房今年要外買的花卉,古云姍查了舊例,也照準了,李小暖一邊聽著婆子回事,一邊笑盈盈的看著心不在焉的坐在旁邊的古云歡。

古云姍對管家理事極其熱情而認真,古云歡卻正好相反,竟是聽也不願意聽一句!

又一個婆子進來,磕頭請了安,站起來恭敬的稟報著:

“回大小姐、二小姐,外院書房、正廳、花廳等共計一十六處簾帷、屏風需按季更換……”

“慢著!”

古云姍挑著眉頭打斷了婆子的話,

“怎麼帳設司要換屏風,你也要換屏風的?”

“回大小姐,奴婢是在排辦局當差的,帳設司要換的是兩尺以上的大屏風,奴婢們要換的是兩尺以下的小屏風。”

古云姍擰著眉頭看著珍珠手裡的帳冊子,沉吟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婆子吩咐道:

“你先回去,這裡頭重重疊疊之處太多,等我稟了母親和老祖宗再說。”

婆子滿臉恭敬的曲膝答應著,告退出去了。

後面進來的兩個婆子也因差使重疊,被古云姍駁了回去,李小暖端起杯子,垂著眼簾慢騰騰的喝起了茶,古府這四司六局的差使,重疊之處本來就多,原先府里人來人往,事情多的時候倒不覺得,如今古家閉門守喪,原先的排場一時半會的也用不著,再加上京城和老宅的人手重疊相加,這僕婦下人自然就要多出不少來……

看古云姍這意思,只怕是想精減職司,裁減人手了,只不知這是古云姍自己的意思,還是老祖宗和夫人的意思,如果是老祖宗和夫人的意思,那這裁減不知要裁到哪能程度……

李小暖正慢慢思量著,古云姍打發走了婆子,下了榻,微微伸展了下腰背,轉身看著古蕭和李小暖,笑著說道:

“你們兩個有什麼事找我和雲歡,說吧!”

“大姐姐!”

古蕭跳下了榻,跳到古云姍身邊,笑著說道:

“剛我和暖暖去菊晚亭,那邊菊花開得極盛,我和暖暖就想著過來請了大姐姐和二姐姐,明天一起過去賞菊吃蟹!”

古云歡歪在榻上,眼睛亮著笑了起來,

“這倒是個好主意!昨兒還聽碧蓮說,今年的菊花開得格外好,我正想著過去看看呢!就是不得空兒,持螯賞菊,再有幾杯黃酒,多少雅趣!”

古云姍斜睇了古蕭,笑著說道:

“你和小暖請?今年的螃蟹可是貴得很呢!”

古蕭上前拉住古云姍,扭股糖般纏了上去,

“大姐姐當著家,吃幾隻蟹罷了,大姐姐和廚房吩咐一聲就行了,哪還要銀子?我和暖暖都是沒有銀子的!”

古云姍笑著推著古蕭,

“別揉了,袖子都要被你扯壞了,除了老祖宗,大家每天的飯菜可都是各有份例的,哪能是吩咐一聲就行了的?”

“要不,咱們湊份子吧!”

李小暖坐在榻沿上,笑盈盈的說道,古云歡飛揚著眉梢,直起身子,拍著贊成道:

“這法子好 ​​!咱們一人拿出一兩銀子來,大姐姐吩咐下去,讓廚房明兒一早買一簍子肥蟹,再買一壇子好黃酒回來!”

古蕭也重重的點頭贊成著,古云姍無奈的笑著說道:

“那好吧,不過這事得古蕭去討老祖宗的示下,若老祖宗答應了自然好,若不答應,那可就是沒法子的事了,畢竟咱們家還守著孝,歡宴飲酒,說嚴了,可都是違了禮法的事!”

古蕭拍了拍胸口,滿滿的打著包票,

“大姐姐放心,我這會兒就去討老祖宗的示下,老祖宗必是答應的!”

古蕭匆匆團團作個揖告了個別,看著李小暖說道:

“暖暖回去等我的信兒,必是準的!”

說著抬腳就往外奔去,杏紅急忙拎著裙子,跟在後面跑了出去。

三人怔怔的互相看了看,古云姍笑了起來,

“若是古蕭求了准信,倒也用不著一人一兩銀子那麼多,一人五百錢也就夠了,咱們先回去院子等古蕭的准信兒吧。”

古云歡和李小暖笑著起身,帶著丫頭婆子,和古云姍一起往後院進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24 PM

第二十九章品蟹

瑞萱堂,李老夫人滿臉笑容的看著古蕭興奮的跳躍著奔了出去,轉頭看著擰著眉頭的周夫人說道:

“就讓他們姐弟幾個好好樂一樂去,往後長大了,嫁了人,成了家,再想起這些個事,心裡不知道多溫暖快活。”

李老夫人眼裡湧出溫暖的笑意來,滿是懷念的慢慢說道:

“我小時候,有一年夏天,熱得睡不著,就和兩個表姐姐一起,偷了一壇子女兒紅,溜到湖中間的水閣裡乘涼去,三個小丫頭一替一杯,居然喝完了一壇子老酒,酒上了頭,又唱又鬧,後來就都醉倒在水閣裡了,隔天早上,嬤嬤們尋過來,也不敢聲張,偷偷把我們姐妹幾個抬了回去。”

李老夫人笑著笑著,湧出眼淚來,

“唉,一恍幾十年過去了,兩個表姐姐,如今也早早的就走了!”

週夫人忙起身,接過小丫頭托盤裡捧著的茶水 ​​遞了過去,笑著勸解道:

“兩位表姨母也算是長壽之人了,如今子孫也都那樣好,也都是極有福氣的人。”

李老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伸手接過杯子,笑著說道:

“你看看我,越老越活回去了,明明正高興著,竟掉起眼淚來!”

週夫人想笑,卻一陣悲從心來,強忍了眼淚別過了頭。

李老夫人憐惜的看著她,伸手拉著她坐到榻沿上,拍著她的手,傷感的低聲說道:

“咱們古家……你也是個苦命的,蕭兒還那樣小,唉! ”

李老夫人重重的嘆息著,

“蕭兒雖說……算不得太聰明,可勝在是個本份厚道的孩子,這樣好,這樣最好!這樣的性子,往後才能福壽綿長,你也想開些,那些個尊貴榮華的虛名,不要也罷,往後蕭兒成了家,咱們一家人靜靜心心的過過富貴安樂日子,才是真正的福份!”

週夫人眼裡閃過絲不甘和憤然,垂著眼簾,半晌才低聲說道:

“我聽母親的。”

李老夫人仔細的看著周夫人,神情黯然下來,輕輕拍了拍週夫人的手,嘆息著沒再說話。

第二天一大早,冬末就依著李小暖的交待,數了五百錢,讓小丫頭送到了薔薇院,侍琴和菊影也打發人各送了五百錢過去。

珍珠收了錢,捧過來放到榻几上,轉身進去取了平時放銀錢的楠木匣子出來,準備也數五百錢出來,古云姍忙擺手製止道:

“不用再數錢出來了。”

珍珠怔了怔,轉頭看著正眼睛亮亮的撥弄著榻几上一堆銅錢的古云姍,她家姑娘脾氣性格跟別人不同,從小就最愛算計銀錢,只進不出!

古云姍拎起一串五百錢放到一邊,指著另外兩串錢吩咐道:

“把這兩串銅錢收起來吧。”

珍珠無奈的笑著,將銅錢收進楠 ​​木匣子裡,古云姍探過頭,滿足的看著匣子裡滿滿的銀錢,笑意盈盈的吩咐著:

“收好匣子,你叫個小丫頭去找一趟週嬤嬤,讓她催著些李婆子,螃蟹要趕緊送進來,收了螃蟹,拿兩百錢給李婆子,一百錢是賞她的,一百錢讓她去咱們古記酒坊取一壇上好的黃酒來,剩下的三百錢,一百錢交給大廚房的廚頭劉嬤嬤,讓她好好整治幾樣果品點心出來,還有兩百錢,留著打賞用!”

珍珠笑著一一答應著,遲疑了下,低聲說道:

“若是二小姐和少爺知道那簍子螃蟹是咱們莊子里送進來的……”

“古蕭哪能會知道的?至於雲歡,更不用理她,她只念念不忘著京城,哪有心思留心這些事的?!再說,就算知道又能有什麼?那簍子螃蟹也是我搭了情面央人送過來的!”

第二天中午,古蕭匆匆吃了兩口飯,就放下碗筷,只說吃飽了,李小暖流著口水做了一夜的螃蟹夢,更沒心緒吃飯,忙跟著古蕭放下了碗筷。

李老夫人失笑起來,揮了揮手,

“去吧去吧!”

又叫了菊影和冬末過來吩咐道:

“看著你們主子,那螃蟹是個寒物兒,可不能多吃了,酒裡多放些薑絲煮熱了,吃了螃蟹,趕緊喝上幾口熱黃酒,驅驅那螃蟹的寒性,只是別由著他們喝多了!”

古云姍和古云歡也放下碗筷站了起來,古云歡笑著說道:

“老祖宗放心,我看著他們兩個!”

“你不和他們一起鬧就算好了,還能看得住他們兩個的?雲姍,你是個大的,可要看好了弟弟妹妹們!”

古云歡衝著李老夫人嘟了嘟嘴,古云姍笑盈盈的曲膝答應著,

“老祖宗放心就是。”

“我早幾年就吃不得那些寒物兒了,你不用讓人送過來孝敬我,你母親也不愛吃那東西,也不用再讓人送過去了,旁的人,都不必管,明兒你讓莊子裡多送幾簍子過來,給大家分著吃吃應應景就是了,今天是你們姐弟幾個湊份子的,就留著你們自己吃吧,不要到處送了,你們哪有幾個錢的?!”

李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又囑咐了幾句,才笑著揮了揮手,四人告了退,結伴出了屋,往院子外走去,李老夫人滿臉笑容的看著四人出了屋,才轉過頭,叫了碧蓮過來吩咐道:

“你去趟松風院,讓魏嬤嬤跟過去看著去,別讓他們姐弟幾個喝多了。”

碧蓮怔了怔,笑著稟道:

“老祖宗,魏嬤嬤那麼好脾氣性子,哪裡看得住的?倒不如我和翠蓮過去一個看著,或是孫嬤嬤、週嬤嬤過去看著,許是多說幾遍,少爺和小姐還能聽一些。”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看著碧蓮也不解釋,只揮了揮手說道:

“你只管讓魏嬤嬤過去看著,她最合適,快去吧。 ”

碧蓮疑惑著曲了曲膝,急忙轉身出去傳話了。

四人說笑著進了菊晚亭,菊晚亭裡已經佈置妥當,亭子裡的石桌子、石凳子已經抬了出去,正中放了張花梨木大方桌,桌子四周錯落有致的擺著十來樣精緻小巧的點心果品,四周放著鋪著厚厚坐墊的扶手椅,亭子四周欄杆旁的長凳上,也鋪上了厚厚的棉墊子。

亭子西邊放著兩隻小小的紅泥火爐,一隻紅泥爐上火旺旺的正燒著壺水,另一隻關著爐門,上面放著隻小巧的銅壺,一絲濃郁的酒香飄滿了亭子。

紅泥爐旁邊放著張極乾淨的小矮桌子,桌子上放著杯盤茶具等物。

亭子周圍散著十幾個小丫頭,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李小暖和古蕭一起進了亭子,打量著周圍,轉頭看著古云姍讚歎道:

“大姐姐想得真是周到,讓人看著就舒服!”

“就是就是,姐姐最能乾了!”

古云歡忙跟在後面奉承道,古云姍笑著拉過李小暖,橫了古云歡一眼,

“虧你還好意思說,母親讓你和我一起管家理事,你任事不管,今天咱們自己賞菊品蟹,你也任事不管,末了就誇我一句能幹?!”

古云歡上前拉著古云姍的袖子,聲音柔軟的撒著嬌,

“誰讓我有個這麼能幹的姐姐呢!姐姐都幫我做好了,我不用管事了啊!”

李小暖和古蕭急忙點著頭,跟著奉承著:

“就是就是,二姐姐說得對,有大姐姐操心,是咱們的福氣!”

古云姍眉開眼笑的嘆著氣,讓著大家坐下,廚房的婆子抬了隻小小的籠屜,送了十隻螃蟹過來。

李小暖探著頭,垂涎三尺的看著籠屜裡肥美的螃蟹,伸手就要去拿,古云姍忙拍開她的手,笑不可支的嗔怪道:

“哪能這樣用手拿的?要是燙著了,或是紮了手哪能辦?!”

冬末站在李小暖身後,笑盈盈的說道:

“姑娘別急,我來給姑娘夾。”

李小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輕輕吐了吐舌頭,往後坐了坐,冬末用銀夾子夾了只螃蟹放到李小暖面前的白瓷碟裡,淨了手,就要上前給她剝開,李小暖忙止住她,笑著說道:

“讓我自己來,這個東西,一定要自己剝著吃才有意思!”

冬末笑著住了手,取了杯子過來,斟了杯熱熱的黃酒遞了過來,李小暖垂涎三尺的掀開蟹殼,用銀針挑出蟹腸,將膏黃撥到小銀碗裡,倒了點薑汁醋,用銀匙送到嘴裡,滿足的瞇起了眼睛。

古蕭直著眼睛盯著聚精會神吃著螃蟹的李小暖,又轉頭看著正仔細剝著蟹肉的古云歡,和用勺子挖著蟹膏的古云姍,也覺得津液滿口起來,想了想,轉頭看著正剝著螃蟹的菊影,笑著說道:

“我自己來吧,這東西,一定要自己剝著吃才有意思。”

菊影怔了怔,失笑起來,忙點著頭,放下手裡剝了一半的蟹,將膏黃和剝出來的蟹肉放了些姜、醋,推到古蕭面前,用銀夾子又夾了只肥大的雄蟹放到了古蕭面前的白瓷碟裡。

古蕭學著李小暖,笨手笨腳的剝起了螃蟹。

李小暖很快吃乾淨了一隻蟹,在桌子上放了菊花瓣的洗水杯裡洗了洗手指,端起酒杯,慢慢喝了杯熱熱的黃酒,只覺得身上暖暖的極是舒服!

古云歡和古云姍也吃完了一隻蟹,喝了熱黃酒,只有古蕭還在翻來覆去的對付著那隻張牙舞爪的螃蟹。

古蕭見三人都在看著他,乾脆把蟹扔在了碟子裡,也洗了手指,笑著說道:

“這蟹,也就是這膏黃有點吃頭,殼子裡的肉,實在是麻煩得很,不吃了!”

說著,端起酒杯,一口喝了,呵了口氣感嘆道:

“真是舒服!”



第三十章醉酒

古云姍笑了起來,轉頭吩咐著珍珠,

“叫個小丫頭去跟廚房說,其餘的蟹,先不要急著送過來,等我們吩咐了,再送過來就是。 ”

珍珠曲膝答應著,叫了小丫頭過去廚房傳話了。

侍琴又斟了圈酒,杏紅和蘭初端了熱水和綠豆麵漚子過來,四個人仔細洗了手,離開桌子,端著杯子坐到亭子邊,靠著欄杆看著亭子外的菊花。

古蕭擠在李小暖身邊,指點著菊花,仔仔細細的和李小暖說著這一品叫什麼名字,那一品有什麼好處,李小暖聽得興致勃勃,古云姍閒閒的坐在古蕭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古蕭說話,笑著說道:

“古蕭,我還不知道你竟然還懂得這菊花,小心母親知道,必要訓斥你讀書不專心!”

“哼!夫子說我最近書念得又快又好,天天誇我!老祖宗和母親也誇過我好多回了!才不會訓斥我呢!哼!”

古蕭一臉的驕傲,微微抬著下巴說道,古云姍面色酡紅,笑盈盈的看著他說道:

“這點好哪裡能行的?母親還指望著你連中三元、入閣拜相呢!”

李小暖怔了怔,轉頭看著古蕭,暗暗嘆了口氣,古蕭的資質,這連中三元也就只能想想罷了。

李小暖垂著眼簾,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挑著欄杆外的菊花,只是笑,不再說話,古蕭看著古云姍,眨了幾下眼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古雲姍笑意盈盈的伸手點著他的額頭,

“你往後還是多用些心在書本上,別惹母親傷了心!”

古蕭點了點頭,垂著腦袋趴在了欄杆上。

李小暖轉頭看著坐在她旁邊,目光茫然的看著菊花出神的古云歡,輕輕推了推她,

“二姐姐在看什麼?”

古云歡眉頭皺了起來,也不看李小暖,只一言不發的站起來,穿過亭子,坐到了湖邊的欄杆旁,仰頭喝了杯子裡的酒,將杯子隨手扔到一邊,垂著頭,看著湖面,伸手揪著欄杆外的菊花,一點點扔到湖面上。

李小暖一時怔住了,轉頭看著古蕭,古蕭也是一臉茫然的正看著她,李小暖忙轉頭看向古云姍,古云姍正站在桌子邊,自己拿著小銀酒壺斟著酒,想是沒看到剛才古云歡的反常。

李小暖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拉了拉古蕭的衣袖,低聲說道:

“二姐姐不知道在想什麼,咱們別再去打擾她了。”

古蕭忙點了點頭,古云姍倒了杯酒過來,三人看著菊花,說說笑笑的說著閒話,不知不覺間,李小暖就喝了四五杯酒,只覺得暈暈然有些頭重腳輕起來,古蕭滿面笑容、步履微微有些浮飄的站起來,走到桌子前,轉著頭找了半天,取了碟點心過來,擠到李小暖身邊,緊挨著她坐下,笑著把點心碟子遞到李小暖面前說道:

“暖暖,我頭一次覺得這螃蟹還挺好吃的!”

古云姍伏在欄杆上“哧哧”笑了起來,邊笑邊點著古蕭的額頭說道:

“你手裡拿著點心碟子,怎麼又說到螃蟹上去了?你這個木篤脾氣,小時候,只要是沒吃過的東西,嘗都不肯嚐的,非要人硬塞到你嘴裡,要硬塞上好幾回,才能品出味來,知道給你吃的都是好東西!”

古蕭看了看手裡的點心碟子,咧著嘴有些傻傻的笑了起來,李小暖樂不可支的接過點心碟子,轉身交給了蘭初,轉頭間正看到古云歡垂著頭趴在欄杆上,滿身寥落的一點點揪著手裡的菊花扔到湖水里,引得湖里的魚跳躍著吃著菊花瓣。

李小暖想了想,站起來,晃到古云歡身邊,挨著她坐下,笑盈盈的說道:

“這湖里的魚連菊花也要吃,怪不得肥得這樣可愛!”

古云歡轉過頭,兩頰緋紅、淚眼盈盈的看著李小暖,傷心的說道:

“不可愛!這菊花也不好看!都不好!這園子什麼都不好!”

李小暖愕然看著滿臉哀怨的古云歡,一時怔住了,古云姍轉頭看著古云歡,皺著眉頭說道:

“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京城就是再好,咱們也已經離了那裡了,你總是想著它,又能有什麼用?!”

古云歡扭過頭,看也不看古云姍,眼淚順著面頰流下來,滴落到了湖面上。

李小暖將手裡的帕子遞給古云歡,轉頭看著古云姍,笑著說道:

“沒用是沒有用,可也沒法子不想啊!我和嬤嬤在福音寺後面就住了那麼幾個月,有時候我還想福音寺想得不行呢!想和不想哪能管得住啊?!”

古云姍笑了起來,

“再想也沒什麼用不是,沒用的東西想它做什麼?!你年紀小,也就算了,唉,好了,我也不管你們了,你們兩個往後就在一處,好好想念啊、掉淚啊、傷感啊……”

古蕭湊到李小暖身邊,重重的嘆著氣說道:

“我也想啊,我還想恪表哥,想姨母,想好多好多人!”

古云歡的手僵在了空中,帕子從手裡滑落到了湖中,李小暖看著那帕子在水面上浮了幾下,緩緩沉了下去,想叫人去撈,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古云姍吩咐廚房又送了一籠屜螃蟹過來,古云姍、古蕭和李小暖重又坐到桌子旁吃起了蟹,只古云歡垂著頭坐在欄杆旁,任誰叫也不理會,只揪著菊花瓣一點點扔到水里,三人也不理她,吃了只螃蟹,又喝了兩杯熱酒,李小暖還想多吃一隻,卻被古云姍打了回去,

“小暖不能再吃了!你年紀小,再多吃要傷身子了。”

李小暖只好住了手,又喝了杯黃酒,只覺得頭暈得更厲害了,冬末上前扶了她,笑著說道:

“姑娘只怕是喝多了,魏嬤嬤說過會兒要起風了,今天就散了吧,我扶姑娘回去歇著去?”

李小暖不停的點著頭,扶著冬末站起來,古蕭緊跟在李小暖後面,拖著李小暖的胳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口齒含糊的說道:

“暖暖,咱們一起回去,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李小暖頭暈得厲害,心裡卻是清明異常,扶著冬末站住,轉過頭,笑顏如花的看著古蕭說道:

“我回去就要睡了,讓菊影姐姐扶你回梧桐院吧,你也早些睡,明天我等你來叫我,你別晚了。”

古蕭滿臉傻笑,不停的點著頭,一隻手高舉起來,用力揮舞著,也不知道在和誰告別,被菊影和杏紅半拖半抱著離開了。

李小暖扶著冬末出了亭子,突然想起古云歡來,忙頓住腳步,回身看過去,卻看到古云姍正醉倒在椅子上,滿臉笑容的胡亂揮舞著雙手,珍珠和玉翠一左一右扶著她,珍珠正餵她喝著儼儼的濃茶,李小暖腳步虛浮的轉回來,看著珍珠吩咐道:

“這濃茶喝多了人要難受的,你讓人榨些梨汁來餵她喝。”

李小暖頓了頓,撫著越來越沉重的腦袋,胡亂轉過身吩咐道:

“叫兩個婆子,先把大姐姐抬回去,讓她好好睡一覺。”

珍珠急忙答應著,放下杯子,叫了兩個婆子進來,半抱半拖著古云姍往外走去。

李小暖轉過身,靠著古云歡坐下,伸手把古云歡的臉板了過來,看著她哭得紅腫的雙眼,嚇了一跳,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轉身看著侍立在旁邊的侍琴吩咐道:

“趕緊扶二姐姐回去吧,你看看……”

李小暖頓了頓,心裡清明 ​​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含糊了後面的話,站起來,面色怔怔的呆了片刻,搖了搖頭,古云歡一把拉住李小暖的衣袖,拉著她跌坐下來,哽咽著說道:

“小暖,我想和你說說話,你不要走!”

李小暖拽回衣袖,扶著欄杆站了起來,腳步不穩的往後退了半步,靠到冬末身上,笑意盈盈的點著頭說道:

“二姐姐,明天吧,明天咱們再說話,我醉了,聽不清楚你說什麼。”

古云歡怔了怔,眼淚又流了出來,侍琴叫了捧畫過來,兩人一起強行扶起了古云歡,拖著她往亭子外走去。

李小暖靠在冬末身上,又往後退了半步,打了個酒嗝,腳步微微有些踉蹌著出了亭子,往松風院回去了。

冬末和魏嬤嬤扶著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李小暖堅持著,一定要沐浴洗漱了,才肯上床睡覺,冬末和魏嬤嬤無奈的嘆著氣,吩咐小玉和秀紋趕緊燒了大桶熱水提進淨房,冬末侍候著李小暖脫了衣服,李小暖泡在溫暖的熱水里,舒服的嘆息著,

“冬末,人生至樂不過如此!”

冬末笑彎了腰,

“姑娘才這麼大點,吃過、用過、見過的東西統統有限,那麼兩隻螃蟹,幾杯黃酒,就人生至樂了?”

李小暖頭往後仰著,笑容滿面的瞇起了眼睛,她見過、用過、吃過的東西,只怕這個世間最有見識的人,也聞所未聞!

這人生至樂,不過就是這樣,有美景、有美味、有美酒,有健康的身體和一顆懂得享受的心!

冬末給李小暖洗了頭髮,李小暖在熱水里泡得渾身粉紅,暈暈欲睡著,眼睛也睜不開了,冬末笑不可支的拖了她出來,和蘭初一起,給她擦乾身子,換了衣服,扶著她面朝里躺在床上,半蹲在床前,用棉帕子仔細給她絞著頭髮。

李小暖渾身綿軟著,眼睛連半分也睜不開了,片刻功夫就墜入了夢鄉。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25 PM

第三十一章閒話

這一覺直睡到酉正時分,李小暖才睜開眼睛,懶洋洋的伸展著身子,伸手掀起簾子,探頭看著外面搖曳的燭光。

冬末聽到動靜,忙舉著燭台進來,將燭台放好,笑著說道:

“姑娘醒了,可舒服些了?酒醒過來沒有?”

李小暖用手指摁著太陽穴,笑著說道:

“醒倒是醒了,就是頭還有些痛。”

“姑娘醉了酒,這頭是要痛上一天半天的呢!”

冬末笑嘻嘻的說道,

“也好讓姑娘長長記性,下次可不能再這樣由著性子多喝了。”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轉頭看著窗外問道:

“什麼時辰了?”

“酉正一刻了,姑娘不用急,老祖宗打發人來看過兩遍了,已經讓人交待過了,讓姑娘醒了就別再出去了,就在屋裡歇著醒酒,晚飯讓廚房做些清淡可口的送過來,剛看姑娘醒了,我已經打發秀紋去廚房叫姑娘的晚飯了。”

李小暖聽了,放鬆著又往後倒去,

“既是這樣,我再睡一會兒。”

冬末伸手拖了李小暖起來,笑著說道:

“剛魏嬤嬤臨走前交待過,姑娘若是醒了,就把姑娘拖起來,到外面走一圈,晚些再睡,不然夜裡要是走了困,容易傷身。”

“嬤嬤去哪裡了? ”

“是孫嬤嬤打發了人請她過去的,想是找她有事。”

李小暖歪著頭想了想,沒再多問,冬末和蘭初侍候著李小暖穿了衣服,洗漱乾淨,廚房的兩個婆子提著食盒,已經送了晚飯過來。

李小暖飢腸轆轆的看著桌子上放著的一碗白粥,一碟刀切小饅頭,一碟香油拌酸筍,一碟紅油耳絲,一碟清炒茄絲,一碗梅干菜燒肉。

李小暖食指大動,一會兒功夫就吃了兩三隻小饅頭,又喝了白粥,吃得極是香甜。

冬末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吃了飯,收拾了碗碟,交給等候在簷廊下的婆子提了回去。

李小暖舒服的伸展著身子,轉出正屋,慢慢的沿著抄手游廊走了四五圈,才回到東廂,歪在榻上,捧著書專心的看了起來。

冬末泡了茶端進來,放下茶,又用小銀剪刀仔細剪了剪燈花,李小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轉頭看著冬末,彷彿想起什麼來,

“冬末,你父母在哪一處當差?家裡除了父母,還有什麼人?”

冬末怔了怔,立即笑著答道:

“我爹是府裡的門房,我娘在果子局當差,有個哥哥,前幾年託了孫嬤嬤,送他到古家米行做學徒去了,還有個妹妹,叫小福,今年九歲,還沒領到差使,姑娘怎麼想起問這個的?”

“噢。”

李小暖合上書,擰眉思量了片刻,轉頭看著冬末,想了想,才低聲問道:

“門房上現有多少人?”

“一共八個人,兩人一班,分了四班當值。”

李小暖怔了怔,笑著說道:

“這門房上的人倒是不多。”

冬末笑了起來,仔細的解釋道:

“咱們府裡現在是京城和老宅兩處人手合到了一處,可京城宅院的門房,都得留在京城裡看著宅子,老宅原來一直也沒有人住,這門房上有八個人也算多的了,這會兒咱們都回來了,門房上自然就顯得人少了。”

“也不算少。”

李小暖笑著說道:

“如今雖說咱們都回來了,可畢竟守著喪,既不出去,也沒什麼人上門,這門房上和原先比,是忙了不少,可也不算太忙。”

冬末抿嘴笑著點了點頭,

“真是瞞不過姑娘去。”

李小暖笑著看著她,

“府裡守孝這兩三年,必定都是這樣清靜著,過個兩三年,就算是出了孝期,可古蕭還小,古家又沒有其它能撐門立戶的人,這府裡必定還是要清靜一陣子。”

李小暖頓了頓,接著說道:

“府裡如今四司六局齊全規整,可畢竟沒有那麼多的事要做,府裡……也不一定再多講究這些個排場,只怕……老祖宗和夫人會想著合併四司六局,裁減人手,節省 ​​費用開支,你家裡倒還好,你爹和你哥哥都無礙,只是你娘的差使……”

李小暖抬頭看著面色凝重起來的冬末,笑著說道:

“這不過是我隨便想一想,隨便說的話,你也別太放心上。”

冬末仔細想了想,側身坐到榻沿上,看著李小暖,認真的說道:

“冬末謝謝姑娘!本來……”

冬末頓了頓,聲音低落了下去,

“我娘身子不好,按理說,早該回去歇著的,因著果子局一年也不過就是漬些蜜餞、曬些乾果送進京城,差使極是清閒,就是現在,一個月到頭,也沒多少活好做,我娘那樣的身子,做起來也算輕鬆,也就一直當著這差使。

我家……唉,我爹雖說是家生子兒,可是個獨苗,爺爺奶奶過世的又早,也沒有個能幫襯些的親戚,我娘是七八歲時候,被賣到府裡的,生小福前,雨天里路滑,我娘失足跌了一跤,小福七個月就生下來了,我娘大出血,爹為了救我娘的命,把能藉的銀子都藉過來了,我娘和小福雖說揀了兩條命回來,可兩個人身子都不好……”

冬末說得有些零亂起來,李小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低聲說道:

“我都聽明白了,你家欠的銀子,還完了沒有?還差了多少?”

冬末用帕子抹著眼淚,搖了搖頭,

“沒,這些年老宅這邊沒人住,除了月錢,沒有別的進項,我哥還是個學徒,連月錢都沒有,我雖說在老祖宗身邊當差,不過是個三等丫頭,人又多,那些賞賜派到我這裡,也沒幾個大錢了,到現在,還欠了三十多兩銀子!”

李小暖擰著眉頭,輕輕嘆了口氣,低聲安慰道:

“也別太著急,總能還得上。”

冬末點了點頭,李小暖仔細思量了片刻,看著冬末笑著說道:

“如今你娘雖當著差,可你妹妹沒有差使,倒不如給你妹妹求個差使,以後若夫人真是要合併四司六局,裁到了你娘的差使,沒了差使就回去歇著也無妨。”

冬末眼睛亮了亮,盯著李小暖等著她往下說,李小暖看著她笑了起來,

“你平日也要多留心聽著些才是,前兒夫人不是和老祖宗說,大姐姐和二姐姐院子裡的幾個丫頭年紀都大了,要指配出去了,既要打發人出去,就必要補人進來的,你妹妹年紀又正合適,如今府裡一多半的事都是大姐姐管著,你和珍珠又一向說得來,這樣的小事,只求一求珍珠就成了。”

冬末眼睛亮了起來,連連點著頭,滿臉笑容的說道:

“我如今月錢也漲了一倍出來,若是小福能再有個差使,我娘就能安心回去歇著了,家裡倒比從前存得錢還多了些呢。”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想了想,輕輕笑著低聲交待道:

“你別忘了和珍珠說,最好讓你妹妹去菡萏院,薔薇院……的賞賜就是有,也必是極不容易拿到的!”

冬末失笑起來,

“大小姐真真是……銀錢一到她手裡,就再也出不來了!從我進府當差就這樣!聽說小時候,不管哭得多厲害,只要看到銀子,把銀子抓到手,立時就能轉哭為笑!”

李小暖睜大了眼睛,怔了片刻,大笑起來,笑倒在榻上。

第二天午後,李小暖和古蕭一起背完了書,坐到東廂榻上,李小暖拿著花繃,耐心的用新學的針法勾勒著樹幹的邊緣,古蕭靠在靠枕上,搖頭晃腦的念著篇駢文,李小暖不時打斷著,讓他解釋著聽到的字句。

院子門口傳來小丫頭的稟報聲:

“二小姐來了!”

李小暖微微怔了怔,立即想起昨晚古云歡的古怪來,忙轉頭看向古蕭,古蕭已經放下書,趴過去推開窗戶往外探出頭去,看到古云歡沿著抄手游廊已經走了進來,回過頭,滿眼奇怪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二姐姐不和大姐姐在翠薇廳聽人回事,來這裡做什麼?”

李小暖放下手裡的花繃,急忙下了榻,往外迎出去,古蕭也忙跟在李小暖後面,迎了出去。

三人見了禮,進到東廂,古云歡擇了個大靠枕,坐了下來,古蕭挨著李小暖坐到了另一邊,古云歡皺著眉頭,看著古蕭說道:

“你怎麼還在這裡呢?趕緊回去吧,我們要說話兒呢!”

“你和暖暖說什麼?我也要聽!”

古蕭抬了抬下巴,往李小暖身邊挪了挪,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古云歡窒了窒,眉頭皺到了一處,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小暖,你把他趕出去,咱們兩個好清清靜靜的說話兒!”

李小暖心念微轉,轉過頭,俯到古蕭耳邊低低的說道:

“你先回去吧,我們女兒家說些私房話,你不好在這裡聽的!明兒咱們早點背完書,你再接著給我念完那篇好聽的文章,好不好?”

古蕭猶豫了下,勉強點了點頭答應道:

“好吧,那等會兒我過來叫你,咱們一起去瑞萱堂吃飯。”

“不用了,你從梧桐院過去就是,等會兒我和二姐姐一起過去。”

古蕭不高興的點了點頭,勉強答應了,李小暖急忙吩咐冬末收拾好古蕭的書包袱,讓春俏送他回去了。



第三十二章慕少艾

古云歡歪在榻上,垂著眼簾,慢慢喝了幾口茶,轉頭看著侍琴和冬末吩咐道:

“我和小暖隨意說說話兒,你們不用在跟前侍候著,都下去吧。”

冬末忙掃了李小暖一眼,見她笑著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曲膝告了退,和侍琴一起退了出去,在後面倒座間坐著聽傳喚。

古云歡垂著眼簾,又喝了幾口茶,慢慢放下杯子,黯然的嘆息了幾聲,沉默了片刻,才悠悠的說道:

“小暖,你真的很想念福音寺嗎?”

李小暖怔了怔,思量著正要說話,古云歡卻自顧自的接著說道:

“你不知道我多想念京城!晚上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夢到京城!”

李小暖微微有些發怔的看著她,夢到京城?這京城要怎麼夢?這夢也太大了些!

“昨兒夜裡,我又做了一夜的夢,夢到了好多人,夢到了姨母、敏盈表姐、敏清表姐、還有……

古云歡聲音低落著委婉起來,

“還有……姨母家的花園子,到了秋天,那園子裡的菊花才真正算好看!小暖,你沒見過姨母家的花園子,你要是見過了,別家的園子,就再也看不到眼裡去了!”

李小暖怔怔的眨著眼睛,看著古云歡,等著她往下說,古云歡眼神有些迷離起來,聲音裡滿是嚮往的接著說道:

“姨母家園子裡的菊花,象龍腦、新羅、都勝、禦愛、玉毬這樣的上品菊花,品品俱全,養得又好,一開起來,那園子裡,不知道多好看!”

古云歡輕輕感嘆著,滿眼的想念,不看也不理會李小暖,聲音輕飄著接著說著:

“姨母最疼我,每年秋天,姨母都讓人來接我和姐姐,還有古蕭去賞菊花……”

古云歡臉上泛起層緋紅來,聲音飄忽得幾乎聽不清楚,

“去年還是恪表哥親自過來接我們的呢,恪表哥最愛穿白衣服,恪表哥對我……我們可好了,又細心又體貼,帶著我去看菊花,恪表哥說菊花中除了龍腦、新羅、都勝這十來品,別的都稱不上菊花,他最喜歡都勝……”

李小暖機靈靈打了個寒噤,愕然的半張著嘴巴,瞪大著眼睛,傻怔怔的看著古云歡。

“……咱們家竟連一本都勝也沒有!”

李小暖總算反應了過來,抬起手,幫著合上嘴巴,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急忙端起杯子,強笑著說道:

“二姐姐,你喝茶,喝茶!”

古云歡對她的恪表哥……這份少女情懷,不知道悶了多長時候了!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這樣情竇初開的朦朧情懷,解又解不開,說又說不得,日日夜夜折磨著,也真是……可憐!

她……意識到自己這份情懷沒有?

李小暖揚著眉梢,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尷尬得堆著滿臉的笑,端著杯子,殷勤的塞到了古云歡手裡,古云歡身子麵容倒都放鬆下來,露出滿臉笑容來,接過杯子,喝了幾口茶,把杯子放到几上,正要說話,李小暖搶過話頭,笑盈盈的問道:

“我也聽古蕭說過好多次恪表哥啊恪表哥的,這個恪表哥到底是誰啊?”

古云歡眉眼飛揚著,興致更濃,微微動了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帶著絲羞澀的笑意解釋道:

“恪表哥是姨母的獨養兒子,母親只有姨母這一個嫡親姐妹,姨母生了敏盈和敏清表姐,過了好多年,才有了恪表哥,恪表哥五歲上就封了世子了,恪表哥……功夫極好,書讀得極好,人生得也極好,脾氣也好,在京城可是極有名氣的!”

古云歡歡喜著零零亂亂的說著,李小暖心裡滑過絲不祥來,打斷了古云歡的話追問道:

“世子?是什麼世子?”

“就是汝南王世子啊,古蕭沒和你說過嗎?姨母嫁進了汝南王府,是汝南王妃,恪表哥就是汝南王世子啊!現如今最得皇上寵愛的程貴妃,就是恪表哥嫡親的姑母!”

李小暖只覺得一陣眩暈,重重的閉了閉眼睛,恨恨的嘟囔了一句:

“它喵個貓的!”

古云歡直起上身,奇怪的看著李小暖追問道:

“小暖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沒!我沒說什麼!我是說,原來是這個世子啊!”

古云歡“咯咯”笑著往後靠了過去,滿眼笑意的斜著李小暖說道:

“不是這個世子,還能是哪個世子?汝南王家可是咱們元徴朝最尊貴的王族,世襲惘替,家裡也不知道出過多少後、妃,也娶過好多位公主!”

古云歡眼睛亮亮的八卦起來,

“汝南王家尊榮富貴,樣樣都好,可就是一樣,代代都是人丁單薄,汝南王爺只有一個庶出的弟弟,再往上一輩,嫡親的也只有兄弟兩個,到了恪表哥這一代,姨母可是年近三十,才生下了恪表哥,說起來也是怪,姨父原也有過兩三個通房小妾,姨母也把身邊一個丫頭,開了臉做了姨娘,可惜這些個妾侍姨娘,別說兒子,就連個女兒也沒能生下一個來!兩位表姐,還有恪表哥,還都是姨母親生的!恪表哥一生下來,連皇上都驚動了呢,從小到大,可是姨父姨母捧在手心裡,眼睛盯著長大的……”

李小暖心不在焉的聽著古云歡歡快的八卦,心裡緊張而冷靜的盤算起來。

汝南王妃和周夫人是嫡親姐妹,若兩家都在京城,來往自然頻繁,可這會兒古家在兩浙路的上里鎮,汝南王府可是遠在八九百里外的京城,這個世間,最快也不過就是騎騎馬,騎著馬從京城趕到上里鎮要多少時候?最快最快也要兩三天、三四天吧。

嗯,那個小紈褲,這麼嬌生慣養的人,必定不願意騎著馬坐著車,那麼辛苦的到這裡來,就算他想來,他爹娘只怕也捨不得放他走那麼遠!

這兩姐妹,就算來往,最多也不過就是遣人送送東西,你派個婆子過來請安,我派個嬤嬤過去問好什麼的,斷沒有讓這麼寶貝的兒子親自過來的道理,只要那個小紈褲不過來,就萬事無礙!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過來了,這中間還有個內外有別、男女有別,他又不知道她在古家!自己只要小心些,躲得遠著些,他哪有機會見到她的!

萬一以後進了京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那個時候她也長大了,他哪裡還能認得出她來?!

李小暖心裡漸漸舒緩著放鬆下來,她也是太緊張了些,差點自己嚇著了自己。

“……小暖,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呢?”

古云歡推著推李小暖嗔怪道,李小暖忙收攏了心神,笑盈盈的看著古云歡說道:

“我都聽入迷了!你說的這些事,真是有趣!二姐姐知道的真是多!”

古云歡又歡快起來,細細碎碎的說著在京城的種種瑣事:恪表哥一身白衣,舞劍欲飛……恪表哥送了只會背詩的鸚鵡給她……恪表哥說她面如荷花……恪表哥問過她愛吃什麼……恪表哥……

李小暖漸漸擰起了眉頭,心裡隱隱有些擔憂起來,這樣朦朧而熱烈的愛,源於想像多於現實,那個恪表哥,那個小紈褲,根本就是一隻被寵壞的傲慢的小公雞,根本不像她說的那樣溫文而雅、文武出眾、品性高潔……總之完|美到沒有一絲缺點!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情感,叫早戀?

那個恪表哥對她是個什麼態度?也是這樣情意綿綿的?這事可說不准,光聽古云歡的話,絕對是半分也靠不住!這會兒的古云歡,頭昏得沒有半點理智!

就算是兩人兩情相悅,那週夫人的意思呢?李老夫人的意思呢?汝南王府的意思呢?

李小暖眉頭擰到了一處,苦惱的看著眉梢飛揚著,沉浸在興奮、幸福和無限苦惱中的古云歡,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27 PM

第三十三章畫

古云歡興致昂揚著,歡快的直說到申正時分,李小暖眼睛不停的溜著屋角的沙漏,見辰光差不多了,忙誇張的伸展著胳膊,笑著說道:

“唉呀,咱們光顧著說話,都忘了時候了,該去瑞萱堂了,咱們趕緊去吧,要是去得晚了,老祖宗又要念叨了!”

古云歡不情不願的住了口,轉頭看著屋角的沙漏,笑著說道:

“還早呢,再等一會兒也不晚!”

“不早了,咱們在這榻上窩了半天,頭髮也有些毛了,得淨淨面,再梳梳頭,已經不早了!”

李小暖忙笑著說道,不等古云歡說話,徑自跳下榻,揚聲叫起冬末來。

冬末和侍琴進來,侍候著兩人淨了面,又重新梳了頭髮,一起往瑞萱堂去了。

從那天起,古云歡幾乎隔天就過來松風院,找李小暖說話,雖然古云歡極其不歡迎古蕭,可李小暖卻是再也不肯趕走古蕭,反倒是有意無意的拉著古蕭,再不肯單獨和古云歡在一處。

古云歡這份情懷,實在是嚇壞了李小暖,這樣的少女情懷,哪有個好結果的?!何況這是個禮教森嚴的地方,古云歡這份心思,若是不小心透了出去,就是大罪過!

她是夫人的親生女兒,是老祖宗嫡親的孫女兒,犯了什麼樣的錯都有可以原諒的緣由,都有人給她找到脫詞,得到寬恕,她呢?若真有點什麼事,保不准她這條小命都得搭進去!

立冬過後,各院裡支起了炭盆,冬末仔細翻看著油燭局送進來的明炭,滿意的點了點頭,李小暖轉頭看著她,笑了起來,

“你不用翻看,必是最好的銀霜炭!”

冬末也跟著笑了起來,

“姑娘說的是,少爺天天在咱家院子裡看書寫字的……”

李小暖盯著冬末,冬末吐了吐舌頭,咽回了後面的話,李小暖嘆了口氣,

“你這直脾氣,也要收斂些,有些事,明白了就好,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不是?”

冬末忙點著頭,笑著說道:

“我知道了,也就是和姑娘偷偷說說,到外頭,可是半句話也不敢多說的!”

李小暖看著兩簍子炭,想了想問道:

“這兩簍子炭,是咱們一天的份額?”

“這是姑娘一天的份額,丫頭們的炭是另外的。”

冬末笑著解釋道,

“這兩簍子炭夠支幾個碳盆的?”

冬末怔了怔,

“兩個,姑娘屋裡的碳盆,也是有定例的,都是兩個,白天放到書房和東廂房,晚上就放到東廂和里間去。這兩簍子炭,正好夠兩個碳盆用上十二個時辰。”

李小暖垂著眼簾,看著兩簍子炭沒再說話,她最怕冷,入了冬到現在,坐在屋裡,天天覺得陰冷逼人,真恨不能在屋裡再支上十個八個炭盆才好!要是能有北方那樣的火炕和夾牆就好了!

以後自己當家作主了,以後有了錢,就專門修個有夾牆的屋子冬天住!至不濟,也要在屋裡支上它十個八個炭盆!

雖說李小暖再也不願意聽古云歡說那些京城舊事,可古云歡卻像是喜歡上了松風院,上午勉強著和古云姍一處坐在翠薇廳聽婆子回了事,下午必定偷懶耍賴,不肯再去翠薇廳,也不在菡萏院呆著,幾乎天天晃到松風院來,窩在東廂榻上坐針線。

李小暖旁敲側擊的趕了幾回,也不知古云歡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總之,李小暖的旁敲側擊象泥牛入海,半分聲息也沒發出,自然也沒有半分用處。

李小暖憂慮了幾天,也就放開了,反正那個紈褲世子遠在京城,既威脅不到她,也威脅不到古云歡。

再說感情這東西,隨著時光流淌,顏色總有褪得乾乾淨淨的一天,越濃烈的感情越是褪色褪得快!古云歡見不到人,聽不到消息,過個兩三年,感情淡了,人也長大懂事了,這事也就算是過去了。

日子在安閒中滑落著,薔薇院和菡萏院打發出去了七八個已到婚配年紀的三等和粗使丫頭,冬末的妹妹小福補進了菡萏院,做了三等丫頭,古雲歡給她改了個名字叫玉書。

古云姍得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支持,開始動手合併四司六局,冬末的娘果然沒選上差使,也就順勢回去歇著了。

轉眼就過了小雪,白天越來越短,李小暖動足腦筋,陪著古蕭早早背出書,自己好多些辰光做針線。

一天午後,李小暖陪古蕭背好了書,拿著花繃和古云歡一處做著針線,古蕭拿著本書,念了幾頁,有些不耐煩起來,放下書,有些出神的看著窩在鬆軟的本白棉布墊子裡,正做著針線的李小暖,突然跳下榻,跳躍著奔進了西廂。

不大會兒,古蕭滿面笑容的拎了張宣紙出來,走到榻前,舉起宣紙,笑著說道:

“暖暖,二姐姐,你們看,像不象暖暖?”

李小暖和古云歡忙抬頭看著那張宣紙,上面畫著個正低著頭的女孩子,筆觸稚嫩卻極靈動,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急忙直起身子,一把抓過去仔細看著,古云歡也滿臉興趣的湊過來看著。

李小暖看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古蕭,讚歎著誇獎道:

“你這畫畫得真好,以前怎麼沒見你畫過?”

古蕭被李小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說道:

“開蒙前喜歡到處畫,後來母親說讓我專心唸書,就沒再畫過了。”

李小暖看著古蕭,心念慢慢轉動起來,古蕭這畫靈性十足,開蒙前,那就是五歲前,那時候就喜歡畫,可見他是 ​​喜歡畫畫的,既喜歡,又有這樣的天賦靈性,若是能再找個名師指點著,說不定倒能畫出幾分成就來,成了一代大家也說不定!

李小暖瞇著眼睛笑了起來,小心的折起了畫,叫了冬末過來吩咐道:

“把這個收到我那個楠木匣子裡,仔細著別弄壞了。”

古蕭眼睛亮了起來,擠到李小暖旁邊,微微有些激動的問道:

“暖暖,你真覺得我畫得好?”

“嗯!”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極其認真的說道:

“我從來沒看到過這麼有靈氣的畫!我要好好收著。”

古蕭臉上泛起絲興奮的緋紅來,古云歡笑了起來,點著古蕭的額頭說道:

“小暖逗你玩呢,你還當真了?”

古蕭轉頭白了她一眼,只不理會她,李小暖轉過頭,看著古云歡,鄭重的說道:

“二姐姐,我真是覺得古蕭的畫靈氣十足,我覺得他畫得好極了!”

古云歡怔了怔,“吃吃”笑了起來,往後靠到靠枕上,長長的嘆著氣說道:

“怪不得古蕭喜歡找你一起背書寫字,也就你這麼處處誇著他!”

“哼!暖暖可沒有天天誇我!現在是夫子天天誇我!”

古蕭不服氣的說道,古云歡急忙點著頭,一臉誠懇的道著歉:

“我錯了,是我說錯了,咱們古蕭就是聰明,就是有靈性,做什麼都比別人強!”

古蕭“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她,李小暖笑盈盈的拉了拉古蕭的袖子,低聲問道:

“你喜歡畫什麼?還會畫什麼?再畫幾張給我看看好不好?”

古蕭眼睛亮亮的興奮起來,急忙點著頭,跳起來跑了兩步,急忙頓住腳步,回身看著李小暖說道:

“暖暖,要不你也過來,你看著我畫?”

“好!”

李小暖痛快的答應著,跳下榻,跟在古蕭后面進了西廂。

古云歡怔了怔,笑著搖了搖頭,拿起花繃,慢騰騰的有一針沒一針的繼續繡起花來。

古蕭拉著李小暖奔到西廂書桌前,推開桌子上堆著的書,從旁邊書架子上取了張裁好的熟宣紙過來,鋪在桌子上,李小暖已經倒了些水在硯台裡,仔細磨起墨來。

古蕭在從掛得滿滿的筆架上挑了隻小白雲羊毫筆來,細細的蘸了墨,轉頭看著李小暖問道:

“暖暖想要什麼?”

李小暖笑了起來,認真想了想說道:

“就畫菊花吧,畫菊晚亭的菊花!”

古蕭彎著眼睛笑著點著頭,

“好!我最喜歡畫花草了,特別是菊花!”

李小暖趴在桌子旁邊,滿眼興趣的看著古蕭耐心而細緻的勾畫著菊花絲絲蜷曲的花瓣,感嘆道:

“你畫得真好!”

古蕭也不答話,咬著嘴唇,神情專注的畫著菊花,不大會兒,一朵姿態舒展搖曳的墨菊就很有些樣子了。

“你以前學過畫沒有?”

李小暖伸手拉過宣紙,仔細看了看問道,古蕭搖了搖頭,

“沒有,不過……”

古蕭俯到李小暖耳邊,低聲說道:

“有一回,還是在京城的時候,我在書房翻出本畫冊子,上面全是各種各樣的花,好看得很!我就偷偷把畫冊子拿回來了,有空的時候就翻翻那個畫冊子,就學了一點點。”

李小暖點著頭,掂著腳尖,也貼到古蕭耳邊,低聲說道:

“要不,你把那個畫冊子拿到這院子裡來,往後,咱們做好了窗課,我繡花,你畫畫。”

古蕭眼睛亮亮的點著頭,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他,拉了拉他,貼到他耳邊繼續說道:

“老祖宗和夫人不讓你學畫,必是擔心你光顧著畫畫,把唸書的事耽誤了,往後,咱們先好好唸書,把書念得讓夫子天天誇,老祖宗和夫人看你畫畫也沒耽誤唸書,肯定就不會不讓你畫了!”

“暖暖你說得對!我先把書念得讓夫子天天誇,空了的時候再畫畫!”

李小暖笑意盈盈看著古蕭,慢慢盤算起來。



第三十四章找到寶了

晚上,李小暖從瑞萱堂回來,拉著魏嬤嬤坐到東廂榻上,笑盈盈的低聲問道:

“嬤嬤明兒去不去採買絲線?”

魏嬤嬤疑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有什麼事只管說,孫嬤嬤把這採買絲線繡樣的活託付給我,我三天兩頭的得出去,這府裡絲線用得多!看看線用得差不多了,就得出去一趟,要是來了新鮮繡樣,鋪子裡也託人捎話過來,我也得過去看看,倒沒有定例的,明兒去也行,不去也行!”

李小暖嘻笑著,往魏嬤嬤身邊擠了擠,低聲說道:

“那嬤嬤明兒就去一趟吧,嬤嬤選好了絲線,去鎮子上最好的南紙店走一趟,幫我買點兒東西回來。”

“姑娘要什麼東西,嬤嬤明兒一早就去買!”

魏嬤嬤愛憐的撫著李小暖的頭髮說道,李小暖叫冬末取了放銀子的黃楊木匣子過來,打開匣子,將裡面兩塊整銀餅子取出來,遞給魏嬤嬤,笑著說道:

“嬤嬤到南紙店,買一錠松菸墨,不要太好,中等的就行,買一張畫畫用的薄墊氈,再買些石綠、石青、管黃、朱標、赭石這些畫畫用的顏色,各半斤吧,再買十個三寸白瓷碟子,若是還有餘錢,就再買半刀半生熟宣。”

魏嬤嬤睜大了眼睛看著李小暖,

“姑娘這是要學畫了?”

“不是我學,是古蕭學。”

李小暖笑吟吟的說道,魏嬤嬤想了想,拉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姑娘買這些東西給他做什麼?他是這家裡的獨苗,一家子都盼著他高中魁首,光宗耀祖,你現在縱容著他學這些沒用的東西,若是耽誤了唸書,可不是姑娘能擔得起的?!”

“嬤嬤放心,我有分寸,不會耽誤了他的。”

李小暖拉著魏嬤嬤,笑著安慰道,魏嬤嬤不放心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她,重重點著頭說道:

“嬤嬤放心!”

魏嬤嬤嘆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接過了銀餅子,

“我明兒一早就去給姑娘買,姑娘萬事謹慎著些,可不能惹了老祖宗和夫人不高興! ”

李小暖點頭答應著,陪著魏嬤嬤說了會兒閒話,就推著她回去歇著了。

第二天,魏嬤嬤買了東西回來,李小暖帶著冬末、蘭初幾個人忙了一下午,把幾樣顏色淘澄了出來,古蕭興奮的鋪紙、調色,興致勃勃的畫了大半個時辰的畫。

李小暖趴在桌子旁,看著他畫了一會兒,伸手翻著那本已經有些破舊的畫冊子,笑著說道:

“前院好像有間書房,不知道裡面的書多不多,有沒有這樣的畫冊子。”

古蕭抬起頭,想了想,轉頭看著李小暖商量道:

“要不,咱們去那裡看看去?”

李小暖怔了怔,

“咱們去那裡?那裡咱們能去嗎?”

“能啊,我以前在京城時,就是到前院書房裡看書寫字的!”

李小暖眨了兩下眼睛,想了想,看著古蕭,遲疑著問道:

“我也能去?”

“嗯!”

古蕭肯定的點著頭,放下手裡的筆,拉著李小暖,

“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李小暖遲疑著,到底頂不過書房的誘惑,跟著古蕭奔了出去,冬末急忙遣了蘭初和小玉跟上去侍候著。

兩人一路沿著遊廊,往前院奔去,繞過翠薇廳,往前再轉個彎,就到了書房,三間正屋軒敞高大,兩邊各有兩間廂房。

見有人過來,西邊廂房裡出來兩個婆子,迎著兩人過來,滿臉笑容的曲膝行了禮,古蕭拉著李小暖,也不停步,邊往正屋奔過來,邊揚聲吩咐著:

“開開門,我們要進去找書!”

一個婆子急忙搶到前頭,從衣服裡面翻出鑰匙,開了書房門,李小暖拉了拉古蕭,頓住腳步,笑盈盈的謝了婆子,和古蕭一起進了書房。

書房三間全部打通了,東邊正中放著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桌,書桌後面放著把寬大舒適的扶手椅,旁邊放著張半人高的擱物架,再遠一點錯落著放著四五個花架、,靠牆放著兩隻巨大的淨白瓷撣瓶,瓶子裡滿滿的插著十幾支捲軸。

西邊放著三排直頂到屋脊的紫檀木書架,架子上壘著滿滿的書。

李小暖奔到書架中間,仰著頭,驚嘆的轉身看著四周的書,這麼多的書!要是能經常過來,她就不用一天只敢看那麼幾頁書了!

古蕭轉頭打量了片刻,開始尋找起畫譜來,李小暖滿面笑容的奔到書架前,一邊幫他找著畫譜,一邊搜尋著自己最感興趣的書籍。

書架上乾淨異常,半絲灰塵也沒有,西廂的那兩個婆子,也許還不只那兩個,必是天天打掃著的。

李小暖滿足的嘆息了一聲,就撲到了書架上,一本本搜尋起來。

一會兒功夫,李小暖就抽了十幾本書出來,看著地上幾乎堆起來的書,滿足的嘆著氣,開始專心的幫著古蕭尋找起畫譜來。

找到最裡面架子上,最下面的一層格子裡,有一堆看起來卷得極緊的紙捲,李小暖眼睛一亮,急忙奔過來,坐在地板上,用力抽出一卷,小心的解開了捆著紙捲的古銅色綢帶。

紙捲散開來,李小暖取出最裡面一張,紙是厚厚的桑皮紙,上面墨跡依舊黑亮清晰,紙上用極工整的蠅頭小楷寫得密密的都是字。

李小暖仔細讀著最上面的幾句“臣王文元言:今月八日得進奏院狀報,聖體康復,已於前日禦太慶殿,親見群臣……”

李小暖怔住了,急忙轉頭叫著古蕭,

“古蕭,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古蕭急忙奔過來,就著李小暖的手,掃了一眼,鬆了口氣,笑著說道:

“嚇了我一跳,原來是這個東西,這是邸抄。”

古蕭一邊說著,一邊伸手翻過桑皮紙,掃了一眼桑皮紙背面說道:

“這是十多年前的邸抄了,你看這裡,這裡寫著呢,天禧十二年臘月,這一定是父親的舊 ​​物,瑞萱堂有新的邸抄,這東西,最枯燥沒意思,以前父親喜歡看這東西,現在府裡就老祖宗喜歡看它。”

李小暖滿眼不解的看著古蕭,古蕭乾脆和李小暖並排坐到地板上,翻著一疊邸抄耐心的解釋道:

“這個正經名字叫進奏院狀,是進奏院抄出來的東西,每十天一份,皇上的誥書啦,大臣的奏議啦,還有什麼哪裡哪裡受災啦,哪裡哪裡有什麼祥瑞啦,誰調任什麼官啦,都是這些東西,只有有誥封的人家才有。”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閃出光來,她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李小暖興奮得臉微微有些發紅,綻放出滿臉笑容來,今天真是找到寶了!

古蕭拿過李小暖手裡的邸抄,笨手笨腳的捆紮著,

“放回去吧,這個東西看著最沒意思了,看也看不懂!”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他胡亂捆了邸抄,又塞了回去,輕輕推了推他,

“你找到畫冊子沒有?”

“只找到一本山水的,我想找本花鳥。”

“那咱們再找!”

李小暖忙接著說道,古蕭彎了眼睛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笑盈盈的推著他,

“你還去那邊找,我在這裡找!你幫我把蘭初叫進來,我有事吩咐她。 ”

古蕭點頭答應著,站起來轉過書架,叫了侍立在門口的蘭初進來,轉過去專心找畫冊子去了。

李小暖看著古蕭轉過書架,又頓了頓,才趴下來,把那一堆紙捲一捲捲抽出來查看上面寫著的年月。

蘭初走到李小暖身邊,也不說話,只彎下腰,看著趴在地上的李小暖一捲捲的抽看著紙捲,李小暖抬頭看了看她,低聲吩咐道:

“我和古蕭要拿幾本書回去看,你去問問那兩個婆子,有包袱啊、箱子啊什麼的沒有,先借一個,回去就送過來。”

蘭初曲膝答應著,急忙出去了,李小暖趴在地上,繼續抽看著紙捲上的年月。

不大會兒,蘭初拎著個靛藍粗布包袱皮進來,抖開來給李小暖看了,猶豫了下,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我和兩位嬤嬤說了借書的事,嬤嬤說,這屋子裡的書,都得清點明白,在冊子上記好了,才能拿出去。”

李小暖怔了怔,抬頭看著蘭初,蘭初看著她,眨了眨眼睛,李小暖輕笑起來,指了指地板,示意她坐下,轉過身,繼續抽看著那一堆紙捲。

把一堆紙捲上的年月查看了一遍,李小暖抽出最下面一捲紙,掂了掂,思量了片刻,又抽了一卷出來,轉身遞給蘭初,招了招手示意她蹲下來,俯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想法子帶出去,等我看好了再還回來。”

蘭初蹙著圓鼻頭俏皮的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不停的點著頭,接過李小暖手裡的紙捲,站起來,掀起裙子,手腳利落的解開紙捲上的綢帶,用綢帶把紙捲系在了小腿上。

李小暖揚著眉梢,又是驚訝又是好笑的看著蘭初,蘭初係好紙捲,看著滿臉驚訝的李小暖,吐了吐舌頭,低聲說道:

“蘭初以前可沒做過壞事!”

李小暖挑著眉梢失笑起來,彎著腰、捂著嘴笑了一陣子,才站起來,叫了小玉進來,吩咐她和蘭初一起把剛才挑出來的書裹到包袱裡,就轉到書架另一面,繼續幫古蕭搜尋畫冊子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29 PM

第三十五章臘月

古蕭找了兩三本畫冊子,李小暖挑了一堆書,兩個人心滿意足的回到了松風院。

蘭初悄悄溜到內室,解下兩卷邸抄,小心的藏到了床褥子下面。

晚上從瑞萱堂回來,李小暖沐浴洗漱後,換了短衣褲,就急急忙忙坐到榻上,翻出邸抄,從最早的一張開始,慢慢翻看了起來,冬末一邊給她絞著頭髮,一邊探過頭看著李小暖手裡的邸抄,好奇的問道:

“姑娘哪裡拿的邸抄?”

“你怎麼認得這東西?“

李小暖嚇了一跳,忙抬頭問道,正在剪燈花的蘭初也嚇了一跳,手僵在了燈上,轉過頭,緊張的盯著冬末,冬末笑了起來,

“老祖宗喜歡看這個,一有新邸抄過來,都是我接了送進去的!我自然認的,姑娘手裡的邸抄,紙都有些黃了,肯定很多年前的了。”

李小暖舒了口氣,失笑起來,她也是太緊張了,冬末原在老祖宗身邊當差,這個東西哪會沒見過的?!蘭初也暗暗呼了口氣,抬著胳膊,繼續慢慢剪起燈花來。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眼珠微轉,笑著說道:

“那你猜猜看看,這是什麼時候的邸抄?”

冬末凝神想了想,笑著說道:

“要是我猜得不錯,這個,最少也是十四五年前的了。”

李小暖驚訝的揚起了眉頭,滿眼驚訝的看著冬末,連聲催促道:

“那你說說緣由!”

“唉呀,姑娘,這多明白呢,老爺是天禧十二年丙寅科狀元,老爺中了狀元之後,就打發人回來接老祖宗進京了,這中間,除了祭祖什麼的,回來略住過那麼幾天,就再沒回來長住過!天禧十二年之後的邸抄,自然是都收在京城的宅子裡的,這次回來帶沒帶回來我又不清楚,自然是要猜這是老爺進京前,留在家裡的邸抄了,那不就是十四、五年前的了?”

李小暖放下手裡的邸抄,輕輕鼓起掌來,連聲誇讚道:

“冬末聰明!這一翻思量絲絲入扣!雖說這事明白,可能像冬末這樣想得到的,可就沒幾個人了!”

冬末臉上泛著紅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蘭初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和冬末,若有所思。

李小暖越發忙碌起來,一大早要起來念早書,上午就聽夫子給古蕭上課,李小暖的窗課,次次一絲不苟,三字經背也罷、解也好,讓夫子挑不出半點毛病。

背完了三字經,夫子遞了本詩韻給李小暖,卻沒說一天背多少,也不再給李小暖佈置窗課,李小暖也不問,也不多說,每天只是影字,聽夫子給古蕭講書,偶爾趁夫子高興了,問上幾個問題。

嶙峋古板的王夫子對著李小暖時,神情漸漸和緩起來,偶爾感嘆一句“可惜是個女兒家!”

充實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間,就進到了臘月裡。

臘月半的時候,依舊例,王夫子要回家去住上一個月,李小暖和古蕭給夫子磕了頭,恭敬的送走了王夫子,開始了一個月不用起早的幸福日子。

王夫子走後第二天,李老夫人就發了話,讓古蕭每天上午跟著管事外出學習採買,“也要知道些稼穡市井之事,不能做個五穀不分的呆子!”

李小暖極其贊同李老夫人的話,週夫人只微笑著聽從著李老夫人的安置。

古云歡欣喜起來,乾脆從早到晚的膩在了松風院,李小暖卻極不願意和她單獨相處,極其為難之下,倒急出個法子來,乾脆在晚上求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要去廚房學著洗手做羹湯去,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驚訝著笑著滿口答應了,叫了廚房的廚頭劉嬤嬤進來,仔細交待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暖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廚房學羹湯去了,劉嬤嬤看著還不及灶台高的李小暖,實在不敢讓她靠近案台和火灶,乾脆讓人帶著她去庫房先學著認五穀菜肉等食材去了。

李小暖對這樣的安排極其滿意,她本來就沒想著真要去動刀動火,她討厭做飯炒菜,煙熏火燎!但對於辯認五穀菜肉這樣的事,卻是興致盎然,這是她了解這個世間最好的途徑之一!

日子又變得和上學時差不多,一早起來,到瑞萱堂請了安,吃了早飯,就去廚房的庫房裡翻看研究那些個食材,中午到瑞萱堂吃了飯,古蕭就跟著她一起回到松風院,念半個時辰書,寫半個時辰字,然後古蕭畫畫,李小暖做針線。

雖說守著喪,可年底的事到底多了許多,古云姍盯著古云歡,不放她再去偷懶,古云歡也就沒多少時候能到松風院膩著了。

李小暖幸福得只覺得寒冷的北風都暖意融融起來,早上不用起得比雞早,天天翻著那些見過沒見過的食材,讓她覺得和這個世間總算有了些真實的關聯,她可以放肆的問著那些食材的名字、市價、吃法……問什麼都有人耐心周到的回答著她,沒有人覺得她這些問題有什麼奇怪之處!

古云歡也沒空膩在她的松風院了,這樣,她上午就可以早回來半個時辰,坐到簷廊下曬著太陽,安安閒閒的看上好大一會兒書!

她的小日子果然是越過越好了!

古蕭每天中午回來,都偷偷給李小暖帶回很多小玩意,什麼泥阿福、瓷的小兔、小馬,草編的小提籃,絹紗扎的花兒……

李小暖對每一件東西都極有興趣,纏著古蕭問著,叫什麼名字、用了幾個錢,賣這個的小販還賣什麼東西……

漸漸的,李小暖越問越多,開始細細盤問起古蕭各種東西的價錢來,米多少大錢一斗,肉多少大錢一斤,是豬肉貴,還是羊肉貴,一匹家織布能賣多少錢?一匹中等的細絹能賣多少錢……諸如此類。

古蕭張口結舌,一樣也答不出來,只好記下來,第二天跟著管事仔細問清楚,回來興致勃勃的告訴了李小暖,卻又被李小暖問得張口結舌,無奈的嘆起氣來:

“暖暖,你問得真多,跟你說了斗米百錢,你又要問是粳米還是糯米?是早稻還是晚稻,是幾甲米、我哪裡想起來要問那麼多?”

“這粳米和糯米,早稻和晚稻,一甲米和八甲米,可是差得多了!光斗米百錢,哪裡能說得清楚的?”

古蕭苦惱的撓撓頭,怔了半晌,才無奈的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是我沒問仔細,明兒我再去問。”

李小暖看著他笑了一陣子,慢悠悠的說道:

“老話不是說過嘛,處處留心皆學問,你想想,要是往後你做了官,保不准就要做地方官,保不准就碰上了荒年,然後你要賑濟吧,要是朝廷給的是銀子,你就得買糧食吧,哪,你就知道斗米百錢,若是這百錢能買的,其實是一斗一甲糯晚稻,你遇到了黑了心的米行,欺你不知道這中間的分別,把陳年八甲早稻照百錢一斗賣給你了,這中間差了多少錢你可知道?”

古蕭聽得目瞪口呆,李小暖得意的晃著腦袋,接著說道:

“我跟你說,可是真有這樣的書呆子,被人 ​​騙了還不知道,丟了官還覺得冤枉呢!”

古蕭眨了半天眼睛,才怔怔的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暖暖你懂得真多!”

“嗯,那當然,暖暖我又聰明又好學,當然懂得多了!”

李小暖滿臉認真的點頭說道。

冬末正側著身子,坐在榻上做著針線,聽了李小暖老實不客氣的自誇,忍不住“扑哧”一聲笑出聲來,手裡的針一下子扎在了指頭上,急忙把滲出血珠的指頭含在了嘴裡。

古蕭被冬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也跟著嘿嘿笑了起來。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他,想了想,笑意盈盈的說道:

“鎮子上有書肆沒有?”

“有!”

古蕭忙點頭答道,李小暖遲疑了片刻,轉頭吩咐著冬末,

“冬末姐姐,你去看看咱們還有多少銀子,我想讓古蕭幫我帶些書回來。”

古蕭忙擺著手說道:

“暖暖要買什麼書只管說,不用拿銀子,老祖宗說過,我跟著管事出去,十兩以下的東西,都讓管事買給我,不用另外稟報的。”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笑了起來,

“那你去鎮上最大的書肆,問他們賣得最多的是什麼書,把他們賣得最多的三種書各買一本帶回來給我。”

李小暖頓了頓,接著交待道:

“黃曆除外!”

古蕭忙點頭答應著,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暖暖,鎮上只有一家書肆!”

李小暖怔了怔,也不理會是一家還是幾家,招了招手,古蕭忙俯身過來,李小暖貼到他耳邊,低低的交待道:

“你先翻翻那書,若是……不大好,就先別買了,回頭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古蕭怔住了,

“什麼是不大好?”

李小暖一口氣窒在喉嚨裡,盯著古蕭呆了半晌,一時說不出話來,怎麼跟他說這個“不大好”?李小暖眨了兩下眼睛,乾脆交待道:

“那你讓小廝去買,你不要去,反正也就是買他們賣得最好的三種書,讓掌櫃的包好帶回來就是了。 ”

古蕭滿臉疑惑的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



第三十六章雪

第二天午後,李小暖和古蕭從瑞萱堂吃了飯回來,古蕭拐了個彎,去了前院二門處。

小廝山水早就抱著個小包袱站在二門外翹首以盼了,見古蕭出來,忙滿臉笑容的長揖著,將小包袱遞給了古蕭,古蕭接過小包袱,急忙進去松風院找李小暖去了。

李小暖微微有些激動的接過包袱,這是這個世間現如今的潮流之一,而且是最最重要的潮流,這些賣得最好的書籍,就是這世間這會兒最主流的思想脈搏!

古蕭莫名其妙的看著顯得有些激動的李小暖,看著她解開包袱,取出包袱裡的三本書攤在了几上:三字經,說文解字,幼學瓊林,看著李小暖目瞪口呆的樣子,古蕭更加莫名其妙起來,忙解釋道:

“掌櫃說,千字文、千家詩、增廣賢文什麼的,其實和這幾本賣的一樣好,你說要三種,我就沒敢多買。”

李小暖眨著眼睛,看著攤在几上的三本書,頹然垂下了頭,小學生教材當然是賣得最多的書了!她怎麼忘了這茬了!

莊子裡陸陸續續送了年貨進來,各個商號舖子的帳也交進來了,週夫人忙碌著查收著莊子、商號舖子一年的收益,和莊頭、掌櫃們仔細對著帳,看著婆子管事們把莊子里送進來的年貨依舊例分了,送到族人家中,一時間忙得早晚不閒,每天到瑞萱堂匆匆請了安,就得出去忙碌著。

李老夫人吩咐瑞萱堂小廚房燉了湯水,早晚送到翠薇廳給周夫人吃。

李小暖拉著古蕭,隔個三天五天的,就去一趟前院書房還書借書,偷偷換兩卷邸抄捆在蘭初小腿上帶回來,日子過得不亦樂乎。

莊子里送了些活的鳥雀兔貓進來,給府裡的孩子們玩耍,古蕭拉著李小暖,興致勃勃的挨個看了個遍,挑了幾隻顏色鮮豔的畫眉、鸚鵡拎回來,掛在了松風院廊簷下,又要了只渾身雪白乾淨的小貓,非要李小暖養著。

李小暖厭惡的看著小貓,拼命搖頭拒絕著:

“我不喜歡貓,要養你放到梧桐院去養著,我要養,也要養條狗!”

古蕭看著懷裡的小貓,猶豫遲疑了好大會兒,才戀戀不捨的把貓交給小丫頭送了出去,

“你不喜歡,我也不養了,回頭跟莊子裡說一聲,讓他們下次送隻小狗來。”

古蕭看著小丫頭抱著貓出了院子,才轉過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大舅母也喜歡小狗,她屋裡養了隻小獅子狗,毛長長的,雪白雪白的,只有這麼大,跟個雪球一樣滾來滾去,可好玩了,回頭咱們也找一隻小獅子狗養著。”

古蕭比劃著小獅子狗的大小,李小暖笑意盈盈的搖著頭,看著古蕭認真的說道:

“我不喜歡這樣的小狗,這種狗跟貓有什麼分別?我喜歡大狗,很兇猛的那種大狗,聽說極西極寒之地,有一種狗,比老虎還厲害,我就喜歡這樣的狗,這才叫狗啊!”

古蕭瞪大眼睛看著李小暖,怔怔的撓著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十二月裡的第二張邸抄,在比京城晚了幾天后,送進了古府瑞萱堂,放到了李老夫人面前。

李老夫人仔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邸抄,看著邸抄上的官吏任免,看了一遍,又仔細看了一遍,才慢慢放下邸抄,重重嘆了口氣,面色陰鬱起來。

週夫人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起身端著杯子遞了過去,笑著說道:

“母親喝口茶。”

李老夫人接過杯子,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到几上,揮手斥退了屋裡垂手侍立著的丫頭婆子,沉默了片刻,重重的嘆息了一聲,低聲說道:

“邸抄上頭說,趙遠明任了永興路同州知州,蔣濟深任了西京路大同州知州。”

週夫人滿眼茫然的看著李老夫人,陪著笑說道:

“有任就有免,這大過年的,若能調任還好,這免官的人家,不知道這年要怎麼過呢!唉,總是有喜有悲!”

李老夫人垂著眼簾,沉默了半晌,抬頭看著糊著棉紙的窗櫺,又過了半晌才轉過頭,溫和的看著周夫人,低聲解釋道:

“大皇子第三房小妾,是趙遠明嫡長女,蔣濟深的座師,是大皇子的授業恩師,這兩個都是大皇子的人。”

週夫人怔怔的看著李老夫人,一時聽不明白李老夫人的話意,笑著說道:

“大皇子哪年不薦幾個人上去的?!他是嫡長,又是成了年的皇子,與國分憂是本份,這兩年守著北疆,上上下下誰不誇他是個有才幹的?他薦的人,想必也是好的,就算不好,看著他的身份、念著他的功勞,皇上也要多給他幾分面子不是。”

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聲音失望著低落下來:

“你說得極是!”

頓了頓,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周夫人,緩緩說道:

“你說的雖有道理,可這些個事,還是要多思量思量,雖說大皇子每年都薦人上去,可像今年這樣,上個月任了兩個,這個月又這樣一下子任了兩個知州,又是在北邊的永興路和西京路上,你想想,那裡可是大皇子將兵之處,這中間好像有些不尋常處。”

週夫人擰著眉頭,仔細想了一會兒,困惑的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永興路和西京路?那裡也算不得富庶,母親的意思,媳婦想不明白,請母親指點。”

李老夫人苦笑著看著周夫人,耐心的說道:

“大皇子領兵駐守在北邊,緊挨著永興路和西京路,這兩路上的地方官吏若是自己人,自然萬事妥當方便得多,皇上這是… …添了大皇子的助力,愛重著大皇子。”

週夫人更加莫名其妙起來,

“大皇子是嫡長,四個皇子裡頭,可只有他是皇后親生的,他又那樣能幹,論身份、論才幹,還有哪個皇子能及他一半的?!皇上自然要愛重他,不愛重他,難道要愛重別的皇子去?雖說咱們元徵朝沒有早立太子的規矩,可誰都知道,這太子之位,除了大皇子,還能有誰去?”

李老夫人彷彿極其痛楚般閉了閉眼睛,半晌,才睜開眼睛,勉強笑著說道:

“我這胸口痛的毛病總也不見好,這會兒也累了,想躺著歇一歇,你也回去歇著去吧。”

週夫人微微有些不安的站起來,

“要不要叫個大夫進來把把脈?”

“不用了,我歪一歪就好,你去吧,我沒事,叫兩個小丫頭過來給我搥搥腿,我睡一會就好,你去吧。”

李老夫人溫和的說道,週夫人忙曲膝答應著,雖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可又想不出哪裡不對,疑惑著告了退出去了。

春節一天比一天臨近,過了小寒,很快就又過了大寒,這天一大早,李小暖睜開眼睛,冬末上前掛起簾子,笑盈盈的稟報導:

“姑娘快起來看雪去,外面下雪了,半夜起就開始下了!”

李小暖急忙起來洗漱更衣,冬末取出厚棉衣給她穿了,蘭初從炭盆裡仔細揀了幾塊炭出來,燒上了黃銅手爐,李小暖梳洗停當,穿得厚厚的,捧著手爐出了屋門,站到了廊簷下,院子裡已經鬆軟的積了一寸多厚的雪,纖細的湘妃竹被壓得彎著腰,一個小丫頭正站在遊廊下,用一根細桿子將竹子上積的雪搖落下來。

李小暖深深的吸了口清冷的空氣,只覺得整個人也跟著清爽精神起來,笑盈盈的往前走了半步,瞇著眼睛,仰頭欣賞了一會兒還在飄灑著的雪花,才轉過身,不緊不慢的往瑞萱堂請安去了。

路上的積雪已經清掃乾淨了,幾個粗使婆子拿著大掃帚,來來回回不停的掃著新落下的雪。

李小暖進了瑞萱堂,翠蓮迎了出來,曲膝福了福,笑盈盈的說道:

“表小姐快請進來,外面冷!”

李小暖笑著微微欠身還了半禮,將手爐遞給蘭初,跟著翠蓮進了屋,翠蓮邊引著李小暖往里間進去,邊笑著說道:

“老祖宗剛讓人過去 ​​各院傳話呢,今天落著雪,天冷地上又滑,晚一些,等雪停了再來請安也不遲。”

說話間,兩人已經轉進了東廂,李老夫人正坐在榻上,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外面飄舞的雪花,見李小暖進來,溫和的笑著,招手叫著她過去。

李小暖恭恭敬敬的曲膝行了福禮,側身坐到了榻沿上,李老夫人伸手摸了摸李小暖身上的襖子,又摸了摸手,李小暖笑著回道:

“還有手爐呢,老祖宗這屋裡暖和,就放到外頭了。”

李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院子裡的丫頭還算盡心!”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抬起頭,擔憂而關切的看著李老夫人,這兩天,李老夫人心情像是突然鬱結了起來,臉色也晦暗了很多。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8:31 PM

第三十七章看雪

“老祖宗……”

李小暖正要說話,翠蓮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老祖宗,少爺來了。”

李老夫人忙轉身看著門口,翠蓮掀著簾子,古蕭大步進了屋,神氣清爽的長揖請了安,就擠著坐到李老夫人旁邊,仰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問道:

“半夜裡下雪了,老祖宗夜裡睡得好不好?”

李老夫人哈哈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說道:

“好!好!睡得好!你昨兒夜裡起夜了沒有?”

“就起了一回,過後就又睡著了。”

古蕭笑著答道,轉過頭,看著李小暖興奮的說道:

“暖暖,你今天起得真早,今天早上天亮得晚,我怕你起不來,剛還特意繞到松風院去叫你呢,你院子裡的丫頭在堆雪人,等會吃了飯,咱們去後面園子看雪堆雪人去,好不好?”

李小暖溫婉的笑著點著頭,轉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邀請道:

“老祖宗和我們一起去看雪去!”

古蕭撲到李老夫人懷裡,

“老祖宗也去!”

李老夫人笑著答應著:

“好好,這場雪下得好,正應了瑞雪兆豐年的話,吃了早飯,咱們一塊去後頭園子裡看雪去!”

碧蓮已經指揮著丫頭婆子擺了早飯上來,李老夫人笑著吩咐道:

“就放到這榻上吧。”

說著,轉頭看著古蕭笑著說道:

“你母親和你姐姐們這些天可是辛苦得很,這會兒,早就吃了飯去忙了,咱們三個閒人,起得晚,吃了飯就賞雪去!”

古蕭和李小暖笑著就小丫頭手裡的沐盆淨了手,和李老夫人一起,坐在榻上吃了飯。

碧蓮取了本白棉布面銀狐斗篷,侍候著李老夫人穿了,古蕭和李小暖也穿上了白棉布面灰鼠斗篷,一左一右扶著李老夫人,往後園走去。

雪已經停了,地上積了一寸多厚的雪,銀杏樹的枯枝被雪粉飾著,也顯得靈秀起來,遠處的竹林被雪壓得彎著腰,路兩邊濃重老綠的常青灌木在白雪的襯托下,顯得青翠異常。

古蕭興致勃勃的轉頭四下看著,

“老祖宗,我聞到了梅花的清香味,咱們去看梅花!”

“好,好!”

李老夫人笑著答應著,三人順著幹乾淨淨的條磚路,轉了個彎,就看到前面一座高大的假山旁怒放著的一叢紅梅。

古蕭興奮的搖著李老夫人的手臂,

“老祖宗,你看你看,多好看的紅梅!這紅梅就是在雪中才最好看!”

轉過假山,就看到了一片梅花,紅梅正盛開著,臘梅含苞等放,中間幾顆綠梅和白梅也綻放開來。

三人站在梅林中,古蕭興奮的指手劃腳的評論著,這一枝旁逸斜出的好,那一枝有樸拙之感,李老夫人眉頭舒展著,笑吟吟的吩咐著小丫頭,折著古蕭指點過的梅枝,

“去,給夫人院子送幾枝,再給大小姐、二小姐院子里送幾枝過去,跟夫人說,這是古蕭的孝心!”

小丫頭子滿臉笑容的答應著,捧著梅枝往澄心院等處送去。

三人在梅林裡轉著,慢慢欣賞著梅花,碧蓮笑著稟 ​​報導:

“老祖宗,我已經讓人去把致遠閣收拾了出來,那兒地勢高,又正好對著這片梅林,不如到那裡歇一歇吧。”

李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你想得周到,到那裡看雪賞梅最合適不過!”

一行人沿著盤旋往上的石級,緩步進了致遠閣。

致遠閣四角支著燒得旺旺的炭盆,烘得閣子裡溫暖異常,閣子後面生起了紅泥小爐,爐子上的水已經滾開著了。

李老夫人在欄杆旁鋪了厚厚坐墊的鵝頸靠椅上,透過敞開的窗戶,俯視著積滿了雪的園子。

古蕭和李小暖並排跪在另一扇窗戶前的靠椅上,從窗戶裡伸出頭往外看著。

“古蕭,你今天下午就畫這園子吧。”

李小暖貼到古蕭耳邊,低低的說道,古蕭彎著眼睛笑了起來,重重的點著頭,低聲答應著:

“好!”

李小暖轉過頭,看著有些出神的看著園子的李老夫人,輕輕拉了拉古蕭,兩人跳下靠椅,走到李老夫人身邊,爬到靠椅上,一左一右跪在李老夫人身邊,順著李老夫人的視線往外看著,

“老祖宗,你在看什麼?我也要看!”

古蕭探著頭四處看著,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抱住古蕭,笑著說道:

“看什麼?看雪啊。”

“這雪真好,白茫茫一片,真是乾淨!”

古蕭讚歎著,李老夫人微笑了起來,李小暖歪頭看著古蕭,笑盈盈的接過了話頭,

“這場雪就像是給園子穿了件衣服!”

“給大地穿了件衣服!”

古蕭急忙接著說道,李小暖輕輕靠著李老夫人,笑盈盈的說道:

“大地一直穿著衣服啊,春有草、夏有花、秋有果實還有落葉!冬天有雪,大地跟人一樣,要一直穿著衣服才好,要是光禿禿的多難看啊!”

古蕭贊同的點著頭,

“暖暖你說得對!”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古蕭,李小暖看了古蕭和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園子,這會兒,下里鎮田窩村是不是也下了雪?那個族伯過得好不好?這會兒也在看雪嗎?李小暖慢慢嘆了口氣,微微有些感慨的說道:

“好多人,好多事,也是穿著衣服的,你眼睛看到、耳朵聽到的,也許只是衣服呢,誰知道衣服下面是什麼?”

李老夫人怔了怔,放開古蕭,回身看著有些出神的看著窗外的李小暖,心裡微微一動,世事人情,都是穿著衣服的,那些寫在桑皮紙上的,都是衣服,光鮮明亮的衣服,誰知道衣服下面是什麼?

李老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心底舒展了開來,她這樣的年紀,倒還不如個小姑娘看得明白,不到最後,誰能知道結果?

且安心看著吧。

李老夫人憐愛的撫了撫李小暖的髮髻,笑著說道:

“小姑娘家,發這樣的感慨做什麼?!凡事想得太明白了也不好,傷了福份!”

李小暖恍過神來,羞怯的笑著點著頭。

三人在閣子裡看著雪景,喝了杯茶,就起身回去了。

午後,雪又開始飄灑起來,李老夫人傳了話,讓古蕭和李小暖不必過去吃飯了。

李小暖在東廂榻上做了會兒針線,就放下花繃,趴到東廂榻上,透過窗戶縫看著外面的落雪,垂涎起火鍋來,想了想,叫了冬末過來,低聲問道:

“冬末姐姐,府裡吃不吃鍋子?”

冬末笑著點了點頭,

“姑娘又饞這個了?”

李小暖笑得瞇著眼睛點了點頭,冬末遲疑了下,低聲說道:

“那我去大廚房看看姑娘今晚上的飯菜,若正巧是鍋子也就罷了,若不是……”

“冬末姐姐拿一百錢去,若不是,請劉嬤嬤幫著整治個鍋子吧!”

李小暖搶過了話頭說道,冬末無奈的攤了攤手,

“姑娘的月錢可是月月剩不下!”

“剩不下就剩不下!先吃好了再說,嗯,吃鍋子這事,倒不好偏了古蕭去,你去跟劉嬤嬤說,做我和古蕭兩個人的量出來!”

冬末挑著眉頭,笑著點著頭,

“好!姑娘想得對!今天先吃好再說,明兒再說明兒的事!”

李小暖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只推著她催促道:

“姐姐趕緊去,告訴劉嬤嬤,一定要有羊肉才好,若是能用魚湯做鍋底,那就更好了!”

冬天笑著搖著頭,進去取了錢,穿了棉斗篷,撐了傘出去了。



第三十八章魚羊鮮

李小暖一路跳到西廂,古蕭正站在桌子前,專心致志的畫著畫,李小暖輕手輕腳的趴在桌上,看著古蕭畫完了園子的一隻角,才笑著說道:

“古蕭,咱們晚上吃羊肉鍋子好不好?”

古蕭忙點著頭,放下手裡的筆,轉過頭,眉開眼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暖暖你想得真是周到,這個天吃鍋子最舒服了!”

李小暖輕輕笑著,

“我讓冬末姐姐去廚房了,讓劉嬤嬤給咱們收拾個鍋子,最好是魚湯,然後涮羊肉片!”

古蕭彎著眼睛笑了起來,搖頭晃腦的說道:

“魚羊……鮮也!暖暖你想得真周到!”

李小暖滿臉笑容的直起身子,

“那你好好畫畫吧,我讓小玉去梧桐院跟菊影姐姐說一聲去,讓她打發兩個妥當些的婆子,晚一些再來接你回去。”

古蕭點頭答應著,李小暖腳步輕盈的跳躍著回到東廂,坐在榻上,拿起花繃,舉起來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閉著眼睛理了理氣息,就著窗戶的亮光,慢慢繡起花來。

申末時分,廚房幾個婆子拎著兩三個大食盒子,托著只黃銅鍋子送進了松風院,小玉掀起簾子,李小暖早讓人在東廂榻上放了只酸枝木大方幾。

婆子取了個竹墊子放到几上,捧著銅鍋子放到了墊子上,鍋子中間已經塞滿了燒得旺旺的銀霜炭,鍋子裡濃白的魚湯翻滾著,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來。

另外兩個婆子從食盒裡取出片得薄薄的羊肉、毛肚、切得整整齊齊的大白菜葉、蘿蔔片等十來碟食材,擺放到了榻前的矮几上,又取出陳醋、蒜泥、油潑辣椒等五六樣作料,放到几上,笑著稟 ​​報導:

“這幾樣,都是照表小姐吩咐的法子做的。”

又從另一個食盒裡取出熏魚、酸筍絲、醉黃泥螺和涼拌黑木耳四碟小菜,放到了榻几上,曲膝退了出去。

李小暖歡呼著坐到榻上,拎起筷子就要動手,古蕭忙叫了起來:

“暖暖不要動,鍋子那麼燙,要是燙著你怎麼辦?讓丫頭們燙好了給咱們送過來好了。”

李小暖怔了怔,笑了起來,手下不停,挾了幾片羊肉扔到鍋子裡,轉頭看著古蕭,笑著說道:

“吃鍋子,和吃螃蟹一個理兒,都是要自己動手才好吃呢!”

古蕭忙揮手止住了正要上前的冬末,

“我自己來吧。”

李小暖也不理古蕭,眼睛盯著羊肉片,見它變了色,急忙撈出來放到了面前的碟子裡,正要往嘴里送,就聽到外面小丫頭高聲稟報著:

“二小姐來了!”

李小暖一口氣悶在了喉嚨裡,抬手揉了揉額頭,只好起身迎了出去。

古云歡已經笑容滿面的進了正屋,聞著滿屋的香味,看著李小暖嗔怪道:

“虧我聽廚房的婆子說了一句!你們兩個不去瑞萱堂吃飯,躲在這裡吃鍋子!也不叫我一聲!”

“是老祖宗不讓我們過去吃飯的!”

古蕭忙辯解道,古云歡隨意揮了揮手,也不理他,徑直往東廂進去了,

“小暖,叫你的丫頭給我添雙筷子,今兒晚上,我也在這裡吃!”

李小暖滿臉無奈的垂著頭,冬末也不等李小暖吩咐,急忙叫著蘭初,取了套碗碟筷子送進去。

古云歡老實不客氣的上了榻,坐到了最裡面,侍琴看著滿臉苦惱的李小暖,忍著笑,在小玉捧過來的熱沐盆裡擰了只熱帕子出來,遞給古云歡,古云歡淨了手,拎起筷子,也不理古蕭和李小暖,自顧自的涮起了羊肉片。

李小暖站在東廂門口,苦惱的看著旁若無人的古云歡,嘆了口氣,轉身推著古蕭,

“你也進去吃吧,我吩咐她們燒些熱水,等會兒泡茶。 ”

古蕭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進了東廂,李小暖看著他進去了,又嘆了口氣,滿眼無奈的看著冬末,低聲吩咐道:

“你趕緊去趟廚房,跟劉嬤嬤說,咱這裡又添人了,讓她再片些羊肉什麼的送過來,你再拿……”

“大小姐來了!”

外面小丫頭高亮的聲音打斷了李小暖的話,李小暖眼睛瞪得大大的,後頭的話硬生生噎了回去,正怔神間,古云姍已經掀簾進來了,

“就知道你們肯定是躲在這裡偷吃呢!一進院子就聞到香味了!”

李小暖聳拉著雙肩,曲膝給古云姍見了禮,古云姍揮了揮手,也不回禮,也不理她,只笑盈盈的徑直大步往東廂進去了,

“我餓壞了,忙了一下午,連口點心也沒空吃!這用的什麼湯?好香啊!”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又嘆起氣來,轉過頭,繼續吩咐冬末,

“再拿一百錢過去給劉嬤嬤,跟她說,咱們這又添人了,讓她幫忙再送兩個人的量來,嗯,還有一個餓壞的,量放寬些吧,若是方便,再麻煩她讓人擀兩碗麵,只把生面送過來就行,還有,別忘了要些底湯過來。”

冬末一邊抿嘴笑著,一邊攤著手,低低的說道:

“姑娘這個月的月錢,連月底都用不到了!”

李小暖不停的嘆著氣,無奈的揮了揮手,

“去吧去吧!”

冬末曲膝答應著,悄悄轉到里間取了錢,撐了傘去廚房了。

李小暖轉進東廂,古蕭眉開眼笑的招手叫著她,

“暖暖快來,羊肉鮮嫩得很!”

李小暖笑盈盈的坐到榻上,古云歡撥拉著放著陳醋、蒜泥等調料的小碗,好奇的問道:

“小暖,這些東西怎麼吃?”

李小暖伸手取了蒜泥碗過來,用裡面的小銀調羹取了些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碟子裡,又倒了點醋,從鍋子裡撈了片羊肉在上面沾了沾,送到了嘴裡。

古云姍滿臉興趣的看著李小暖調調料,笑了起來,

“小暖最會吃!這鍋子就是味淡了些,吃多了就有些膩,照小暖這法子吃,可不就沒有這個毛病了?!”

說著,伸手取了蒜泥、咸蘿蔔末,探頭看了看,又舀了勺芝麻醬,細細調均了,從鍋子裡撈出片羊肉,沾了沾,送到嘴裡,瞇起眼睛,不停的點著頭,

“真是好吃!”

古云歡皺著眉頭看著蒜泥,

“我最討厭這蒜泥味了,好臭!”

李小暖白了她一眼,古蕭跟著李小暖,也白了她一眼,古云姍只當沒聽見,筷子不停,只顧撈著羊肉,沾著調料不停的送進嘴裡。

古云歡左右看著,猶豫了片刻,重重的嘆了口氣,

“唉!反正不吃也要被你們薰臭了!”

說著,伸手拿過蒜泥碗,舀了些蒜泥,又倒了些醋進去,嚐了嘗,又放了些咸蘿蔔末,也忙著撈著羊肉片吃了起來。

李小暖放了些白菜、蘿蔔進去,眼看著幾碟食材就見了底。

冬末帶著幾個廚房的婆子,一身寒氣的進來,往榻旁的矮几上擺放著食材,另有一缽底湯放到了外面。

四個人吃了一會兒,古云姍叫著熱,脫了外面的棉襖,古蕭也跟著去了外面的大衣服,不大會兒,四個人就都去了外面的厚衣服,只穿著貼身的小襖,吃得痛快淋漓、臉頰緋紅。

李小暖叫著冬末添了兩回湯,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就下了面進去。

冬末取了四隻乾淨的小碗過來,撈了幾根麵,添了些湯,古云歡挑了麵條吃了一口,又喝了口湯,不停的點著頭,

“小暖,這碗麵最妙不過。”

古云姍撫著肚子,猶豫著看著碗裡的面和湯,嘆了口氣,

“吃吧,實在吃不下,不吃吧,實在是又饞得很!”

李小暖笑了起來,端起碗慢慢吃著面,古云姍猶豫著,到底還是端起碗,將面吃了。

冬末帶著小玉几個,將鍋子、碗碟等物收拾了下去,將東廂收拾乾淨,李小暖吩咐蘭初將東廂的窗戶都稍開了些。

簷廊下,紅通通的燈籠暖暖的照著,雪還在不緊不慢的飄落著,院子裡一片暖意融融。

蘭初泡了濃茶奉上來,四個人歪在榻上,古云姍長長的舒著氣,伸展著胳膊感嘆道:

“吃得真是舒服!”

古云歡兩頰緋紅,推開窗戶往外看著,

“這會兒倒不冷了?怪不得說下雪不冷化雪冷。”

李小暖笑倒在榻上,

“什麼下雪不冷化雪冷的?!不過是你吃鍋子吃得熱了,這會兒渾身發熱,不覺得冷罷了!”

古云歡轉過身,也跟著笑倒在榻上,古蕭跟著趴在窗戶上往外看著,

“雪還在下,真是好看!要不咱們去後面園子裡看雪去吧?”

“這主意好!”

古云歡興奮起來,忙拍手誇讚道,李小暖回身瞪著古蕭,

“這麼晚上,又下著這樣的雪,你這會兒要去後面園子,只怕連老祖宗都得驚動了!”

古云姍打著呵欠,點了點頭,

“小暖說得對,古蕭趕緊回去吧,不聽到你平安回到梧桐院,安安穩穩睡下的信兒,母親和老祖宗統睡不著!”

古蕭“哼”了聲,白了古云姍一眼,李小暖忙下了榻,叫了冬末過來吩咐道:

“去看看,來接古蕭和大姐姐、二姐姐的婆子來了沒有,若沒有,趕緊讓人去催,天已經晚了。”

“早到了,都是東廂坐著說話等著呢。”

冬末笑盈盈的答道,李小暖點了點頭,也不問三人,徑直吩咐道:

“跟她們說,大姐姐她們現在就要回去了。”

冬末忙答應著,出去傳話了。

古云姍伸著懶腰,從榻上直起了身子,

“咱們回去吧,若沒有古蕭在,咱們多玩一會兒也無妨,有他在這裡,再不回去,母親和老祖宗必定要打發人來問了!”

古蕭惱怒的盯著古云姍,古云姍也不理他,珍珠和侍琴進來,侍候著古云姍和古云歡穿了厚衣服,披了斗篷,李小暖取了古蕭的衣服過來,侍候著他穿了,接過蘭初遞過來的斗篷,仔細的給他係好了帶子。

三個人出了正屋,外面丫頭婆子打著燈籠,簇擁著三人出了院門,往各自院子裡回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05 PM

第三十九章畫要學

李小暖送到院門口,看著一群燈籠走遠了,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吩咐小丫頭關了院門,往正屋進去了。

冬末笑容滿面的上前,低聲稟報導:

“姑娘,剛我拿了一百錢去讓劉嬤嬤添菜,劉嬤嬤說什麼也不肯要,不但不肯要,還把先前的一百錢硬塞給了我,說小姐和少爺們也不過還是這一頓晚飯,也沒多出什麼來,倒不算違了例,這錢就不好收了。”

冬末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就自作主張,留了一百錢,說是姑娘賞的,讓她分給幾個嬤嬤買酒吃。”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誇獎道:

“冬末姐姐做得極妥當,也是辛苦她們了。”

冬末鬆了口氣,開心的笑了起來。

古蕭的賞梅圖,畫畫改改,改改畫畫,畫了好幾天,總算在年三十前一天畫好了,李小暖讓冬末和蘭初舉著畫,和古蕭站在畫前,仔細欣賞了一陣子,李小暖讚歎著說道:

“古蕭,你這幅畫,畫得真是靈動極了!我想送出去讓人裝裱出來!”

古蕭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有些激動起來,

“暖暖,真有那麼好麼?真的好麼?”

李小暖歪頭看著他,笑盈盈的點著頭,示意冬末收了畫,吩咐著蘭初:

“你去看看魏嬤嬤在哪裡,若是不忙,請她過來一趟,就說我有點急事找她。”

蘭初答應著出去了。

不大會兒,魏嬤嬤跟著蘭初回到松風院,李小暖拉著魏嬤嬤,指給她看著古蕭的畫,笑著說道:

“嬤嬤這會兒能不能出趟府,把這畫送到裝裱鋪子裡裝裱了?”

“我的姑娘,明兒就是年三十了,這裝裱鋪子早就關門了,等過了年,要出了正月,人家才開門呢!”

李小暖怔了怔,一時傻住了,可不是,這個世間,從今天下午直到正月十五,連個賣青菜的都沒有!

李小暖喪氣的垂著頭,一時無計可施,古蕭拉著她的手,滿臉笑容的說道:

“過了年就過了年吧,這有什麼急的!”

李小暖看著他,張了張嘴,想了想,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攤著手無奈的說道:

“急也沒辦法啊!”

“姑娘要是急,倒還真是有法子!”

冬末笑盈盈的說道,李小暖眉梢揚了起來,忙搖著冬末的手,溫聲軟語的商量著:

“冬末姐姐,你快說,什麼法子?冬末姐姐有什麼法子快點說!”

“姑娘先放開我,裝裱字畫,咱們家就有人會,倒用不著送到外頭去。”

李小暖驚奇的睜大了眼睛,冬末笑著說道:

“聽我爹說,自從有一回老爺送出去裝裱的字,被人 ​​掉了包之後,老爺的字啊、畫啊什麼的,就再也沒送出去裝裱過,現在前院書房當值的四個婆子,都是專門拜名師學過裝裱的,個個都是裝裱好手,外頭一般些的裝裱鋪子,還不如她們裝裱的好呢!”

古蕭得意起來,笑著說道:

“我也知道這事,那是父親中了解元之後的事!”

李小暖歪著頭仔細想了想,吩咐冬末道:

“冬末姐姐,麻煩你拿著這畫去一趟前院書房,看她們肯不肯給裱,若不肯,必有說辭,你也別多說,只管回來,咱們依規矩就是。”

冬末笑著點了點,小心的將畫捲起來,拿著畫往前院書房去了。

古府的新年平靜而忙碌的過去了,轉眼就到了初四日,李小暖坐在榻上,看著掛在牆上的賞梅圖,擰著眉頭盤算著。

古蕭在這畫上真正是極有天賦,可再有天賦,光這樣自己摸索、沒有名師指點肯定不行,聽古云姍平日里話裡話外的意思,週夫人並不贊成古蕭做除讀書之外的任何事,倒是老夫人肯安排古蕭去熟悉市井啊什麼的,聽說古蕭的父親畫畫得也極好,在她那裡想想辦法,倒有七八分的可能!

只是,若是這樣,她慫恿古蕭畫畫這事……週夫人會不會覺得她帶壞了古蕭,分了古蕭唸書的心思?

在這府裡,得罪了周夫人,絕對是她李小暖自己找死!

李小暖苦悶的嘆著氣,歪在了靠枕上,到底要不要到老夫人那裡想想法子去?古蕭讀書上頭,實在是……能中舉就不錯了,若是能畫一筆好畫,倒也是個法子……李小暖心裡靈機一動,慢慢盤算起來。

古家守著喪,過年也是閉門不出,也沒有什麼親戚上門,聽冬末說,古蕭祖父那一代,嫡親的只有一個弟弟,弟弟早年就嫌上里鎮偏僻,成了家就依附著妻族,搬到杭州府住著去了,生了兩個兒子,因老一輩人去世的早,到古蕭父親這一代,堂兄弟幾個並不親近。

古蕭的父親在三四歲上頭,父親就沒了,李老夫人守著獨養兒子過活,如今兒子也在她前頭走了,只留下古蕭這一根獨苗。

照冬末的感慨:“老祖宗是個命苦的!”

古家宗族裡的遠親近戚,因李老夫人以凶悍精明聞名在外,族裡幾乎沒有人敢登門打擾她。

李小暖感慨萬分,李老夫人守著三四歲的獨養兒子和偌大的家業,娘家又沒有個兄弟姐妹,當年不知道經歷過多少風波苦難,若不凶悍、不精明,稍差個一星半點的,只怕古家這一支早就斷了根了!

轉眼就是正月十三日了,吃了午飯,週夫人臉上露出些疲倦來,李老夫人忙打發她回去歇著了,古云姍拉了拉古云歡,悄悄遞了個眼色,兩人低低的嘰咕了兩句,只說要去大廚房看看元宵餡兒,就告退出去了。

李小暖輕輕咬了咬嘴唇,坐到榻腳處,接過小丫頭手裡的美人捶,一邊給李老夫人輕輕捶著腿,一邊笑著說道:

“老祖宗,我收了一幅畫,也不知道畫得好不好,我讓冬末姐姐拿過來,老祖宗幫我過過眼,好不好?”

李老夫人微微直起身子,笑哈哈的說道:

“好,趕緊拿來,我看看!”

李小暖起身到門口吩咐了冬末,不大會兒,冬末取了畫過來,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抬手按著嘴唇,示意他不要說話,和冬末一起展開了畫卷。

李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仔細的審視著畫卷,眼裡閃過絲明了來,也不點穿,只認真的評論道:

“這畫若論筆力,沒有規矩,也太稚嫩了些。”

古蕭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李小暖笑吟吟的看著李老夫人,等著她往下說,李老夫人回頭看了看古蕭,又轉頭看著李小暖,暗暗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可若論靈性,這畫卻是佔了十足十,這必是個沒學過畫、卻有些天賦的人畫的,這雪、這梅花、這園子都極靈動,顏色配得也好!”

李小暖綻放出滿臉笑容來,古蕭眼睛亮閃著,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李老夫人抬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將畫交給冬末,上前靠著李老夫人坐下,俯到她耳邊,低聲說道:

“老祖宗,這畫是古蕭畫著玩的,我看著好,就請前院書房的嬤嬤幫著裝裱起來,掛到我屋子裡了!”

李老夫人驚訝的揚了揚眉梢,轉身看著古蕭問道:

“是你畫的?”

古蕭抬手撓了撓頭,有些扭捏的點了點頭,李老夫人愛憐的撫了撫古蕭的頭,李小暖仔細的看著李老夫人,笑盈盈的說道:

“老祖宗,要不,請個高明的老師回來教古蕭畫畫吧,古蕭這樣的天賦,若是再有了名師指點,說不定過上十年八年的,就成了咱們元徵朝的最好的書畫大家了呢!”

李老夫人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仰著頭,滿眼期待的看著她,李老夫人盯著李小暖看了一會兒,轉過頭,溫和的看著滿眼緊張和渴望的古蕭,撫著他的臉頰微笑著說道:

“這是大事,回頭我跟你母親商量商量再說吧。”

李小暖有些著急起來,微微直起上身,陪著笑說道:

“都說士子要通六藝,就算不能六藝俱通,也要有所擅長才好啊,聽說有個叫沈泰清的大學士,就以擅畫聞名,皇上就愛他的畫!”

李老夫人怔了怔,李小暖有些急切的接著說道:

“我看那些筆記裡說,他有一次喝醉了酒,衝撞了皇上,皇上說他'畫灑脫,人也灑脫',半點都沒怪罪他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有些膽怯的停住了話頭。

李老夫人目光凝重的盯著李小暖看了半晌,回頭看了看一臉莫名其妙、懵懵懂懂的古蕭,悠悠的嘆了口氣,伸手撫著李小暖的髮髻,強笑著說道:

“你要是個男兒該多好!”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有些糊塗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笑著說道:

“祖母這是高興的,蕭兒畫畫得這樣有靈氣,小暖這樣懂事,祖母高興呢。好了,你們先回去,祖母也累了,要歇著了。”

古蕭擔憂的看著李老夫人,李小暖急忙站起來,輕輕拉了拉古蕭,曲膝告了退,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第四十章少艾挽蔥

第二天早上,李小暖垂著眼簾,心神卻有些不安寧的慢慢吃著飯,古云姍和古云歡互相遞著眼色,古蕭也有些鬱鬱不樂的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吃著碗粥。

李老夫人似笑非笑的掃了眼一臉鬼祟的古家姐妹,眼神又掠過悶悶不樂的古蕭和李小暖,只裝沒看到,吃了飯,端著茶慢慢喝著,和周夫人長篇大論的說起家常來。

李小暖側著身子坐在榻沿上,疑惑的看著心神不寧的坐在旁邊扶手椅上的古家姐妹,古云姍拉了拉古云歡,兩人站起來,慢慢往前蹭了兩步,古云歡推了推古云姍,古云姍不情不願的往前蹭了半步,又退了回來,想了想,咬著牙又往前蹭了蹭。

李老夫人眼角余光掃著兩人,還是裝著看不見,週夫人詫異的看了看兩人,又看了看沖她微微眨了眨眼的李老夫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古云歡推著古云姍,古云姍微微有些緊張的咳了一聲,李老夫人彷彿剛看到兩人般,轉過頭,滿臉奇怪的笑著問道:

“你們兩個,不趕緊去前頭翠薇廳打點明兒元宵的事去,在這裡磨蹭什麼?”

古云歡緊張的推著古云姍,古云姍陪著滿臉笑容,蹭到榻上,用拳頭輕柔的給李老夫捶著肩膀,聲音軟軟的請求著:

“老祖宗,明天不是元宵節嘛……那個……”

李老夫人認真的點了點頭,

“雲姍說得真對,明天,可不就是元宵節!”

週夫人掩著嘴笑了起來,看著兩姐妹,笑著也不說話,古云姍輕輕跺了跺腳,

“老祖宗又裝糊塗逗我們玩兒了!您知道云姍的意思的……”

古云姍聲調拖得長長的說道,李老夫人撐不住笑了起來,轉過身,點著古云姍的額頭說道:

“你看看你們姐妹兩個,從昨兒起就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還說老祖宗裝糊塗逗你們玩兒呢?!”

古云歡急忙繞到李老夫人另一邊,討好的給李老夫人捏著肩膀,笑著請求道:

“原來老祖宗早就知道了,就讓我們去吧,就看一看,看一看就回來!”

李小暖有些莫名其妙的轉頭看著古蕭,古蕭眼睛亮了起來,急忙站起來,撲到了李老夫人懷裡,扭股糖般叫道:

“老祖宗!我也要去!我和暖暖也要去!”

週夫人失聲笑了起來,指著古蕭邊笑邊訓斥道:

“你看看!過了年,都九歲的人了,也算是大人了,還這樣子膩在祖母懷裡撒嬌,成個什麼樣子!”

李老夫人呵呵笑著摟著古蕭,乾脆的答應著:

“好好,都去都去!”

古云姍和古云歡輕輕的歡呼起來,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兩人,繃起了臉,

“只是有一件,可要早些回來,出去別淘氣!聽老嬤嬤們的話!”

“老祖宗,您這是三件,不是一件!”

古蕭窩在李老夫人懷裡,笑嘻嘻的說道,李老夫人撐不住笑了起來,叫了孫嬤嬤進來,仔仔細細的吩咐著:

“明天晚上,你親自陪著她們姐弟出去,除了各自的奶嬤嬤,再多挑幾個妥當的婆子跟著,別讓她們姐弟幾個往人多的地方擠,別在外面亂吃東西,別回來晚了!”

孫嬤嬤笑著一一答應著,李老夫人轉頭看著興奮不已的三人和莫名其妙的李小暖,笑著指著李小暖說道:

“這孩子是個可憐的,必是沒看過元宵燈會!”

李小暖立時明白了過來,跟著眉飛色舞起來,古云姍和古云歡千方百計要去看的,是元宵燈會!是那個“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的元宵燈會!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沐浴洗漱後,坐到床上,激動的看不進書去,乾脆拉著冬末和蘭初,細細的問起上里鎮元宵燈會的種種規矩、習俗和掌故來。

冬末和蘭初也跟著興奮起來,三個人嘰嘰咕咕直說到很晚,還興奮得睡不著覺。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小暖就睜大了眼睛,等著起床了。

李小暖和古蕭兩人,吃了最漫長的一頓早飯,走了最漫長的一段路,回到松風院,古蕭捧著書,李小暖捧著花繃,大眼睜小眼的盯著沙漏,過了最漫長的一個上午,吃了最漫長的午飯,過了最最漫長的一個下午,總算熬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李小暖在焦躁的等待中,早就半分胃口也沒有了,勉強吃了兩口,看著古蕭放下筷子,也忙著跟著放下筷子,只說飽了。

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滿臉興奮、雀躍不已的四人,笑著搖了搖頭,無奈的吩咐道:

“好了好了,不吃就不吃吧,讓人帶匣子點心去,出去可要聽嬤嬤們的話,不能玩瘋了,聽到沒有?”

四人急忙滿口答應著,急不可耐的告了退,奔回去換了衣服,幾乎是片刻功夫,就在後園通往古府碼頭的角門旁聚齊了。

古云姍和古云歡一樣的打扮,穿了本白棉衣棉裙,外面穿了淡灰棉斗篷,用一根銀簪子綰了頭髮。

李小暖和古家姐妹幾乎同樣打扮,只是頭上綰了兩個抓髻,用白棉繩紮住。

孫嬤嬤帶著魏嬤嬤、吳嬤嬤,還有另外六七個嬤嬤,早就提著燈籠,侍候在角門外了,四人各帶了兩個丫頭,出了角門,上了古府的畫舫。

孫嬤嬤指揮著眾婆子熄了燈籠,只在畫舫船艙地上,放了四五盞小小的琉璃盞,船艙半人以下,也是艙板能檔住的地方,都是明亮可見的,再往上,船艙窗戶處,就是一片黑暗了,菊影等丫頭將窗戶全部推開,河兩岸各色各樣的花燈流光溢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李小暖興奮異常的趴在船艙窗戶上,貪婪的看著外面美麗異常的花燈和廊街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人群,她到這個世間快一年了,還是頭一回這麼靠近集市,看到這樣的熱鬧,見到這麼多的人!

古蕭擠在李小暖身邊,熱情的介紹著:

“暖暖,這裡的花燈還不算好,京城的花燈才好看呢!去年元宵節,我跟著母親,還有姨母,還有恪表哥……”

古云歡耳朵極聰的聽到了'恪表哥'三個字,急忙擠了過來,擠到了古蕭身邊,李小暖挑著眉梢,好笑的眨了眨眼睛,也不理會古雲歡,只一邊似聽非聽的聽著古蕭說話,一邊努力想看清楚岸上的人和燈,,

“……我們坐著汝南王府的大船,連流晶河裡都漂滿了花燈,唉呀,可好看了!暖暖,什麼時候我帶你去流晶河看花燈去,那才真叫好看呢!還有啊,順著流晶河,出了城,到了仙人渡,那兒年年都放煙花,去年的煙花,聽說是大皇子孝敬的,真是壯觀極了,可好看可好看了!大家都說從來沒見過那麼壯觀的煙花,我都看呆了!”

李小暖漫不經心的聽古蕭滔滔不絕的話語,古云歡聽了一陣子,見再沒提起她的恪表哥,漸漸沒了興致,想提一提那個恪表哥吧,一時又開不了口,乾脆轉過身,和古云姍擠到了一處。

李小暖瞇著眼睛笑著,看著古云歡和古云姍嘰嘰咕咕的又咬耳朵說話去了,才笑盈盈的和古蕭頭頂著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閒話來。

船極其緩慢的行了小半個時辰,到了一處極闊大的碼頭前,船娘撐著船,小心的靠了岸,係好了纜繩,孫嬤嬤和幾個嬤嬤先下了船,散開拱護著古云姍四人下了船,往鎮子裡走去。

幾個嬤嬤圍在外頭,菊影等幾個丫頭又圍了一層,把古云姍等四人嚴密的圍在了中間,李小暖無奈的嘆著氣,只好推開冬末,再撥開婆子,探出頭往外看著。

一群人不往人多的地方擠,也不往偏僻的巷子去,只揀著巷子寬敞,人流不多的地方去。

李小暖牽著古蕭的手,暗暗嘆著氣,這看燈,就是要哪兒人多往哪兒擠,哪兒熱鬧往哪兒去,這樣子看溫吞燈,真是讓人鬱悶!

古云姍和古云歡也不關心兩邊的花燈,一路上不停的交頭結耳,嘰嘰咕咕著,李小暖滿眼興趣的看著兩人,輕輕拉了拉古蕭,俯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你看看大姐姐和二姐姐,肯定在商量什麼事呢,咱們跟緊些,別被她們兩個把咱們甩下了!”

古蕭轉過頭,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兒,學著李小暖,俯在李小暖耳邊低低的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她們兩個肯定商量什麼事呢,說不定就是商量著要甩掉咱們,咱們盯緊她們!”

李小暖忍著笑,咬著嘴唇重重點頭答應著,兩人一邊跟著嬤嬤們往前走,一邊緊緊的盯著古云姍和古云歡兩人。

兩人又嘀咕了一會兒,古云姍招手叫了珍珠過來,俯在她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黑暗之下,也看不清楚珍珠的臉色,只看到她不停的點著頭,轉身往前面找孫嬤嬤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07 PM

第四十一章請先生

一行人頓了頓,往前過了一個巷口,轉個彎,往鎮子外走去。

走了兩刻鐘功夫,就到了鎮子外的一大片菜地旁,這里人來人往,好像比鎮子裡面還要熱鬧,幾乎都是年青姑娘,大家低頭不語的笑著腳步匆匆。

李小暖恍然悟了過來,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古蕭莫名其妙的四下轉頭看了看,又看著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的李小暖,俯到她耳邊,低聲問道:

“你笑什麼?”

李小暖掂著腳尖,跟古蕭耳語道:

“我知道她們兩個要做什麼了,咱們別去了,就在這裡等她們吧,不然,大姐姐和二姐姐惱羞之下,可要發脾氣了!”

古蕭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李小暖拉了拉他,接著解釋道:

“昨天我聽冬末說,咱們上里鎮,元宵節裡,有個風俗,叫'偷挽蔥,嫁好婿',大姐姐和二姐姐,去偷人家地裡的蔥去了!”

古蕭愕然張大了嘴巴,

“這風俗我怎麼沒聽說過?”

“你聽說了做什麼?這是姑娘家的事!”

古蕭撓了撓頭,恍然大悟道:

“原來大姐姐和二姐姐是想偷個'好婿'啊!”

李小暖認真的點著頭,

“聽說準得很呢!”

兩人站在菜地邊,說了一會兒話,古云姍和古云歡就滿臉笑容的回來了,古云姍攏著衣袖,也不看古蕭和李小暖,笑著吩咐著婆子:

“咱們回去吧。”

“不行!怎麼現在就回去?我還沒看燈呢!”

古蕭一下子跳著叫了起來,古云姍輕輕咳了一聲,轉身看著古蕭,板著臉說道:

“出來的時候,老祖宗不是交待過的,要咱們早點回去!”

“哼!你們偷……”

“古蕭!”

李小暖急忙打斷了古蕭的話,拉著他低聲說道:

“回去就回去吧,反正那些嬤嬤們把咱們圍得那樣嚴緊,又不帶咱們往熱鬧的地方去,這燈也實在沒什麼看頭,倒不如回去船上,坐在船艙裡,吃吃點心,喝喝茶,看看河兩邊的花燈,多少自在!咱們讓船娘慢點撐船不就行了!”

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

“暖暖你說得對,那咱們回去吧。”

古云姍鬆了口氣,笑盈盈的捏了捏李小暖的臉頰誇獎道:

“咱們小暖就是會說話! ”

孫嬤嬤和眾婆子圍著四人,轉了兩三個彎,就回到了碼頭,上了船。

四人剛在船艙裡坐定,船娘就解開纜繩,穩穩的撐著船,緩緩的往古府方向回去了。

李小暖拉著古蕭,頭挨著頭趴在船艙窗戶上,指指點點的評論著沿河的花燈,看著看熱鬧人的熱鬧。

船緩緩的行了大半個時辰,就進了古府私家河岔,在後角門外的碼頭上停下船,四人上了岸,進了角門,古云歡打了個呵欠,困倦起來,

“累死了!我昨晚一夜都沒睡好,我要趕緊回去睡覺了,累死了!”

李小暖也被古云歡的呵欠引著打起呵欠來,離角門不遠的值夜屋子裡,閃出兩盞小小的琉璃盞來,碧蓮帶著兩個小丫頭迎了過來,笑盈盈的曲膝見著禮,

“老祖宗說了,少爺小姐們若回來了,就趕緊回去歇著吧,我這就回去回了老祖宗,說少爺小姐們平安回來了,沒聽到這平安信兒,老祖宗只怕怎麼也睡不著!”

古云姍忙笑著說道:

“煩勞碧蓮姐姐了!”

碧蓮笑著曲膝行了禮,連稱“不敢”,和四人一起穿過園子,各自回去了。

出了十五,年也就算是過去了,正月十六日,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在瑞萱堂東廂慢慢說著話兒,

“……沒想到蕭兒在這畫上頭,倒是極有天賦,要不,給他找個好師父,教他好好學學,往後若是真能畫得一筆好畫,說不定真能有些用途,你說呢?”

李老夫人看著緊緊抿著嘴的周夫人,微笑著接著說道:

“蕭兒是個生性忠厚、心地善良的,做個閒散富貴公子倒也罷了,日後若入朝為官,這處人為事、人情交際中,就顯得過於忠厚了些,若是能在這書畫上頭有些個小名氣,倒也能有所依持。

你也知道,如今的參知政事張澈張大人,字畫就極有名氣,聽說早年,皇上也是因為喜歡他的字畫,才召見他的,皇上說他字畫坦蕩,人心必正,因為這句話,不知道救了他多少回,所以……我想著,倒也是條好路子。”

週夫人猶豫著,面容鬆動了著,陪著笑說道:

“張大人這字畫倒真是派了大用場的,聽人說他剛入仕那會兒,正趕上老宰相生辰,別人要費盡心思,花了銀子準備的禮物,他只畫了幅捧壽圖送進去,老宰相喜歡得不行,連誇畫得好,當時就讓人掛在了正堂裡,羨煞了多少人!”

李老夫人暗暗舒了口氣,連連點著頭,

“就是這樣!看蕭兒在畫上這份靈性,若肯用心,學上十年八年的,可不比張大人那筆劃差哪裡去!”

“我聽母親安排。”

週夫人微微遲疑著,溫婉的說道,李老夫人笑了起來,

“揚州府有位叫林夢雲的秀才,號稱雲山夢水先生,山水花鳥上畫得極好,在咱們江南也是成名多年的人,不如帶上厚禮去請請他,若能請他來上里鎮,教導蕭兒三年五年的,倒是極好!”

“母親安排就是。”

週夫人溫婉的笑著答應著,李老夫人點了點頭,叫了孫嬤嬤進來,吩咐她叫了外頭大管事進來,仔細安排了下去。

李小暖陪著古蕭,藉口找名人字畫養眼,纏著李老夫人讓人開了庫房,古蕭兩眼放光的一幅幅翻看著那些名人古蹟,李小暖飛快的翻著那一捲捲字畫,找著有云山夢水落款的畫。

翻了幾乎一整天,李小暖才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找到了一幅落著“林夢雲敬”的大幅富貴花開花鳥圖,李小暖開心的攤開畫卷,叫了古蕭過來,

“你過來看看這幅畫!”

古蕭急忙放下手裡的前朝古畫,奔過來和李小暖並肩看著攤在長几上的花鳥圖,

“畫得好不好?你喜不喜歡?”

李小暖彷彿不經意的擋著落款,轉過頭,笑盈盈的盯著古蕭問道,古蕭仔細的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雖說不如剛才那幅,不過,也算是極好的了,這畫風倒是我喜歡的!”

李小暖舒了口氣,滿臉笑容的捲起畫卷,打了個呵欠,

“我累了,你看好了沒有?看好了咱們就回去吧。 ”

古蕭急忙點了點頭,

“暖暖你累了,那咱們趕緊回去吧。”

接下來的日子,古蕭和李小暖天天規規矩矩的上著課,卻是翹首以盼,急切的等著大管事的好消息。



第四十二章寒食節

兩月初,大管事請回了林夢雲林先生,古蕭興奮不已的行了拜師禮,開始每天下午跟著林先生學一個時辰的畫。

上里鎮的春天來得極早,園子里花草樹木新芽已經綻放,吐著嫩黃的綠芽,李小暖和古蕭每天放學後,都要在園子繞著圈子邊玩邊看邊往回走,興致盎然的尋找著哪顆樹、哪叢花最早出芽,過了一夜,葉芽、花芽長大了多少,直繞到園子西北角的那片竹林裡尋找著春筍,驚嘆著新筍新竹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生長!

嫩芽漸漸長大,綠色越來越濃時,寒食節臨近了。

吃了晚飯,李老夫人留下李小暖,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溫和的說道:

“後天是寒食節,我讓人送你回去祭奠祭奠你父母去,明天起個早,路上趕一趕,到晚上就能到田窩村了,坐那艘大船去,明天晚上就在船上住,後天一早行了祭奠禮再回來,路上不用著急趕,就在雲浦鎮住一晚再回來,還讓劉管事侍候你去,他路熟,人也穩妥。”

李小暖感激的看著李老夫人,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李老夫人憐惜的撫著她的髮髻,笑著說道:

“你是個好孩子,你父母看到你,只有放心的。”

李小暖垂著眼簾,點了點頭,李老夫人又絮絮叨叨的交待了幾句,就打發她回去了。

第二天寅末時分,李小暖就起來收拾停當,吃了碗燕窩粥和兩小塊點心,孫嬤嬤提著燈籠,帶著個婆子進了院子。

李小暖忙走到正屋門口,迎了進去,孫嬤嬤笑著微微曲了曲膝見了禮,指著婆子手裡的提盒說道:

“這是老祖宗吩咐小廚房連夜做出來的點心,都是表小姐愛吃的,給表小姐帶著路上吃,老祖宗說了,這會兒還早,表小姐不用各處辭行了,反正也不過兩三天就回來了。”

李小暖曲膝謝了,冬末上前接過提盒,交給了準備隨行的婆子,孫嬤嬤遲疑了下,拉著李小暖往邊上靠了靠,低聲交待道:

“表小姐這趟回去,祭奠完了就趕緊趕回來,其它的……人啊事的,都別理,你還小著呢,若有什麼事,只管讓劉管事處置去,我跟他也交待過了,他是個辦老了事的,知道輕重。”

李小暖心裡軟軟的溫暖起來,仰著頭,滿眼感激的看著孫嬤嬤,鄭重的曲了曲膝,低低的說道:

“多謝嬤嬤提點,嬤嬤疼愛小暖,小暖心裡都知道。”

孫嬤嬤笑了起來,輕輕撣了撣李小暖的肩頭,溫和的說道:

“趕緊走吧。”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冬末抖開白棉布斗篷,給李小暖穿上,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往園子後角門走去。

船娘早就準備妥當,站在碼頭上等候著了,孫嬤嬤看著李小暖上了船,看著船娘收了纜繩,撐著船緩緩離了碼頭,才轉身回去了。

冬末扶著李小暖進了船艙,李小暖左右打量著,目光所及處,一色是桐油油了無數遍後的溫潤光澤,船艙很寬敞,分了前後艙,前面靠左邊窗戶下放著一把扶手椅和一張小巧的桌子,右邊窗戶下放著張矮榻,榻前放著張小幾,船艙四角都放著小巧的花架,有一花盆是正盛開著的亮黃的迎春花。

李小暖走到榻前,坐了下來,仔細再看,所有的傢俱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

冬末帶著春俏和小玉進去內艙收拾東西去了,蘭初從船艙外的小閣間泡了茶端了過來,李小暖透過窗上的綃紗,看著一趟趟走過的船娘和岸邊飛速往後滑動著的廊街,轉頭看著蘭初,好奇的問道:

“我就看到了這一間船艙,還有哪裡能住人的?”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指了指腳下,

“就在這下面啊,大家住通舖,也不過就是湊和個一晚兩晚的,若是走長途,這樣的小船就不行了。”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吩咐蘭初將帶來的書取了一本過來,半躺在榻上,全神貫注的看起書來。

劉管事和兩個小廝坐了另一條小船,走到前頭,中午在雲浦鎮停了停,劉管事的船先到了鎮上,從鎮上的酒肆裡叫了菜飯送到船上,大家匆匆吃了就啟程了。

酉末時分,沉沉的夜色籠著大地和河流,船到了田窩村,在村邊的簡陋碼頭靠了岸,船娘下了纜繩,住了船,李小暖透過窗紗,默然看著遠處沉在一片黑暗和靜寂中的村落,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吩咐冬末叫了魏嬤嬤進來。

魏嬤嬤進來見了禮,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和蘭初,笑著說道:

“你們先下去歇著吧,我想和嬤嬤說幾句話。”

冬末和蘭初忙曲了曲膝,退了出去,李小暖拉了魏嬤嬤坐到榻上,俯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嬤嬤,明天,你起得早些,先悄悄過去看看大伯和大伯母,看看他們好不好。”

“姑娘!”

魏嬤嬤滿臉憤恨著,眉頭豎了起來,李小暖忙上前捂了她的嘴,

“嬤嬤低聲些!”

魏嬤嬤忙點著頭,李小暖鬆開手,垂著眼簾想了片刻,轉頭看著魏嬤嬤,低聲說道:

“嬤嬤,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小暖的長輩,再說,你也說過,從前他們對小暖父母都極好,也疼愛小暖,雖說他們……”

李小暖頓了頓,輕輕嘆了口氣,聲音放得更低了,

“嬤嬤,我總還是願意老人家過得好,若是能知道他們過得好,也就安心了,嬤嬤!”

魏嬤嬤長長的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伸手輕柔的撫著李小暖的頭髮,傷感的說道:

“姑娘是個心慈的,跟你娘一個樣!只有人家對不起自己,沒有自己對不起人家的!”

李小暖怔了怔,低著頭,微微有些尷尬的輕輕咳了一聲,李小暖的娘是那樣,她奉行的可是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死道友不死貧道!

第二天一早,劉管事帶著兩個小廝,來回幾趟,安排妥當了,魏嬤嬤回來,陪著李小暖,冬末、春俏和幾個婆子拱衛著,往李家墳地走去。

冬末在享台前放了粗麻布墊子,李小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磕拜禮,看著婆子焚化了紙錢,又磕了個頭辭了神主,站起來,默然看著高大整齊的墳頭,族伯照顧得極好,墳上連根雜草也沒有。

李小暖垂著眼簾呆立了半晌,才轉過身,緩緩往碼頭方向走去。

遠處一顆歪著脖子的柳樹下,族伯背著手站著,看著從面前經過的李小暖,李小暖轉頭遙看著他,頓住腳步,綻放出滿臉笑容,鄭重的整了整衣裙,恭敬的曲膝行了個福禮,才繼續往碼頭方向走去。

一行人上了船,解開纜繩啟程時,已經是巳正時分了,船娘不急不緩的撐著船,一大一小兩艘船悠悠然然的往上里鎮回去了。

第二天巳正時分,船就停進了古府碼頭,李小暖微微有些疲倦的下了船,魏嬤嬤帶著婆子和春俏等丫頭,抱著行李回了松風院,李小暖帶著冬末往瑞萱堂請安去了。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坐到榻上,細細的問著一路上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沒有暈船,田窩村那邊好不好……李小暖笑著仔細答著李老夫人的話,李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吩咐道:

“你也累了,趕緊回去吧,讓丫頭們侍候著你沐浴洗漱,好好歇一歇,中午飯就讓廚房給你送到院子裡去吃,不用再過來了,下午好好睡一覺,晚上若是歇過來了,再過來吃飯。”

李小暖站起來,恭敬的答應著,辭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回去松風院了。

李小暖泡了個熱水澡,吃了半碗飯,就打著呵欠放下碗筷,漱了口,到里間睡覺去了,她本來就有擇床的毛病,在福音寺借居時,困苦之下,這毛病不治而愈,在哪兒都能睡得沉沉的,如今在古府松風院養尊處優了小半年,毛病就又養回來了!

還是自己的床睡得最舒服啊,李小暖躺在鬆軟的被窩裡,把自己放舒服了,打了個呵欠,很快就墜入了夢鄉。

古蕭放學回來,先奔進 了松風院,冬末急忙迎了出來,示意他輕聲,低低的稟報導:

“少爺輕些,姑娘剛睡著。”

古蕭忙頓住腳步,屏著氣低低的問道:

“暖暖一路上好不好?有沒有傷心?哭沒哭?”

冬末笑著點著頭,又搖著頭,低聲回道:

“都好,就是夜裡睡得不安寧,姑娘說她挑床,在松風院以外的地方,就睡不安穩,這會兒,吃了小半碗飯,剛睡著了。”

古蕭聽到都好,鬆了口氣,掂著腳尖往正屋探看了兩眼,

“那就好,下午我先去學畫,你跟暖暖說,我下了課就來看她!”

冬末笑著點頭答應著,古蕭轉身出了院門,往瑞萱堂去了。

古蕭學了畫,再到松風院的時候,李小暖還在沉睡著。小玉坐在外間暖閣裡低頭做著針線,冬末歪在暖閣裡,也睡著了。

古蕭伸手止住正要說話的小玉,輕手輕腳的往內室進去了,小玉怔了怔,伸手推了推冬末,想了想,又住了手,急忙跟在古蕭后面進了內室。

古蕭正掀著簾子,探頭往裡看著,小玉急忙上前接過簾子,低低的說道:

“少爺到外頭等一等吧,別吵醒了姑娘!”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08 PM

第四十三章風箏

古蕭點了點頭,腳卻沒動,只伸長脖子,想看清楚面朝里,嚴嚴實實裹在被子裡沉睡的李小暖。

“少爺到外頭等吧,別把姑娘吵醒了!”

小玉催促道,古蕭腳下磨蹭著正要出去,李小暖突然翻了個身,坐了起來。

古蕭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暖暖你醒了!”

李小暖板著臉看著他,古蕭進來時,她已經醒了有一會兒了,正懶懶的躺在床上享受著這難得的閒暇,古蕭的腳步聲,小玉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古蕭側身坐到床沿上,仔細打量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暖暖,你看起來氣色還好,這兩天,我擔心得不行,怕你太過傷心,哭壞了身子。 ”

李小暖臉色漸漸緩和下來,歪著頭看著古蕭,思量了片刻,盯著古蕭鄭重的說道:

“古蕭,你不該這樣子闖到我屋子裡來!”

古蕭怔了怔,抬手撓了撓頭,李小暖無奈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夫子不是給你講過禮儀嗎?男女七歲不同席,今年,我七歲……虛歲就是八歲了,你今年也十一歲了!一家人就算不用那麼嚴格拘禮,你這樣冒冒失失的闖到這裡來,也不妥當,若是讓有心的人看到了,要傷了你名聲的!”

古蕭莫名其妙起來,

“傷我名聲?”

李小暖點了點頭,

“還有我的!”

古蕭撓著頭,半晌才疑惑著點了點頭,站起來看著李小暖,好脾氣的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那我到外面等你去。”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古蕭舒了口氣,彎著眼睛笑著出去了。

李小暖洗漱乾淨,換了衣服出來,古蕭忙扔下手裡的書,看著李小暖滿臉笑容的說道:

“昨兒週嬤嬤送了七八個大風箏進來,那風箏做得可好看了,暖暖你肯定喜歡!”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急忙往窗戶前蹭了蹭,推開窗戶往外看了看,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

“唉!”

李小暖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古蕭說道:

“今天已經晚了,明天下午,等你學了畫回來,咱們快快的做完窗課,就去後面園子裡放風箏好不好?”

“好!”

古蕭重重的答應著,李小暖伸手取過古蕭剛扔到一邊的書,斜了他一眼,笑著說道:

“我倒要查一查,這幾天你這書背得如何呢!”

兩人說笑著背了一會兒書,不大會兒,就到了申末時分,一起起身往瑞萱堂吃晚飯去了。

第二天,李小暖早早起來,和古蕭一起,照常去王夫子處唸書。

中午吃了飯,眾人漱了口,小丫頭們奉了茶上來,古蕭擠到李老夫人身邊,笑著請求道:

“老祖宗,等會兒學完了畫畫,我想和暖暖去園子裡放風箏去!”

李老夫人笑著正要說話,古云歡揚著眉梢興奮了起來,

“老祖宗,我也要去!”

古云姍白了她一眼,

“咱們不是說好了,下午要和那幾個管事婆子核查庫房的?你哪有時候放風箏?”

古云歡嘟著嘴站起來,也不看古云姍,徑直走到榻前,緊挨著李老夫人坐下,撒嬌般請求道:

“老祖宗,我也要去!”

李老夫人哈哈笑了起來,指著古云姍說道:

“你也跟弟弟妹妹一起去吧,今兒天這樣好,正好放放風箏!那庫房就在那裡,明天、後天、大後天,哪天都能查!這放風箏的三月天,可是過一個少一個的!”

古云姍嘟著嘴嗔怪道:

“老祖宗淨縱著她們玩兒!”

李老夫人笑著擺了擺手,

“還都是孩子,想玩就去玩一會兒去!”

古蕭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長揖告了退,拉著李小暖奔了出去,古云歡眼睛閃亮著,得意的看著古云姍,急急的說道:

“老祖宗,昨兒週嬤嬤送我的那幾個大風箏,個個都好看,我回去取風箏去了!老祖宗也來看我們放箏!母親也來!”

古云歡歡快的轉著身,招呼著周夫人,週夫人無奈的掃了眼李老夫人,又看了看古云姍,揮著手說道:

“去吧,去吧。”

古蕭拉著李小暖回到松風院,菊影早就派人收拾好裝著畫具的包袱,在松風院裡等著古蕭了。

古蕭接過包袱,想了想,轉頭吩咐著送包袱的小丫頭,

“你回去跟菊影姐姐說,讓她把周嬤嬤昨天送進來的風箏都送到松風院來。”

古蕭轉頭看著李小暖,彎著眼睛笑著說道:

“我學了畫就過來找你,你先挑個喜歡的。”

李小暖張了張嘴,想了想,只笑著點了點頭。

古蕭拎著包袱,往前院去了,李小暖站在院門口,看著他走遠了,才慢悠悠的晃回院子裡,冬末臉色陰鬱的跟在後面進了屋。

李小暖靠在東廂榻上,慢慢的理著絲線,放到花繃上比劃著配著顏色,冬末側著身子坐在榻上,看著李小暖,終於忍不住,生氣的說道:

“姑娘,那週嬤嬤往梧桐院、薔薇院、菡萏院都送了風箏,就咱們松風院,連片紙影子也沒見到!”

李小暖彷彿沒有聽到,對著光,仔細的配好了線,細細的將線纏好,才抬頭看著冬末,微笑著說道:

“她送風箏的時候,咱們又不在府裡。”

“姑娘!”

冬末跺了跺腳,有些恨恨的低聲叫道,李小暖輕輕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絲線,低聲說道:

“冬末,這些事小的不能再小了,不必計較,這府裡,老祖宗、夫人,大姐姐、二姐姐,古蕭對我都好,你和這院子裡的人對我也好,這就足夠了,我不是人家府裡正經主子,人家應酬我是人情,不應酬是本份,哪裡能強求的?”

冬末眨了眨眼睛,李小暖歪著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思量了片刻,才慢騰騰的接著說道:

“你是這府裡的家生子兒,這府裡牽牽連連、一環套一環的人情恩怨,你也該留心些,你先跟我說說周嬤嬤吧。”

冬末怔了怔,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

“說周嬤嬤什麼?”

李小暖鬱悶的嘆了口氣,

“週嬤嬤是夫人的陪房,一家門都隨著夫人到了古家,你說說她家裡有什麼人,有什麼親戚什麼什麼的。”

冬末想了想,低聲說道:

“週嬤嬤丈夫是府裡的大管事,現帶著大兒子在京城看房子,統管著夫人在京城的陪嫁鋪子、莊子,還有古家在京城的產業,週嬤嬤女兒現在夫人院里當差,是一等丫頭,小兒子只有六歲,還沒領差事。”

冬末看著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

“週嬤嬤還有一個嫡親的弟弟也一起過來古家的,娶了府裡老劉管家的麼女,送咱們回去田窩村的那個劉管事,就是老劉管家的大兒子。”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問道:

“那原來管著針線房的,是誰?”

冬末揚著眉梢,怔了怔,

“是王嬤嬤!”

“王嬤嬤是劉管事的妻妹。”

李小暖看著冬末說道,冬末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裁撤針線房是大小姐的主意,咱們可是一句話也沒說過!”

李小暖聳拉著眉梢,鬱悶起來,

“冬末,你說你一句話沒說過,人家會不會相信?換了是你,你會怎麼想?老話說瓜前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就是這個道理啊,不是你說你做了沒有,而是別人認為你做了沒有!明白不明白?”

冬末不服氣的嘟著嘴,

“就算是這樣,那也是老祖宗和夫人點了頭的,也怪不到咱們頭上!”

“冬末!”

李小暖皺起了眉頭,盯著冬末,聲音嚴厲起來,冬末微微縮了縮身,李小暖聲音清冷著說道:

“說人情就以人情論,說規矩就論規矩說,人家跟你講人情,你跟人家論規矩,那還有什麼話好說?!你大約是在老祖宗身邊當差習慣了,縱有什麼蠻橫不講理的,人家看在你是老祖宗的丫頭份上,也不敢和你計較,若是這樣,晚上我稟了老祖宗,你還回去瑞萱堂當差吧。”

冬末臉色紅漲起來,跪在地上重重的磕著頭,

“姑娘,冬末錯了,求姑娘饒了冬末這回。”

李小暖不耐煩的抬了抬手,

“你起來,不要動不動就跪著磕頭。”

冬末起身,垂著頭站在榻旁,李小暖指了指榻,

“你還照樣坐著說話就是,我不過和你講這個道理,若論規矩,你沒錯,人家更是半分不妥也沒有,若論人情,其一,不管咱們做沒做,這瓜前李下的事是有過了,就算不說這些,咱也沒給過人家甚麼人情不是,大家彼此都沒有人情,我不過是寄居在這府裡的,人家送不送這風箏,有什麼好挑剔的?”

李小暖看著低垂著頭的冬末,接著說道:

“這是一,其二,這巴高踩低的事,哪裡沒有?什麼時候沒有?你計較這些,除了給自己添堵生悶氣,還有別的什麼用處沒有?”

冬末慢慢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我知道了。”

李小暖看著她,慢慢嘆了口氣,低低的說道:

“你淨計較這些沒用的東西!針線房這事一出來,你就該警醒著,好好留心看著自己得罪了人沒有!若是能想法子解開自然好,若沒法子解了,就要時時留心,別讓人算計了去,你看看你,還在這裡傻呵呵的計較人家送沒送風箏!真不知道說你什麼才好!”



第四十四章意外

冬末疑惑的看著李小暖,凝神思量了片刻,微微舒了口氣,低聲說道:

“姑娘,我知道了,往後若是再碰到這樣的事,能解便解,若做了死結,就要時時警醒留心著才好。”

李小暖舒了口氣,笑了起來,

“你是個聰明的,就是這樣,咱們不惹事,可也不怕事!”

冬末眼睛亮亮的點了點頭。

李小暖笑著往後靠了靠,慢騰騰的繡起花來。

未末時分,古蕭上完了課回來,李小暖遣人去叫了古云歡和古云姍,古蕭拉著李小暖,幾個小丫頭拿著風箏,一行人往後面園子奔去。

古蕭拉著李小暖,直奔致遠閣方向,

“暖暖,咱們到致遠閣那邊放風箏去,那里地勢最高,風大,風箏肯定飛得高!”

兩人奔到致遠閣下,從小丫頭手裡挑了只蝴蝶風箏出來,接好了線,古蕭吩咐小丫頭托著風箏跑到高處,自己拿著線軸準備升起風箏來。

竹枝急忙攔住古蕭,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少爺,這可不行,這線又韌又細,最容易劃破手,少爺若是為了這個劃破了手,我們這幫侍候的奴才就不用活了!少爺還是給我,我升起來再給您吧。”

古蕭微微轉過身,護著線軸,固執的搖著頭,竹枝忙回過頭,求援般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笑了起來,走到古蕭面前,

“竹枝說得倒在理兒,這線是細了些,最容易劃破手,要不,我用帕子給你把手包上,這樣就不會劃破手了。”

古蕭彎著眼睛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從袖子裡抽出棉帕子,仔細的在他手掌上纏了幾層係好,又要了竹枝的帕子,把古蕭的另一隻手包好,笑盈盈的拉著古蕭的兩隻手給竹枝看著,

“竹枝姐姐,你看看,這樣子,肯定不會劃破手了。”

竹枝笑著搖了搖頭又點著頭。

古蕭捏著風箏線,揮著手試了試風向,李小暖笑瞇瞇的問道:

“好了沒有?我讓人放開風箏了?”

古蕭滿臉緊張的點了點頭,李小暖跳著腳揮著手,示意小丫頭放開風箏。

小丫頭跳起來,用力把風箏往上拋去,古蕭急忙拉著風箏線往前跑著,藉著風力要把風箏升上去,可風箏翻了兩個滾,一頭載在了地上,李小暖捂著嘴,笑得彎著腰,眼睛瞇在了一處。

不遠處傳來一陣放肆的哈哈大笑聲,古云姍和古云歡帶著幾個丫頭,拿著風箏,也過來了,古云歡指著古蕭笑話道:

“真是笨!連只風箏都升不起來!”

“哼!”

古蕭白了古云歡一眼,也不理她,小丫頭早就奔過去重新揀起了風箏,古蕭揮手示意著小丫頭再試一次。

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站到一處,好整以暇的看著古蕭升風箏。

這次倒比上一回強,風箏斜斜歪歪的升了起來,古蕭滿臉緊張,不停的拉著風箏線,緊緊盯著在半空中東一頭西一頭的風箏,風箏前進後退著,一頭扎在了旁邊高大的銀杏樹上!

古云歡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古蕭,笑得說不出話來,古云姍也笑得前仰後合,古蕭惱怒的用力拉著風箏線,李小暖忙奔過來,笑盈盈的拉著他,

“別拉了,卡在樹上了,哪里拉得下來?這裡的風一會兒大一會兒小,樹又多,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吧。”

古云姍笑著走過來,接過了李小暖的話頭,

“這裡不是放風箏的好地方,咱們去湖邊放去,那裡開闊,風箏至少不會掛到樹上去。”

古蕭將手裡的線軸遞給了竹枝,竹枝忙接過線軸,打發個小丫頭去叫守園子的婆子過來取風箏。

一行人轉過假山,說說笑笑著往湖邊開闊處走去。

到了湖邊,古蕭固執著仍要自己升起風箏來,古云姍和古云歡也不理他,看著婆子升起了風箏,才接過來,用帕子墊著手,放著玩兒。

李小暖和古蕭一起,跑出了一身汗,又摔壞了兩個風箏,總算勉強升起了一隻燕子風箏來,古蕭滿臉得意的仰頭看著越升越高的風箏,舒了口氣,將風箏遞給了李小暖,

“你來放!可好玩了!”

李小暖從冬末手裡接過棉帕子,墊在手裡,接過了風箏線軸。

昇在空中的風箏,迎著風將線繃得緊緊的,李小暖用力拉著風箏線,古蕭在旁邊緊張的指揮著:

“暖暖!不要放線了,不要放了!快拉回來!收一收線!……唉,不對,快放線,快放線!”

李小暖只當沒聽見,由著自己性子,想收就收,想放就放。

古云歡給古云姍使了個眼色,兩個牽著風箏,往古蕭和李小暖的燕子風箏靠近過來。

古蕭緊張的大叫起來,

“暖暖!快!她們過來了!快收線!”

李小暖也有些緊張起來,想牽著風箏往旁邊躲,卻不知道如何才好,往東拉線,風箏偏往西飛去,眨眼功夫,古云歡的風箏就纏了過來,古蕭緊張的伸手過來,要奪李小暖手裡的線軸,李小暖仰著頭,看著空中的風箏,躲閃著古蕭,

“你不要搶!讓我來!”

古云姍的風箏也跟著纏了上來,李小暖緊張的用力往回扯著風箏線,轉眼間,三隻風箏纏到了一處。

古蕭急得團團轉著,緊挨著李小暖,不停的伸手去幫她扯風箏線,李小暖一邊仰頭看著,一邊躲著他,

“姑娘小心!”

冬末驚叫時,已經晚了,李小暖的腳滑下湖岸,一個倒載蔥,往湖里滾了進去。

冰涼的湖水一下子裹了上來,李小暖倉促中嗆了口水,忙閉上嘴,屏住氣息,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扔開手裡的線軸,兩隻手劃著水,努力讓自己的頭露出水面去。

李小暖的頭剛浮出水面,不知道是誰猛撲下來,又把她撲進了水里,李小暖氣得簡直想破口大罵,只恨張不開嘴,罵不出來!

跳下來的人緊緊抱著她,李小暖拖又拖不動,推又推不開,一口氣憋得人已經受不住了,焦急驚慌之下,鼻子和嘴裡都嗆進了冰涼的湖水。

正要絕望時,李小暖和抱著她的人一起,被人 一把推出了湖面,李小暖大口大口喘著氣,轉過頭罵道:

“他喵個貓的!你……”

李小暖後面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緊緊抱著她的是古蕭,正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著水。

丫頭婆子們驚恐異常的將兩人拖到岸上,古云姍撲到古蕭身上,聲音淒厲的尖叫著:

“古蕭!你醒醒!你……醒醒!”

古云姍後面的聲音已經變成了驚恐的哭泣,古云歡呆呆的站在旁邊,聽到古云姍的哭聲,也跟著放聲大哭起來。

李小暖撲到古蕭身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推著古云姍呵斥道:

“別哭了!他沒事,趕緊讓他趴著,把肚子裡的水控出來!”

兩個老成有經驗的婆子奔過來,上前抱著古蕭,把他放到自己腿上,頂著他的腹部,把古蕭的身子彎成個弓形,古蕭哇哇的吐起水來,邊吐邊慘叫了起來:

“難……哇!受死……哇!了!

古云姍鬆了口氣,腿腳酸軟著跌坐在地上,冬末臉上白得沒半分血色,手指痙攣著緊緊抱著李小暖的腰,李小暖頭彎下去吐著水,轉頭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古云姍,一邊吐水,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道:

“叫……大夫……”

古云姍醒過神來,扶著珍珠的手站起來,一迭連聲的吩咐著:

“趕緊把他們兩個抬回去!不不不!抬到瑞萱堂!趕緊去稟報老祖宗和夫人去!趕緊讓人去請大夫,快去!”

周圍的丫頭婆子忙亂著,跑去傳信的傳信,叫人的叫人。

古蕭肚子裡的水已經吐乾淨了,只是不停的干嘔著,李小暖也吐乾淨了水,只覺得頭痛得彷彿要裂開一般,強自鎮靜著,垂著頭低聲問著冬末,

“我是自己跌下去的,古蕭是怎麼掉下去的?”

“少爺……看到姑娘掉進去,就撲到湖里去了!”

冬末聲音低低的說道,李小暖怔了怔,胸口暖暖的鬱悶起來,他真會幫倒忙!把她又撲回湖里不說,週夫人和老祖宗要是知道他是為了救她才撲進湖里的,她豈不成了禍根了?!

他可是古家兩代單傳的獨苗苗!

李小暖頭痛得更厲害了,婆子們抬了竹椅子來,七手八腳的抬起古蕭和李小暖,往瑞萱堂方向奔了過去。

剛出了垂花門,週夫人臉色慘白著急奔過來,推開婆子,直撲到古蕭身上,一把把他摟在懷裡,古蕭努力想笑一笑,剛想說話,週夫人看到活生生的古蕭,一口氣松下來,緊緊把古蕭摟在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古云姍忙上前和丫頭婆子一起扶起週夫人,

“母親別哭,古蕭沒事,好好兒的,得趕緊送他回去換衣服去!”

週夫人忙放開古蕭,幾個婆子重新抬著古蕭,剛走了幾步,就看到李老夫人扶著碧蓮、翠蓮,氣息急促的奔了過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08 PM

第四十五章寒症

週夫人忙迎了上去,扶著李老夫人,不停的抹著眼淚,卻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急奔到古蕭身邊,伸手撫著他的頭臉,古蕭強笑著安慰著李老夫人,

“我沒事,沒事!”

李老夫人見古蕭面色還好,沒什麼大事,鬆了口氣,轉過身,往後走了幾步,看著面色慘白的李小暖,伸手輕輕撫了撫李小暖的臉,李小暖氣息有些微弱的強笑著說道:

“我也沒事!驚著老祖宗和夫人了。”

李老夫人重重的嘆著氣,轉過身,連聲吩咐著:

“趕緊把他兄妹倆抬到我院子裡去,快去煮薑湯,準備熱水!去拿衣服來!趕緊請大夫!快去!”

婆子們抬著兩人急匆匆的進了瑞萱堂,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裹著被子一南一北半躺在暖閣裡。

李老夫人坐在床前的扶手椅上,週夫人侍立在旁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看著正喝著薑湯的古蕭和李小暖。

古蕭臉色漸漸紅暈起來,李小暖臉色蒼白著,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頭痛得幾乎忍受不住。

兩個管事婆子引著大夫,急匆匆的進了院子,古云姍等人急忙迴避到了里間,週夫人也隱在了屏風後,李老夫人端坐在扶手椅上,讓著大夫坐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凝神診著脈的大夫。

大夫給古蕭診了一隻手,換了一隻手又仔細的診了,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恭敬的說道:

“老夫人,古少爺沒什麼大礙,我開一帖安神湯給他,早晚喝上幾劑就沒事了。”

李老夫人鬆了口氣,臉上露出微笑來,聲音和緩的說道:

“多謝溫先生,還請溫先生給我這小孫女也仔細診一診。 ”

溫大夫欠身答應著,起身挪到李小暖旁邊,伸手診了一會兒脈,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換了隻手又仔細診了,思忖了片刻,才轉頭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老夫人,小姐受了風寒,這脈像上……”

“不用說脈象,我也不懂,你只說嚴重不嚴重吧。”

李老夫人止住了溫大夫的話,溫大夫笑著點了點頭,

“是!有些個嚴重,小姐大約前些時候生過病,病癒後失於調理,身子骨虛弱了些,才引得風寒入體,不過倒也不妨事……”

“到底重不重?妨事還是不妨事?”

李老夫人擰著眉頭問道,溫大夫忙陪笑著道:

“雖說病症有些重,倒也不妨事,我開帖藥,小姐吃上一陣子,等退了風寒,再換個方子調理些日子,也不過就是三兩個月,就能全好了。”

李老夫人舒了口氣,微笑著謝道:

“有勞溫先生了,請外頭開方吧。”

溫大夫忙起身,連稱“不敢”,隨著管事婆子到外面開方子去了。

李小暖轉頭看著李老夫人,聲音低弱的說道:

“老祖宗,我回去松風院歇著吧。”

李老夫人憐惜的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溫和的安慰著她:

“好孩子,我讓人送你回去,好好歇著,有老祖宗疼你呢。”

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點了點頭,冬末用斗篷裹緊了李小暖,瑞萱堂的兩個婆子輪流抱著她,把她送回了松風院。

不大會兒,管事婆子送了幾包藥和煎藥的藥銚子過來,冬末親自守著煎了藥,用綿紙仔細潷了藥汁出來,略晾涼了,送到內室,魏嬤嬤抹著眼淚,半扶半抱著李小暖,餵她喝了藥。

李小暖喝了藥,漱了口,就沉沉睡著了過去。

瑞萱堂,古蕭喝了安神湯,在暖閣裡沉沉睡著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守著古蕭,看著他睡沉了,才悄悄出了暖閣,轉到了東廂,叫了古云姍和古云歡進來。

週夫人盯著古云姍和古云歡,擰著眉頭問道:

“好好的放風箏,怎麼就跌到湖里去了?”

古云歡膽怯的轉頭看著古云姍,兩隻手抓著裙帶,低低的說道:

“我離得遠,沒看清楚。”

古云姍掃了她一眼,垂著頭,兩隻手慢慢揉著手裡的棉帕子,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的說道:

“我、雲歡還有古蕭的風箏纏在了一起,古蕭和小暖光顧著仰頭看風箏,我和雲歡也只顧著看風箏了,古蕭和小暖腳底下踩空了,就一起滾到了湖里。”

古云姍的聲音越說越低,古云歡急忙重重點著頭附和著,

“好像就是這樣,我聽到冬末尖叫了一聲,他們兩個已經一起滾進湖里了,他們兩個一處放風箏,跑得快,丫頭婆子離得遠,沒拉住……”

古云姍不停的點著頭,表示同意古云歡的話,李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揮了揮手,止住了古云姍和古云歡的話,轉頭看著周夫人低聲說道:

“獨苗……唉!明兒讓人去靈應寺上柱香,給蕭兒點盞長明燈去,再讓周嬤嬤到鎮上看看,有那孤苦無著的,都接濟一二,積些功德吧。”

週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

“我也是這樣想著的。”

李老夫人又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古云姍和古云歡,溫聲安慰道:

“沒事了,都過去的,往後蕭兒也好,你們也罷,都要離這些危險去處遠著些,君子不立危牆下,講的不就是這個理兒?往後可要小心著些自己才好。”

古云姍和古云歡忙站起來,恭敬的答應著,李老夫人揮了揮手,打發著兩人,

“你們也回去歇著吧。”

古云姍和古云歡告退出來,出了院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古云歡遲疑了下,緊挨著古云姍,俯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冬末那丫頭離得最近!”

古云姍咬著嘴唇,拉著古云歡,一邊往前走,一邊仔細思量了一會兒,低聲說道:

“冬末性子雖直,可也是個聰明人,古蕭自己撲進湖里這事,張揚出來,她和小暖都沒有好處!”

古云歡點了點頭,想了想問道:

“這事,要不要給小暖說一聲?”

古云姍皺著眉頭,停了半晌,頓住腳步,低聲說道:

“小暖如今病著,再說,她是先跌進去的,古蕭是哪能掉到湖里去的,她也不一定知道,回頭探探她的話,若是不知道這事,也就不用再提了,古蕭那裡,倒要說一聲才好!”

“那?”

古云歡也跟著皺起了眉頭,

“古蕭這會兒還在瑞萱堂呢。”

“反正這會兒他吃了藥,也睡沉了,等晚上吃飯的時候,找個空跟他說一聲就行了。”

兩人慢慢說著話,各自回去院子了。

晚上,李小暖暈暈沉沉的醒過來,渾身已經發起了低熱,魏嬤嬤抱著她,就著冬末的手吃了幾口白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冬末摸著李小暖溫熱的頭和身子,焦急的和魏嬤嬤商量著,

“姑娘發起熱來了,得稟了老祖宗,趕緊請大夫再過來診一診才行!”

李小暖暈沉著聽到冬末的話,伸手拉了冬末,低低的說道:

“沒事,就是要發熱的,這熱沒兩天也退不下去,不用去了,明天再讓大夫診吧。”

冬末遲疑的看著魏嬤嬤,兩人正猶豫間,小丫頭在外面稟報著:

“孫嬤嬤來了。”

魏嬤嬤守著李小暖,冬末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孫嬤嬤提著盞燈籠,已經進了院子。

冬末接過孫嬤嬤手裡的燈籠,遞給旁邊侍候的小丫頭,孫嬤嬤進了屋,探頭往裡面看了看,低聲問道:

“表小姐醒了沒有?覺得好點沒有?”

“醒了,沒怎麼覺得好,這會兒正渾身發著熱,我和魏嬤嬤急得不行,也不知道要不要請大夫再來診診。”

“噢?”

孫嬤嬤皺著眉頭,腳步輕悄的進了內室,靠到床前,低頭仔細的看著暈沉著的李小暖,伸手摸了摸李小暖的額頭,皺起了眉頭,直起身子,退到外間,轉身看著緊跟出來的冬末說道:

“我這就讓人去請溫先生去!”

冬末感激的點著頭,一直送孫嬤嬤出了院子,看著她走遠了,才松了口氣回到正屋。

過了小半個時辰,管事婆子就引著溫大夫進了松風院。

溫大夫凝神仔細的給暈睡中的李小暖診了脈,舒了口氣交待道:

“這寒症沒有加重,這病症,是有發熱這症狀的,無礙,還照著我中午開的方子吃藥,明天我再過來。”

魏嬤嬤和冬末總算鬆了口氣,恭敬的送了溫大夫出去,魏嬤嬤看著李小暖,冬末過去瑞萱堂回話去了。



第四十六章牽與連

直到第二天傍晚,李小暖身上的熱才稍稍退了些,李老夫人打發孫嬤嬤和碧蓮過來看了四五趟,週夫人也打發蘭若過來看了一回。

古蕭被李老夫人留在了瑞萱堂,哪也不准去,連課也停了,讓人去和夫子請了幾天假,古蕭團團轉著,卻不敢和李老夫人說要過去看李小暖,只不停的打發菊影和杏紅一趟趟往松風院探看著。

古云姍和古云歡也差大丫頭過來看了兩回,聽說還好,也就放下心來。

隔天,溫大夫又過來診了脈,調了個方子,小玉熬了藥端進來,魏嬤嬤接過試了試,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將藥碗遞給半躺在床上的李小暖,李小暖接過藥,苦惱的皺著眉頭,閉著眼睛一飲而進。

蘭初忙接過空碗,遞了漱口水過來,李小暖漱了口,苦著臉哀嘆著:

“這麼苦的藥,要吃到什麼時候?!”

“溫先生說了,姑娘去年那場病就沒調理好,如今就算風寒好了,也要吃個三兩個月的藥,好好調理調理!”

魏嬤嬤笑著解釋道,李小暖臉苦得更厲害了,往後重重的靠到了靠枕上,痛苦的哀嘆起來。

冬末掀簾子進來,曲膝請了安,笑著說道:

“我回來了,嬤嬤趕緊去薔薇院吧,大小姐該等著了。”

魏嬤嬤點了點頭,伸手愛憐的撫了撫李小暖散著的頭髮,李小暖笑著推著她,

“嬤嬤趕緊去吧,早去早回。”

魏嬤嬤笑了起來,起身告了退,出門去了。

冬末悄悄揮手斥退了小玉和蘭初,看著兩人出了門,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低聲說道:

“前兩天姑娘身上發著熱,人也糊糊塗塗的,我就沒跟姑娘說這事。”

李小暖直起上身,微微有些緊張的看著冬末,冬末往前挪了挪,接著說道:

“前天晚上姑娘身上起了熱,又請溫大夫過來診了脈,過後我就去瑞萱堂給老祖宗回話,回了話出來,少爺讓菊影姐姐叫我進了暖閣,偷偷和我說,大小姐囑咐他了,讓他說他是和姑娘一起跌進湖里的。”

李小暖一時怔住了,呆了半晌才恍過神來,轉頭看著冬末低聲問道:

“是大小姐讓他這麼說的?”

“是!少爺說,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是這麼跟老祖宗和夫人說的,大小姐囑咐少爺別亂說,少爺就又囑咐我別亂說,少爺說,大小姐說了,若是老祖宗和夫人知道他這樣淘氣,敢自己往湖里跳,肯定會氣壞的!”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抬手撫著自己的額頭,長長的嘆息著,

“冬末,我覺得自己命真好!真是有福氣!這麼多人對我這樣好!”

冬末睜大眼睛看著李小暖,失笑起來,

“姑娘這樣的,還命真好?真有福氣?姑娘真是知足倒是真的!”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也不管她明白不明白,反正這事她是不准備解釋給她聽了。

冬末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咬了咬嘴唇,下了決心般說道:

“姑娘,還有件事,那天,出事時,竹枝正跟我站在一處。”

李小暖怔了怔,轉頭看著冬末,凝神想了片刻,低聲說道:

“這件事,大姐姐和二姐姐既然都這樣說了,古蕭也這樣說了,那這件事就只能這樣了,竹枝也犯不著、也不敢再冒這個頭去,只是……”

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帶著絲笑意吩咐道:

“若是哪天竹枝找你說起這事來,你就一口咬定,你看到的就是一起跌進去的,她若說別的,你只說是她眼花了。”

冬末揚著眉梢,忍著笑點了點頭,李小暖伸展著胳膊,長長的舒了口氣往後靠去,

“我病著,古蕭若是過來,你就到院門口把他擋回去,跟他說,溫大夫說過的,這風寒病最易過人,不要讓他進院子裡來,大姐姐和二姐姐若是來了,也這麼說。”

冬末微微怔了怔,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

“姑娘是個心細的,過了病氣這話若等人家說,倒不如咱們自己先說出來的好!”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

“就是這樣!”

古蕭被李老夫人拘著,連瑞萱堂的門也出不得,古云歡過來松風院看過一趟李小暖,在院門口就被冬末恭恭敬敬的擋了回去,李老夫人聽孫嬤嬤說了,嘆了口氣感慨著:

“果然是個玲瓏剔透的,若蕭兒有她一半的心眼……唉!”

第二天,李老夫人就放古蕭上課去了,晚上也讓他回去梧桐院歇著了。

失足落水的事漸漸淡下來過去了,古蕭每天上課,學畫,一天幾趟的打發人往松風院送各種各樣的東西,自己寫的字,對的對子,畫的畫,偷偷溜到鎮上買的小玩意兒,自己覺得好吃的各種吃食……

李小暖退了熱,躺在床上喝了幾天藥,漸漸好了起來,魏嬤嬤只不許她出屋,怕她再受了風、著了涼,李小暖就坐到東廂榻上,歪在靠枕上看書,偶爾也坐到西廂的桌子前,慢慢影著字。

古蕭不能去松風院,只好每天悶悶的呆在梧桐院唸書、寫字、畫畫。

梧桐院前院廂房裡,竹枝悶悶不樂的坐在床上做著針線,門口響起腳步聲,接著是輕輕的敲門聲,竹枝忙起身開了門,澄心院的大丫頭蘭芷一隻手提著隻小食盒,正笑盈盈的站在在門外,竹枝立即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是蘭芷姐姐,快進來!”

“就你一個人啊?”

蘭芷笑著往屋裡探了探頭,竹枝忙笑著點著頭,

“就我一個,杏紅今天當值,可沒空在屋里呆著!”

蘭芷提著食盒,笑盈盈的進了屋,

“早就想過來找你說話玩兒了,這幾天事情多得真是一件接著一件,好容易今天才得了空兒!”

竹枝關了門,回身從自己櫃子裡取了兩隻精緻的哥窯蟹爪紋杯子來,蘭芷將手裡的提盒放到桌子上,打開來,取出了兩碟子點心,笑著說道:

“昨兒我去大廚房,正好看到劉嬤嬤吩咐人磨綠豆粉,我想著你最愛吃綠豆糕,今天一早就過去討了碟,這一碟紫藤糕是昨天夫人賞的,正是應季的東西,咱們正好邊吃邊說話兒。”

竹枝笑盈盈的點著頭,從暖窠裡倒了兩杯茶端過來,遞給蘭芷一杯,兩個人坐到床上,靠著靠枕,擠在一處說著體已話兒。

“……你弟弟好些了沒有?”

兩人嘰嘰咕咕的說笑了一陣子,蘭芷笑著問道,竹枝臉色沉了沉,嘆了口氣,

“好什麼,還不是那樣,不過是這會兒天暖了,咳得好些罷了,昨兒……”

竹枝頓住了話,嘆了口氣,不再往下說,蘭芷仔細看著她的臉色,笑著從懷裡取了個小小的荷包出來,遞給了竹枝,

“你有什麼難處,可別想瞞我!咱們一處選進來侍候夫人,從小的情份,有什麼話不能說的?這裡頭是一兩銀子,你趕緊讓人帶給你娘,你弟弟的病,雖說天暖了就能好些,可這藥是一天也斷不得的!”

竹枝微微漲紅著臉,伸手推了回去,蘭芷笑著將荷包塞到她懷裡,

“拿著吧,昨天發月錢,我就想到這事了,那天在園子裡侍候的丫頭婆子,統統扣了一個月的月錢,你和冬末可是要扣去兩個月的呢!冬末也還罷了,家裡也不急著這銀子用,你弟弟可等著你這一吊錢吃藥呢,趕緊拿著吧!”

竹枝感激的看著蘭芷,蘭芷笑著推著她收了荷包,

“你呀,下次小心些侍候著,你那主子,可是半分差錯也不能有的!”

竹枝挑著眉梢,有些恨恨的說道:

“不提這個也還罷了,一提這事,我就氣悶的不行!”

蘭芷疑惑的看著她,竹枝走到門口,開了門左右看了看,輕輕關了門,回來擠到蘭芷身邊,俯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那天失足滑下去的,明明只有表小姐一個人,少爺看到表小姐滑到了湖里,要救表小姐,是自己跳下去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是怎麼看的?竟說是兩個人一起滑到湖里去的!”

“啊?!”

蘭芷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真是這樣的?你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冬末和我站在一處,肯定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問過冬末沒有?”

“問過了,冬末也一口 咬定是兩個人一起滑進去了,還說我眼花了!我肯定沒有眼花,我看的清清楚楚!”

竹枝生氣著有些傷感起來,抽出帕子抹著眼淚,

“滿院的丫頭,偏就我當值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年底的大紅封肯定是不能有的了,本來菊影姐姐都和我說過了,讓我今年用心侍候著,年底的大紅封就讓我得了,好讓我拿回去讓我娘把房子修了……”

竹枝哽咽著抽泣起來,蘭芷忙摟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著她,

“好了,好了,想開些吧,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唉!”

蘭芷重重的嘆著氣,低聲說道:

“那風箏是我娘孝敬進來的,因為這個,連帶著我娘也在夫人那裡吃了掛落,說不該送這不祥的東西進來……算了算了,想開些就是了,就當是命吧。”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09 PM

第四十七章惡果

竹枝止了抽泣,用帕子按著眼角,傷感的說道:

“也只能這樣想了,我就算為了這個氣出病來,又能有什麼法子?這話若是冬末說的,我還能辯上一辯,爭上一爭,大小姐和二小姐,還有少爺都這樣說了,我再說別的,可不就是拿雞蛋和石頭去碰了?!”

蘭芷安慰著她,慢慢轉開了話題,兩人又細細碎碎的說了半天話,蘭芷才告辭出來,回去澄心院了。

李小暖直病了差不多一個月,溫大夫才將藥方調成了調理的湯藥,宣布了她的康復,溫大夫走後,李小暖換了衣服,帶著冬末去瑞萱堂請安了。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坐到榻上,憐惜的摟著她,心疼的說道:

“你看看,瘦得下巴都尖出來了,往後可要小心著些,可不能再病了,老祖宗都快心疼死了!”

“老祖宗!”

李小暖聲音軟軟的低聲說著話,依賴的靠在李老夫人懷裡,週夫人笑著看著她說道:

“往後可不能再這樣淘氣了,不光老祖宗心疼,這一家人可都牽掛得不行。”

“小暖以後再不敢了。”

李小暖忙恭敬的答道,李老夫人笑哈哈的撫著李小暖的後背,溫和的說道:

“你剛好,溫先生說你這身子骨還弱,要再調理些日子才行,這早學暫時就不要去了,若覺得身子還好,就上午過去聽聽書,聽累了就回來,不必拘著時候,你病了這一個月,蕭兒沒了伴,這唸書的勁頭可是一天不如一天!”

“是!老祖宗最疼小暖了!我想明天就去上課去!”

週夫人笑著搖著頭看著李小暖感嘆道:

“這丫頭唸書上頭倒真是難得,若是個男孩子,可是個有出息的。”

“唉!”

李小暖重重的嘆了口氣,聳拉著眉梢說道:

“我和古蕭哥哥比背書,從來沒贏過他!我一定要贏他一回!”

週夫人指著李小暖,笑出了聲,

“這孩子,你跟他比什麼?他過兩年就得考童子試了,你一個姑娘家,又不用考那些東西,不過念些書,明明理罷了,往後還是多用些心在針線上頭,過幾年,去乞巧節上拿個頭籌回來,才是正理!”

李小暖嘟了嘟嘴,週夫人看著李小暖,笑著搖著頭,李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沒有說話。

李小暖差不多恢復了以往的日子,只是早上不用早起上早學了,中午從瑞萱堂吃了飯回來,古蕭跟著林先生學好畫之後,再到松風院,李小暖陪著古蕭背完書,就藉口勞累著了要歇息,把他趕回梧桐院寫字去,晚上也是各自去瑞萱堂請安吃飯。

日子忙碌著滑得飛快,很快就進了五月裡,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院子一角的芭蕉越來越濃綠起來,趕著下雨,李小暖就坐到東廂榻上,透過紗窗看著被雨水洗刷的干淨異常的翠玉般的芭蕉葉,聽著雨水滴落在芭蕉葉上的細碎聲響,只是沒有那份“早也瀟瀟,晚也瀟瀟”的心境。

五月裡的雨水特別多,浠浠瀝瀝的下起來沒個完,申正時分,李小暖穿著高底木屐,撐著傘,帶著冬末往瑞萱堂走去。

吃了飯,小丫頭奉了茶上來,李老夫人接過慢慢喝著,週夫人滿臉喜色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李小暖微微有些奇怪的看著周夫人,實在是難得見她有這樣的喜色。

李老夫人放下手裡的杯子,笑著轉頭看著古云姍吩咐道:

“你母親六月初一的生辰,雖說如今這個時候也不宜太熱鬧,可也要好好辦一辦,再說,”

李老夫人轉頭看著渾身透著喜氣的周夫人,笑了起來,

“你看看,就算咱們不想熱鬧也不行呢!”

週夫人笑了起來,欠著身子說道:

“看母親說的,恪兒是專程過來給母親賀壽的!”

李小暖端著杯子的手僵住了,古蕭怔了怔,急忙問道:

“是恪表哥要來上里鎮看咱們了?”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溫和的解釋道:

“六月初一是你母親生辰,六月初九又是我過生日,你姨母姨父就打發你恪表哥過來賀壽,這個月底就到了,要在咱們家住上半個月再回去。”

古蕭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古云歡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呼吸急促著微微有些不穩起來,古云姍掃了眼古云歡,轉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若是月底就到,也沒幾天了,得趕緊讓人收拾院子去了!”

“我可不就是要跟你說這事的,說著說著,又說遠了,你看看,祖母也是年紀大了!”

李老夫人笑著說道,古蕭擠到李老夫人身邊,搖著李老夫人的手臂,

“老祖宗才不老呢,等我老了,老祖宗也不老!”

週夫人“扑哧”一聲笑出了聲,古云姍挑著眉梢,斜睇著古蕭笑道:

“你老了,老祖宗也不老,這叫什麼話?”

古云歡捂著嘴,笑得春光燦爛,李小暖微笑著,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你都老了,老祖宗還不老,那不是老祖宗,那是老妖精!”

李老夫人哈哈笑著說道,屋子裡的人笑成了一團,古蕭也笑倒在李老夫人懷裡。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又細細商量了半天,決定把這個恪表哥安置在前院娑羅館,那裡原是古老太爺靜心清修之處,院落精緻清雅,景色極好,地方也寬敞。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細細囑咐著哪一處要哪能收拾,何處放何物,古云姍一一答應著,一家人比往常晚了大半個時辰才告退出來,各自回去歇息了。

李小暖出了瑞萱堂,低著頭,腳下漸漸越走越快起來,古蕭正眉飛色舞的說著他的恪表哥,見李小暖走得快了,忙拉著她的手說道:

“暖暖,你慢一點,天黑得很,慢些走,小心別絆著了。”

李小暖忙頓住腳步,她有些焦躁了。

古云歡擰著帕子,也不理人,一路出著神自顧自的回去了。

古云姍皺著眉頭,一邊慢慢走著,一邊彷彿有些苦惱的看著古云歡的背影。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沉默著沐浴洗漱了,躺到床上,破例沒有看書,只說困了,吩咐冬末放下帳子、帷幔,熄了燈。

冬末有些奇怪的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也沒多問,只收拾好帳子,舉著燈出了屋,和當天值夜的春俏一起坐到暖閣裡,做針線去了。

李小暖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帳子頂,心裡煩惱不已。

若是早知道和那個驕橫拔扈的世子還有見面的可能,那天無論如何也忍下來了!

唉,要是知道有今天這樣的麻煩,那天她絕對不會去拿那些點心!

若是知道隔天就能寄身古家,她還拿那些點心做什麼?

若是知道……若是知道還要再摔一跤,還不爬起來了呢?!

想這些沒用的有什麼用?!那個混帳東西月底就要到這裡來了,還要住上半個月!中間要給周夫人賀生日,要給李老夫人賀壽,平日里,聽古蕭和古云歡說起來,她們表姐弟兄妹也時常在一處吃飯、玩樂,至少趕著過生日、過節什麼的,古云姍、古云歡都是和那個恪表哥在一處的!

這一次,必定也不會男女內外分得那樣清楚仔細,李老夫人又是個睿智擅變通的!自然懂得讓孩子們相處得越多,感情越好,對古家才越有利!

那個混帳,是汝南王府世子,是這個什麼元徵朝最尊貴的世家之一!古家自然是要待以上賓之禮!

李小暖煩躁的翻了個身,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那樣的混帳東西,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哪裡知道什麼叫餓肚子,什麼叫不得已!哪裡懂得體諒別人的苦處,就算和他說破嘴皮,也沒法子讓他體會到填飽肚子遠比丟不丟臉更重要!

得想個法子出來,無論如何,她不能讓他看到她!



第四十八章只好病了

李小暖又翻了個身,擰著眉頭仔細思量起來,思來想去,也只有生病這一個法子了,雖說趕著夫人和李老夫人過生辰這樣的日子生病,有些不妥當,兩害權衡取其輕,只能如此了。

李小暖打定了主意,心裡微微放鬆了些,又慢慢思量了一會兒,才放鬆著睡著了。

第二天下午,李小暖從瑞萱堂吃了飯回來,古云歡一路跟著她進了松風院,李小暖苦惱著憂心忡忡。

古云歡眼睛裡閃著光亮,也不用李小暖客氣,自顧自的坐到榻上,拉著李小暖坐下,小心的從袖子裡取了兩三個極小的、夏天放香料用的荷包來,攤開來放在李小暖面前,臉色緋紅著,有些羞澀的問道:

“小暖,你幫我看看,哪一個最好?”

李小暖斜睇著古云歡,伸手掂了只荷包,來回翻看著,荷包上做成六角形,白綾底子,繡著朵顏色極淡的黃色菊花,針角還算細緻。

李小暖又拿起只荷包來,這一隻是圓形,淡紅綾子上繡著深紅的菊花,最後一隻是方形,淡青綾子上繡了朵白色的菊花。

古云歡緊張的盯著李小暖,

“到底哪個好?”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她,似笑非笑的問道:

“這是誰做的?”

古云歡笑盈盈的咬著嘴唇,推了推李小暖說道:

“這你別管,你只說哪隻最好!”

“那你總得告訴我是給誰用吧。”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笑著說道,古云歡窒了窒,臉上泛起紅暈來,有些惱怒的說道:

“你只說哪隻好就是了!問那麼多做什麼?”

“唉呀,這個是要問問清楚,才能說的呀!我覺得這三隻都好,若說哪隻更好,只看誰用罷了,比如說,若是古蕭用,要哪能,若是你用,是哪個,若是大姐姐用,哪個適合,若是我用,又是哪個最好,你不告訴我給誰用,我哪知道哪一隻最好?”

古云歡怔了怔,斜斜的盯著李小暖,輕輕咬著嘴唇,低聲說道:

“那你就當給古蕭選一個好了。”

李小暖挑著眉梢,笑著指著淡青綾的荷包說道:

“那就只能這個了,古蕭還帶著孝,只能用這個的。”

古云歡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氣惱的看著李小暖,張了張嘴,又恨恨的閉上嘴,臉色紅漲著,一把抓起三隻荷包,氣哼哼的說道:

“不讓你幫我挑了,真真讓你給氣死了!”

古云歡把荷包塞進袖子裡,跳下榻,轉身看著李小暖說道:

“我告訴你小暖,今天你惹我生氣了!氣死我了!這幾天我都不理你!哼!”

說著,氣呼呼的掀簾出去,徑直回去了。

李小暖忙挪到窗戶邊,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沿著抄手游廊,大步出了院門,才開心的笑倒在榻上。

冬末捧著杯茶進來,看著李小暖,奇怪的問道:

“姑娘今天倒是奇怪,那三個荷包,姑娘只管隨便挑一個出來說好就是了,怎麼扯東扯西的就是不肯說,莫不是那荷包有什麼古怪?”

李小暖接過杯子,慢慢喝著茶,笑盈盈的看著冬末,搖頭晃腦的說道:

“佛曰:說不得啊說不得。”

冬末看著李小暖,失笑起來,

“佛什麼時候說過這話的?我怎麼沒聽說過的?”

李小暖挑著眉梢,滿臉笑意,伸手取了花繃過來,慢慢繡起花來。

冬末給李小暖換了杯茶,也側著身子坐在榻沿上,和李小暖一起做起針線來。

李小暖繡了一會兒花,還沒見魏嬤嬤進來,有些奇怪起來,

“嬤嬤呢?”

冬末怔了怔,

“姑娘不知道?嬤嬤一早就被孫嬤嬤請去了,說是要請她給恪少爺趕幾套衣服出來備用著,要忙好幾天呢。”

“不是說這個恪少爺還是汝南王府的什麼世子,難道出門自己不帶衣服的?”

李小暖皺著眉頭說道,冬末抿嘴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才解釋道:

“哪能不帶!姑娘不知道,這個恪少爺,最講究不過,往年在府裡也住過一晚兩晚的,動靜大得不得了,不光衣服,就連沐桶腳盆,都是自己帶過來的,恨不得讓人背上房子跟在後頭才好!聽說脾氣也大,不過,他在咱們府裡的時候都極好,我倒從來沒見他發過脾氣。”

李小暖撇了撇嘴,冬末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反正不管他用不用,只要他來府裡,什麼簾幔坐褥的,一概都要做新的,衣服也要準備幾套出來,這可是好差使,每次做完了,老祖宗和夫人都有重賞的,可惜我針線活不好,每次都輪不上!”

李小暖斜睇著冬末,沉默了一會兒,重重的嘆了口氣,垂著頭說道:

“有重賞就行,有銀子就行。”

冬末怔了怔,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

恪少爺到上里鎮前兩天,李小暖夜裡受了涼風,有些咳嗽起來,李老夫人忙讓人請溫大夫進來診脈,溫大夫仔細診了脈,只說無礙,不過是著了些涼,喉嚨裡嗆了些涼風罷了,開了帖清肺的藥,囑咐和原來的調養方子一起吃著就行,只靜心養上半個月也就能好了。

李老夫人鬆了口氣,吩咐每天多給松風院送五錢冰糖和一 兩銀耳過去,讓冬末每天晚上燉了冰糖銀耳羹,睡前給李小暖吃。

古蕭擔憂不已,守著李小暖不願意回去,李小暖鬱悶之下,只好哄著他,

“溫大夫讓我多歇息著,可是你在這裡,我就睡不著,我要是睡不著,就是歇息不好,歇息不好,這病肯定好不了!”

古蕭遲疑著,指著西廂笑著說道:

“那我到西廂去畫畫,這樣你就能睡著了。”

李小暖揚了揚眉梢,有些哭笑不得起來,

“不行!你在這院子裡,我就睡不著!”

古蕭滿臉失望的聳拉著肩膀,磨磨蹭蹭的站了起來,李小暖有些不忍起來,伸手拉了他,示意他靠近些,貼到他耳邊,低低的說道:

“那個恪表哥過幾天就到上里鎮了,可惜我病著,看不到這樣的熱鬧了,這些天府裡都有些什麼事,你天天過來說給我聽聽好不好?”

古蕭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不停的點著頭,李小暖眼珠微轉,貼到他耳邊接著說道:

“那你要看仔細了,回來別說漏了!大姐姐哪能了,二姐姐哪能了,什麼什麼的,我最喜歡聽熱鬧了,嗯,不過,你不能跟恪表哥說起我!”

古蕭怔了怔,轉頭看著李小暖奇怪起來,

“為什麼?”

“咱們是親戚,你和你的恪表哥是親戚,我和他可沒半點關聯!他是男人,我是女兒家,哪能隨便讓外人知道我的?!”

“暖暖你說的對!我知道了,你放心!”

古蕭恍然大悟道,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古蕭,推著他說道:

“好了,你趕緊回去唸書寫字吧,我累了,要睡覺了。”

“那我晚上再來看你!”

古蕭滿臉笑容的和李小暖告了辭,腳步輕快的出了院門,回去梧桐院了。

古云歡跟李小暖生了兩天氣,聽說李小暖病了,忙帶著侍琴趕到松風院看望李小暖,這一回冬末倒沒在院門口擋人,溫大夫說過,這倒算不得病,不過身子弱些罷了。

李小暖正半躺在東廂榻上,古云歡掀簾進來,抬手示意李小暖不要動,走到榻前側身坐了,滿臉擔憂的看著李小暖,伸手摸了摸李小暖的臉頰,李小暖笑了起來,

“二姐姐這是做什麼?我不過是上次病了,還沒全好罷了。”

“不過是受了點小風寒,這前前後後都吃了好幾個月的藥了,怎麼又咳起來了?這個什麼溫先生,只怕也是個庸醫!這鎮子上,就沒個好大夫!要是在京城就好了,原先咱們在京城的時候,生了病都是請嚴太醫上門診治的!”

古云歡擔憂著抱怨起來,李小暖微微有些不安的挪了挪身子,笑著解釋道:

“也不是,你知道我去年春天里大病過一場,後來雖說好了,可那時候……我和嬤嬤連飯都吃不飽,這病好是好了,可身子卻一直沒能調理過來,這一回病的時候這樣長,肯定還是去年那場病埋的根子,溫大夫說了,我總要好好調理個三兩個月,才能好起來!”

古云歡點了點頭,彷彿想起了什麼,笑著說道:

“這幾天,我和大姐姐淨忙著給恪表哥收拾院子了,可不是真生氣不理你!”

李小暖怔了怔,笑著點著頭,

“我知道,二姐姐疼我還來不及呢,哪會真和我生氣的!”

古云歡綻放出滿臉笑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臉頰,

“這小丫頭,就是可人疼!還有,大姐姐讓我捎句話給你,說你要是想吃什麼、想要什麼的,只管打發冬末去和珍珠說,她讓人給你做了送過來!嗯,二姐姐這裡也是,你想玩什麼,想要什麼,打發冬末找侍琴說一聲就行。”

李小暖忙笑著謝了,古云歡陪著李小暖又說了一會兒話,就告辭回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11 PM

第四十九章病中

整個古家因為恪表哥的到來忙成了一團,整個府裡都興高采烈著,只有鬆風院,因為李小暖生病需要靜養,滿院安靜的可以聽到落花的聲音。

李小暖吩咐冬末嚴格約束著滿院的丫頭,不准出去看熱鬧。

午初時分,秋葉過來找了冬末,

“冬末姐姐,都這個時辰了,廚房還沒送飯菜過來,肯定是忙得忘了,我和春俏去催一催吧。”

冬末怔了怔,忙轉到屋角看了眼沙漏,笑著說道:

“這才午初刻,就是平時,這個時候也還有些早呢,你也太著急了些,若是餓了,我這裡還有一碟子點心,你等著,我去拿來給你吃。”

“我不餓,我不餓,春俏姐姐說都過了時辰了,我還以為真晚了呢!”

秋葉忙擺著手說道,冬末笑了起來,

“想是她看錯了,你若不餓,就回去做做針線吧,姑娘的那隻鞋墊,只把邊細細的縫好就行了,姑娘說中間鬆軟著才舒服。”

秋葉答應著,轉身回去了。

李小暖半躺在東廂榻上,聽著冬末和秋葉的話,微微皺起了眉頭,冬末掀簾進來,李小暖滿眼疑問的看著她,冬末坐到榻沿上,笑著解釋道:

“是秋葉,巴巴的過來,說是要去催飯,讓我擋回去了,這院子裡,就數秋葉和春俏兩個最耐不下心,就愛看熱鬧,特別是春俏,看著文文靜靜的,好像很坐得住,其實最愛往外跑,平日里就喜歡討這些外出送東西傳話的差使了。”

李小暖聽著冬末的話,上身放鬆著往後靠去,冬末給她理了理靠墊,接著說道:

“秋葉是個沒心眼的,春俏就總是慫恿著她出頭,說這個討那個的,都是小事,姑娘也別放心上,院子裡的人多了,各人又有各人的脾氣,哪裡沒有這樣被人當槍使的?”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笑著誇獎道:

“你也是個有心的!”

冬末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可比姑娘大了六七歲呢,總不能老讓姑娘提醒著不是!”

李小暖歪在榻上,笑了起來,到底誰大,這事還真是說不清楚,冬末看著笑倒在榻上的李小暖,也跟著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說到這裡,有件事,這些天我就想找機會和姑娘商量呢。”

李小暖坐直身子,笑著點著頭,

“你說就是。”

“咱們這院子里四個三等丫頭里,小玉是個極老實本份的,交待給她的事,絲毫不走樣,可也不會變通一星半點,雖說笨了些,可勝在可靠,秀紋是個楞頭青,楞得氣人,好在沒什麼壞心眼,秋葉倒是活絡些,可性子執拗得嚇人,又愛鑽牛角尖,也是個不能用的,春俏什麼都好,年紀又最大,原本我想著她該是個能用的,可這大半年看下來,她心思好像不在這院子裡,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些什麼,交待的事總是做一半落一半。”

李小暖仔細聽著,慢慢點了點頭,

“你說得極是,這幾個丫頭……”

李小暖搖了搖頭,頓回了後面的話,冬末明了的看著她,笑著說道:

“倒是蘭初,看著憨厚,其實鬼心眼最多,是個通透明白的,對姑娘也是一片真心,倒是個能用的,我就想著,讓她進來貼身侍候著姑娘,姑娘看呢?”

李小暖點了點頭,

“好,就這樣吧。”

冬末舒了口氣,笑了起來,李小暖遲疑了下,低聲吩咐道:

“春俏,我總覺得她哪裡不對勁,你和蘭初多留心著她,還有,那些粗使的小丫頭中間也留心著些,春俏今年都十五了,等出了孝期,只怕也就該打發出去了,若是那些小丫頭中有能用的,就不用再從外頭挑人進來了。”

冬末重重的點著頭,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放心。”

兩人又說了兩句話,廚房的四五個婆子提著食盒,送了李小暖的飯菜進來。

領頭的婆子笑容滿面的曲膝請了安,稟報導:

“回表小姐,這兩個提盒裡是表小姐的份例菜,這三個提盒裡是老祖宗和夫人賞給表小姐的,老祖宗說,表小姐病著,就挑了幾樣清淡些的菜,讓廚房一模一樣現做了送過來,這匣子裡,是汝南王府送過來的點心,大小姐吩咐每樣拿兩個給表小姐送過來。”

李小暖微笑著謝了,吩咐冬末取了一百錢,賞給了幾個婆子,婆子謝了,領頭的婆子笑著對冬末說道:

“冬末姑娘,廚房正忙著,劉嬤嬤吩咐咱們趕緊回去,這些碗碟請姑娘讓人收到提盒裡,回頭晚一些,咱就過來取回去。”

冬末忙笑著說道:

“煩勞幾位嬤嬤了,倒不必再過來取,等我們姑娘用好了飯,我打發人給送到廚房去就是了。”

幾個婆子眉開眼笑的點頭謝了,放下提盒,恭敬的退了出去。

冬末和蘭初擺好了飯菜,李小暖坐到桌子邊,伸頭看著放了滿滿一桌子的葷素菜餚,嘆了口氣吩咐道:

“這麼多,我哪裡吃得了?你們兩個也別去大廚房吃飯了,乾脆就在這裡陪著我一起吃好了。”

冬末探頭看了看桌子,笑著說道:

“咱們三個也吃不完!”

“嗯,這倒也是。 ”

李小暖想了想,笑著站了起來,指著一碗酸筍老鴨湯和一小碟蟹糊說道:

“這一桌子,我就想吃這兩樣,給我拿這個湯泡一碗飯,再把這碟子蟹糊拿過來給我,我坐到榻上去吃,你把小玉她們幾個也叫進來,大家一起吃吧,若不夠,還有一匣子點心呢!”

冬末笑著點頭答應著,示意蘭初去叫人,自己淨了手,給李小暖盛了半碗飯,又取了隻大碗,盛了半碗湯、揀了幾塊鴨肉和酸筍,和蟹糊一起放到了榻几上。

幾個人吃了飯,收拾好碗碟,交給院子裡的粗使婆子送回了廚房,李小暖吩咐冬末取了那匣子點心過來,自己只揀了只壽桃,想了想,吩咐給魏嬤嬤留兩隻壽桃,餘下的,吩咐冬末都散了下去。

李小暖咬了口壽桃,慢慢吃著,果然,這壽桃這會兒吃起來,滋味已經差了不知道多少去!

午後,古蕭沒過來,古云歡卻早早的過來了。

古云歡進了東廂,踢了鞋子,擠著李小暖躺到了榻上,也不說話,只用帕子蓋在臉上,彷彿睡著了一般。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她,冬末泡了茶端上來,李小暖悄悄揮手,示意她退了下去。

半晌,古云歡才長長的憂鬱的嘆息著,取下了臉上的帕子,直起身子,轉頭看了看,見丫頭們都退了下去,又倒在榻上一聲接一聲嘆起氣來。

李小暖也不理她,往邊上挪了挪,拿著花繃,繼續專心的繡著花。

古云歡嘆了半天的氣,見李小暖理也不理她,直起身子,一把奪過李小暖手裡的花繃,恨恨的扔到了一邊,

“我和你說話呢!”

“二姐姐,原來你嘆氣就是說話哪,我可聽不懂你這嘆氣話!”

古云歡咬著嘴唇,斜睇著李小暖,

“那你也不問問我為什麼嘆氣?”

“這有什麼好問的?想嘆就嘆,我有時候也喜歡一聲接一聲的嘆氣,嘆完了,人就會覺得舒坦很多,哪,就是這樣!”

李小暖理直氣壯的說道,邊說,邊示範著重重的深呼吸起來,古云歡白了李小暖一眼,

“家裡來了那麼多人,那麼熱鬧,你也沒能看到,也不問問我?”

李小暖眼裡溢出笑意來,攤了攤手說道:

“不就來了個什麼表哥嘛,我又不認識他,有什麼好問的?”

“才不是呢!”

古云歡興奮起來,

“不是恪表哥一個人來的,還有一個人呢,你猜猜是誰?你肯定猜不著!”

李小暖鬱悶的白了古云歡一眼,肯定猜不著還讓她猜!



第五十章待客

古云歡興奮著正要說話,小丫頭揚聲稟報著,古蕭大步進了東廂。

看到古云歡,古蕭怔了怔,

“我走的時候,不是聽見你說累了,要回去歇著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小暖這院裡清靜,我就在這裡歇著最好”

古云歡抬了抬下巴,不高興的回道,冬末送了茶進來,古蕭接過一口喝了,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長長的舒了口氣,

“你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娑羅館歇著了?”

古云歡兩隻手轉著帕子,轉頭看著古蕭問道,古蕭點了點頭,

“那……恪表哥喜歡不喜歡娑羅館?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妥當?”

古云歡咬了咬嘴唇,接著問道,李小暖好笑的看著兜來兜去問著話的古云歡,轉頭看著古蕭,笑著問道:

“我聽冬末說,汝南王家的這個世子,最是挑剔不過,娑羅館裡的佈置,他可滿意?”

古云歡暗暗舒了口氣,緊盯著古蕭等著他的回話,古蕭歪著頭想了想,攤著手說道:

“我也不知道哪些是咱們的佈置,哪些是恪表哥和周大哥帶過來的,反正我陪著他們兩個過去的時候,他們帶過來的那幾車東西都佈置妥當了。”

古云歡臉色沉了沉,

“那個姓周的,也住到娑羅館了?老祖宗不是說,要另外給他收拾院子的嗎?”

“他不是當時就說不用了嗎?你又不是沒聽到恪表哥也一定要跟他住在一處,反正娑羅館也寬敞,別說多住一個人,就算多住兩個三個的,也不會擠著的。”

古蕭皺著眉頭說道,古云歡“哼”了一聲,生起悶氣來,李小暖疑惑的來迴轉頭看著兩人問道:

“周大哥是誰?”

“哼誰知道哪裡來的討厭鬼,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跑到人家家裡來了”

古云歡恨恨的說道,古蕭白了她一眼,轉頭看著李小暖,仔細的解釋道:

“恪表哥說,周大哥是他從小玩大的好朋友,跟著他一起過來玩的,周大哥人很好的,一直笑著,老祖宗可喜歡他了,誇他溫潤如玉,有君子之風。”

李小暖怔了怔,擰眉想了想,笑著問道:

“哪個週?周全的周?”

“嗯”

古蕭重重點著頭,眼睛彎著笑著說道:

“我很喜歡周大哥周大哥待人可和氣了,比恪表哥和氣多了。”

“哼你喜歡那個不相干的人做什麼?真是糊塗我看他溫吞吞、面嘰嘰的,真是討人厭,給恪表哥提鞋也不配”

古蕭莫名其妙的看著突然惱怒起來的古云歡,李小暖挑著眉梢,轉過頭,笑意盈盈的看著氣急改壞的古云歡,飛快的轉著腦筋思量起來,那個荷包,她打算怎麼給他?難道是放到娑羅館去了?

李小暖眼珠微轉,慢慢往後靠到了靠枕上,一聲不吭的看著古云歡,古云歡惱怒的盯著古蕭,古蕭困惑的撓了撓頭,乾脆不再理會古云歡,轉過頭,只和李小暖說起話來,

“恪表哥和周大哥說,晚上想去看看咱們上里鎮的一落水廊街,老祖宗已經讓人準備好船隻了,讓我晚上陪著恪表哥和周大哥去鎮上逛逛,晚飯就訂在了雲水間,那是咱們家的酒肆,剛週嬤嬤已經帶著人過去 準備著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聽古蕭說著話,古云歡也專注的聽著,李小暖掃了眼古云歡,笑著問道:

“那你們什麼時候出去?”

“周大哥說他們累了,況且聽說廊街傍晚的時候景緻最好,所以也不要很早,申末時候再走都來得及。”

“那他們現在在娑羅館做什麼?”

“我回來的時候,恪表哥說要沐浴,周大哥說要睡一覺。”

李小暖眼角瞄著古云歡,笑著轉了話題,

“你今天上課了沒有?”

“沒有,老祖宗讓我歇半個月的課,讓我這些日子好好陪著恪表哥和周大哥,老祖宗還說,周大哥學問極好,讓我跟他多請教請教,其實恪表哥學問才好呢,恪表哥的啟蒙師父是唐濟遠唐先生”

古蕭羨慕的說道,李小暖微微怔了怔,她看的那些十幾年前的邸抄上,就提到過這個名字,那個時候,這個唐濟遠就已經是聞名天下的大家了。

也是,汝南王府畢竟是這個元徵朝最尊貴的世家之一,那個程恪可是汝南王世子,不管資質如何,只要肯拜到唐濟遠門下,只怕唐濟遠都是求之不得

那個唐濟遠是個入世的大家,看他的文章,只怕人情世故上的功夫要遠勝過他在經義學識上的積累

李小暖眼睛裡閃過絲不以為然,輕輕扯了扯嘴角,古蕭感嘆著,

“老祖宗說的肯定不會錯的,那周大哥的學問比恪表哥還好,也不知道師傅是誰。”

古云歡坐在榻上,兩隻手無意識的揪著帕子,茫然出起神來,李小暖轉頭看著她,笑著叫道:

“二姐姐”

古云歡一下子驚醒過來,急忙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她說道:

“二姐姐累壞了,還是趕緊回去睡一覺吧,不然明天臉色不好,眼睛也摳了,可要難看死了。”

古云歡睜大眼睛,急忙抬手撫著自己的面頰,連連點著頭說道:

“小暖說得是,我累壞了,好了,不跟你們說話了,我回去了。”

說著,古云歡利落的跳下榻,穿上鞋子,匆匆出了松風院回去了。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轉頭示意古蕭坐到榻上來,歪著頭看著他低聲問道:

“那個周大哥,有多大年紀?”

“跟恪表哥差不多。”

“叫什麼名字?”

“我也不知道,明天我問問他。”

古蕭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李小暖低頭思量了片刻,轉頭看著古蕭笑著問道:

“你們吃飯時,是怎麼坐的?”

“吃飯時,就老祖宗、我、恪表哥和周大哥坐一處,老祖宗當然居首,我居末,周大哥坐在左手邊,恪表哥坐在右手邊。”

古蕭仔細想著說道,李小暖看著古蕭,接著問道:

“老祖宗對周大哥好不好?”

“好客氣得不得了”

“那,老祖宗以前見過週大哥沒有?”

古蕭怔了怔,撓著頭想了半天,

“我也不知道,不過老祖宗一見面就喊他'周公子',好像認識一樣。”

李小暖輕輕“噢”了一聲,無可奈何的看著古蕭,沒再說話,古蕭奇怪的看著李小暖,

“暖暖,你倒不問問恪表哥。”

李小暖怔了怔,

“我問他做什麼?我又不認識他”

古蕭眨了眨眼睛,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李小暖轉頭看著他,笑著說道:

“你也回去歇一覺吧,今天晚上還要出去,也不知道玩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這會兒得養好精神才行,趕緊回去吧,明天早些過來找我說話。”

古蕭有些戀戀不捨的站起來,磨蹭著穿著鞋子,李小暖彷彿想起了什麼,笑著問道:

“我記得你說你院子裡收著幾份邸抄?要不讓小丫頭送過來給我看看吧,邸抄上的那筆蠅頭小楷,真真是好看”

古蕭忙點頭答應著,李小暖吩咐冬末遣了個小丫頭跟著古蕭,過去取邸抄了。

李小暖透過窗戶,看著古蕭出了院子,才默然坐到榻上,仔細思量起來。

那個周大哥,是和程恪從小一處長大的程恪那樣有怪癖的人,肯讓他和他一起到上里鎮來,又住到一個院子裡,他還能坐到汝南王世子上首去,這樣不打招呼,突兀而來,老祖宗對他卻是客氣的不得了

整個元徵朝,比汝南王程家更尊貴,又姓周的,只有一家能讓汝南王府和老祖宗都親近客氣異常的,也只有那一家只有那一個人

李小暖瞇著眼睛微笑起來,有這個人在,程恪每日的行止,也只好隨著他安排了,這樣,對自己應該沒有壞處才是。

對古蕭、對古家,只有好處……?這倒說不定,誰知道呢

唉,先別想那麼多,過了這五六年再說吧,誰知道明年,哪怕明天有什麼變化呢

六月初一,週夫人生辰那天,李小暖照舊病著不能出院門,只頭天晚上,讓魏嬤嬤送了雙親手做的鞋過去,又代她磕了幾個頭,算是賀壽了。

府裡熱鬧了一天,李小暖小心的約束著松風院的人,不准出去看熱鬧,免得引了禍端進來。

過後幾天,古蕭陪著周大哥和恪表哥,每天早出晚歸,幾乎走遍了上里鎮周圍的名勝古蹟,整個古府也跟著生氣勃勃起來,從老祖宗起直到門房,都跟著精神起來,每天打點著三人出行的種種事宜。

只有鬆風院小心的安靜著,李小暖小心翼翼的聆聽著外面的動靜,約束著眾人,只昐著那個禍害早點離開。

三個人每天早出晚歸玩了幾天,有些累了,這天就沒再出去。

一大早,古蕭去瑞萱堂請了安,吃了早飯回來,就直奔松風院。

李小暖歪在榻上,笑盈盈的聽古蕭手舞足蹈、滔滔不絕的形容著這幾天發生的趣事,描述著那些美麗景色帶給他的震撼。

兩人正說話間,侍琴匆匆進來,曲膝給李小暖見了禮,轉頭看著古蕭,有些無奈的說道:

“少爺,我們姑娘請您過去,有急事要找您商量。”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12 PM

第五十一章心意

古蕭怔了怔,李小暖皺起了眉頭,一把拉住正要站起來的古蕭,轉頭看著侍琴笑著說道:

“侍琴在外面等一會兒,古蕭還有半句**沒解給我聽呢,說完了就過去。”

侍琴笑著點著頭,退到外間等候著去了。

李小暖盯著莫名其妙的古蕭,俯到他耳邊,低低的交待道:

“不管二姐姐讓你做什麼,只要是和娑羅館、和恪表哥有關的,你做前,先過來告訴我一聲”

古蕭怔怔的看著滿臉凝重的李小暖,忙重重的點著頭,低低的答應著:

“好暖暖你放心,我肯定來告訴你”

李小暖點了點頭,放開古蕭,示意他趕緊過去。

透過窗戶,李小暖看著古蕭跟著侍琴匆匆離開了院子,無奈的嘆了口氣。

不大會兒,古蕭神情古怪的提著個精緻異常的酸枝木小提盒,站在松風院門口左右張望了下,見四下無人,才腳步匆匆的進了院子。

李小暖見他拎著小提盒進來,忙揮手斥退了蘭初。

古蕭彷彿燙手般,趕緊將小提盒放到了榻几上,滿臉苦惱的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二姐姐讓我把這個提盒給恪表哥送去,不准我看裡面是什麼東西,還要讓我避開周大哥”

李小暖聳拉著雙肩,伸手挪過提盒,就要打開,古蕭忙伸手攔著她,遲疑的說道:

“暖暖,我答應過二姐姐,保證不打開看的。”

李小暖白了他一眼,

“你答應了二姐姐,我又沒答應二姐姐是我打開的,不是你打開的”

古蕭撓了撓頭,咧開嘴笑了起來,

“暖暖你說的對,又不是我打開的”

李小暖也不理他,只仔細的打量著提盒,提盒一共兩層,李小暖小心的打開頭一層,探頭往裡看去,頭一層裡放了只精緻透明的琉璃碟,碟子裡碼放著四隻極小巧的蓮子酥,李小暖小心的取出碟子,往碟子底上和提盒裡仔細看了看,沒見到其它任何東西,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李小暖小心的將碟子放回提盒,將提盒上層取開,放到一邊,探頭往下面一層看去,下面一層墊著層白綾,上面放著隻小小的荷包,就是上次古云歡給她看的三隻荷包中,紅色的那隻。

古蕭探頭看著提盒裡的荷包,半張著嘴,怔在了那裡。

李小暖伸手掂起荷包,打開來,從荷包裡倒出一對白玉蓮子來,李小暖看著手心裡的白玉蓮子,重重的嘆著氣,苦惱的看著手裡的荷包和蓮子。

古蕭怔怔的想了一會兒,臉色紅漲起來,往李小暖身邊挪了挪,低低的說道:

“暖暖,二姐姐讓我把這樣的東西送給恪表哥,這這不妥當”

李小暖歪著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張了張嘴,想了想,沒說出話來,頓了片刻,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問道:

“哪裡不妥當了?”

“這個這個,荷包,這玉蓮子,都不妥當”

古蕭有些口吃的說道,李小暖笑著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若是……咳。”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轉過頭,看著古蕭認真的說道:

“二姐姐是個心地單純的,她心裡頭,必是拿恪表哥當你一樣看待的,不過把他當成了自家親兄弟般,才這樣象待你一樣待他的。”

古蕭皺著眉頭,張了張嘴,李小暖不等他說話,接著說道:

“咱們知道二姐姐心思單純,為人誠懇,可別人哪有咱們這麼知道二姐姐的?不管怎麼說,恪表哥畢竟是個外姓人,這事若是讓人看到了、知道了,再想得多了,只怕就要傷了二姐姐的臉面。”

古蕭立即重重的點著頭,

“暖暖你說得對,那咱們現在怎麼辦?要不我把這提盒還給二姐姐去?”

李小暖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若是就這樣還給二姐姐,豈不傷了二姐姐一片好心?讓我想想。”

李小暖擰著眉頭,低頭看著荷包、玉蓮子和那碟子蓮子酥,想了一會兒,輕輕拍了拍手,笑了起來,

“我有主意了你等著”

李小暖將手裡的荷包扔到榻几上,跳下榻,往屋裡奔去。

不大會兒,李小暖手裡抓著十來個小荷包奔了出來,坐到榻上,將荷包攤在榻上,仔細挑了兩個繡著紅色菊花的荷包出來,解開荷包上的絲絛,將絲絛頂端綏開,小心的係了只玉蓮子上去,再仔細的辮好絲絛。

李小暖同樣做好了第二個荷包,轉頭看著古蕭,笑盈盈的說道:

“把你的香荷包給我。”

古蕭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暖,急忙解下身上的荷包遞給了李小暖,李小暖解開荷包,倒出裡面裝的幾塊香餅子,掂起來聞了聞,滿意的點了點頭,將香餅子分成兩份,放進了那兩個荷包裡。

李小暖把古云歡的荷包扔到了一邊,把兩個裝了香餅子的荷包放到了提盒最下面,輕輕舒了口氣,轉頭看著古蕭,指著榻上的一堆荷包說道:

“這些荷包都是魏嬤嬤做的,哪,你等會兒送過去,就說這是依著上里鎮的風俗,特意做給他們兩個佩戴的,荷包裡頭的香料,有驅蟲去穢的功效,照咱們上里鎮的說法,隨身佩戴著這個,就能避過病氣去。”

古蕭睜大了眼睛看著提盒裡的荷包,一時怔怔的說不出話來,李小暖看著他,想了想,接著說道:

“你跟你的恪表哥說,這兩個荷包,因為是要給他用的,沒敢讓下人做,只說這幾句,別的,他若不問,你就別再多說,若問是誰做的,你就含糊著說老祖宗和夫人年紀大了,早就不做針線了。”

古蕭怔怔的眨著眼睛,半晌才輕輕咳了一聲,靠到李小暖耳邊,低低的說道:

“暖暖,這算不算說謊話?夫子說,君子……”

“君子有所言有所不言你說說,我讓你說的,哪句是謊話了?我一直當魏嬤嬤是親人,可從來沒把她當下人看過你難道當她是下人看的?老祖宗和夫人難道不是早就不做針線了?”

古蕭傻傻的撓著頭,吭哧了半天說道:

“暖……暖暖你說得對,那個……魏嬤嬤不算下人,暖暖你說得對。”

李小暖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接著吩咐道:

“那碟子點心,若他不問,你也別說是誰讓送的,若問了,你只說是跟著荷包一起送過來的。他若再追問,你就說不知道。”

“跟荷包一起送過來的?”

“就這樣說,旁的,你一句別多說就行了趕緊去吧”

李小暖手腳利落的收拾著提盒,看了看蓮子酥,嘆了口氣,這也太直白了些揚聲叫著冬末,

“冬末,把早上瑞萱堂送過來的那碟子紅豆酥拿過來。”

冬末答應著,很快就托著碟子點心送了進來,李小暖接過紅豆酥,屏退了冬末,將琉璃碟裡的蓮子酥取出來,掂了三隻紅豆酥放到碟子裡,蓋好提盒,推給了古蕭。

“趕緊去吧,回來先到我這裡來,你仔細看著你恪表哥的神情,別漏了一星半點去,回來仔細告訴我”

古蕭點著頭,站起來提了提盒,有些不情不願的往外走去。

李小暖透過窗戶,看著古蕭出了院門,微微舒了口氣,往後靠到了靠枕上,轉頭看著榻几上的蓮子酥,伸手掂起一塊,放到了嘴裡。

李小暖嚼了兩下,眉頭皺了起來,急忙吐了出來,這蓮子酥看著倒是很像樣子,裡面根本就是生的 冬末托著杯茶進來,見李小暖正一口口吐著嘴裡的點心,忙叫了蘭初進來,取了漱盂、溫水過來,李小暖吐乾淨嘴裡的點心,漱了口,指著碟子裡的蓮子酥,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樣的點心,還敢送人?”

冬末湊過來看著榻几上的蓮子酥,奇怪的問道:“這是哪裡來的蓮子酥?少爺拿過來的?”

李小暖搖著頭,指著點心,張了張嘴,重重的嘆了口氣,還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揮了半天手,才吩咐道:

“扔出去全是生的”

冬末睜大了眼睛,用手掂了塊蓮子酥,仔細看了看,失笑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她,

“不是別問那麼多,扔出去你們兩個,出去跟誰也別提這幾塊蓮子酥的事”

冬末抿嘴笑著點著頭,將蓮子酥倒在了漱盂裡,吩咐蘭初拿了出去。

古蕭拎著提盒,轉過翠薇廳,有些心虛的往娑羅館走去。

週嬤嬤從翠薇廳出來,遠遠看到古蕭拎著提盒,躲閃著往前院走去,擰著眉頭怔了怔,頓住了腳步,遲疑了下,悄悄跟在後頭綴著,遠遠看著古蕭提著提盒進了娑羅館,低頭思忖了片刻,轉身往內院垂花門走去。 垂花門里當值的婆子見周嬤嬤過來,急忙從屋裡迎了出來,滿臉笑容的行著福禮,週嬤嬤停住腳步,抬手止住婆子的奉承,聲音嚴厲的問道:

“少爺剛才出去了?”

“回嬤嬤話,剛剛出去。” 婆子膽怯著,急忙答道,

週嬤嬤皺著眉頭,緊盯著問道:

“少爺是從哪邊過來的?松風院還是梧桐院?”

“回嬤嬤話,是從松風院那一邊過來的。”

週嬤嬤“嗯”了一聲,也不理會滿臉緊張的婆子,站在垂花門裡,盯著松風院方向看了一會兒,轉身往澄心院去了。

古蕭出了娑羅館院門,長長的舒了口氣,露出滿臉笑容,腳步輕鬆的往內院走去。

進了垂花門,只見菊影正著急的擰著手來回踱著步,看見古蕭進來,彷彿得了寶一般,急忙迎上去,

“你可回去了夫人和老祖宗正打發人到處找你你不是說去松風院了嗎?怎麼突然又出去了?”

古蕭怔了怔,奇怪起來,

“老祖宗和夫人這麼著急找我做什麼?”

“我哪裡知道趕緊過去吧。”

菊影拉著他,急急的往瑞萱堂奔去。

古蕭大步進了瑞萱堂東廂,李老夫人臉色微沉的歪在榻上,正慢慢喝著杯茶,週夫人面色陰沉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見古蕭進來,週夫人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李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週夫人示意古蕭坐到榻上,揮手斥退了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

碧蓮最後出去,輕輕帶上了門,週夫人盯著古蕭,直截了當的問道:

“你剛才去娑羅館送東西了?”

古蕭愕然怔住了,遲疑著點了點頭,週夫人眉頭皺得更緊了,聲音也緊張著嚴厲起來,

“送的什麼東西?誰讓你送過去的?”

古蕭滿臉為難的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伸手撫著古蕭的頭頂,聲音溫和的說道:

“你也別想著替誰瞞著什麼,這是大事,一點也別瞞著仔仔細細的說給我和你母親聽”

古蕭神情緊張起來,轉過頭看著滿臉焦躁的周夫人,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的說了前因後果。

週夫人眼睛越睜越大,愕然怔住了,李老夫人苦笑著搖著頭,轉頭看著周夫人,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轉過頭,撫著古蕭的頭臉,溫和的安慰著他:

“蕭兒乖,別怕,沒事兒的,我和你母親不過是怕你做了錯事罷了,這事,回去任誰也不能提,沒事兒了,讓菊影那丫頭侍候著你回去歇著吧。”

古蕭忙站起來,長揖告了退,出了院門,怔怔的站著,低頭想了想,徑直回去梧桐院了。

李老夫人見古蕭出了屋,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周夫人低聲說道:

“小暖這丫頭,果然是個有心眼的……這樣,也就挑不出半分不妥了。”

週夫人用帕子抹著眼淚,看著李老夫人哽咽著說道:

“母親,都是我管教不嚴,竟讓雲歡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來若不是……小暖在中間周全,這東西若是送出去了,古家的臉面就被她丟盡了”

“你也想得多了倒是小暖說得對,雲歡不過是個實心眼的,把恪少爺當蕭兒一樣對待罷了,你也別想多了,蕭兒是個懂事的,沒有小暖,也斷不會送出那東西去你也放寬心。”

李老夫人溫和的安慰著她,週夫人抽泣著點了點頭,李老夫人慢慢嘆了口氣,沉默著思量了半晌,看著周夫人低聲說道:

“說起來,雲姍和雲歡年紀都不小了,等明年出了孝,也就該趕緊議親了。”

週夫人止了哭泣,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抬頭看著李老夫人,遲疑著說道:

“雲歡……往年在京城,姐姐最是偏愛雲歡……”

李老夫人垂著眼簾,又嘆了口氣,

“雲姍是個能幹的,凡事也明白些,又是嫡長女,我想著,若能嫁個大族之家,做個嫡長媳,她能應付得好,往後,給娘家的助力也能大些,蕭兒也沒個兄弟能幫襯一二,兩個姐姐要能幫著他些才好”

週夫人忙點著頭,

“母親說得極是,雲姍和雲歡往後若能幫襯著些,蕭兒也至於太過勢單力薄。”

“嗯”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看著周夫人繼續說道:

“雲歡若是能嫁進汝南王府,自然是最好不過,你不妨探探王妃的意思。”

週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李老夫人微笑起來,

“你們是嫡親姐妹,有些什麼事、什麼話都好說若王妃也有這意思,再讓她探探王爺和老太妃的意思,能成,自然是最好不過。”

週夫人眼睛閃亮著點了點頭,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接著說道:

“蕭兒是個實誠孩子,這媳婦兒得留心著找個好的才行”

“母親說的極是蕭兒這媳婦,要仔仔細細、用心挑個極妥當的才好門第要配得上,嫡長最好人品、脾氣、性格都要好才行”

週夫人有些興奮起來,忙一一列舉著,李老夫人默然看著她,慢慢斂了笑容說道:

“蕭兒這個媳婦兒,家世倒是其次,聰明能幹才最要緊蕭兒太過實誠,媳婦兒要極聰明通透著才好。”

週夫人怔了怔,笑著說道:

“女人家再聰明又能怎麼用?也不能做男人的事兒去,只要脾氣性格兒好,孝敬公婆,侍候好丈夫,這才是盡了本份。 ”

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沉默著沒再說話,只端起杯子慢慢喝著茶。

半晌,李老夫人才放下杯子,溫和的看著周夫人吩咐道:

“你也回去歇著吧,雲歡的事,你找個機會和王妃探個話吧。”

週夫人忙站起來,恭敬的答應著,李老夫人閉上了眼睛,往後靠到了靠枕上,週夫人輕手輕腳的退出正屋,叫了碧蓮進去侍候著。

李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出神的想了半晌,轉頭看著碧蓮,低聲吩咐道:

“你去把我那隻乳燕一起飛紫檀木首飾匣子拿過來。”

碧蓮怔了怔,忙笑著問道:

“老祖宗說的,是那個半尺見方、四面都雕著一起飛燕的匣子?”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碧蓮笑著曲了曲膝說道:

“老祖宗得多等一會兒,那個匣子一直收在大箱子裡,壓在庫房最裡面呢,我這就叫人去抬箱子找出來,只怕要好大一會兒。”

李老夫人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碧蓮悄悄退出,讓人叫了翠蓮過來侍候著,自己叫了五六個粗使婆子,往後面庫房找東西去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碧蓮額角微微滲著汗,抱著只紫檀木匣子進來。

李老夫人翻看著匣子,匣子裡放著滿滿的珍珠白玉首飾,李老夫人黯然的翻著匣子裡的首飾,這些都是她年青時戴過的。

翻了半天,李老夫人從匣子裡挑了對蓮子米大小的珍珠耳釘,一對玉蘭花羊脂玉耳墜,一隻玉色極潤的羊脂玉手鐲,吩咐碧蓮找了個極小的匣子裝了,指著匣子吩咐道:

“把這個給表小姐送去,就說是我年青時戴過的東西,特意找出來給她戴的。”

碧蓮有些驚訝的接過匣子,曲膝答應著,捧著匣子出去了。

李小暖怔怔的看著匣子裡的東西,冬末側著身子坐在榻上,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李小暖伸手拉過匣子,將首飾一件件取出來,對著窗戶仔細看著,珍珠和羊脂玉都是上品,上面光澤隱隱流動著,溫潤而內斂。

“老祖宗怎麼突然送了這些東西過來?”

冬末奇怪起來,李小暖垂著眼簾,放下手裡的羊脂玉鐲,沉默著沒有答話,古蕭一直沒再過來,那個娑羅館,一定外松內緊著戒備森嚴,那個提盒,也許根本沒能送進去,而是被人直接送到了瑞萱堂

老祖宗這是獎賞她嗎?看來,雲歡的心思,也是古府的心思

李小暖微笑起來,比劃著將白玉蘭耳墜往耳朵上戴去,冬末忙接過耳墜,利落的給她戴上,轉身取了只靶鏡過來,李小暖對著鏡子,轉來轉去的看著,心情漸漸歡快起來。

這幾件首飾,一定值不少銀子這算是她在這個世間的頭一筆財富了她那一個月二兩的月銀,從來沒用到月底過,更別說富餘了

李小暖搖著頭,晃得耳墜歡快的搖動起來。

中午吃了飯,李小暖悠閒的坐在榻上慢慢繡著花,古蕭從瑞萱堂回來,繞進了松風院,到底沒忍住,將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了李小暖。

李小暖垂著眼簾沉默了半晌,拉了古蕭,低聲說道:

“古蕭,往後若是再碰到這樣的事,老祖宗和夫人交待不要再提的事,你任誰也不要說去,我也不行”

古蕭臉上飛過絲紅暈,有些尷尬的說道:

“暖暖,我就和你說,除了你,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的”

李小暖拉了古蕭的手,輕輕搖了搖,認真的說道:

“我知道,你跟我比跟旁的人都要好,我都知道,可你要明白,這個世間,肯捨了自己的性命為你,只要你好,什麼都能放棄的人,除了夫人,就是老祖宗了,連我也做不到”

古蕭有些怔神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

“夫人和老祖宗做什麼事,肯定都是為了你好,只是……”

李小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

“你多聽老祖宗的話,若是夫人的話和老祖宗的話不那麼一樣……”

李小暖頓住了,古蕭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說道:

“大姐姐說,以前父親活著的時候,有事都是和老祖宗商量了才去做的,我知道。”

李小暖舒了口氣,笑了起來,跳下榻,拉著古蕭往西廂奔去,

“古蕭,咱們比背書去我今天肯定比你背得快”



第五十二章冤家路窄

初九日是李老夫人的生辰,李小暖照例病著,頭一天晚上遣了魏嬤嬤到瑞萱堂磕了頭,送了雙鞋過去,也就算是拜過壽了。

初九日,古府上下熱鬧了一天,只有鬆風院緊閉著院門,安靜的遠離著院門外的熱鬧。

第二天午後,古蕭才得了空兒,到松風院看望李小暖。

李小暖和古蕭說著閒話,繞著圈子打聽著周公子和程恪的行程。

古蕭仔細的解釋著:

“……本來恪表哥是打算著給老祖宗拜了壽就回去的,原來他是說今天一早就啟程回去,可一來老祖宗和母親要帶過去的東西多,二來周大哥前天去咱們家書樓看了一圈,今天還想再找幾本書帶著,最快也只能明天再啟程了唉”

古蕭不捨的嘆了口氣,兩隻手枕在腦後,往後靠在靠枕上,傷感起來,

“恪表哥說他和周大哥也許明年就要去邊關從軍了,一去就得兩三年,唉,這次恪表哥和周大哥走了,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們呢”

李小暖瞇起了眼睛,滿眼的笑意,她真正是運氣好、有福氣過個兩三年,就算是那個小混帳再見到她,最多也只敢疑惑疑惑了,只要她李小暖神情自若穩得住,就無礙

李小暖心情飛揚著愉快起來,開心的和古蕭說著話,又一起看了大半個時辰的書,眼看著遠方夕陽西下,古蕭忙辭了李小暖,

“暖暖,今兒晚上老祖宗要給恪表哥和周大哥餞行,我得早些過去,晚上你早點歇著吧,我就不過來了,散了席肯定很晚了,還有,明天我晚點過來看你,老祖宗說,明天一早,讓我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十里長亭再回來。”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著頭,這自我幽居的日子總算可以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吃了早飯,在院子裡沿著抄手游廊走了兩圈,心裡雀躍著不安份起來,在院子裡窩了十幾天,那些書已經看完好幾天了,要不,去趟外書房?

李小暖站在簷廊下盤算了一會兒,叫了蘭初過來,低聲吩咐道:

“你出去往瑞萱堂那邊轉了轉,看看家裡的客人是不是已經走了。”

蘭初點頭答應著,出了院門往瑞萱堂去了。

過了有兩刻鐘功夫,蘭初回了院子,有些奇怪的和李小暖稟報著:

“瑞萱堂安靜得很,我轉了大半個圈子,只看到一個小丫頭,和她說了幾句話,聽她說,家里人都到前院去了,早就去了。”

李小暖舒了口氣,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那就是走了都到前院送行去了,你到屋子把那幾本書和那兩卷東西拿好,咱們去趟外書房。”

蘭初笑了起來,曲膝答應著,片刻功夫,就拎著個小包袱出來,和李小暖一起出了院子,往前面書房去了。

兩人在書房裡盤恆了半天,李小暖挑了十來本書,又在蘭初小腿上綁了兩卷邸抄,兩個人慢悠悠的從外書房出來,沿著籠在濃蔭下的青石小路,進了垂花門,施施然往松風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帶著蘭初,邊走邊欣賞著園子裡青翠欲滴的花草樹木,感慨起來,

“蘭初,我也不過病了這十來天,再出來,怎麼覺得這園子像是變了樣子似的”

蘭初抿著嘴笑了起來:

“姑娘,這春夏時候,花草樹木長得最快不過,幾天不見就能變樣呢,後湖里的荷花已經開得滿湖都是了,姑娘不是說要等荷花開的時候窨茶嗎?這會兒荷花可是開得正好”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手感嘆道:

“差點讓……這病耽誤了窨茶去噢,那蓮蓬呢?這會兒,蓮蓬長出來沒有?”

“長出來了,就是有一點點嫩,再過幾天才最好”

蘭初笑著答道,李小暖頓住腳步,轉頭看著蘭初笑著吩咐道:

“嫩一點才最好你趕緊把這些書啊什麼的送回去,然後到湖邊水閣裡找我,我去看看荷花去,這些天悶死了。”

蘭初答應著,拎著包袱往松風院奔去,李小暖轉過路口,悠悠然往後園湖邊走去。

古府書樓自成院落,建在湖的另一邊,和後面園子隔了道女牆。

程恪一身白色湖綢長衫,正和一身鵝黃長衫的周景然並排坐在二樓扶手椅上,喝著茶,慢慢翻看著手裡的古籍珍本。

程恪合上手裡的書,扔到了几上,“刷”的甩開扇子,胡亂搧著,不耐煩起來,

“這溫公公真是個混帳東西明明前天就能到上里鎮,偏偏要拖到今天李老夫人這生辰過也過去了,皇上的賞賜才到他到底是要打古家的臉,還是要丟皇上的臉?”

周景然慢慢放下手裡的書,轉過頭,帶著絲微笑看著程恪,有些無奈的說道:

“你看看你,發這個脾氣做什麼?晚就晚了,要是照我說,沒有這賞賜倒還好些,大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向來自視極高,自己從來沒有錯處,都是別人的錯,心眼又小,一向睚眥必報,古家往後要忍的地方多著呢,你也是,往後也要收斂著些,惹了大哥,麻煩可就多了。”

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拍”的一聲合上折扇,猛的站起來走到窗前,背著雙手,鬱然的看著滿湖盛開的荷花。

周景然悠悠然起身,踱到程恪身邊,和他並排站著,看著滿湖的粉紅碧綠,嘆了口氣感慨道:

“這上里鎮民風淳厚,人心單純,景色又好,倒是個退隱的好地方。”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擰著眉頭苦笑起來,

“退隱?若能退隱,也用不著退到這上里鎮來哪裡不是好地方?你也別淨想這些沒用的,明天就回去了,咱們一路上再怎麼遊山玩水,七月裡也到京城了,你那二哥,說不定要跑到城外迎著你呢,還有三皇子,雖說不哼不哈的,也難說沒有什麼心思”

周景然重重的嘆著氣,攤著手說道:

“我反正是哪裡也不摻和誰繼了位,都少不了我一個富貴王爺摻和了只有壞處我可是個明白人咱誰也不怕,誰也不理,誰能把我怎麼樣?”

“既是這樣,你還死皮賴臉的非要跟著我,躲到這上里鎮來做什麼?一路上你就沒停的抱怨,不是說車子顛,就是說吃得差,既是這樣,你怎麼不在京城呆著享你的清福去?”

周景然掩著嘴咳了幾聲,挑著眉頭看著程恪說道:

“你看看你,非得把話說透了咱雖說不怕,不也是得罪不起嗎別說我,你不也一樣?你爹是不是想著送你到南邊邊地去?要不,過了年咱們就去吧?”

“是我去我去打仗,你去做什麼?你能做什麼?”

周景然惱怒的攥著拳頭揮了出去,程恪敏捷的閃開,伸手抓住周景然的手,利落的扭到周景然背後,周景然彎著腰哇哇叫著求著饒,

“好好,我錯了,快鬆手手要斷了”

程恪又用力扭了下,才鬆開了周景然的手,周景然抽著冷氣甩著手,

“你這個武夫”

程恪得意的背著手,轉頭看向外面。

湖的另一面,李小暖雀躍著跳上九曲橋,趴在欄杆上,探著身子看著湖中隨風搖曳著的荷花和蓮蓬。

程恪上身探出書樓窗戶,眼睛微微瞇著,盯著九曲橋上的李小暖仔細打量著,周景然怔了怔,忙擠在程恪身邊探出頭去,順著程恪的視線,看著湖對面九曲橋上的李小暖,

“一個小丫頭,你認識?你怎麼認識人家內院的小丫頭?”

周景然微微有些興奮的問道,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推開周景然,轉過身,拎著長衫往樓下奔去。

周景然愕然睜大了眼睛,隨即露出滿臉興奮來,急忙拎著長衫,緊跟著程恪奔了出去。

兩人奔到樓下,幾個小廝急忙迎了上來,程恪陰冷著臉,抬手止住小廝,

“不准跟過來”

說著,轉頭看著古府書樓里當差的婆子問道:

“到園子裡,哪個門最近?”

婆子看著滿臉陰冷的程恪,急忙指著不遠處的角門說道:

“那個,門,進去就是。”

程恪不等婆子說完,轉身奔著角門就衝了過去,角門用一把大銅鎖鎖著,程恪挑著眉梢正要抬腳踢開,婆子已經奔了過來,邊急急的從腰里解著鑰匙,邊叫著:

“表少爺,表少爺,鑰匙,鑰匙”

程恪退後半步,等婆子開了門,急急的衝進了園子。

周景然跟在後面,臉上的神情由興奮變得莫名其妙起來,這程恪一幅氣急敗壞的樣子,可不像是看中了人家丫頭。

程恪緊緊抿著嘴,沿著湖邊,一路貼著花草樹木,躲閃著往湖那一邊的九曲橋悄悄的奔了過去。

周景然急急忙忙的跟在程恪後面,又有些啞然失笑起來,他和他,倒像是去捉賊的

程恪奔到離九曲橋只有十幾步的假山後,停住了腳步,借假山隱著身形,看著正趴在欄杆上,努力伸手夠著隻大蓮蓬的李小暖,咬著牙,眼睛漸漸瞇了起來。周景然緊挨著他,看看程恪,再看看李小暖,茫然著奇怪起來。

周景然正要開口詢問,程恪猛的跳出假山,幾步衝到了九曲橋上。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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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楞丫頭

李小暖剛擰下蓮蓬,聽到動靜,猛的轉過身,看到急沖過來的程恪,半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愕然傻住了。

周景然緊跟在程恪後面衝到橋上,看著直著眼張著嘴、傻子一樣的李小暖,笑出了聲,

“這丫頭楞得可人疼”

“他喵個貓的”

李小暖心裡惡狠狠的罵道,急忙閉上嘴,半垂著眼簾,緊緊握著手裡的蓮蓬,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只覺得頭目森森然起來。

程恪站在九曲橋頭,得意的笑了起來,他和周景然堵著橋頭,九曲橋另一頭通往湖中的水閣,李小暖想逃,除非從他們兩人頭上飛過去

程恪“刷”的甩開折扇,慢慢搖著,晃著四方步踱到李小暖面前,冷“哼”了幾聲,“刷”的又合上折扇,伸出扇子重重的敲著李小暖的頭頂,恨恨的說道:

“臭丫頭,上次算你溜的快,這次看你還往哪兒跑?”

李小暖伸手打開了程恪的扇子,緊緊抿著嘴,瞇著眼睛掃了程恪看了一眼,垂下眼簾,又往後挪了兩步。

周景然擠過程恪,湊了上來,滿臉笑容的上下打量著李小暖,輕輕敲著手裡的折扇感嘆道:

“這小丫頭雖說楞了點,這皮囊生得真是好看,長大了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

一邊說著,一邊回過頭責備著程恪,

“你看看你,怎麼能這麼粗魯的對待人家小姑娘?這丫頭還小,有話好好說別嚇壞了人家。”

程恪一把撥開周景然,不耐煩的說道:

“你不知道,這臭丫頭……”

程恪猛然頓回了後面的話,臉上閃過絲羞惱來,咬著牙悶悶的“哼”了一聲,接著說道:

“去年我陪父親母親去福音寺祭別古大人,看見這臭丫頭竟敢偷佛前的貢品吃當時……忙亂,一不留神讓她跑了,我以為是王府的下人,本想著回去再重重責罰她,誰知道回來翻遍了王府,也沒找到這臭丫頭,原來這臭丫頭是古府的下人”

李小暖垂著頭,緊緊盯著程恪和周景然的腳,兩隻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摳著蓮蓬,仔細聽著兩人的對話,另一個人必定是那個周公子了,他居然說她楞他喵的楞?他不提她揍他的事,嗯,這面子,他丟不起下人他以為她是古府的下人她是楞下人李小暖心里大喜,心思飛快的轉了起來。

周景然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轉頭看著李小暖,揚著眉梢笑了起來,

“果然是個貪吃的,上次偷吃貢品,這回偷摘蓮蓬”

李小暖彷彿極其膽怯的縮起了肩膀,又往後挪了挪,周景然擠到前面,用扇子抬起李小暖的下巴,微微彎著腰,滿臉笑容,顯得極其和氣的問道:

“別怕他,有本公子替你作主呢,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李小暖眼神直怔而茫然的掃了眼周景然,急忙又膽怯的垂下了眼簾,一邊飛快的轉著心思,一邊氣息不穩著結結巴巴、含含糊糊的說道:

“紅……紅福……”

程恪伸出扇子敲著李小暖的頭,眉頭擰到了一處,厲聲斥責道:

“爺問你話呢嬤嬤們沒教導你怎們回話?”

周景然伸手擋著程恪的扇子,把李小暖護在身後,李小暖縮著肩膀,又往後退了退,膽怯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起來,周景然滿眼憐惜的看著李小暖,轉過身,推著程恪,打了個呵呵說道:

“好了,你看看,這丫頭快被你嚇壞了你退後些,讓我好好問問她。”

程恪揚著眉梢,冷“哼”了一聲,白了周景然一眼,往前擠了半步,和周景然並肩站到李小暖面前,李小暖膽怯著又往後退了半步,周景然轉過頭,滿臉笑容的看著李小暖,溫和的問道:

“你叫鴻福?鴻福齊天的鴻福?”

李小暖膽怯的不停的搖著頭,

“不……不……知道。”

程恪白了周景然一眼,“哧”了一聲嘲笑道:

“一個小丫頭,大字不識一個,你當她還學富五車?還鴻福齊天?”

周景然也不理他,低著頭溫和的看著李小暖,接著問道:

“你在哪一處當差?今年多大了?”

“廚……廚房,六……七……八歲了。”

李小暖彷彿下意識的掰著手指,吭吭哧哧的說道,程恪挑起了眉頭,周景然失笑起來,

“到底幾歲?”

李小暖垂著頭,不停的搖起頭來,帶著哭腔說道:

“嬤嬤沒……沒教過我”

程恪挑著眉頭,恨恨的跺了跺腳,哭笑不得起來,周景然用扇子“啪啪”的拍著手掌,笑得前仰後合,笑了好大一會兒,才忍著笑接著問道:

“那你在廚房乾什麼活?”

“燒……火。”

“你摘這個蓮蓬做什麼?”

“好吃”

程恪盯著李小暖手裡的蓮蓬,突然伸手奪過來,用力扔到了湖里,周景然抬手撫著額頭,搖著頭又大笑了起來,邊笑邊轉頭看著程恪說道:

“這丫頭,憨得可愛,真是有意思極了當個燒火丫頭真是太可惜了這丫頭我要了晚上找李老夫人討了來,帶回去放到書房磨墨捧硯,倒也有趣過幾年長大了……”

周景然轉過頭,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李小暖,嘿嘿笑著說道:

“這樣的美人坯子,拿來暖床,這份艷福可是難得”

程恪臉色陰沉了下來,轉頭斜睨著周景然,冷冷的說道:

“這丫頭是我先看到的,要捧硯也是到王府書房捧硯,要暖床也得暖我青澗院的床去還輪得到你?哼”

周景然挑著眉梢,攤了攤手笑道:

“好好好,你若真心想要,我讓給你就是,不過,你既要了,就得憐香惜玉著些,若是不耐煩了,就送給我。”

程恪也不理他,轉過頭,居高臨下的看著李小暖吩咐道:

“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兒一早跟爺回京城,跟了爺,若再敢偷東西,爺砸斷你的爪子”

李小暖倉惶的將手背到背後,不停的搖著頭,膽怯的往後躲閃著,咬著嘴唇,只恨不得將兩人一腳踹到湖里去

程恪居高臨下的掃了李小暖一眼,冷“哼”了一聲,轉身推著周景然,沿著湖邊小路,大步往書樓邊的角門走去。

李小暖繼續抽泣著、膽怯著,眼角掃著兩人,直看著兩人遠遠轉過架紫藤,看不見了,才恨恨的“呸”了一口,想了想,也不再等蘭初,轉身往大廚房方向狂奔而去,繞了個大圈子回去了松風院。

程恪和周景然出了角門,回到書樓,周景然笑瞇瞇的斜睇著程恪,

“那個李老夫人,可是個極精明的主,你跟她要這麼個傻呼呼的漂亮丫頭,只怕她立時就得想著你是為了美色,說不定就得教訓你幾句,然後再把你駁回來,嘿嘿。”

周景然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程恪撇了他一眼,

“你那靜遠閣小廚房裡燒火的,是男的女的?丫頭還是婆子?”

周景然窒了窒,抬手掩著嘴,輕輕咳了起來,程恪看著他,突然得意的笑了起來,

“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這人,一定要明天早晨啟程前再要,若是今天晚上就開口討了,李老夫人那樣精明的人,必定會叫那丫頭過去過過目,這一過目,說不定就過出你說的事來,明天一早,啟程前再討”

程恪得意的笑了起來,周景然挑著眉梢,若有所思的看著程恪,慢吞吞的問道:

“那丫頭,只是偷吃被你看到了?”

程恪臉上紅了紅,搖著扇子沒有答話,周景然嘿嘿笑著,緊緊盯著程恪追問道:

“看你惱成那樣,必是吃過大虧的,那丫頭能讓你吃什麼虧?說來我聽聽。”

程恪猛的站了起來,惱怒的盯著周景然,

“那臭丫頭還能讓我吃虧?哼”

說著,轉身往樓下走去,邊走邊甩了句,

“我回去歇著了”

周景然搖頭晃腦的哈哈大笑起來,懶洋洋的站起來,跟在後面下了樓。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心神不定的坐在東廂榻上,努力平穩著自己,端坐著低頭看著本書,書上的字不停的跳動著,跳得李小暖頭暈眼花,索性將書扔到一邊,跳下榻,擰著手走到了簷廊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古蕭不是說他們今天一早就走了嗎?一家人不是都到前院送行去了嗎?要送走的兩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園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是不是被人賣了?

李小暖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湧到了頭上,頭上的血管突突跳動著,兩眼冒著金星,眩暈起來。

蘭初悄悄站在李小暖身後,擔憂的看著她,想了想,轉身進去,泡了杯茶,用托盤端了出來,小心的說道:

“姑娘,喝杯茶潤潤喉吧。”

李小暖強壓著心神,扶著廊柱緩緩坐到廊椅上,伸手接過杯子,面無表情的低頭喝著茶。

要冷靜先冷靜下來先別想到最壞,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李小暖瞇著眼睛思量了片刻,轉頭看著蘭初低聲吩咐道:

“你去廚房,就說問問中午吃什麼,打聽打聽外院出了什麼事,家里人都聚到了外院,必是有極重大的事,快去快回。”

蘭初眼神凝重起來,急忙點了點頭,將托盤放回屋裡,急步奔出了院子。

李小暖滿心的焦躁不安,靜靜的坐在簷廊下,等著蘭初回來。



第五十四章咱家紅福

彷彿過了很長很長時候,蘭初額角滲著汗,匆匆回到了松風院,帶著滿臉喜色,曲了曲膝,聲音歡快的稟報著:

“姑娘,打聽到了,是好事兒聽劉嬤嬤說,是內廷公公送了皇上的賞賜來,前院一早到現在,都在忙著接欽差,皇上賞了好些東西,給老祖宗賀壽呢”

李小暖怔了怔,長長的舒了口氣,皺著眉頭緊問道:

“欽差什麼時候到的?”

“說是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劉嬤嬤說,天還沒亮,她就接到了吩咐,讓準備茶飯。”

李小暖長長的舒了口氣,身子也跟著鬆軟下來,看來,是欽差的到來,才耽誤了那兩個人的啟程,今天的不幸只是個偶遇。

李小暖心神漸漸安定下來,抬頭看著蘭初問道:

“欽差什麼時候走?”

“廚房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準備中午的宴席,劉嬤嬤說,忙完中午的事,下午就能歇著了,看來欽差下午就該啟程回去了。”

李小暖鬆了口氣,點了點頭,笑著誇獎道:

“你是個有心的,等會兒吃了中午飯,你再找件什麼事過去一趟,仔細打聽清楚欽差到底什麼時候走,再打聽打聽恪少爺和周公子什麼時候走。”

蘭初眼裡閃過絲疑惑,卻不多問,忙曲膝答應著。

李小暖心裡稍稍安定了下來,除非那個恪少爺肯拉下臉,李老夫也肯縱著他,在古家滿府搜人去,不然他想找出她來,可沒那麼容易這幾天,不等他遠遠離了越州府,說什麼她也不出這個院門了

李小暖站起來,晃進東廂,靠到榻上,拿了本書看了兩眼,又走了神。

李老夫人是前天的生辰,皇上這賞賜今天早上才到,這欽差真是路上耽誤了?這種禮儀性的賞賜,斷沒有倉促趕不及的道理,這中間必定有什麼蹊蹺。

古大人是獲罪自殺,為什麼李老夫人生辰皇上還有賞賜過來?這種榮耀,可不是一個罪臣之家應有的。

送賞賜的是內廷公公,周公子和程恪怎麼沒在前院?

程恪過來上里鎮賀壽還在情理 之中,周公子跟過來,就有些奇怪了。

李小暖垂著眼簾,想了半天也沒個頭緒,半晌,一聲接一聲的嘆起氣來,書房裡的邸抄,她差不多已經看完了,可那些都是十幾年前的東西,幾乎沒有什麼用,要是能看到最近的邸抄就好了,至少她能知道些朝廷的大事和動向。

古家雖說避居上里鎮,可週夫人娘家、還有汝南王妃,都在京城,今天又有這樣的賞賜過來,古家和京城有著扯不斷的聯繫,和朝廷有著扯不斷的聯繫,這些聯繫會讓朝廷的風波*及到上里鎮來。

古家有事,也就是她有事。

李小暖長長的嘆了口氣,得想法子看一看這些年的邸抄。

唉,還是想想眼前的事吧,現在李老夫人在款待欽差,那晚上,那兩個浪蕩子是不是就要討要紅福去了?然後會發生什麼事?

李小暖頭痛起來,往後倒到了榻上,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不管了,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只要那個程恪不說出她連踢帶咬的事,只偷吃點心一件,倒無妨,李老夫人只有心疼她的。

李小暖站起來轉了兩圈,轉進西廂,沉下心,坐到桌前慢慢影字去了。

吃了晚飯,李小暖伸長脖子仔細聽著院門口的動靜,她從來沒象今天這麼盼著古蕭過來過,可直到過了戌初,還沒見古蕭過來,李小暖失望而又輕鬆的嘆了口氣,沒有動靜是最好的消息。

冬末奇怪的看著幾乎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李小暖,悄悄拉了蘭初仔細問著究竟,蘭初攤著手,也說不出個頭緒來,兩人疑惑著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了,李小暖躺到床上,閉上了眼睛,冬末輕手輕腳的放下帳子,李小暖默默禱告了幾句,數著羊睡著了。

第二天卯正剛過,程恪和周景然已經收拾妥當,十幾輛大車裝滿了行李物品,早早駛出古府大門,在外面候著了。

古府正廳裡,李老夫人坐在上首椅子上,週夫人侍立在李老夫人身邊,兩人正笑盈盈的和坐在旁邊的周景然、程恪和古蕭說著話,

“……路上多加小心,寧可慢著些,一路上不要貪看熱鬧……”

李老夫人關切的交待著,周景然和程恪微微欠身一一答應著,程恪像是想起了什麼,笑著拱了拱手說道:

“老夫人,小可前幾天聽說一個人,想找老夫人討了回去。”

李老夫人溫和的笑了起來,

“聽說了哪個?叫什麼名字的?”

“老夫人,”

程恪輕輕咳了一聲,又拱了拱手,周景然輕輕的搖著扇子,滿眼笑意的看著程恪。

“府裡廚下是不是有個燒火丫頭,叫鴻福的?小可想討了她去,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她這名字好,鴻福齊天,想帶回去送到祖母院子裡使喚,也算討個吉利。”

李老夫人怔了怔,轉頭看了眼周夫人,週夫人也滿臉意外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轉頭看著程恪問道:

“你見過那丫頭了?”

“沒,沒有沒見過就是覺得這名字好,才想著找老夫人討了帶回去,送到祖母院裡去,不過想討個好口彩罷了。 ”

程恪用扇子輕輕敲著手心,不經意的說道,李老夫人點了點頭誇獎道:

“這也是你一片孝心,哪有不好的?”

說著,轉頭吩咐著侍立在旁邊的周嬤嬤,

“你親自去一趟,讓鴻福趕緊收拾了,換身乾淨衣服,帶她過來給表少爺磕個頭。”

“不用帶過來了”

程恪急忙擺手說道,

“不用磕頭了,把她交給平安就行,這會兒不用見了。”

李老夫人微微怔了怔,笑著點頭答應著,

“好”

週嬤嬤恭敬的曲膝退了出去,急忙往後面廚房領人去了。

李老夫人看著程恪,鄭重的交待道:

“鴻福是個憨丫頭,心眼實的不通氣,是我幾年前從外頭揀回來的,只會燒火,老太妃是個慈悲人,這丫頭放到老太妃院子裡,我一百個放心,只是一路上你要多操些心,別讓人欺負了她。”

程恪滿臉笑容,急忙連聲保證著。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古府大管事亭伯進來稟報說,外頭都準備好了。

周景然和程恪起身長揖告了辭,週夫人扶著李老夫人直送到二門口,古蕭帶著小廝、長隨,和周景然、程恪分別上了車,他要把兩人送到十里長亭。

過了十里長亭,古蕭傷心的流著淚,看著周景然和程恪的車隊走得看不見了,才上車回去了。

中午,平安早早讓人包了間客棧,派人打掃收拾乾淨,周景然和程恪下了車,進了客棧大堂,程恪的小廝遠山和洛川已經在大堂一角支起紅泥火爐,燒了水準備泡茶,程恪頓住腳步吩咐道:

“去,把鴻福帶過來,讓她學著泡茶”

遠山怔了怔,急忙答應著,出了大堂,找大管事平安領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在大堂正中的扶手椅上坐了下來,周景然轉頭看著紅泥爐上已經滾開的水,笑著吩咐道:

“洛川先泡杯茶給我”

洛川笑著答應著,

“回週爺,早就泡好、也涼好了。”

說著,取了兩隻鈞窯白瓷杯子,從旁邊的小壺裡倒了兩杯茶,端了上來。

周景然翹著腿,端起杯子喝起茶來,程恪往後靠到椅背上,也端起杯子,低頭喝起了茶。

遠山引著緊緊抱著包袱的紅福,進了大堂,周景然正對著大堂入口,看著跟在遠山身後進來的紅福,眼睛瞪得溜圓,嘴裡的茶一下子噴了出去。

程恪急忙轉過身來,愕然看著畏縮著跟在遠山身後的丫頭,那丫頭個子極矮極胖,臉極大而扁,兩隻眼睛一左一右,遠遠的分開著,鼻子塌得幾乎和臉平齊,嘴唇足有半尺厚,半張著,一顆亮晶晶的口水掛在唇邊,似滴非滴著,左邊的眼珠往左,右邊的眼珠往右斜看著,不知道在看哪裡。

周景然暴笑起來,笑得渾身抽動著,手裡的杯子也拿捏不住,滑了下來,侍立在旁邊的小廝急忙伸手接住杯子。

程恪的臉由紅轉白又發起青來,從椅子上跳起來,指著紅福氣急敗壞的問道:

“這?這是什麼東西?”

紅福唇上的口水長長的粘連著滴在了衣服上,兩隻眼珠往外翻著,咧著嘴“呵呵呵”的哭了起來,遠山回頭看了看她,躬身答著程恪的話:

“爺,她就是紅福,古府廚下的燒火丫頭。”

周景然抬手指著紅福,又轉過來點著程恪,笑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見紅福眼淚口水一起流著哭了起來,更是笑得捧著肚子,跺著腳,上氣不接下氣起來,一不小心,連人帶椅往後翻了過去。

站在後面的兩個小廝急忙衝上前托住椅子,扶起周景然,周景然站直身子,笑得臉紅漲著,輕輕咳了起來,喘了幾口氣,晃到臉色鐵青的程恪身邊,用力拍著程恪的肩膀,指著紅福,半晌才說出話來:

“這丫頭,你一定得留著捧硯暖床實在是難得啊難得”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18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05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剛正與古板

程恪手指微微顫抖著點著紅福,氣急敗壞的叫著:

“帶下去帶下去別讓我再看到她”

遠山急忙推著紅福出了大堂,程恪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刷”的打開折扇,用力搖著。

周景然拉著椅子坐到程恪旁邊,低聲問道:

“你倒和我說說,上次在那丫頭手上吃的什麼虧?”

程恪手裡的扇子一下子僵住了,猛然回頭看著周景然,恨恨的說道:

“是誰說那丫頭楞的?一會兒說那丫頭塄,一會兒又說她憨,什麼可愛啦,有意思啦,我看你就是看那丫頭生得好,暈了頭了要不是你在中間攪和,我能被她騙了?哼”

程恪飛快的搖著扇子,周景然臉色微紅,捂著嘴輕輕咳了一聲,饞著臉說道:

“咱不說這個,你先說說,上次那丫頭怎麼騙你的?”

程恪跳了起來,大步出了客棧大堂,一迭連聲的叫著平安,

“啟程啟程立即啟程不吃了”

周景然挑著眉梢,抬手撫著額頭,慢悠悠的跟在後面,笑容滿面的出了客棧。

古蕭回到府裡,到瑞萱堂請了安,從瑞萱堂吃了午飯出來,直奔松風院。

李小暖急忙迎到了遊廊裡,古蕭拉著李小暖的手進了屋,李小暖急急的吩咐蘭初泡了茶端上來,古蕭靠在東廂榻上,傷感的看著李小暖,傷心的說道:

“暖暖,恪表哥和周大哥都走了,這會兒,差不多該出了上里鎮地界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恪表哥和周大哥了”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看著古蕭笑著說道:

“明年老祖宗生辰的時候,不就見到了?”

“不一定。”

古蕭搖著頭說道,

“恪表哥說要去邊關從軍,要是去了邊關,就得好幾年回不來。”

李小暖垂著眼簾,眼珠微微轉了轉,笑著問道:

“昨天家裡接欽差,有什麼好玩的事沒有? ”

古蕭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

“接欽差最沒有意思了,就是跪著,還得直挺挺的跪著,然後磕頭,三磕九拜,不磕頭的時候不能動,不能說話,不能大聲出氣,反正最沒有意思,沒有好玩的事。”

“那今天早上呢?今天早上給你恪表哥和周大哥送行,有什麼好玩的事沒有?”

古蕭想了想,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就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的事,今天早上恪表哥突然跟老祖宗討了紅福說要帶回京城給老太妃討個口彩去”

李小暖慢慢睜大了眼睛,緊盯著古蕭問道:

“那你恪表哥看到紅福,怎麼說的?”

古蕭怔了怔,搖著頭笑了起來,

“恪表哥說,討了紅福去,不過是因了她名字吉利,討個鴻福齊天的口彩,老祖宗讓周嬤嬤帶紅福過來給恪表哥磕個頭,恪表哥都說不用了,老祖宗就吩咐週嬤嬤帶紅福出去交給汝南王府的平安大管事了,老祖宗還交待恪表哥,說紅福是個憨的,路上要他多照應著些。”

李小暖飛快的眨了幾下眼睛,緊緊抿著嘴呆了片刻,突然大笑著,一頭倒在了榻上,笑得在榻上滾來滾去。

李小暖很快就康健起來,又像往常一樣,開始和古蕭一起上早學去了。

又到了酷熱的七月,李小暖每天面對著衣履齊整,紋絲不亂,連襪子上的紐子也扣得緊緊的王夫子,心裡的擔憂越來越重。

王夫子為人耿直方正,可也刻板無比,古蕭本就是個老實木訥的性子,這幾年跟著王夫子,越來越迂腐起來,言必稱聖人,若是真學得像這王夫子一樣,自以為耿直方正著油鹽 不進,日後可就算是廢了。

李小暖端坐在桌子後面,一邊側耳聽著王夫子給古蕭講書,一邊慢慢寫著字。

得找個機會,探探李老夫人的意思。

下午,李小暖和古蕭坐在松風院簷廊下吹著穿堂風,一人拿著本書看著。

冬末用淺口碟子裝著洗乾淨的冰湃葡萄,放到了李小暖和古蕭面前的矮几上,李小暖忙放下書,掂起顆葡萄扔到了嘴裡,古蕭也放下書,和李小暖一起吃了起來。

李小暖一邊吃葡萄,一邊歪頭看著他,想了想,笑盈盈的說道:

“古蕭,我覺得夫子今天說的那句話,有些不通。”

古蕭吃驚的看著李小暖,

“暖暖,夫子說的怎麼會不通呢?”

李小暖不屑的瞥了古蕭一眼,嘟了嘟嘴說道:

“難道夫子說的都是對的?”

古蕭怔了怔,李小暖一邊吃著葡萄,一邊歪著頭看著他,接著說道:

“夫子說的那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冰生於水而寒於水,這話不通”

古蕭怔怔的睜大眼睛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看著他,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青就是藍,藍就是青,一樣的顏色,怎麼能說誰勝於誰呢?冰也是水,水也是冰,都是一樣的東西,若是照這樣比喻,那酒是用稻子釀出來的,那就能說酒醇於稻了?今天那碟蜜汁火方是殺了活豬,用豬腿做出來的,那就能說蜜汁火方美味於活豬了?”

古蕭睜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反應過來,

“暖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冰生於水而寒於水,這話是聖人說的,你怎麼能這麼亂比方呢?聖人的話怎麼會錯呢?”

“那你倒是說說,我說的哪裡不對了?”

古蕭張了張嘴,抬手撓著頭,半天也沒想出說辭來,只固執的說道:

“暖暖,你不能這樣亂說,聖人說的話,肯定不用錯的夫子說了,聖人先賢之言,是立身做事之本,聖人說…… ”

“為什麼聖人說的都是對的?聖人難道不是人嗎?'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不也是聖人說過的話嗎?聖人是人,是人就要犯錯,那聖人說的話怎麼能字字都對呢?”

李小暖盯著古蕭,一迭連聲的問道,古蕭呆怔怔的看著李小暖,半天也答不出話來,想了想,看著李小暖,耐心的說道:

“暖暖,聖人的話,怎麼會不對呢?夫子也說了……”

李小暖用力搖著頭,伸手止住了古蕭的話,滿臉堅持的看著古蕭說道:

“你不能只跟我說:聖人就是對的,聖人怎麼會錯呢?光這兩句話不行你得講道理跟我聽啊,你得要說服我,為什麼聖人的話就一定是對的?為什麼夫子說的就是對的?我可是跟你講道理的”

古蕭兩隻手一起撓著頭,苦惱起來,李小暖瞇著眼睛看著他,生起氣來,嘟著嘴說道:

“古蕭,你要是說不出個道理來,晚上咱們就找老祖宗評理去要是老祖宗說我有道理,你以後就不能再說聖人說的就是對的”

古蕭急忙點著頭,李小暖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晚上,週夫人受了暑熱,在澄心院靜養,沒再到瑞萱堂侍候著。

大家吃了飯,古云歡鬱鬱不樂的先告退回去了,古云姍也跟著告了退,李小暖衝古蕭眨了眨眼睛,古蕭點了點頭,擠到李老夫人身邊,笑著將下午和李小暖的爭執說了,李小暖仰頭看著李老夫人,認真的說道:

“老祖宗一定要評評這個理兒,那聖人也是人,是人就會說錯話、做錯事,聖人的話,肯定也是有對有錯的,有道理就是有道理,沒道理就是沒道理,怎麼能因為是聖人說的,不管對錯 都是對的呢?”

李老夫人驚訝的看了看李小暖,又轉過頭看著一臉的不贊同、卻說不出什麼話的古蕭,想了想,笑著說道:

“小暖說的有道理。”

古蕭怔住了,拉了拉李老夫人的衣袖,著急的說道:

“老祖宗,夫子說……”

“哼,夫子說夫子說,夫子還不是聖人呢,夫子說的就是對的?”

李小暖攔著古蕭的話駁了回去,古蕭看著李小暖,啞口無言起來,李老夫人暗暗嘆了口氣,撫著古蕭的頭,笑著解釋道:

“蕭兒遵照聖人先賢的教導,這是好的,小暖凡事用心去想,也是好的,你們兩個都有好的地兒,也都有錯的地兒。”

李小暖仰著頭,專注的聽著李老夫人的話,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古蕭,接著說道:

“聖人先賢的教導,錯是不錯,可也要分用在什麼地方,蕭兒光聽不行,凡事還要用心去想一想。 ”

說著,李老夫人轉頭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小暖既想了,就要多想一步,那些聖人先賢之言,都是多少代人聽了、想了、用了,覺得有道理,才流傳下來的,不是說聖人先賢的話都是對的,不過這些流傳下來的,是聖人先賢說對的那些話罷了。”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輕輕拍了拍手說道:

“老祖宗說得真好,我懂了,聖人先賢的話,也是要用對地方了才行呢”

李老夫人滿眼讚賞的點了點頭,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笑著打趣道:

“古蕭哥哥越來越象王夫子了,老古板教了個小古板出來”

古蕭看著李小暖,嘟著嘴說道:

“夫子說了,做人就是要剛正不阿那不是古板是剛正”



第五十六章感激

李老夫人怔了怔,盯著古蕭看了一會兒,又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笑著說道:

“天也晚了,你們兩個,也趕緊回去歇著吧。”

古蕭和李小暖忙起身告了退,出了瑞萱堂,往回走去,古蕭看著李小暖進了松風院大門,才轉過身,帶著杏紅慢悠悠的回去梧桐院了。

隔了些日子,週夫人身子也大好了,在瑞萱堂坐著和李老夫人說著閒話,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了呢。”

週夫人上身微微前傾,溫順的說道:

“母親有什麼吩咐?”

“是蕭兒的事。”

李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蕭兒這一年裡頭,書念得極好,上個月就開始講**了,照這樣子,也不過明後年,就能開筆做文章了。”

週夫人綻放出滿臉笑容,點著頭說道:

“母親說得是,蕭兒大了,懂事了,知道用功了。”

李老夫人看著周夫人,又嘆了口氣,微笑著說道:

“當初蕭兒他爹在的時候,請這王夫子時就說過,這是個啟蒙的先生,如今蕭兒書念到這裡,得找個更好些的先生才好。”

週夫人怔了怔,滿臉贊同的點著頭,

“母親說的極是,若要開筆做文章,是得給蕭兒找個更好的先生才好,只是,這兩浙路……倒是京城更便當些。”

“兩浙路也有好先生,俗話說'江南出才子',就是這越州府,這才子就不少。”

李老夫人微笑著看著周夫人說道,

“離上里鎮不遠的六巷鎮上,有個叫陳清儀的貢生,學問就極好。”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吟吟的接著說道:

“這個陳先生,論才學,當年蕭兒他爹也是甘拜下風,是咱們越州府有名的文會魁首,可偏偏是個有才無運的。”

李老夫人放下杯子,感慨起來,

“當年陳先生和蕭兒他爹一起參加秋試,詩賦、論、策,樣樣做得花團錦簇,偏偏到最後一場帖經時,就要交捲了,一杯茶翻倒污了卷子,當時的吳學政是個愛才的,憐他實在是才華出眾,還是取了他,可惜只能做個末名,一杯茶,將個頭名潑成了末名,蕭兒他爹就成了那年的解元。”

週夫人聽得驚奇起來,

“那後來的省試呢?竟又有了這樣的事不成?”

“這樣的事倒沒再出,秋試後,這陳清儀頭懸樑,錐刺骨,發誓要取個會元回來雪恥,隔年,同科的十幾個貢生一起去京城參加省試,入場那天早上,從客棧出來,這陳清儀竟一腳踩空,跌下樓梯,斷了腿,這一場就誤了。”

週夫人驚奇的睜大了眼睛,

“這也太巧了”

“可不是,巧得還在後頭,過了三年,這陳清儀又去考試了,這回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連客棧也只住一樓,可剛進了場,竟拉起肚子來,拉得直不起身子,考官只好讓人把他抬了出來,這一場就又誤了。”

週夫人失笑起來,

“竟有這樣的事?”

“又過了三年,還沒進場,頭一天家裡就來人報喪,他父親病故了,陳清儀當時就暈了過去,一路哭著奔喪而回,守了三年喪,只說自己有才無命,再也不肯應試了,他家境清貧,就收了幾個學生,靠教書為生,偏他教出的弟子,個個都是極好的,光進士及第的就有好幾個,如今可是咱們兩浙路有名的才子良師。”

週夫人驚嘆著感慨起來: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竟真有這種無命無運,偏又有才氣,能教出好弟子的人。”

“可不是,可見這人的福祿,都是上天注定的,不認命不行”

李老夫人傷感的感慨著,聲音越來越低,沉默了片刻,才笑著接著說道:

“這陳清儀,雖說是個時乖命蹇的,可為人豁達風趣,交友極廣,並不一味清高迂腐,如今他那一科的貢生,還有這越州府和他交好的後進學子,進士及第後做官的極多,一來,人家憐他才高命蹇,二來,他為人又極好,同年同鄉都與他交情甚好,他的學生及第後也有出來做官的了,這人請來給蕭兒做先生,再好不過。”

週夫人眼睛亮了起來,忙笑著贊同道:

“母親說得極是,這樣的先生最好不過,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來。”

“陳先生和蕭兒的父親是知交好友,你既覺得好,明天我就打發亭管家去請他,他父親過世時,就是亭管家過去幫著料理的。”

週夫人笑著點頭答應著,遲疑了下,為難的問道:

“那王夫子?”

“前些時候杭州府吳家託人捎話,想讓咱們給推薦個啟蒙的先生,王夫子倒正正合適,我就讓人捎了王夫子的履歷去,說是蕭兒的啟蒙恩師,吳家昨天已經回了話,對王夫子極滿意,今天晚上,我設宴請王夫子,跟他說了這事,看他肯不肯,你再準備四樣表禮,封一千兩銀子給他。”

週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

“母親做事真是周到,這樣,也就處處妥當了。”

八月裡,陳清儀就到了古府,李老夫人讓人將月明閣收拾出來,給陳清儀居住,又派了兩個小廝,四個小丫頭過去月明閣侍候著,古蕭行了拜師禮,就開始跟著陳清儀唸書。

李小暖虛歲已經八歲了,不宜再外出唸書,也就停了課,古蕭難過了好幾天,李小暖就求他拿著她寫的字讓先生批改,陳先生見了,竟然大加讚賞,說李小暖的字雖稚嫩,卻已有了飄逸灑脫之意,倒也欣欣然答應了每天給李小暖批字。

李小暖上午不用上學,也就空閒了很多,每天早上到瑞萱堂請了安,吃了早飯回來,就寫一會兒字,做一會針線,餘下的時候就是看書,幾乎一兩天就能看完一本書,往外書房去得也頻繁起來,外書房當值的婆子稟了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笑著吩咐

“隨表小姐拿去看就是,好好侍候著。”

婆子得了吩咐,殷勤而盡心的侍候著,沒有半分怠慢。

八月底,秋風漸起,一天早上吃了早飯,李老夫人遣了眾人,獨獨留下李小暖,拉著李小暖坐到榻上,笑盈盈的看著她,溫和的說道: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魏嬤嬤的針線,真正是得了連家真傳的,繡品如畫,不露針跡,不顯線痕,我想著,讓她去咱家的繡坊裡教導教導那些繡娘,老祖宗也不能白拿了你母親留給你的技藝,從今兒起,繡坊每年分一成乾股給你,照 往年繡坊的收益,這一成乾股,一年也有上千的銀子,攢上幾年,也就夠你出嫁時做壓箱現銀了。”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急忙搖著頭說道:

“老祖宗,你從福音寺帶我回來,幫小暖安葬了父母,收留了我和魏嬤嬤,我和魏嬤嬤都不知道怎麼感激您才好,魏嬤嬤不讓我說那些日後報答的話,說老祖宗是福澤深厚的人,往後子孫必定富華富貴,只有幫著我的,哪有我能報答之處?我知道魏嬤嬤說的對,只有心裡時時念著,早晚給老祖宗祈福罷了,如今老祖宗有能用得著魏嬤嬤的地方,我和魏嬤嬤高興還來不及呢,我不要乾股。”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憐惜的撫著李小暖的頭,緩緩嘆了口氣說道:

“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老祖宗都看在眼裡,老祖宗心裡歡喜的很,這乾股,你就拿著,聽老祖宗的話,你總有用銀子的地方,可沒有能伸手要銀子的人,拿著吧,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了怔,仰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臉頰,笑著說道:

“那繡坊,是老祖宗的嫁妝,這是咱們祖孫兩個的事,你放心拿著。”

李小暖遲疑了片刻,感激的看著李老夫人,重重的點了點頭。

週夫人寫給汝南王妃的信也有了回音,程恪已經定了明年正月裡去南邊邊地從軍,一去三年,王爺的意思,反正孩子還小,等回來再議這事也不遲,古家也正在孝期裡,也不是提這事的時候,週夫人和李老夫人閒話般商量了一會兒,也就將這事先擱下了。

轉眼又是菊黃蟹肥,古蕭早早和李小暖商量了,稟了李老夫人,還和去年一樣,約了古云姍和古云歡賞菊品蟹。

中午吃了飯,從瑞萱堂出來,古蕭和李小暖並肩往松風院走去,古蕭帶著絲神秘,俯到李小暖耳邊,得意的說道:

“暖暖,我剛才放學先去了趟廚房,你知道我做什麼去了?”

李小暖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他問道:

“你去偷吃螃蟹了?”

“唉才不是呢”

古蕭有些洩氣的說道,不等李小暖再往下猜,迫不及待的接著說道:

“我讓劉嬤嬤醉兩壇子螃蟹咱們吃我跟劉嬤嬤說了,一定要揀最大個的螃蟹做醉蟹”

李小暖頓住腳步,有些怔神的看著古蕭,片刻才綻放出滿臉笑容,慢吞吞的說道:

“你什麼時候也愛吃醉蟹了?”

“我不吃,我看著你吃。”

古蕭搖著頭,認真的說道。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18 PM

第五十七章遠慮

李小暖轉過頭,盯著古蕭看了一會兒,笑著說道:

“唉,劉嬤嬤要為難死了,你知不知道,做醉蟹,略小一點的蟹才最好”

古蕭恍然大悟著,急忙轉身吩咐竹枝,

“你快去一趟廚房,跟劉嬤嬤說,讓她自己作主挑蟹,只要做得好吃就行,大小不管。”

竹枝笑著曲膝答應著,轉道去廚房傳話去了。

隔天,秋高氣爽,陳先生聽古蕭說要賞菊品蟹,竟早放了他一個時辰,古蕭驚奇之下,急忙奔了回來,乾脆和林先生也告了假,興致勃勃的和李小暖商量著要這個、吃那個。

李老夫人也不拘著她們幾人,古云姍指揮著眾丫頭婆子佈置著菊晚亭,又吩咐了劉嬤嬤,先蒸兩籠屜螃蟹出來,再取兩壇子上好的桂花釀,給陳先生和林先生送去。

四個人在菊晚亭,有說有笑著,慢慢喝著酒、吃著蟹,直到未末時分,四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薰薰然起來。

古蕭趴在欄杆上,著迷的盯著滿眼絢麗妖嬈的菊花,手指頭在旁邊柱子上描畫著,古云歡拉著李小暖,淚眼欲滴,古云姍皺著眉頭看著她,古雲歡也不理她,只拉著李小暖,傷心的說道:

“小暖,表哥過了年就要去邊關了,要三年才能回來邊關那樣苦,還要打仗……”

古云姍上前用力推了古云歡一把,

“糊塗東西他苦不苦,要不要打仗,要你擔什麼心的?”

“大姐姐二姐姐一向把恪少爺當古蕭一樣看的,若是古蕭去了哪裡,咱們不也擔心得不得的?”

古云姍轉頭看著李小暖,頓了片刻,訓斥道:

“你別縱著她,這可不是為著她好”

說著,回過身點著古云歡的額頭斥責道:

“你也不小了,這樣的話,這樣的心思,半分也生不得你看看你……”

古云姍頓回了後面的話,上身微微搖晃了幾下,想了想,緊挨著古云歡坐下,也不避著李小暖,壓低了聲音說道:

“母親和老祖宗也不是沒這想頭,前些日子母親已經託人捎了信,問了姨母的意思。”

古云歡眼睛亮得彷彿能放出光來,緊緊抓著古云姍的手,滿眼期待。屏著氣等著她往下說,古云姍恨恨的點著她的額頭,

“你看看你哼姨母說王爺說了,一來都還小,二來恪表弟又要去邊關從軍,等他回來再議這事也不晚,再說咱家還在重孝裡,也沒法子議親,咱們凡事有母親,有老祖宗操心著,你也要爭氣些,若總是這樣糊里糊塗的,萬一做出傻事來,豈不是害了自己?”

古云歡渾身洋溢著歡喜,急急的點著頭,李小暖托著腮,苦惱的看著古云歡,那個程恪,看起來可不像是個好相於的,為什麼她要喜歡這麼個人?以後還要嫁給這麼個人,緣份這東西,真是說不清楚

“我只告訴你,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如今不過是老祖宗和母親想和人家結親,姨母是個什麼意思,王爺又是什麼想法,還統不知道呢,還有老太妃、宮裡的、恪表弟又是什麼意思,可都還說不准呢,你還是別存著什麼心思,免得到時候傷了心”

古云歡根本沒聽進去古云姍的話,只滿臉笑容著不停的點著頭,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姨母最疼我姐姐放心”

古云姍嘆了口氣,無奈的跺著腳,恨恨的點著古云歡的額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小暖搖晃著站起來,倒了兩杯酒,端過來遞給古云姍和古云歡,轉身又倒了杯酒自己端著,笑盈盈的說道: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古蕭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鼓著掌叫著好,

“暖暖說得真好”

李小暖轉過身,把手裡的酒杯塞到古蕭手裡,自己又倒了杯酒,舉起來,邀著三人一飲而進。

古云歡不停的笑著,古云姍看著古云歡嘆著氣,吩咐侍琴扶她回去歇息著,古蕭兩眼迷離著倒在了扶手椅上,菊影忙叫著杏紅,扶起古蕭,告了退,往梧桐院回去了。

李小暖搖晃著站起來,和古云姍揮著手說道:

“大姐姐,我也要回去了,我想睡覺。”

古云姍扶著椅 背,有些怔神的看著李小暖扶著冬末,搖搖晃晃的沿著花徑往回走去。

第二天上午,李小暖正坐在東廂榻上繡著花,就聽到院門口小丫頭的稟報聲:

“大小姐來了”

李小暖忙跳下榻,迎出了正屋,古云姍帶著珍珠,沿著抄手游廊,步履輕鬆的走了進來,笑著拉著李小暖的手說道:

“好容易忙完了,過來到你這裡躲躲清閒。”

李小暖笑著讓著古云姍進了屋,冬末泡了茶端上來,李小暖指著茶,笑著說道:

“夏天窨的荷花茶大家都說好,我前天又用菊花葉窨了些茶,大姐姐先嚐嚐好不好。”

古云姍在東廂榻上坐了,接過茶,慢慢喝了幾口,仔細品了品,笑著說道:

“這菊花葉窨茶,倒別有一種清香味道,怎麼不用菊花窨?”

“菊花不如菊葉氣息清爽。”

李小暖笑著說道,古云姍有些心不在焉的放下杯子,轉頭看著李小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還是小時好,沒什麼心思,每天不是想著吃的,就是想著玩的,多福氣長大了,要想著這個,要操心那個,哪還有這些吃啊玩啊的心思”

李小暖怔了怔,若有所思的歪頭看著古云姍,沒有接話,古云姍又重重的嘆了口氣,往後靠到了靠枕上,

“跟你說這些也是白說,你雖是個聰明懂事的,可年紀畢竟還小,哪裡懂得我這些憂慮的?唉”

古云姍一聲接一聲嘆起氣來,李小暖仔細看著她,想了想,只笑著,沒敢開口。古云姍嘆了一會兒氣,轉頭看著李小暖,傷感的說道:

“你看看這家裡,母親身子不好,心頭又一直鬱結著,一年裡頭,就沒幾天能舒開心的時候,老祖宗年紀大了,又能操幾年心去?雲歡只一味想著……京城,古蕭又小,過幾年……”

古云姍頓住話頭,輕輕咳了幾聲,接著說道:

“我今年都十五了,明年出了孝,還能在家呆幾年去?一想起這樣,我就牽掛得睡不著覺。”

李小暖有些怔神的看著古云姍,仔細想了想,笑著說道:

“大姐姐且放寬心,俗話不是說什麼:車到山前必有路,二姐姐也是個聰明能幹的,不過是如今有大姐姐當家主事,大家都想偷偷懶罷了,等姐姐出了嫁,她自然就擔待起來了。”

古云姍笑著捏了捏李小暖的臉頰,

“你就會說好話,雲歡可不是個那種能干會管家的,她只會悲風傷月,天天就會看那些個閒書,流著眼淚念那些沒用的詩,唉”

古云姍重重的嘆息起來,

“在家裡不能管家理事,也就算了,往後出了嫁,還是這樣清風明月著不沾紅塵的,還不得被人欺負死?”

李小暖想了想,點了點頭,古云姍眉頭擰了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

“雲歡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不擔這些心了,你也知道云歡的心思,一心一思掂記著汝南王府,偏偏母親也不阻止她,可她那個樣子,真要是進了汝南王府,哪有個好的?”

李小暖有些怔神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嘆息著、感慨著,更加煩惱起來,

“汝南王府一向人丁單薄,爺們成了親,一年半年,長輩們就安排著納妾收房,這中間不知道有多少氣要生,若能三年兩年生了兒子還好,若是像姨母這樣,快三十歲才生了兒子,不知道要受了多少閒氣去,這十來年,姨母張羅著給王爺納了多少妾侍可偏偏這些個妾侍連個女兒也沒能生出來。”

古云姍頓住話頭,憤然起來,

“都說姨母表面賢惠,其實……連程貴妃也隔三岔五的把姨母叫進宮裡敲打,為了這個,姨母在城外莊子裡避了兩三年後來懷了恪表弟,才搬回王府的”

李小暖怔然的看著憤慨異常的古云姍,輕輕咳了一聲,低聲問道:

“這事,你怎麼知道了?”

古云姍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低頭端著杯子喝了口茶,低聲說道:

“聽母親和姨母說閒話時聽到了。”

“你是偷聽的吧?”

李小暖不客氣的說道,古云姍放下杯子,伸手拍了下李小暖的頭,

“就你聰明好好兒的給你說話,你扯這些做什麼?”

“大姐姐,你也想得太多了,二姐姐就算要嫁,也得等你出了門子,她才能議親出嫁呢,你要議親,還得等到明年出了孝才行呢,明天有什麼事兒都還不知道呢,你倒一下子想到幾年、十幾年、幾十年後了”

古云姍挑著眉頭,氣惱起來,伸手點著李小暖的額頭,

“你個小丫頭,過一天算一天哪?你也是跟著夫人念過書的,沒聽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話的?”

李小暖搖著頭,認真的說道:

“大姐姐說的這些事,我聽不大懂,只是覺得大姐姐好像想了也沒用,恪少爺不是說明年就去邊關從軍了嗎?再說生孩子這事,就更說不准了,大姐姐現在想得再多,也沒什麼用吧?”



第五十八章又是一年春

古云姍氣樂了,嘆息著往後靠去,

“你說的也有那麼一點點道理,我想了也真是沒什麼用。”

“魏嬤嬤總是說,憨人有憨福,這人太聰明了吧,反倒過得不好”

古云姍挑著眉梢,笑得往後倒了過去,指著李小暖笑道:

“雲歡是個有憨福的,那你呢?”

李小暖擰眉想了想,認真的說道:

“我也是個有憨福的”

古云姍怔了怔,大笑起來。

秋葉落盡,轉眼又是一年冬。

眼看著就是春節了,古蕭和李小暖嘰嘰咕咕的商量著,打算再畫一幅畫送給李老夫人賀歲,

“……老祖宗肯定喜歡的,你去年那畫,現在還在瑞萱堂東廂掛著呢。”

李小暖笑著說道,古蕭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現在這會兒再看去年那畫,畫成那樣,真讓人羞愧。”

“羞愧什麼?我現在看著,還是覺得好那畫裡有靈氣,畫得坦白真誠,若說不好,不過就是筆法上生疏些罷了”

李小暖認真的說道,古蕭臉色微紅,撓著頭,嘿嘿笑了起來。

兩人又仔仔細細的商量了半天,決定畫一幅菊花圖出來,既商量定了,古蕭拉著李小暖,一起去了外書房,古蕭這會兒就想畫畫試試。

從秋天裡,李老夫人就讓人把外書房收拾了出來,給古蕭平時讀書畫畫用,古蕭畫畫的東西越來越多,梧桐院和松風院裡那小小的几案,已經沒法子舖開那些東西了。

李小暖陪著古蕭畫了半天畫,直到申正時分,才離了外書房,回去換了衣服,往瑞萱堂請安去了。

古蕭塗塗改改,足足畫了小半個月,才畫出幅滿意的畫來,小心的捲起來,親自拿在手裡,直奔松風院給李小暖看畫去了。

冬末和蘭初小心的舉著畫,李小暖仔細看了半晌,滿臉笑容的誇讚 道:

“古蕭,你這菊花,畫得真是好把那菊花清高傲然的勁兒全畫出來了”

古蕭舒了口氣,笑了起來,

“我也覺得這幅好”

兩人對著畫,又仔細的看了一會兒,古蕭指著畫左上角的留白說道:

“暖暖你看,這裡是留著落款題字的,你的字,陳先生都說好,我畫畫,你題字,這畫就算是咱們兩個一起送給老祖宗的,好不好?”

李小暖怔了怔,半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示意冬末收了畫,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古蕭說道:

“陳先生說我的字好,不過是說我這個年紀,字能寫得那樣,已經算是好的了,哪裡是真好?可你這畫,卻是真的好,我看,你倒不如請林先生看看這畫,看他覺得這畫如何,再請他在這畫上題上字,倒是一段佳話。”

古蕭想了想,滿臉贊同的點著頭,

“暖暖你說的對,林先生書畫皆極出色,他若能在這畫上題了字,倒是能讓這幅畫生色不少。”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著頭,推著古蕭說道:

“那你趕緊去,林先生明天就要回家了,離年也沒多少天了。”

古蕭急忙點頭答應著,接過冬末遞過的畫,雀躍著出了松風院,出了園子,找林先生去了。

臘月半,陳先生和林先生都回去過年了,古蕭就放了假,興奮著幾乎天天膩在松風院,空閒了沒兩天,李老夫人就打發他跟著亭伯,去古家在上里鎮附近的幾個莊子散年貨去了,直到臘月二十七,才趕了回來。

隔天,早上請了安,吃了早飯,古蕭捧著畫,呈給了李老夫人,李小暖和碧蓮拉著畫,李老夫人仔細的看著畫,滿臉笑容的點著頭,古蕭指著邊上的題字,笑著說道:

“老祖宗,林先生也說這畫畫得好呢,這字,是我請林先生題的,老祖宗看好不好?”

李老夫人仔細看了看,重重的點頭誇讚道:

“才學了這麼些時候,就能畫得這樣好,先生自然要誇你這字好,這畫更好”

李老夫人往後靠了靠,轉頭看著周夫人,笑著招呼著:

“你也過來看看,蕭兒這畫,一年裡頭可是長進了不少,這菊花的風骨躍然紙上,畫得真正是好”

週夫人站起來,仔細看了看,笑著轉頭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比起去年那幅,是長進了些,蕭兒往後在這字上也要多下功夫才好,過幾年下場考試,可少不得一筆好字。”

古蕭忙曲膝答應著,李老夫人眼底閃過絲黯然,微笑著沒再說話,只吩咐碧蓮將牆上掛的古蕭去年畫的那幅畫取下來,換上了菊花圖。

李老夫人看著碧蓮換好了畫,又仔細看了一會兒,才笑著說道:

“往後祖母這屋裡的畫,一年換一回老祖宗要看著咱家蕭兒成了咱元徵朝一代書畫大家”

古蕭臉色紅漲著,重重的點著頭,點了幾下,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抬手撓著頭,

“老祖宗放心,我一定好好跟著先生學,用心畫,往後當個書畫大家”

李老夫人哈哈笑著點著頭,週夫人若有所思的看著古蕭。

過了年,出了十五,古云姍和古云歡總算空閒了下來,叫了李小暖,發愁的商量著八月乞巧節的繡品。

古云歡半躺在榻上,攤著手說道:

“我是沒有法子,滿打滿算,也就學了一年多,要從那麼多人手裡爭頭籌,也太難為了些,我看我還是算了。 ”

古云姍斜了她一眼,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攤著手,乾脆的說道:

“魏嬤嬤不是早就說過嗎,咱們三個的針線,如今做得最好的,就是大姐姐了,大姐姐一定要用心準備著,要不……”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

“讓魏嬤嬤幫著繡上一幅?”

古云歡失笑起來,古云姍伸手敲著李小暖的頭頂,

“小暖又胡說了這是什麼事?能這樣做假的?”

李小暖笑著往後躲著,

“我就是隨口說一說,大姐姐且住手,我倒有個想法。”

古云姍又敲了李小暖一下,才住了手,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

“咱們這樣的人家,繡花做針線,自然是以清雅為主,可咱們平日里用的那些繡樣,就沒個好的,又俗氣又呆板,不如咱們自己讓人畫繡樣,繡樣好了,繡出來的東西看起來自然也就好了。”

古云歡直起身子,眼睛閃著亮光興奮起來,輕輕拍著手說道:

“小暖這主意好,那些繡樣子,就沒個好看的,咱們乾脆拿古人字畫做底子來繡好了,或者,乾脆讓古蕭畫上一幅畫,就在白綾子上畫,然後咱們再繡出來,必定是好的”

“就是啊,魏嬤嬤教的錢線,本就講究不露針跡,不顯線痕,繡字畫必定好”

李小暖興奮的挑著眉梢,聲音高了起來,古云歡滿臉笑容,贊同的點著頭說道:

“小暖說得對,這樣的的針線,繡了字畫,必是好的用絲線繡字畫,多麼雅緻咱們就繡字畫我最喜歡墨竹圖,我就繡那個”

古云姍仔細想了想,點著頭笑了起來,

“這法子倒別緻,就是拿不到頭籌,也能顯得咱們古家姑娘不落俗套,回頭我找找,要找個有意境,又要好繡些的畫出來,回頭讓古蕭也畫上幾幅,一起挑揀挑揀,看看哪個最好”

古云姍遲疑了下,接著說道:

“這事,倒要先和老祖宗說了,問問這乞巧節上的規矩,咱們平日里做針線,一向是講究照著繡樣繡東西的,也不知道這樣破例行不行呢。”

“要悄悄的打聽,可不能讓人知道了”

古云歡拉了拉古云姍,認真的交待道,古云姍掃了她一眼,

“這還要你說”

隔天,三人和李老夫人說了,又讓孫嬤嬤出去仔細打聽了,才放下心來,各自挑著喜歡的字畫,描了樣子出來,開始繡起乞巧節的繡品來。

轉眼,又到了清明節,李小暖和去年一樣,要乘了古府的畫舫,還是在劉管事的陪同下,回去下里鎮田窩村祭掃父母。

啟程前,冬末叫了蘭初、春俏等幾個三等丫頭過來,一一分派著差使,春俏垂著手,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冬末分派完了差使,笑著說道:

“出門在外,自然是要辛苦些,大家路上要用些心,好好侍候著。”

幾個丫頭曲膝答應著,冬末揮手遣退了眾人。

春俏出了門,微微有些出神的呆著站住了,秋葉拉了拉她,

“春俏姐姐怎麼了?趕緊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要起得很早呢”

春俏甩開秋葉,勉強笑著說道:

“你先回去,我還有事要找冬末姐姐說。”

說著,春俏轉身重又進了屋裡,秋葉怔了怔,不再理會春俏,自顧自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春俏掀簾子進了屋,冬末正彎腰收拾著東西,聽到動靜,急忙轉過身來,見是春俏,舒了口氣嗔怪道:

“是你,也不打個招呼,倒嚇了我一跳。”

春俏陪著滿臉笑容,不安的咳了一聲,曲了曲膝,低聲說道:

“冬末姐姐,我想告個假,這一趟不能跟過去侍候著了? ”

冬末怔了怔,轉過身,看著春俏,關切的問道:

“身子不舒服?還是家裡有什麼事的?”

春俏急忙搖著頭,又急忙點著頭,

“不是,是,是家裡有事,我娘捎信讓我回去一趟。”

冬末若有所思的看著春俏,想了想,笑著說道:

“那你就回去吧,姑娘這一路上,倒也沒什麼大事,有我和蘭初她們幾個侍候著也就夠了,明天一早,我和管事嬤嬤說了,你就回去住兩天好了。”

春俏舒了口氣,感激得曲了曲膝,退了下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19 PM

第五十九章除服

和去年一樣,李小暖在船上住了一夜,半夜裡,就下起細雨來,雨絲密密的敲打著船蓬,散發出一絲陰冷淒清之意來。

第二天一早,眾人簇擁著李小暖穿過泥濘的田地,在雨中拜祭了父母,回到船上,船娘急忙解開纜繩,啟程往回趕去,冬末和幾個丫頭忙著侍候著李小暖換了乾淨的衣服鞋子,李小暖捧了杯熱茶,舒服的靠在船艙的榻上,慢慢看起書來。

船娘們披著蓑衣,索性將船撐得極快,午末剛過,就早早的就進了雲浦鎮,在雲間客棧碼頭停了船,準備在客棧歇上一晚上。

冬末撐著傘,蘭初扶著李小暖,一行人下了船,從客棧後門進去,直奔劉管事事先租好的小院落。

細雨中,雲間客棧的碼頭上靜悄悄的沒有人跡,突然,栓纜繩的石樁後飛快的閃出個人影,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光著腳,緊緊跟在古家幾個粗使婆子後面,微微低著頭跟著婆子們進了客棧,守在客棧門口的伙計,有些驚訝的看了看緊跟在最後面、衣服濕透的女子,疑惑的互相看了看,卻沒敢質疑。

李小暖進了客房,小玉和秋葉急忙到院子後面準備熱水、收拾東西去了,冬末侍候著李小暖去了外面的油衣,換了鞋子,蘭初泡了熱茶端上來。

李小暖剛剛坐下,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渾身濕透、光著腳的女子閃身進了屋,回過身急急的關了房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倉惶著、不停的磕起頭來。

李小暖唬得一下子站了起來,蘭初和冬末急忙擋在了李小暖面前,見進來的女子跪倒在地,只一味磕頭不已,兩人鬆了口氣,身子微微放鬆了下來,冬末指著女子呵斥道:

“你是乾什麼的?怎麼闖到這裡來了?還不趕緊出去”

女子抬起頭,臉上滿是污漬,聲音緊張的哀求道:

“求求姑娘,帶我回去上里鎮吧,求求姑娘帶我回去吧,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姑娘”

“你怎麼知道我們去上里鎮的?”

冬末驚訝的追問道,

“姑娘下來的那船上,有古家的徽記”

李小暖伸手撥開蘭初,探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見李小暖探出頭來,急忙又磕起頭,往前挪了挪,抬起頭,懇切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上下打量著她,瓜子臉,濃眉大眼,眼睛極清亮,臉上雖臟,皮膚卻水嫩細緻,生得極是明艷美麗,手指細長白嫩,衣服雖濕透且污穢不堪,可都是質地上好的絲綢料子。

“你是誰家姑娘?怎麼會在這裡?侍候你的丫頭婆子呢?”

李小暖聲音細細的問道,女子微微怔了怔,咬了咬嘴唇,直直的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不敢瞞著姑娘,我叫畫媚兒,是上里鎮飛紅樓裡的姑娘,前兒被人包著到這雲浦鎮踏青玩耍,不想媚兒魯莽,頂撞了恩主,就被脫了鞋子,去了簪環首飾,推到了岸上,媚兒只好躲在這客棧碼頭上,希冀著能遇到好心人,帶媚兒回去上里鎮。”

冬末眉梢挑了起來,轉身看著李小暖,著急起來,

“這樣的人可不是姑娘應該見的我去叫人來,把她拖出去”

“等等”

李小暖伸手拉住了冬末,

“不過一個女孩子罷了,你先等一等。”

冬末頓住腳步,李小暖轉頭看著滿臉緊張的畫媚兒,微笑著問道:

“帶你到這雲浦鎮的,是哪個? ”

畫媚兒微微遲疑了下,低聲說道:

“是越州府張府丞家大公子。”

“你得罪了他,他讓人脫了你的鞋子,去了你身上值錢的東西,再趕下船,這樣成心要難為你,是不是他要你做什麼事陪禮道歉,你不肯做的?”

畫媚兒臉上紅漲起來,看著李小暖,咬著嘴唇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咱雖是娼家,可也不是全沒半分臉皮的”

李小暖怔了怔,想了想問道:

“那張公子的船,如今泊在哪裡?”

“在離這一兩里路的停雲碼頭。”

李小暖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張府丞家,倒也無礙,只是她這船回到上里鎮是直接泊到古府碼頭的,這畫媚兒從古家出來,若讓人看到,只怕與古府聲譽有礙,李小暖想了想,打定了主意,笑著說道:

“我不是不願意帶你回去,可實在是不方便,這船離了這客棧碼頭,就直接泊進古府內院了,要不,這樣吧。”

李小暖頓了頓,畫媚兒失望之下,眼睛又亮了起來,李小暖笑著看著她說道:

“你在我這裡洗個澡,我給你找一身婆子們穿的干淨的衣服鞋子來,你換上,我這裡還有幾兩散碎銀子,你拿著出去僱條船,讓船娘連夜送你回去上里鎮,你看好不好?”

畫媚兒舒了口氣,急忙磕頭謝著恩,李小暖轉頭吩咐冬末:

“姐姐親自帶她去淨房沐浴吧,把嬤嬤的衣服取一套過來給她,鞋子你找雙合適的給她穿,再取二兩碎銀子給媚兒姑娘拿著,嗯,咱們帶的點心,也包幾塊給她帶上,都收拾好了,你就悄悄送她到客棧後面碼頭去。”

冬末曲膝答應著,畫媚兒又磕了個頭,滿眼感激的跟著冬末轉去後面淨房洗澡去了。

李小暖靠在客房床上,有些心神不寧的等著冬末回來。

過了小半個時辰,冬末急匆匆的進了屋子,蘭初讓了她進來,急忙關上門,冬末笑著曲膝稟報導:

“都好了,我送她到了這客棧後面碼頭,可巧有隻船在,也肯去上里鎮,我看著船開了才回來的。”

李小暖舒了口氣,扔下手裡的書,站了起來,伸展著腰身,笑著說道:

“好了,這件事,任誰也別再提起,就當沒有這事吧。”

冬末和蘭初曲膝答應著,李小暖在房間轉了轉,輕鬆下來,悠閒的躺在床上繼續看書去了。

進了六月,整個古府都忙碌起來,大禫禮後,就是除服禮,府裡上上下下,各房各處的帷幔、陳設、窗紗、衣服鞋子等等都要更換,足足忙了一個多月,才更換妥當。

李小暖穿著身淡黃色柔絹短衣褲,裹著薄薄的碎花縐紗面蠶絲被坐在床上,伸手撫了撫床前掛著的綃紗帳,滿足的嘆了口氣,

“我就喜歡這桑蠶絲做成的東西”

冬末失笑起來,搖了搖頭,蘭初笑嘻嘻的說道:

“我也喜歡”

冬末推著蘭初,

“快去外麵點艾條熏屋子去”

蘭初笑著出去了,李小暖拿了個蓮青綢素靠墊放到身後,拿了本書,就著床頭的燭光,舒舒服服的看起書來。

古府的丫頭們也如夏天的花兒般,顏色鮮亮起來,出了孝,各院裡已經到了或過了歲數的丫頭、小廝們,也都要指婚,或是放出去自行婚配了。

週夫人坐在瑞萱堂東廂,和李老夫人仔細商量著幾個大丫頭的婚事,

“……週嬤嬤求了我,想讓我把蘭芷指給劉管事的大小子,叫劉元海的,現在府里大帳房學著做帳,我看兩個人的年紀相貌也都般配。”

李老夫人緩緩點了點頭,

“老劉管家的大孫子?那孩子看著倒是個好的,這是周嬤嬤的意思,還是兩家的意思?”

“我叫王婆子進來問過了,王婆子也是滿口答應著,看那樣子,是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

週夫人笑著回道,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

“那就好,雖說是主人家指婚,可最好也是人家兩廂情願了才好,若是牽成了怨偶,好事可就變成壞事了。”

“母親說的極是,媳婦記下了。”

週夫人恭敬的答應著,又說了幾個丫頭的指婚,李老夫人仔細問了,都點頭同意了,兩人商量完了幾個大丫頭指婚的事,李老夫人微微直起上身,看著周夫人低聲說道:

“這些都是小事,倒是雲姍,今年也十六了,得趕緊留心人家議親了,下了定,準備嫁妝還得個一兩年,不然就倉促了。”

週夫人忙點著頭,

“母親說的是,這些日子,我也正想著這事,想和母親商量呢。”

週夫人頓了頓,謹慎的看著李老夫人,接著說道:

“說起來,倒是京城那邊的人家,咱們更知根知底些。”

“京城的人家自然好,可咱們如今避居祖籍,一時半會的,也不打算回去京城,若要在京城給雲姍說親,一來不便當,二來,也不妥當,你也知道,咱們避的是什麼。”

週夫人面色一凜,面色慘然著暗淡下來,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這兩浙路的名門世家也不少,象咱們這樣祖籍、京城兩處住的也極多,我倒看中了兩三家,你且聽聽。”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接著說道:

“一家是湖州趙家,也是咱們兩浙路的世家旺族,門裡出了無數才俊,現任家主就是剛致仕回家的趙太傅,我看中的,是他家長房嫡長子趙長琛,就是趙太傅的嫡長孫,這趙長琛今年十七歲,去年考的貢生,聽說在京城時,也議了幾門親事,他都挑剔著沒成,趙家門風嚴謹,規矩重,這是門極好的親事。”



第六十章多事七月

週夫人全神貫注的聽著,李老夫人頓了頓,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接著說道:

“還有一家,是台州府金家,金家行商起家,家資極巨,到了祖父這一代,也就是如今的金家家主,中了舉,曾做過六品推官,因是個疏懶性子,守制回家後,就沒再謀求起復 ,只託了同年,領了茶鹽長引,專心做生意去了,到了他父親這一代,中了個貢生,就專心打點家中生意,我看中的,是如今的金家長孫,叫金志揚的,這金志揚自小聰穎異常,十四歲上頭就中了解元。”

李老夫人緩了口氣,週夫人換了熱茶上來,李老夫人接過喝了一口,接著說道:

“跟趙家比,金家好就好在嫡支人口簡單,如今的金老爺,只有一妻一妾,只生了兩個兒子,一嫡一庶,這金志揚的父親是嫡長,夫妻情深,沒有妾侍,生了三個兒子,一位姑娘,這金志揚今年十八歲了,因過於挑剔,說了不知道多少家,都沒說成,金家老太太已經過世了,還有位姨奶奶,倒也不用理會,這金志揚的母親,我倒見過一面,脾氣性格都極好。”

李老夫人舒了口氣,彷彿想起了什麼,感慨著說道:

“這婆婆是個好性兒,媳婦要少受多少罪去”

週夫人微微垂著眼簾,笑著應承著:

“母親說得極是。”

“嗯,還有一家,就是杭州府耿家,耿家門第清貴,出過幾任帝師,如今的家主就是前一任的國子監祭酒耿大人,我看中的,也是長房嫡長子,叫耿修遠,今年十七歲,耿家,唉,就是如今家境差些,只怕過於清苦。”

李老夫人說完,喝著茶,微笑著看著周夫人,溫和的說道:

“你看呢?”

週夫人遲疑著,抬頭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猶豫著說道:

“倒是趙家好些,趙太傅雖致仕在家,可趙家子弟、趙太傅門生故舊遍布朝野,這趙長琛往後前程必定差不了,這樣的家世,往後對蕭兒也能助力更多些。金家雖富,畢竟根基淺了些,耿家,太過清苦。”

李老夫人專心喝了幾口茶,微笑著點了點頭,似是而非的說道:

“倒也是,過兩天就是乞巧節了,也不知道這幾個丫頭的針線學得哪能,看看能不能拿得出手吧。”

週夫人笑了起來,忙仔細的和李老夫人說著古云姍和古云歡的繡品,兩人說笑了一會兒,週夫人就告辭回去了。

隔天就是乞巧節,李小暖的繡品已經用紫檀木框子嵌好,送了回來,幾個丫頭圍著繡品,七嘴八舌的品評著,

“姑娘這菊花繡得倒不如姑娘現在用的那個帕子好”

小玉看著繡品,彎著腰,仔細看著李小暖手裡的帕子,李小暖白了她一眼,抖了抖帕子說道:

“這哪能比的?這帕子不過在那麼一個角上繡這麼一點點,哪能跟這一大幅繡品比的?若照繡帕子的功夫,這麼大一幅繡品,我還不得繡上兩年三年的?”

小玉急忙點著頭說道:

“姑娘說得也是這個理兒。”

“我覺得姑娘這菊花繡得好顏色鮮亮,活靈活現的你說是不是,春俏?”

秋葉聲音響亮的說道,春俏低頭看著繡框,心不在焉的答應著,李小暖笑得歪倒在榻上,

“嗯嗯,秋葉說得對,我也覺得自己繡得好得很”

幾個人圍著繡品說笑著,冬末從外面掀簾子進來,曲膝請了安,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她問道:

“請你過去,商量什麼好事兒?”

“可不是就是好事除了服,夫人給家裡幾個到了年紀的大丫頭都指了婚,珍珠就叫了我們幾個二等丫頭過去,商量著給她們賀一賀呢。”

春俏猛的抬起頭,微微有些緊張的看著冬末,屏著氣等著她往下說,李小暖掃了春俏一眼,心裡掠過絲驚奇來,想了想,看著冬末笑著問道:

“都給哪幾個丫頭指婚了?指給誰了?”

“老祖宗身邊的秋實,指給了繡坊一個叫福興的管事,夫人身邊的蘭芷,指給了帳房上的劉元海,就是每年送咱們回田窩村的劉管事的大兒子,以前老劉管家的大孫子……”

春俏手裡的帕子落在了地上,渾身癱軟著往地上滑去,李小暖嚇了一跳,冬末和蘭初急忙拖了她起來,李小暖強笑著打發著小玉等人,

“今兒天熱,春俏必是中了暑了,這屋子里人太多,我也氣悶得很,你們也別在這屋里呆著了,趕緊下去歇著吧。”

小玉忙拉著秋葉、秀紋,曲膝退了下去。

冬末和蘭初扶著春俏在旁邊椅子上坐下,冬末用力掐著她的人中,不大會兒,春俏臉上有了絲血色,卻一聲接一聲的干嘔起來,李小暖盯著嘔得臉色通紅的春俏,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冬末和蘭初取了漱盂、溫水,侍候著春俏漱了口,又端了杯涼茶給她喝了兩口,春俏臉色慘然著呆坐在椅子上,李小暖瞇著眼睛看著她,聲音平平的問道:

“是福興還是劉元海?你實說吧。”

春俏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倒在地上,哽咽著,漸漸泣不成聲,冬末和蘭初眨了幾下眼睛,看看李小暖,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春俏,若有所思起來,李小暖也不說話,端起杯子慢慢喝著茶,等著春俏說話。

春俏哭了一會兒,抽泣著止了哭聲,眼睛通紅著抬頭看著李小暖,聲音嘶啞的說道:

“他答應了我的一除了服,就找夫人求了我去我”

春俏又哭了起來,冬末盯著春俏,眉梢豎了起來,李小暖伸手止住了她,盯著春俏,只等她往下說,春俏哭了一會兒,哭聲漸止,突然又伏倒在地上,痛哭起來,李小暖不耐煩起來,

“你要是一直這麼哭個沒完,那就先回去慢慢哭,什麼時候哭好了,什麼時候再來回話”

春俏急忙直起身子,滿臉淚痕的搖著頭,胡亂用衣袖擦著眼淚,哽咽著說道:

“姑娘,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說春俏沒臉說”

李小暖神情冷淡的盯著她,

“你願意說就說,若真是說不出來,就先退下去吧。”

春俏不停的搖著頭,臉色漲得通紅,口齒黏連著,含糊著說道:

“是劉元海,我和他,是打小一處長大的,我進了內院當差,他在帳房,他總……找我,送東西給我,我也……我們兩個打小一處長大,我以為……”

“就這個?還有別的事沒有?”

李小暖緊盯著問道,春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重重的磕著頭,半晌才含糊著悲傷的說道:

“姑娘,春俏該死,春俏該死我跟他……跟他……這個月的月信……月信……”

李小暖微微閉了閉眼睛,低聲問道:

“月信過了幾天了?”

“快二十天了。”

春俏渾身發著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李小暖呆呆的出了半天神,低頭看著伏在地上抽泣著春俏,低聲訓斥道:

“哭有什麼用?我放你回去一天,你去找那劉元海去,找他問問清楚,夫人指了婚,可畢竟還沒成親呢,若他要退,夫人也不會強壓著他去你去找他,問問清楚,說說清楚去吧”

春俏愕然抬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也不看她,只轉身吩咐冬末,

“你去給她收拾收拾東西,找個婆子送她回去住一天。”

李小暖轉過頭,看著春俏吩咐道:

“找劉元海說清楚去,他若肯擔這個責,自然萬事妥當,若他不肯,你就先回來,別在外頭多耽擱,更別做什麼傻事多想想你爹娘聽到沒有?”

春俏曲膝答應著,紅著眼睛跟在冬末後面收拾東西去了。

李小暖呆呆的坐在榻上,一時茫然著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春俏沒有回來,李小暖放心不下,打發蘭初藉著送東西,過去看了看,春俏頭天沒等到劉元海,蘭初打聽清楚了,回來稟報了李小暖,李小暖心裡微定。

第二天就是乞巧節了,李小暖將繡品交給孫嬤嬤送了出去,頭天晚上早早就睡了。

乞巧會上的繡品展頭天夜裡就佈置妥當了,第二天一早,展會上已經是遊人如織,摩肩接踵著觀賞著一幅幅的繡品。

李小暖和古云姍、古云歡直到未正時分,才各自坐了轎子,出了府門,在孫嬤嬤和周嬤嬤的陪同下,去參加上里鎮的乞巧會。

上里鎮文廟前的空地,早就被絲綢、繡坊等幾家行會圍了起來,外面一層是越州府的衙役和各行會抽調的男丁維持著,裡面一層是各府借來的婆子們各處看著,文廟前的空地,今天只有女子可進。

空地正中,擺放著長長的香案,香案上放著三隻巨大的香爐,香爐旁邊整齊的排放著一把把檀香,香爐前放著四五個嶄新的蒲團,上面鋪著白綾軟墊,孫嬤嬤引著古云姍、古云歡、李小暖三人上前,各掂起一把檀香,在旁邊的火燭上點了,跪在蒲團上磕頭祈禱了,起身將檀香插進香爐裡,沿著香案退到了旁邊。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23 PM

第六十一章乞巧會上

旁邊扎著寬而長的蘆篷,週嬤嬤接著三人進了蘆篷東邊,東邊三把扶手椅圍著張圓桌,桌子上放著茶水點心,周圍垂手侍立著十來個古府的婆子和粗使丫頭,珍珠等人侍候著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等人坐下,奉了茶上來。

李小暖端著茶,一邊慢慢喝著,一邊留神打量著四周,孫嬤嬤笑著在旁邊介紹道:

“一會兒吉時到了,上一回乞巧會的頭籌就要進來,引著大家祭拜針神,月下穿針乞巧,過後,越州知州鄭大人就在那處台子上點評今年的繡品,宣布今年的頭籌。”

李小暖探頭看著外面空地正中的高台,高台上燈火通明,此時卻空無一人,李小暖轉過頭,好奇的看著孫嬤嬤問道:

“這頭籌是怎麼評出來的?”

“咱上里鎮辦這乞巧會,也有些年頭了,這評頭籌也公正得很,今天一早,繡品掛出來時,統是不署名姓的,每一份繡品前都掛著隻小籌筒,進來看繡品的,每人都能領到一隻小竹籤,覺得哪幅最好,就投進哪個籌筒,這是一,二來呢,越州幾個大繡坊,每家都會公推一個或見多識廣、或技藝精湛的管事或繡娘過來,這些人一起,另外評出個頭籌來。”

古云姍和古云歡也滿臉興趣的聽著孫嬤嬤的話,古云歡想了想,笑著問道:

“那籌筒裡竹籤最多的,自然是公認好的,若是和繡坊評出來的不同,可怎麼辦好?”

“這事,倒還真沒有過,不過,規矩倒是立下了,若是繡坊評的,不是得簽最多的那一幅繡品,那就把這兩幅繡品一起送到上里鎮幾家繡坊去,請繡坊裡的繡娘們再投一遍,投了哪幅就是哪幅。”

孫嬤嬤笑著解釋著,李小暖仔細聽著,微笑著搖了搖頭,這些都是君子之法,不防小人的,可見,這個世間,君子之風盛行,大約春俏的事,也能有個好結局。

蘆篷裡的人越來越多,有認識的、相熟的,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說笑著,古家獨自佔了一角,周圍丫頭婆子恭謹的垂手侍立著,帶出一股肅然之氣來,周圍的姑娘好奇的探著頭,低低的議論 著,卻沒人敢上前搭話。

李小暖微微側目看著四周,古云姍氣定神閒的端坐著,慢慢喝著茶,古云歡撇了撇嘴,帶著絲不屑,看也不看四周探頭探腦的姑娘們。

李小暖低著頭,微笑著喝著茶,這兩姐妹,在這裡,倒是有足夠的身份好好驕傲驕傲。

不大會兒,空地正中的香案前,過來四個拎著小銅鑼的婆子,四人左右各兩個,端莊的站在香案邊,將手中的小銅鑼敲了三下,周圍立即靜寂下來,孫嬤嬤指揮著珍珠等丫頭,簇擁著古云姍三人跟著眾人走到空地中間。

李小暖微微往前蹭了蹭,探頭看著前面香案處,香案後方,款款走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一身素白綾長袖衣裙,綰著婦人式樣的髮髻,面容清秀端莊,女子身後跟著四個同樣素白衣裙的丫頭。

女子走到香案前,轉過身,面對香案,鄭重的站好,身後的丫頭上前掂了把檀香,仔細的點燃了,曲膝遞給女子,女子高舉著檀香,緩慢而端莊的行著磕拜禮,烏壓壓站在她身後的姑娘們跪在地上,隨著她的起伏磕拜著。

女子磕拜完畢,起身插了檀香,轉過身來。

後面幾個婆子端著放滿絲線和繡針的托盤,一一呈到女子麵前,女子莊重的微笑著,伸手撫過托盤上的針線,婆子托著女子撫過的針線,在空地中站立著的姑娘們中間穿行著,經過的姑娘,都掂起根針和一條線來。

“這是祈福,希望今兒來的人,都能沾了頭籌的靈巧。”

孫嬤嬤微笑著低低的解釋道,古云姍三人也掂了針線,學著大家,對著月光穿針引線,再將引上線的針插到後面婆子捧著的繡球上,繡球上插滿了飄著絲線的針,彷彿憑空長出了滿頭彩發。

祭完了針神,李小暖跟著古云姍和古云歡回到蘆篷,正要坐下,冬末輕輕拉了拉李小暖,李小暖回過頭,冬末滿臉緊張的直瞪著她,李小暖忙跟著她往後退了半步,冬末俯到李小暖耳邊,低低的說道:

“那個那個畫媚兒,一定要見姑娘”

李小暖驚訝的揚著眉梢,小心的左右看著、找著人,冬末微微示意著跟著粗使丫頭站在外面的蘭初,蘭初緊緊挨著個丫頭打扮的女子,筆直的侍立著,李小暖盯著蘭初身邊的女子看了片刻,轉過頭看著冬末,低低的問道:

“這會兒,若是要去淨房,怎麼辦?”

冬末眼睛亮了起來,急忙點著頭低聲應答道:

“有有就在後面,咱們自己用帷幔隔了地方出來。”

李小暖站直身子,走到孫嬤嬤身邊,低低的說了,孫嬤嬤忙吩咐幾個婆子小心侍候著,冬末扶著李小暖,蘭初帶著身邊粗使丫頭模樣的畫媚兒,也急忙跟過去侍候著。

冬末守在帷幔外,示意蘭初和畫媚兒進了帷幔。

李小暖轉過身,畫媚兒撲倒在地,跪在地上,仰頭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伸手止住了她,示意她站起來,俯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你找我有什麼事,越簡單著說越好”

畫媚兒立即會意過來,俯到李小暖耳邊,聲音壓得幾不可聞的低聲說道:

“姑娘,媚兒也是萬般無奈,才這樣冒險找到姑娘,求姑娘救我一命”

李小暖垂著眼簾,面無表情的凝神聽著,畫媚兒也不耽誤,急急的說道:

“張公子回去了越州,留了個管事,天天守在飛紅樓,說是奉了他家公子的令,要買了我回去,我死也不願意跟著那個骯髒貨”

畫媚兒聲音壓抑著顫抖起來,

“我熬了這幾個月,本想著他總有厭倦的時候,誰知道,昨天,他跟著知州又來了上里鎮,帶著人衝進飛紅樓,砸了一桌子的碗碟,媽媽沒法子,限我三天裡頭,要麼跟了這張公子去,要麼就離了飛紅樓,她就當我死了,辦了喪事。”

畫媚兒哽咽了一聲,忙壓了下去,急急的說道:

“媽媽是好人,對我們姐妹都好,她幫我擋了這幾個月,我再不走,飛紅樓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求求姑娘,再幫我一把吧”

“你想我怎麼幫你?”

李小暖打量著眼圈通紅的畫媚兒,低聲問道:

“我想去京城去京城闖一闖,也許能闖出點什麼名堂,說不定……至不濟,也不再連累飛紅樓了”

畫媚兒直直的看著李小暖,低低的說道,李小暖皺起了眉頭,

“你讓我幫你弄路引?你自己有銀子?”

“只要有路引,飛紅樓是個小窯子,姐妹們也能給我湊幾兩銀子……就算沒有銀子,我也能到京城去,我不過是個娼ji,也沒什麼好怕的”

畫媚兒帶著絲狠厲說道,李小暖盯著她看了片刻,垂下眼簾思量了一會兒,抬眼看著她說道:

“路引的事,我回去想想法子,你要去京城的事,跟飛紅樓的老鴇,還有你那些姐妹說過沒有?”

“還沒有。”

“不要提了,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還是有一些好你明天一早,不,今天就別回去了,我這裡有半兩碎銀子,你去雲水間投宿一晚,那是古家的產業,好歹安全些,明天午正前後,我讓人找你去,你就取個假名,叫朝雲吧。”

畫媚兒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個頭,爬起來,伸手接過李小暖荷包裡倒出來的銀子,小心的跟著李小暖出了帷幔,低著頭警惕的側目打量著,悄悄退出了空地,奔雲水間投宿去了。

李小暖強壓著心神,回到蘆篷,心不在焉的一邊慢慢喝著茶,一邊裝做專心的聽著高台上站著的中年人長篇大論的評論著繡品,心裡卻飛快的轉著念頭,想著弄到路引的法子。

思來想去,卻是半分思緒也沒有,這路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是哪個衙門出的,要如何才能拿到,她一無所知,茫然中自然無從打算起。

李小暖煩躁的挪了挪身子,古云歡撇了她一眼,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傻丫頭,你還真放心上了?這頭籌要是這麼容易得,這上里鎮的乞巧會哪還會有這樣的名頭盛況去?老祖宗不過就是那麼一說罷了。”

李小暖恍過神來,嘟了嘟嘴說道:

“大姐姐的針線,我看著就是最好”

古云姍笑了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那是你見識少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過,今天咱們也算是得了彩頭,那句繡品如詩亦如畫,極見意境,就不錯咱們要的也就都有了”

李小暖心裡汗顏起來,台上的人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聽到

沒多大會兒,孫嬤嬤上前曲了曲膝,笑著稟報說:

“大小姐,咱們回去吧,過一會兒,大家都散了的時候,人太多又擠,不便當。”

古云姍點了點頭,轉頭示意著古云歡和李小暖,三人站起來,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出了蘆篷,轉了個彎,上了轎子,往古府回去了。



第六十二章好運道

回到古府,到瑞萱堂請了安,回到松風院,春俏已經回來了。

李小暖忙叫了她進來,屏退了其它丫頭,只留了知情的冬末和蘭初。

春俏神情木然的進了屋,磕頭請了安,伏在地上死寂著一動不動,李小暖心裡閃過絲不祥,示意蘭初扶她起來,坐到榻前的扶手椅上,仔細看著她問道:

“見到劉元海了?”

春俏喉嚨哽住了一般,點了點頭,冬末倒了杯茶端過來,遞給春俏,低聲說道:

“先喝口茶。”

春俏接過杯子,一飲而進,垂著眼簾將杯子抓在手裡,手指微微有些痙攣般捏著杯子,李小暖嘆了口氣問道:

“他怎麼說?”

春俏緊緊抿著嘴,抬起頭,目光哀傷的看著李小暖,半晌,將杯子又舉起來放到了嘴邊,冬末忙接過杯子,笑著說道:

“我再給你添杯茶。”

春俏鬆開杯子,慢慢搖著頭,看著李小暖,眼淚滾珠般湧了出來,張著嘴,只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聲音沙啞著說道:

“他說,他沒法子”

“什麼叫沒法子?那這孩子呢?他也沒法子?”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有些忿然的低聲問道,春俏臉色慘白起來,抬手摀著臉,淚水從指縫裡滲出來,半晌,才放下手,臉上淚痕縱橫的說道:

“都怪我,都怪我自己他說……他說,這孩子,不知道是誰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著春俏,那乞巧節上的評選是君子中的君子,這會兒聽到的事情,是小人中的小人

冬末忿忿不平起來,

“他怎麼能這麼說話?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哪有這樣的人”

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冬末,憐憫的看著春俏,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春俏漸漸止了眼淚,下意識的撫著自己的小腹,抬頭看著李小暖,慘然說道:

“姑娘這樣待我,春俏感激不盡,這事,春俏不想連累姑娘,明天春俏就告病,回家住著去。”

李小暖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

“回去有什麼打算?”

春俏茫然的搖著頭,

“還能有什麼打算?等死罷了”

李小暖咬著嘴唇,看著春俏的肚子問道:

“這孩子,你準備……怎麼辦?”

春俏身子輕輕抖動了下,用力的壓著小腹,恨不得把什麼東西從肚子裡擠出來才好,半晌才悲傷的說道:

“這孽種”

春俏頓了頓,才接著說道:

“聽說水街那個接生婆子,知道打胎的方子,我去求她。”

李小暖看著春俏,默然半晌,慢慢點了點頭,蘭初有些不安的動了動,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李小暖低頭想了想,溫和的吩咐著春俏:

“你先回去歇著,明天歇一天,後天再回去吧。 ”

春俏站起來,曲膝答應著,告退出去了。

蘭初見她出了門,轉過頭看著李小暖,滿臉害怕的說道:

“姑娘,前年,府裡的車夫張大敢的老婆,懷了孩子不想要,就是去水街找那些婆子買的打胎的方子,結果一幅藥下去,就血流不止,不過一夜功夫,就血崩死了”

冬末嚇了一跳,

“你不要亂說,嚇死人了”

“我沒有亂說,張大敢就和我家住一個院子,我娘還去看了她一夜。”

蘭初強調道,李小暖有些發呆的看著蘭初,她沒有亂說,這打胎,最容易血崩不止,還有個流的干不干淨的事兒春俏這樣做,一隻腳就踩進了鬼門關。

這裡,最好的避孕和打胎的法子,應該在青樓勾欄裡畫媚兒,也許她知道這樣的方子

畫媚兒,李小暖又頭痛起來,轉眼間,她就惹了兩個**煩,春俏的事,不能不管,不得不管,畫媚兒的事,捨不得不管,看了那麼多年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那是個有幾分本事,性子直爽俠義的女子,這樣的人,結交了,也許哪一天,就有大用處。

不管什麼樣的空間時代,只要是人,人的本質都是一樣的,她識人的眼光在這裡,一樣管用。

可要怎麼幫她呢?那個路引李小暖想了想,轉頭看著冬末問道:

“冬末姐姐,你見過路引沒有?”

冬末搖了搖頭,

“咱們哪裡用得著那個東西。”

“那你知不知道那個路引要怎麼才能弄得到?”

李小暖有些不死心的接著問道,冬末搖著頭,李小暖帶著幾分失望,轉頭看著蘭初,蘭初攤了攤手,

“我也不知道,我還從沒出過門呢。”

“咱們出門都是跟著主家的,哪裡要管什麼路引不路引的,就是出過門,也不知道。”

冬末接了一句,李小暖有些頹然的聳拉著肩膀,這幾天,她是處處挫敗,春俏的事,她幫不了半分,連個主意也沒有畫媚兒的事,她連什麼是路引都沒法弄清楚

“姑娘不如問問魏嬤嬤,嬤嬤那時候陪著姑娘父母親一起進的京,肯定知道路引是怎麼回事。”

冬末在旁邊提醒道,李小暖眉梢揚了起來,笑著拍了拍手,

“冬末姐姐說得對,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酉末了,有些晚了,姑娘明天再問嬤嬤吧。”

冬末走了幾步看了看屋角的沙漏,笑著說道,李小暖想了想說道:

“還不算太晚,蘭初出去叫個婆子,去一趟後面院子,就說我手臂上起了幾個紅點,請嬤嬤過來看看礙不礙事。”

蘭初忙曲膝答應著出去了。

不大會兒,魏嬤嬤微微喘著氣,跟著蘭初進了屋,匆匆曲了曲膝,急忙撲到榻上,伸手抓了李小暖的手,把衣袖推了上去,

“我看看是哪隻手?癢不癢?”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用力抽回胳膊,拉著魏嬤嬤坐到榻沿上,笑著安慰著她:

“我沒事,好好兒的,不過找個藉口請嬤嬤過來一趟。”

魏嬤嬤還是不放心的仔細查看了李小暖兩隻胳膊,見連半個紅點也沒有,才舒了口氣,放鬆下來,

“姑娘出去忙了這麼半天,這麼晚了不歇著,找嬤嬤有什麼大事?”

“嬤嬤,你知不知道路引是怎麼回事?”

魏嬤嬤嚇了一跳,盯著李小暖緊張的問道:

“姑娘怎麼想起這種東西來?姑娘問路引做什麼用?”

“嬤嬤先別急,是有人求我給她弄張路引,我不知道這路引是個什麼東西,就請嬤嬤過來問問。”

“是誰?要求著姑娘給他弄路引?姑娘怎麼認識這樣的人的?”

魏嬤嬤緊緊盯著李小暖追問道,李小暖垂著眼簾想了想,乾脆將畫媚兒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了魏嬤嬤,

“……嬤嬤先別急,這事我知道輕重,一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二來,這是小事,那張家老宅子也離這上里鎮不遠,聽說門風也極嚴謹,這張大公子是庶出,做這樣的事,必定是瞞著家裡的,倒也不必多理會他,送走了媚兒,這事也就算是了結了。”

魏嬤嬤擰著眉頭,仔細思量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

“唉,姑娘也是慈悲心腸,這事真說不管吧,也是不忍心。”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接過冬末捧過來的茶,遞給了魏嬤嬤,魏嬤嬤笑著接過茶,喝了一口,才接著說道:

“這路引可不容易得,要一層層,直到越州衙門才能拿得到她要進京,倒也用不著路引。”

“嬤嬤有什麼主意?”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急忙往魏嬤嬤旁邊挪了挪,急切的問道,魏嬤嬤笑了起來,

“這一陣子,我奉了老祖宗的差遣,一直幫京城周侯爺府上挑選繡娘,到昨天,人就都挑齊了,說是明天午初的吉時,就開船回去了,裡頭有個繡娘,原也是連家的舊僕,和我幾十年前就相熟,不如就託了她,那個什麼媚兒,就托個什麼親戚的,一路帶進京城就是,周侯爺府上過來的幾個婆子,這些日子也混得熟了,我再找她們討個臉面,想來也就妥當了。 ”

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手,笑了起來,

“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還是嬤嬤這主意好也真真是巧了,可見這媚兒也是個有運氣的”

魏嬤嬤笑著搖著頭,

“她那是沾了姑娘的運道”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著頭,

“嬤嬤說的極是要是我身邊的人,都能沾了我的好運道就好了”

但願春俏也能有這樣的好運道。

魏嬤嬤又和李小暖商量了些細節,說了一會兒閒話,就告退回去了。

李小暖沐浴洗漱了,一邊聽任冬末絞著頭髮,一邊垂著眼簾思量著問道:

“咱們還有多少銀子?”

“三百七十六兩,還有些零碎銅錢。”

冬末一邊絞著頭髮,一邊利落的回道,李小暖慢慢盤算著:

“現在七月裡了,到年底,咱們又能拿到一千多兩銀子的紅利,這些銀子,留個七十兩的零頭,也就夠咱們用到年底了。”

冬末絞頭髮的手頓住了,遲疑著問道:

“姑娘要拿這三百兩銀子做什麼?”

“冬末,咱們幫人幫到底,送佛到西天,我想再送媚兒三百兩銀子做本錢 ,讓她到京城做點營生,也好有個生活的本錢,你說呢?”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24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07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慘烈教訓

“姑娘也真是捨得一出手就是三百兩咱們就那些家當,全給她拿去了?”

冬末低低的驚叫起來,李小暖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她說道:

“咱們是資助她到京城做點營生的,少了有什麼用?銀子去了還能再來,有什麼要緊的?”

冬末無奈的點了點頭,

“我聽姑娘的。”

冬末頓了頓,猶豫著,憂心忡忡的說道:

“姑娘,春俏的事,要不要跟老祖宗和夫人稟報了?”

李小暖怔了怔,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

“如果和老祖宗和夫人稟報了,老祖宗和夫人會怎麼處置這事?”

“我還從來沒聽說府裡出過這樣的事,又是未出閣的姑娘院子裡的丫頭,只怕……春俏……沒個活路,還有那個劉元海……”

冬末期期艾艾的說道,李小暖聳拉著肩膀,無奈的說道:

“你看,咱們不知道老祖宗和夫人會如何處置這樣的事,又沒法試試看,若是稟報了,也許就真像你說的這樣,若是這樣,倒不如裝作不知道這事,春俏回了家,她娘總能有法子幫她除了她肚子裡的……事,再歇一陣子好些了,回來咱們再稟了老祖宗和夫人,打發她回家自行婚聘,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冬末仔細想了想,嘆著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魏嬤嬤就進來了,李小暖吩咐冬末將銀票子用塊白綢子包了,遞給魏嬤嬤,

“這裡有幾兩銀子,嬤嬤一併帶給她,媚兒在水雲間投宿,用的是朝雲的名字,跟周侯爺府上的婆子,只說是鄉鄰的託付就是了。”

魏嬤嬤答應著,接了銀子出去了。

隔天,李小暖和古云姍說了,讓人收拾了東西,又給了春俏兩吊錢,打發她回去養病去了。

日子緩慢著平靜下來,轉眼進了九月,到了蘭芷出嫁的日子,吃了午飯,冬末就告了假,和珍珠等幾個二等丫頭一起,結伴去劉家吃喜酒看熱鬧去了。

李小暖坐在西廂桌前慢慢寫著字,心裡微微有些感慨,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春俏和劉家就是隔壁,聽著隔壁劉家的喧天熱鬧,春俏心裡不知道難受成什麼樣,不知道她娘是不是送她出去避一避了。

李小暖寫了小半個時辰的字,才放下筆,歪到東廂榻上看書去了。

傍晚時分,李小暖正準備換衣服去瑞萱堂請安,冬末滿臉倉惶著,匆匆進了屋,曲了曲膝,就直接轉身打發了幾個丫頭出去,只留下蘭初。

李小暖也跟著臉色緊張起來,冬末轉過身,嘴唇顫抖了片刻,才勉強說出話來,

“姑娘,出大事了春俏碰死了”

李小暖驚的一下子跳了起來,冬末端起榻几上的殘茶一口喝了,氣息彷彿順了些,話也流利起來,

“早先還好好的,到劉家前,我還轉到春俏家看了看她,跟她說了幾句話,姑娘知道,春俏和劉家就是隔壁,那時候,她還好好的,跟我說話什麼的,都好好兒的,大約申正的時候,新娘子進了門,剛在堂前下了轎子,春俏就衝了進來,指著劉元海從頭到尾說著兩人的交往”

冬末捂著臉,哭了起來,李小暖忙將手裡的帕子塞給她,著急的問道:

“然後呢?出了什麼事?怎麼就碰死了?你說完了再哭”

冬末用帕子試著眼淚,止了哭泣,抽泣著說道:

“姑娘,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她就存了要死的心了,要不然,也不會那麼一點不害臊的連兩人私底下在一起的事都說得明明白白,有孩子的事也說了,打胎的事也都說了,說完這些”

“那麼多人,就沒人攔著?就任她說?任她碰死?”

“人都傻了,她手裡拿著把剪子,就站在蘭芷和劉元海中間,指著劉元海大罵,說誰若上前攔她,她就刺死了誰,再自己抹了脖子,跟著蘭芷的喜娘上前拉了一把,被她一剪子扎在胳膊上,血濺得到處都是,只好讓人趕緊去找她爹娘來,她說完了,眼睛通紅著,指著劉元海詛咒他,說死了也要化成厲鬼纏著他,纏得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寧,然後就,一頭碰死在堂前的柱子上了。”

“真死了?”

李小暖直怔怔的問道,冬末抹著眼淚點著頭,

“流了一地的血,滿院子都是血”

李小暖喉嚨緊得說不出話來,呆呆的站著,一進茫然著不知所措。

彷彿過了好長時候,蘭初上前扶著她坐到榻上,李小暖恍過神來,轉頭看著冬末和蘭初,茫然而傷感的問道: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這樣想不開?”

蘭初忙倒了杯熱茶端過來,遞給李小暖,李小暖木然接過杯子,一口口喝了茶,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三人垂著頭,沉默了一會兒,蘭初強笑著說道:

“我讓人送溫水來,姑娘淨一淨面,再耽誤,就過了請安的時辰了,老祖宗和夫人,必定也知道這事了。”

李小暖點了點頭,蘭初叫了小玉和秀紋進來,侍候著李小暖淨了面,跟著李小暖往瑞萱堂去了。

瑞萱堂裡氣氛有些沉鬱,幾個人小心的陪著面色陰沉的李老夫人吃了飯,就急忙告退出來了。

李小暖告了退,遲疑著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李老夫人看著她,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低聲吩咐道:

“你先回去歇著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

李小暖忙曲膝退了下去。

看著四人出了院門,李老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周夫人,傷感的說道:

“咱們在京城這些年,這老宅子裡也沒人調教著,竟出了這樣的事”

週夫人忙站起來,曲膝陪著罪,

“母親,這都是我管家不嚴,請母親責罰。”

李老夫人伸手拉了她坐到榻沿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和的說道:

“這事,根子不在這兩年,咱們回來前,就生下根了,這事怪不得你。”

李老夫人嘆著氣,接著說道:

“樹大有枯枝,下人多了,也難保個個都是好的,他兩家緊鄰著,就是府裡規矩再嚴,也管不了她家去做什麼事她自己也說得清楚,件件交往都是托詞告了假,回家才得見的面,唉,這孩子,倒是個烈性”

週夫人暗暗舒了口氣,面容微微放鬆下來,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接著說道:

“當初老劉管家,多謹慎的一個人,幾個兒子也都教導得好,可到了孫子這一輩,他老去了,這孫子就長成了這樣”

李老夫人語氣裡帶著些厭惡出來,頓了頓,轉頭看著周夫人問道:

“蘭芷和她娘來見過你沒有?怎麼說的?”

“見過了,蘭芷嚇得只知道哭,她娘也沒想到那劉元海竟敢惹下了這樣的孽債,恨得一勁兒的打著自己的臉,說自己有眼無珠。還有劉管事,帶著劉元海現在二門裡跪著,春俏爹娘也在二門裡跪著。”

“唉”

李老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沉默了半晌,聲音平穩的吩咐道:

“讓蘭芷跟她娘回去家裡,這親事,就算了,春俏爹娘,也讓他們先回去吧,那兩個,就在二門裡先跪一夜吧。”

週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讓人吩咐了下去。

李小暖做了一夜噩夢,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過來,呆呆的看著帳子頂,茫然著不知身在何處。

冬末和蘭初侍候著李小暖洗漱乾淨,換了衣服,往瑞萱堂請安去了。

週夫人早上沒過來瑞萱堂,幾個人陪著李老夫人吃了早飯,古蕭去陳先生處上課,古云姍和古云歡告了退,李老夫人留了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榻上,屏退了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看著李小暖,溫和的問道:

“春俏這事,你事先可知道?”

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慢慢站起來跪到了地上,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伸手拉了她起來,低聲說道:

“老祖宗不是責怪你,你別怕,我只是想著,你是個聰明伶俐的,你院子裡的事,只怕瞞不過你,你也是個肯擔當的性子,所以才這麼問你。”

李小暖眼淚滴了下來,抬手用帕子按著眼角,低聲回道:

“老祖宗,這事都是我不好,一知道這事,就該過來稟報了老祖宗,不該讓她回去找劉元海,這事……”

李老夫人輕輕拍著李小暖的後背,慢慢的說道:

“你知道這事,就讓她去找劉元海,也是好心,可你想想,劉元海若是個好的,指婚那會兒,就該明說了,那個時候既然瞞下來了,再找他說,能有什麼用?”

李小暖想了想,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低頭看著她,接著說道:

“你放她回去養病,是想讓她去了那孽胎,再從頭做人,可這人做錯過事,只能在錯處爬起來,不能裝看不見繞過去,繞是繞不過去的。”

李小暖仰頭看著李老夫人,慢慢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低頭看著她,頓了片刻,接著說道:

“這事,若是你知道的時候就跟我說了,也不過就是把春俏指給劉元海,再打發兩人去莊子上做幾年苦力,給蘭芷再另行指婚,何至於有昨天那樣的慘事?”



第六十四章靜心

李小暖臉色一點點蒼白起來,她的思維、她的想法,和這個世間有太多她沒有意識到的差距,潛意識中,她把春俏的事,不過當成一場識人不明的失戀罷了,背叛了就須拋開,自己檢討了,再重新來過就是,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可這個世間的男男女女,只有婚姻,沒有戀愛

早知如此,她應該讓春俏去找劉管事,而不是劉元海

李小暖雙手擰在了一處,身子微微顫栗了下,看著李老夫人,悲傷的說道:

“老祖宗,是我害了春俏。”

“這也怪不得你,說到底,都是她自己不尊重,女兒家把持不住,壞了規矩,哪個不是最後害了自己的?這事,你也別想太多了。

只是,以後若是再有什麼事,記著跟老祖宗說,府裡有府裡的規矩,出了什麼事,該哪能處置就要哪能處置,你今天包容下一個春俏,明天別人有了錯,你是罰還是饒?若只一味寬容,這家裡上上下下幾百口子,豈不亂了套了?你以後出了嫁,做了當家的主婦,這賞罰上頭,也要依著規矩,分明著了,可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

李老夫人輕輕拍了拍李小暖,溫和的交待著,李小暖垂著眼淚,站起來跪在榻前,仰頭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老祖宗的教導,小暖都記下了。”

李老夫人伸手拉起李小暖,拉著她坐到榻上,嘆了口氣說道:

“你雖聰明,到底年紀小些,凡事自然要長輩多教導著些,才能明理懂事,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你也別再多想去。”

李小暖聳拉著肩膀,垂著頭,沉默了片刻,仰頭看著李老夫人傷感的說道:

“老祖宗說的我都明白,可我心裡還是難過的很,春俏……”

李小暖頓了頓,咬了咬嘴唇接著說道:

“我一想起她,心裡就針扎一樣的難過,老祖宗,我想給她做場法事,去寺裡看著給她做場法事。”

李小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李老夫人慢慢嘆了口氣,拉著李小暖的手,聲音和緩的說道:

“畢竟侍候了你這幾年,想去就去吧,你就去靈應寺住兩天,靜靜心去,讓寺裡給春俏做幾場超度法事,你也不必看著給她做這法事,折了她的福份倒不好,靈應寺離這裡不遠,吃了午飯,讓孫嬤嬤和魏嬤嬤陪著你一起過去。”

李小暖忙起身曲膝謝了,李老夫人又拉著她溫和的安慰了幾句,才打發她回去歇著了。

吃了午飯,李小暖帶著冬末、蘭初、小玉和秀紋四個丫頭,在魏嬤嬤和孫嬤嬤的陪同下,帶著四五個跟著出門的婆子,在二門裡上了車,往靈應寺去了。

古蕭悶悶不樂的將李小暖送到二門,依依不捨的看著車子出了大門,走遠了,才垂頭喪氣的轉回來,找林先生學畫去了。

李小暖在寺院東邊的一個寬敞院落裡住了下來,孫嬤嬤去寺裡找方丈安置超度法事,魏嬤嬤和冬末陪著李小暖,從大雄寶殿起,一起磕頭進香,直到最後面的藥王殿,又在寺裡隨喜了大半個時辰,才轉回了借居的院落。

李小暖沉默著在院子里站了半晌,才坐到正屋廂房桌子前,吩咐冬末取出從寺裡借來的經書,挑了一本出來,磨墨提筆,緩緩的抄起* *來。

晚飯前,寺里傳來悠揚的晚課聲,李小暖站在院子裡,靜靜的聽著含糊靜謐的頌經聲,心裡漸漸放鬆著安寧起來。

晚上吃了飯,李小暖拿著本經書,有些出神的歪在榻上,冬末掀簾進來,曲膝見了禮,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低聲稟報導:

“我剛問了孫嬤嬤,孫嬤嬤說昨天晚上,週嬤嬤帶著蘭芷就去求見了夫人,老祖宗吩咐,親事就算了。”

冬末頓了頓,臉上閃過絲感慨和悲傷,接著說道:

“昨天晚上,劉管事帶著劉元海,還有春俏爹娘,都到二門裡跪著請罪去了,後來老祖宗遣人讓春俏爹娘回去了,劉管事和劉元海在二門外直跪了一夜,咱們從瑞萱堂走後,老祖宗才讓人帶著劉管事父子進去見她。”

李小暖凝神仔細聽著冬末的話,冬末重重的嘆了口氣,

“孫嬤嬤說,劉元海頭都磕破了,血流了滿臉,劉管事自己抽著大嘴巴子,只說自己沒管好兒子,求老祖宗恩典,說要……”

冬末恨恨的拍了拍了榻沿,咬著牙說道:

“說劉元海知道錯了,已經悔青了腸子,要和春俏成親,做了冥親,要把春俏當劉家長媳安葬,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老祖宗怎麼說?”

李小暖低聲問道,

“孫嬤嬤說,老祖宗很生氣,也沒多說,只說劉元海既要娶了春俏,她自然要成全了,等劉元海成了親,就讓他去北地的莊子乾幾年活去。”

李小暖垂著眼簾,沉默了半晌,春俏這會兒若是在天有靈,她可還願意嫁給劉元海?老祖宗打發劉元海去北地的莊子吃幾年苦,也不過如此,能罰的也不過如此女人的報復,不過就是當著人的面,抹了自己的脖子

冬末用帕子抹著眼淚,低聲說道:

“寺裡正給春俏做法事,我剛去上了柱香,只盼著她下輩子做個好命的人。”

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做個好命的人,什麼樣的人才叫好命?

第二天,李小暖早早就起來,默默的坐在窗下抄著**,直到傍晚時分,才工工整整的抄完了一本本願經,一張張仔細理好,用了塊白綢布包了,叫了冬末進來吩咐道:

“這是我給春俏抄的經,你拿去寺裡,給她焚化了,也算是我的心意到了。”

冬末鄭重的接過綢布包,曲膝退了出去,捧著**往寺裡去了。

李小暖站在正屋門口,看著她出了院子,轉個彎看不見了,才低著頭回到桌前,攤開紙筆,又取了本多心經,工工整整的抄了起來。

李小暖在靈應寺住了五天,每天只靜心抄經,回去時,奉了一本抄寫得極工整的多心經給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翻著李小暖抄的經書,嘆息著攬了李小暖在懷裡,半晌沒有說話。

又是一年秋,接著又是一年冬,轉眼就進了臘月,秋冬之間,古府因著絡繹不絕的求親媒人,顯得熱鬧起來。

古家本就是越州名門,就是在兩浙路,也是數得著的富貴之家,如今雖說沒了家主,說起來一門孤寡,可週夫人娘家門第高貴,嫡親的姐姐又是汝南王妃,李老夫人又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幹,古家的兩們姑娘仍是整個兩浙路名門旺族之家眼中最理想的媳婦人選。

李老夫人心裡早有了考量,有些直接委婉回了,有些話裡有話的拖著,沒答應也沒回死,只等著心目中早就相中的那幾家上門求親。

進了臘月,李老夫人眉頭就一天天舒展開來,先是台州府金家,上門給長子長孫金志揚求娶古云姍,李老夫人熱情招待了媒人,仔仔細細打聽著金家和金志揚的大小點滴,愛不釋手卻又不吐口答應下來。

李老夫人並沒有為難幾天,趙家就託了媒人,如李老夫人所願,為長房嫡長子趙長琛求娶古云姍。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暗暗鬆了口氣,眉眼間掩不住的喜悅笑意,耿家一直沒有上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也沒多介意,週夫人打定主意,無論如何是不肯將女兒嫁入清貧之家吃苦去的。

接連不斷的求親,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歡喜之意,沖淡了古府上空的陰霾,府裡上上下下歡喜著、熱鬧著,一邊準備著好好過這個春節,一邊喜氣洋洋的偷偷議論著大小姐的親事。

古云姍大大方方著,卻有些苦惱起來,李老夫人將看中的幾戶人家私下里仔仔細細的和她說了,讓她自己拿個主意,她犯著難,猶豫著,不想做主,可又不想不做主。

古云姍思來想去,猶豫著順腳進了松風院。

李小暖忙迎了出來,古蕭也跟在後面出了正屋,笑著問道:

“大姐姐忙完了,不趕緊回去繡嫁妝,到這裡來做什麼?”

古云姍臉色泛起紅暈,伸手敲著古蕭的頭,

“你這是欠打呢我的事,要你管?你那對子,對出來沒有?當心陳先生敲你手心”

“早就對出來了,不過幾個對子罷了,陳先生誇我還來不及呢”

古蕭帶著滿臉的得色說道,古云姍推著他邊往屋裡走,邊嗤笑道:

“這會兒倒對出來了,是誰急得滿園子轉著找東西對對子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聽兩人鬥著嘴,讓著古云姍進了東廂,蘭初奉了茶上來,古云姍斜睇著古蕭說道:

“你從林先生那兒回來就到這裡了?還不趕緊回去換了衣服去,你看看你那個袖子,那沾的是什麼?”

古蕭忙拉著衣袖看著,李小暖站起來,笑著推著古蕭說道:

“別看了,你還是回去換身衣服吧,換了衣服,再到外書房,把你昨天說的那本書找出來,吃飯的時候帶給我,你昨天說了,我惦記了一晚上。”

古蕭急忙點頭答應著,告了辭,回去換衣服找書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25 PM

第六十五章議親

古云姍慢慢喝著茶,隔著窗戶,看著古蕭出了院子,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挑著眉梢,輕輕笑著說道:

“古蕭看著脾氣好,其實從小就是個強筋,輕易不肯聽人話的,這兩年看下來,也就是你的話,他最聽得進去。”

李小暖微微怔了怔,驚訝的挑著眉梢,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大姐姐說的是真的?我覺得古蕭脾氣是真的好,沒看他哪裡強啊?”

“那是,有你呢,他自然就不強了。”

古云姍斜斜的看著李小暖,慢吞吞的說道,李小暖滿臉疑惑著,攤了攤手,古云姍笑了起來,放下杯子,坐直了身子,

“可這人,本性難改,這幾年,古蕭這強脾氣是好得多了,可真到事上,保不准哪一會兒,就又犯了強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李小暖想了想,笑著攤著手,沒有答話,古云姍轉頭看著屋裡,冬末和珍珠等幾個丫頭都退到了外間,只留著她和李小暖安靜的說話兒。

古云姍閒閒的重又靠到靠枕上,用手指彷彿百無聊賴的撥著杯子,過了片刻,才彷彿不在意的說道:

“這一陣子,府裡真是熱鬧的煩人”

李小暖瞇著眼睛笑了起來,看著古云姍,裝傻般問道:

“熱鬧?府裡有什麼熱鬧?我怎麼不知道?”

古云姍一口氣堵在喉嚨裡,臉色有些紅漲起來,怔了怔,瞪著李小暖,

“你”

李小暖滿臉笑容的看著她說道:

“你和二姐姐每天要聽回事,自然看的到熱鬧,我天天不是松風院就是瑞萱堂,這兩處可沒有熱鬧看”

古云姍“哼”了一聲,直起身子,伸手彈著李小暖的額頭,

“正正經經的跟你說話兒,你倒調笑起人來了”

李小暖笑著倒在靠枕上,

“大姐姐肯定是挑花了眼,只愁著不知道選哪家才好”

古云姍輕輕“哼”了一聲,臉上帶出絲喜意來,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兩口茶,才放下杯子,低聲說道:

“老祖宗竟說讓我自己拿個主意我哪能有什麼主意的我又……”

古云姍頓住了話,轉頭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低聲說道:

“我又不知道哪家好。”

“老祖宗和你說了幾家?”

李小暖收了笑容,認真的問道,古云姍垂著眼簾,手指劃著榻几上的木紋,低聲說道:

“兩家。”

“嗯”

李小暖重重的應承著,等著她往下說,古云姍頓了頓,接著說道:

“你也知道,來求親的人家倒是多,不過能讓老祖宗看中的,也不過就這麼兩家,一家,一家是湖州趙家長房嫡長子,叫什麼趙長琛的,是個貢生。”

“湖州趙家?”

“嗯,就是上年剛致仕的趙太傅家,這是趙太傅的嫡長孫,聽說才氣好,反正說得都好。”

“趙太傅家?嗯,我倒是聽說過趙家,是湖州旺族,人丁興旺,人才也多。”

古云姍眼睛亮了亮,看著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你是個凡事留心的”

“那還有一家呢?”

“還有一家,是台州金家的嫡長孫金志揚,金家行商出身,家資巨富,只是到祖父那一代才中了舉,也就做到六品推官,後來丁憂回家後,就沒再出仕,金志揚的父親也就中了個貢生,老祖宗說他家嫡支人口簡單,金志揚的祖父就生了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嫡長子就是金志揚的父親,還有個庶出的叔叔,聽說去了南邊做什麼海船生意去了,金志揚父親一個妾侍也沒有,下面一個妹妹,兩個弟弟,都是嫡出。”

古云姍仔細說著,李小暖凝神聽著,想了想問道:

“那趙家呢?趙太傅聽說可是個出了名的風流才子”

“嗯,趙家,趙太傅前頭兩個夫人都過世了,現在是第三位夫人,聽說只有三十多歲,比趙太傅足足小了三十歲家裡姨奶奶也多,趙長琛的父親,聽說也有三四房姨娘,家裡嫡出庶出的孩子有多少,老祖宗也弄不清楚。”

李小暖揚著眉頭,一臉苦相的看著古云姍,

“這哪還要猶豫趙家別說旁的了,就是趙長琛自己這一家,嫡的庶的,就夠亂的了,再說,這一家人出來,脾氣品性可差不到哪去,這趙長琛說不定也是個自詡風流的,往後再抬個幾房姬妾進來…… ”

李小暖重重的搖著頭,看著古云姍鄭重的說道:

“這趙家,這趙長琛,可沒有半點良配的樣子倒是金家好,那金志揚父親就沒有侍妾,金志揚從小見慣了,也許能像他父親一般也說不定呢”

古云姍長舒了口氣,又長長的嘆了口氣,看著李小暖說道:

“你這話都說到我心裡了,可是”

古云姍為難的頓住了話頭,又重重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那金家畢竟富而不貴,根基淺了些,往後,除了銀錢,也沒什麼能幫著古蕭的,可銀錢,咱家也不缺不是,趙家就不一樣了,趙太傅門生故舊遍天下,趙家人出仕為官的也多,往後好歹能多照應些。”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古云姍,沉默了片刻,笑著說道:

“大姐姐畢竟是大姐姐,凡事先想著古蕭和家裡,只是,大姐姐就算嫁進了趙家,要照應古蕭,大姐姐一個內宅婦人,自然不能出面,只能求了趙長琛,趙長琛自己也才是個貢生,就算一路科考順利,也不過比古蕭多出仕幾年,要照應古蕭,只怕還是有心無力,大姐姐托他照顧,他就得託了別人去,最可能的,是託了趙太傅,也許也能託了趙家別的什麼人。”

李小暖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

“若是托了趙太傅,趙太傅自己屋裡嫡的庶的,光兒子都成群了,孫子更不知道有多少,只怕要照顧,一時半會的,也輪不到古蕭頭上,若是託了別的什麼人,這樣人託人的,縱照顧,又能照顧到哪裡去?”

古云姍一邊聽著,一邊輕輕點著頭,李小暖看著古云姍,慢吞吞的接著說道:

“這還是大姐姐掌了家,能說得上話的呢,那樣的家裡,大姐姐上頭的長輩不知道有多少,一個正牌子 老太太可才三十幾歲,大姐姐能不能當家,能不能說得上話,還在兩可呢”

古云姍長長的嘆著氣,往後倒去,

“可金家,唉,除了銀子,根基也太淺了些。”

李小暖捂著嘴笑了起來,

“這樣好啊,若是他家樹大根深的,倒還不如現在這樣好呢就是不知道這金志揚才學上如何。”

“聽說從小就聰穎異常,十四歲上就中了解元。”

古云姍低低的說道,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手,

“這樣就最好了,大姐姐嫁過去,金家上上下下,必定高看大姐姐好幾眼,得把大姐姐捧在手心裡”

古云姍瞪著李小暖,李小暖笑嘻嘻的說道:

“大姐姐也真是的,你想想,咱家往後要出仕,要託人照應的,不過就是古蕭一個,大姐姐外祖家本就是公侯之家,嫡親的外甥,周侯爺豈能不全心照應著的?就算周家照應不上,還有汝南王府呢汝南王府在咱們元徵朝、在軍中,那樣的威望,不用汝南王爺說什麼,就衝著這份親戚情面,誰敢不禮讓一二的?再說,還有那位周公子呢”

“周公子?周公子也能照應到咱們頭上?”

古云姍睜大了眼睛,奇怪了起來,李小暖嗆著般咳了幾聲,急忙含糊著解釋道:

“能跟汝南王世子做朋友的,自然也是富貴公子,自然,咳,能照應著。”

古云姍舒了口氣,好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富貴人家的子弟身邊,經常有些幫閒的文人,有才有趣,可都是身份低下,也有幫閒幫出前程的,可畢竟極少。”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把話題拉了回來,

“大姐姐想想,汝南王妃是夫人嫡親的姐姐,世子和咱們家又一向交好,這往後,別的也不用靠,就汝南王府,也就夠了。”

“可是……”

古云姍遲疑著,

“光憑著汝南王府,是不是勢單力孤些?”

“老祖宗和夫人,就是古蕭,也不過就是求個平安富貴吧,要那麼多的勢力做什麼去?又不搶山頭做皇帝的”

李小暖白了古云姍一眼說道,古云姍笑了起來,伸手點頭李小暖的額頭交待道:

“你看你,說著說著,就亂說起來,這搶山頭做皇帝的話,可不是能隨口亂說的,讓人聽到了,可是造反殺頭的罪”

李小暖縮了縮肩膀,笑著點了點頭,古云姍長長的舒了口氣,

“我倒跟你想的一樣,就是覺得,好像這樣光為自己想著,有些太自私了些,母親日昐夜昐,昐著古蕭往後能有大出息,我身為長女,好歹也要幫著分憂一二才好,若選了金家,倒像是就想著自己一樣。”

“大姐姐哪能這樣想,夫人盼古蕭出息,自然一樣盼著你和二姐姐往後過得好、過得順心福氣,若是你嫁了人,做了受氣的小媳婦,又有些姬妾時時和姐姐淘著氣,姐姐心情能好得起來?心情不好,身子自然也不好,你若是這樣,夫人得多心疼?只怕天天都要以淚洗面,哭死過去了”



第六十六章流逝

古云姍斜睇著李小暖,笑盈盈的沒有說話,李小暖笑著看著她,兩人沉默了片刻,古云姍低聲說道:

“老祖宗說了,若有想法,她就請人上門來……看一看。”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古云姍,李老夫人的開明和智慧,總在她預想之上。

過了一陣子,李老夫人透了話,金志揚的母親張太太就帶著金志揚,登門拜訪,看望李老夫人來了。

李老夫人熱鬧的款待著金家母子,古云姍羞澀著,卻認信真真、仔仔細細的在屏風後偷偷打量著金志揚,金志揚一身淡青長衫,長身玉立,微微有些瘦削,面容白淨,看起來文質彬彬,舉止言談,很是沉穩。

李小暖和古云歡興奮的趴在屏風後,偷看偷聽著。

碧蓮轉過屏風,抿嘴笑著看著高高低低擠在屏風後的三人,取了李老夫人準備的見面禮,送了回去。

金家母子在古府吃了午飯,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又陪著兩人在後面園子裡盤恆了一個多時辰,張太太才帶著金志揚告辭回去了。

週夫人雖對金家的門第有些不滿意,可張太太的謙和寬厚、金志揚的穩重出色,還是讓她壓住了那一點不滿意處,歡喜的點頭同意了金家的親事,畢竟,趙家還有位只有三十歲的老太太,又是個填房,生得也有兒子,雲姍嫁過去,這份難處,是明擺著的。

兩家很快合好了八字,放了小定,張太太又乘船過來了一趟,鄭重的商量著定親和婚禮的種種,金家的重視讓周夫人極為滿意,這門親事,也算皆大歡喜。

週夫人開始盤算著準備起古云姍的嫁妝來,莊子,鋪子,傢俱一色要紫檀的,哪些有現成的,哪些有採買了木材現做的,古玩擺設,名人字畫,金銀首飾、各色繡品……色色種種,件件都要親自過了目才放心,忙碌之下,,週夫人綿綿不斷的病一時沒有蹤影,精神著每天操持著古云姍的嫁妝事宜。

轉眼,又是元宵燈節,古云姍無心外出,古云歡染了些小風寒,李小暖止住了興奮著要出去看燈的古蕭,只在家裡看著放了幾支煙火就算過了元宵燈節了。

春節很快過去了,古府收拾了過節的東西,上上下下就投入到古云姍的嫁妝準備中去了,李小暖和魏嬤嬤商量了,和古云姍說了,準備幫她繡個幾十個荷包出來,這嫁妝中,荷包是用得最多的一件東西。

碧蓮過了年十七了,李老夫人請陳先生吃了頓飯之後,把她指給了陳先生為妾。

冬末傷感的坐在榻沿上,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繡著荷包,一邊感慨著:

“老祖宗也真是的,碧蓮姐姐那樣的人品,怎麼能給人做了妾呢?陳先生就是再有才氣,那也是做妾就是生了孩子,也是婢妾子,碧蓮姐姐也是的,怎麼就不知道自己掙一掙呢?老祖宗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寧做窮家妻,不做富家妾”

李小暖放下手裡的針線,轉過頭,盯著冬末看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道:

“你呀,我跟你說過多少回,凡事要用眼睛看,用耳朵聽,更要用腦子想”

冬末看著李小暖,猛然恍過神來,呆住了,李小暖看著她,又嘆了口氣,

“寧做窮家妻,不做富家妾,這是你的想頭,別人可不一定這麼想再說,自古以來,愛慕人愛慕才,甘願為妾的良家女都多得是碧蓮的事,必是她自己愛慕著陳先生,求著老祖宗做的主,老祖宗問了陳先生,陳先生也答應了,才把碧蓮給了陳先生的”

冬末垂著頭,放下手裡的花繃,傷感起來,

“姑娘說得是,可碧蓮姐姐真是豬油蒙了心,怎麼……”

“唉”

李小暖無奈的看著冬末,重重的嘆著氣說道:

“你看看你,人家歡歡喜喜的事,你抹什麼眼淚?這事,唉,也不知道這碧蓮什麼時候見的這陳先生,不過,看著老祖宗是知道了,只怕也是奉了公差,可搭上了私情,唉,碧蓮這是求仁得仁,也是好事”

“姑娘說得都對,可我這心裡,還是不舒坦。”

冬末嘆了好幾口氣說道,李小暖默然看著她,她心裡更不舒服,為碧蓮,更多的,是為陳先生在家里辛苦操勞的妻子

正月末,碧蓮和陳先生圓了房,陳先生和李老夫人商量了,要帶古蕭外出遊歷一年,李老夫人極為贊成,週夫人滿心不捨,可這遊歷也是正事,雖是心裡極為不願,也只好點頭答應了。

古蕭一邊興奮著,一邊依依不捨的和李小暖告了別。

二月初,擇了吉日,陳先生和古蕭帶著二十來個長隨、小廝,乘了兩條船,出發先往南邊去了。

古蕭走後第三天,李小暖就收到了古蕭從驛路送回來的包裹,包裹裡捲著一卷畫,四隻泥人。

李小暖將四隻泥阿福擺到几上,歪著頭看了一會兒,才打開畫卷,依上面標著的字號,一張張看著,一尺寬的宣紙上,寥寥數筆,卻極傳神的畫著風景人物,第一張是一條船在水波中前進,船上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第二張是一處碼頭,遠處的寺廟山林隱約其間。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一張張翻看著,古蕭將他走過看過的地方,都畫下來送給給她看。

古蕭不在府裡,李小暖的生活一下子靜謐下來,古云歡上午和古云姍一起聽完了婆子回話,幾乎天天下午泡在松風院,李小暖苦惱之下,乾脆改成每天上午看書,下午就去薔薇院,和古云姍一起做針線,和她一起挑選著繡樣,繡那些不知道要用多少個的荷包。

漸漸的,三 人每天下午都聚在一處做針線,忙碌著準備著古云姍的嫁妝繡品。

春天滑過,炎炎夏日也過去了,秋天之後,冬天又來了,臘月底,古蕭在眾人的期盼中,和陳先生一起回到府裡,在古家碼頭上下了船。

週夫人急切的接出了角門,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陪著接在角門裡,古蕭彷彿一下子長高了很多,人黑了,也結實了很多,看到週夫人,急忙就要跪倒磕頭,週夫人一把把他拉到懷裡,一句話沒說出來,痛哭失聲。

古云姍忙上前勸著,和古蕭一起扶著周夫人沿著園中小徑,往瑞萱堂走去。

週夫人一路上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古蕭,眼神片刻也捨不得離開,古蕭笑盈盈的扶著周夫人,細細碎碎的和母親說著一路上如何著急往家趕。

瑞萱堂裡,李老夫人扶著翠蓮,正站在正屋門口翹首以盼,古蕭扶著周夫人進了院子,週夫人忙推著他去見李老夫人,古蕭緊走了幾步,上了台階,沒等跪下,就被李老夫人一把抱在懷裡。

幾個人笑著勸著,古蕭扶著李老夫人進了東廂,重又跪倒,給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磕了頭請了安,才起來坐到李老夫人旁邊,李老夫人伸手撫著他的臉頰,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他,半晌才欣慰的笑著說道:

“咱們蕭兒長大了,也懂事多了,這一年多,都學了什麼東西,好好跟老祖宗說說”

翠蓮捧了茶上來,遞給古蕭,古蕭接過一口喝了,放下杯子,眉飛色舞著滔滔不絕的說著一路上的趣事、見聞,感嘆著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圍坐在四周,津津有味的聽著古蕭說道。

李老夫人聽了一會兒,笑著打斷了古蕭的話,

“咱們蕭兒這一趟遊歷,還真是長了不少見識今天先跟老祖宗說到這兒,你這一路上緊著趕路,這會兒,也累壞了,讓丫頭們侍候著你沐浴洗漱了,先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再過來請安。”

週夫人急忙跟著點著頭,

“母親說得極是,蕭兒累壞了,還是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去,這齣門都是極苦的日子,回來了,可要好好歇一歇”

古蕭恭敬的答應著,笑著起身告了退,李老夫人吩咐孫嬤嬤送了古蕭回去梧桐院,隔著窗戶看著他出了院門,才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

古云姍示意著古云歡和李小暖,也忙跟著起身告了退,出了院子,各自回去了。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正歪在榻上做著針線,外面院子里傳來一陣響動,李小暖忙直起身子,推開窗戶往外看去,外面幾個粗使的婆子抬著兩巨大的木箱子進來,蘭初指揮著放到了簷廊下,冬末拿了兩吊錢賞給了幾個粗使婆子,婆子們對著東廂謝了賞,恭敬的退了出去。

李小暖跳下榻,出了正屋,冬末笑著指著兩隻巨大的木箱子稟報導:

“姑娘看看,這兩隻箱子,是少爺吩咐人抬過來的,說裡面都是給姑娘買的禮物,看婆子抬著還沉得很,也不知道都是什麼東西這麼大兩箱子”

李小暖歪著頭盯著箱子看了一會兒,轉頭看著冬末問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那裡,是幾個箱子?多大的箱子?”

“這還真不知道。”

冬末怔了怔說道,李小暖忙轉過身吩咐蘭初,

“你去,就說昨天我一隻帕子不知道落在哪兒了,到大小姐和二小姐院子裡看看去。”

蘭初答應著,轉身出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26 PM

第六十七章隱憂

冬末開了箱子,只見箱子裡堆得滿滿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李小暖彎腰掂起件木刻的猴子,仔細看著,古蕭的眼光極好,買來的泥人、木刻石雕、各色銅製茶壺茶碗,都極有靈性。

冬末興致勃勃的一樣樣取著東西,不大會兒,就擺滿了廊簷下的矮几,又放到了地上,李小暖笑著止住了她,

“好了,這麼兩大箱子,要是都取出來,這院子可就沒空地兒了,先關了箱子,有空的時候再慢慢理吧。”

冬末笑著指揮著幾個小丫頭將取出來的東西拿進屋裡,關了箱子,叫了兩個粗使婆子將箱子抬進了耳屋。

李小暖坐到東廂榻上,不時往窗戶看著,過了沒多大會兒,蘭初匆匆進了院子,掀簾進了東廂,曲膝請了安,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榻上,冬末也湊了過來,蘭初低聲說道: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兩個箱子,大小姐的兩個箱子一大一小,大得和咱們院子裡的箱子差不多大,小的只有大的一半大,聽珍珠姐姐說,大箱子裡頭是大小姐讓少爺買的各色銀燭台、銀掛鉤什麼的。”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

“必定是大小姐給自己買的嫁妝了,二小姐是兩隻小箱子,我去的時候,二小姐正看著人開箱子取東西呢,都是些木刻啊、整套的銅茶壺啊什麼的。”

李小暖慢慢舒了口氣,苦笑著看著冬末說道:

“那些沒用的東西,買幾個是那個意思就是了,買那麼幾箱子有什麼用的?淨招人……”

李小暖頓回了後面的話,苦惱的看著堆了半榻的小玩意兒,這古蕭,總是好心辦壞事,那年撲到湖里救她,害得她病了一場,直提心吊膽了小半年,今天又弄了這麼兩個大箱子過來,若是和大姐姐、二姐姐一樣也就罷了,這樣明擺著的區別,若是夫人想得多了……唉,眼看著過了年自己就十歲了,古蕭也十二歲了,他和她畢竟不是嫡親的兄妹,再過兩年,古蕭也該議親了……

李小暖怔怔的出了神。

過了年,又是元宵燈節,古蕭興奮著,早幾天就求了李老夫人,得了准許,元宵節那天,早早吃了晚飯,和古云姍、古云歡一起,在孫嬤嬤和幾個老成嬤嬤的陪侍下,上了船,順著河流往鎮上緩緩行去。

古蕭等人出去鎮上看燈,李老夫人看著四人出了院子,也無心去看下人放煙火,打發週夫人回去,就轉進後面小佛堂做晚課去了。

週夫人帶著丫頭婆子回到澄心院,歪在榻上,吩咐週嬤嬤取了繡坊送過來的古云姍的嫁妝繡品單子,和周嬤嬤一樣樣商量著。

週嬤嬤笑著說道:

“……這些簾子、帷幔、桌帷、椅靠,每樣都讓繡坊繡了四季花色,本來,還要到金銀鋪子裡配著打些新鮮花樣的金銀帷幔鉤子,昨兒大小姐差人說,新鮮的銀鉤子、燭台之類,已經讓少爺從南邊買了一大箱子回來,算著銀的就不用再打了。”

週夫人滿意的點著頭,微笑起來,

“雲姍這丫頭,從小就知道替**著心,要是蕭兒也像他姐姐這樣,我得少煩惱多少去?”

週夫人說到最後,感傷起來,週嬤嬤小心的打量著周夫人的臉色,陪著笑說道:

“少爺可是一天比一天出息前兒聽說,過了年就能開筆做文章了,少爺過了年,也才十二歲,多少難得少爺這樣聰明,也不過明年後年,就能給夫人拿個解元回來了”

週夫人臉上露出喜色來,週嬤嬤看著周夫人,也跟著笑容滿面起來,輕輕拍了下大腿,接著說道:

“大姑爺也是個少年有才的,已經是中了解元了,少爺這樣的聰明才華,日後必定能連中三元,青出於藍姑爺若是也能連中三元,夫人可是要合不攏嘴了這樣父子、女婿都金榜題名的,可是前也沒有、後頭也難有的”

週夫人笑了起來,微微直起身子,溫和的說道:

“連中三元,哪有那麼容易的事老爺當年,也是天時、地利、人和,三時佔全了,才有了那樣的福份,說起來……”

週夫人微笑著出了一會兒神,才笑著接著說道:

“我可沒敢奢求過什麼連中三元,只求著蕭兒能有個一甲出身,就是我的福份了。”

週嬤嬤笑著念著佛,

“就是夫人這樣想的,才能連中三元呢那千求萬求的,倒求之不得呢像老祖宗,多少豁達,凡事看得開,老爺才有了那樣的福氣,如今夫人可比老祖宗還看得開呢”

週夫人微笑著沒有說話,週嬤嬤留心著周夫人的神色,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說起這話,老祖宗不光豁達,這行善積福上,也讓人敬仰,表小姐說起來不過就是姓了李,老祖宗和夫人待她,可跟親生的孫女兒一樣有些事,連大小姐、二小姐也排在表小姐後頭呢唉”

週嬤嬤重重感慨著,感動萬分的接著說道:

“老祖宗心疼表小姐,連古家繡坊的股子,都分了給表小姐呢這是多大的福份真真讓人感動”

週夫人臉上微微閃過絲不自在,沉默著沒有說話,週嬤嬤仔細瞄著周夫人的臉色,接著感嘆道:

“就連少爺,待表小姐也格外的好,在家時且不說,出趟門,隔三岔五的給表小姐捎這捎那的回來,就這還不夠,這回來,表小姐的東西足足裝了兩隻半人高的箱子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東西,連表小姐的一半也不到少爺對錶小姐這份疼愛,真真是難得呢”

週夫人輕輕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的看著周嬤嬤,沉默了片刻,才帶著絲不悅說道:

“蕭兒是個實心眼的,不過當小暖是自己妹妹一般疼著罷了,雲姍和雲歡都比他大,是姐姐,他偏疼妹妹些,也是他厚道處。”

“夫人說得極是,可不就是這樣,少爺心地純厚,這是夫人的福氣,也是少爺的福份,雖說不如表小姐那般聰明靈透,可這人哪,厚道才是福”

週夫人點了點頭,週嬤嬤瞄著周夫人,接著說道:

“說起這聰明,也怪不得老祖宗誇獎,表小姐真真是聰明懂事的讓人驚奇,就是大小姐、二小姐,有什麼事,也願意找表小姐商量商量呢表小姐這份懂事聰明,跟少爺一比,真真是……說句打嘴的話,少爺在表小姐面前,可就顯得格外憨厚”

週嬤嬤彷彿玩笑般說道,週夫人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半晌才慢慢的說道:

“你說得極是,小暖是太懂事了些,蕭兒是個憨的……”

週嬤嬤眼裡閃過絲喜色,笑容滿面的轉了話題,和周夫人一件件看起繡樣來。

古云姍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船艙裡,慢慢喝著茶,對外面流光溢彩的花燈並沒有什麼興趣,古云歡趴在船艙窗戶上,出神的望著岸邊各色流轉不止的花燈,悶悶不樂的想著京城、汝南王府,和那襲白衣。

船在碼頭上靠了岸,古云姍皺著眉頭,懶懶的轉過頭,看著古云歡說道:

“我有些乏,懶得動,你和古蕭、小暖去看燈吧,我在船上等你們。”

古云歡急忙搖著頭,

“我也乏了,我也不想動”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兩人,想了想,轉頭看著古蕭,正要說話,古蕭拉著她,帶著興奮說道:

“暖暖,她們不去,咱們去看燈去”

李小暖猶豫了下,到底沒擋住街道上那熱鬧的誘惑,點了點頭,古云姍站起來,仔細交待了孫嬤嬤幾句,看著幾個婆子簇擁著古蕭和李小暖下了船,才懶懶的坐到扶手椅上,和古云歡一邊一個,各自想著心事出著神。

古蕭拉著李小暖的手上了岸,孫嬤嬤走在古蕭和李小暖前面半步,幾個婆子圍在兩人四周,順著人流,往 鎮上熱鬧處走去。

和前年不一樣,孫嬤嬤只留心著古蕭的步子,跟著他往前走,並沒有像前年那樣,只引著他們往人少的地方去。

古蕭牽著李小暖,奔著熱鬧光亮之處一路逛了過去。

過了一座橋,就到了鎮上最熱鬧繁華處,元宵燈節,是這個世間的女子一年中唯一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在街上和男子一樣閒逛玩耍的時候,唯有這一晚,男子要處處避讓著女子,男男女女可以正大光明的肩並肩走在一處、玩在一處、樂在一處。

這是這個世間的情人節啊,李小暖笑容滿面的想著,怪不得古云姍和古云歡兩個觸景生念,鬱鬱不樂起來。

街道上人流如織,一邊往東、一邊往西,如兩股不時交融衝撞、卻又流向分明的水流般,熱熱鬧鬧的緩緩流動著。

街道兩邊的店鋪都關了門,簷下高高的挑著各色各樣的燈籠,古蕭牽著李小暖,俯在她耳邊大聲說道:

“咱們去看燈棚去,昨天我問過山水了,他說鎮上最好看的燈,都在燈棚那邊咱們去看看。”

李小暖點著頭,兩人順著人流緩緩走動著,往文廟方向擠了過去。



第六十八章元宵

轉過幾個街角,就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

人也更多了起來,四面八方走動匯集著,不再像在街道上的人流那樣,方向分明著。

在各個角落裡,支著攤子的小吃也多了起來,還有些扛著、挑著,走動著、吆喝著,賣著吃食和花啊草啊的各色小玩意的小販。

婆子被擠得離古蕭和李小暖時近時遠,古蕭拉著李小暖,讓她走 在自己前面,小心的攬著她的肩膀,拱護著她。

李小暖靠在古蕭胸前,只覺得背後溫暖而安適,李小暖轉過頭,微微仰頭看著古蕭,古蕭兩隻手臂圈成半圓,擋著擠來擠去的行人,努力為李小暖隔出一點空間來。

李小暖微微往後靠了靠,躲在古蕭的懷裡,和他一起順著人流往前挪動著。

前面傳來響亮清脆的叫賣聲:

“賣鵪鶉餶飿兒”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急忙拉了拉古蕭,笑盈盈的說道:

“咱們去買餶飿兒吃”

古蕭臉上閃過絲為難來,低著頭俯到李小暖耳邊說道:

“你要是想鵪鶉餶飿兒吃,明天咱們讓劉嬤嬤做了吃就是,這外面街市上賣的東西,也不知道乾淨不干淨。”

“乾淨怎麼不干淨來?那麼多人吃,就咱們吃了不干淨了?吃鵪鶉餶飿兒,就要在這裡買了吃才好,劉嬤嬤做的,可沒有這個味道”

李小暖掂著腳尖,看著前面被人群圍得密密的餶飿攤兒,滿臉的嚮往,古蕭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攬著李小暖往餶飿攤兒上擠了過去,孫嬤嬤和兩人隔了幾個人,忙擠到了古蕭和李小暖身邊,見兩人已經擠到近前,張了張嘴,想了想,笑了起來,緊挨著古蕭站著,沒再說話。

李小暖手裡握著荷包,好奇的看著餶飿攤上的東西和忙碌的攤主,餶飿攤兒是一輛一人多長的小車,一頭放著油鍋,鍋裡的油冒著煙,油鍋裡的餶飿兒鼓脹脹的,歡快的上下翻滾著,另一頭摞著五六層四四方方的竹匾,最上面一層用乾淨的細白布蓋著,中間放著一桶竹籤,四五個放著調料的小瓦盆,還有厚厚一疊乾淨的曬乾後又泡軟的枯荷葉。

攤主一隻手拿著個竹爪籬,利落的從油鍋裡抄起一個個小孩子拳頭大小、炸得黃燦燦的鵪鶉餶飿兒,倒到旁邊的瓦盆裡,另一隻手掀開竹匾上蓋的白布,抓了幾把彷彿已經半熟的餶飿兒,投到了油鍋裡,用竹爪籬抄了兩個,放下竹爪籬,從桶裡抓了一把竹籤,飛快的穿著炸好的餶飿兒,遞給那些垂涎欲滴的食客。

李小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些散發著誘人香味、被竹籤子挨個紮起時,發出短促而厚實的“噗、啪”聲的餶飿兒,咽了口口水,仰頭看著攤主,高聲問道:

“多少錢一串?”

“鵪鶉餶飿兒~~~~~~一串十文啦~~~~~~~~”

攤主拖著長腔,聲音清越的叫賣著。

李小暖低下頭,從荷包里數了十個銅錢出來,轉頭看著古蕭說道:

“咱們兩個吃一串就夠了,就買一串好不好?”

“好”

古蕭笑著點頭應承著,伸手接過李小暖手裡的銅錢,遞給了攤主。

不大會兒,餶飿兒出鍋了,攤主扎了兩個,又拿了張枯荷葉,一起遞給古蕭,指著一排四五碟調料高聲招呼著,

“這位小哥兒,喜歡什麼口兒,您自個兒蘸”

古蕭猶豫著看著調料碟,李小暖指著那碟散發著濃郁醇厚的醋香味兒的調料,興奮的叫著:

“這個這個蘸這個”

古蕭立即將餶飿兒在李小暖指的調料裡蘸了兩下,用荷葉接在下面,小心的將竹籤遞給李小暖。

李小暖接過竹籤,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呵著熱氣,連連點著頭,含糊的說道:

“好……好吃真是好吃”

說著,轉過身,將咬了一口的餶飿兒舉到古蕭嘴邊,

“你也嚐嚐,好聽極了”

古蕭湊過來,咬了一口,連連點著頭,綻放出滿臉笑容來,呵著熱氣咽了,又湊過來咬了一口,含糊著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這個味兒,劉嬤嬤可 做不出來,真是好吃”

孫嬤嬤緊挨著兩人,笑盈盈的看著古蕭和李小暖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兩隻餶飿兒。

李小暖滿足的摸了摸小腹,輕輕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的感慨著:

“真是好吃”

古蕭滿足的看著李小暖,舒服的嘆了口氣,攬著李小暖,兩人跟著人流繼續往前逛去。

兩人也不知道逛了多大會兒,孫嬤嬤擠過來,笑著說道:

“也出來好大會兒了,再逛下去,只怕大小姐和二小姐要等得急躁了,要不,先回去吧,明年再來逛”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將滿手的草編的螞蚱、蟈蟈籠遞給旁邊擠過來的婆子,拉著古蕭,跟在孫嬤嬤後面,往碼頭回去了。

古云姍正焦急的站在船艙門口,探頭往外看著,見兩人鬢角滲著汗進了船艙,輕輕跺著腳抱怨道:

“看看你們兩個,玩起來就不知道回來了?這都什麼時辰了?看回去晚上讓老祖宗擔心”

李小暖和古蕭對視了一眼,笑著吐了吐舌頭,坐到扶手椅上,接過丫頭奉過的茶,急急的喝了起來。

古云歡拉著古云姍坐到椅子上,笑著勸解道:

“一年也就能出來這麼一回,有孫嬤嬤跟著,老祖宗哪有不放心的?好了好了,開船了,一會兒就到家了。”

船靠到了碼頭,幾個人回到府裡,到瑞萱堂報了平安,李老夫人就打發幾個人回去歇著了。

出了十五,春節漸行漸遠,古蕭重又開始了遊歷前的生活安排,每天早晨、上午跟著陳先生習學,下午跟著林先生學畫,其餘時間,大多泡在了松風院。

眼看著出了正月,張太太又親自跑了趟古家,拿著請人挑出來的吉期,和李老夫人、週夫人商議了婚期,定在了三月底。

週夫人和李老夫人商量著古云姍陪嫁的管事、家人、婆子、丫頭,商議著要添的人手,李老夫人仔細聽周夫人說著,幾乎沒有什麼不贊成之處,週夫人暗暗舒了口氣,面容輕鬆下來,喝了口茶,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昨天和周嬤嬤一個個過這些個丫頭時,才發覺蕭兒院子裡的幾個丫頭,也都不小了,菊影和竹枝今年都十七了,杏紅也十六了,梧桐院裡,得添些人手才是,不然到明年可就接不上了。”

李老夫人微微有些意外的看著周夫人,含笑點著頭,

“還是你想得周到,這也是正理,這添補的人選有了沒有?”

“有了昨天我和周嬤嬤商量了好一陣子,挑過來挑過去,選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屋裡的二等丫頭綠梅,今年14歲,仔細本份,做事極是盡心,原本我就打算著讓她頂蘭芷的缺,現如今還照舊讓她頂上蘭芷的缺,給蕭兒使喚,月例還是從我院子裡出。”

週夫人笑著解釋著,李老夫人帶著笑,緩緩點著頭,週夫人微微放鬆了些,接著說道:

“還有一個就是青芷,今年十二歲,和蕭兒同歲,人生得極好,性格兒又溫順,就讓她去梧桐院先做個二等丫頭,月例銀子也還從澄心院支著,這樣,就都不算違了規矩。”

“青芷?週嬤嬤的二丫頭?”

“母親記性真是好,就是她,這丫頭生得比蘭芷還要好幾分,脾氣性格兒也極好,給蕭兒再合適不過。”

李老夫人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神裡沒有任何感情的看著周夫人,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你是蕭兒的親娘,你安排的,自然是妥當的,只是蕭兒還小,正是唸書的年紀,你好好交待下去,任誰也不能分了他的心去”

週夫人怔了怔,急忙點著頭,

“母親說的極是,我也是怕人分了他的心去,才這樣安置的,母親放心,綠梅和青芷跟了我三四年了,都是老實可靠的丫頭。”

李老夫人苦澀的看著周夫人,垂下眼簾,點了點頭,週夫人輕輕咬了咬嘴唇,接著說道:

“母親說到分心,這也是我的心事,蕭兒如今一年比一年大了,再象原來那樣,天天和小暖混在一處,只怕不合適,畢竟不是嫡親的兄妹,為了小暖好,也要避點嫌,我想著……”

李老夫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周夫人,週夫人膽怯著看著李老夫人,嘴裡含糊著咽回了後面的話,李老夫人盯著她看了半晌,慢慢轉過頭,看著窗外還是一片枯蕭的花架,停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周夫人,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道:

“蕭兒分心了沒有,你只看他的學業這三四年,蕭兒的功課到底學得如何,你心裡也要有數才是”

週夫人莫名其妙的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說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蕭兒是老爺唯一血脈,不能說青出於藍,至少也不差什麼,若不是在松風院玩耍的多了,只怕去年就能開筆寫文章了,我也是看著他這樣荒費學業,才有些急了……”

李老夫人微微睜大了眼睛,怔怔然的看著周夫人。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31 PM

第六十九章抄經

週夫人被李老夫人盯得心慌著不明所以起來,李老夫人直直的盯著她看了半天,彷彿累了般微微閉了閉眼睛,半晌才說出話來,

“我也是快六十的人了,都說人活七十古來稀,我還能有幾年活頭?這幾年精力上也是越發不濟,這個家,還有蕭兒,往後都要靠你攏總掌管著,你看事看人,心裡要有數才是我讓你看那些邸抄,你看出什麼來沒有?”

週夫人臉上泛起層青白來,看著李老夫人,強笑著說道:

“當年我在家時,父母親就教 ​​導我們姐妹,要溫柔和婉、謹守本份,邸抄這樣的東西,我當姑娘時就沒看到過,如今遵著母親的教導,看這些個邸抄,上頭不過是些憲令皇命,媳婦實在想不出,這裡頭竟還能看出什麼別樣的東西來不成?”

李老夫人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呆呆的看著周夫人,半晌,疲倦異常的抬了抬手,聲音緩緩的說道:

“蕭兒這三四年,學業沒荒廢過半分,倒是比在京城時長進得多了”

週夫人眼裡閃過絲焦急,正要說話,李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她,緩了口氣,接著說道:

“只有一點,你說得有理,蕭兒和小暖兩個年紀大了,又不是嫡親的兄妹,是不好再這樣時時一處處著,從明天起,吃了午飯,我留小暖在這院子裡給我抄佛經,你放心就是。”

週夫人眼裡閃過絲喜色,面容放鬆下來,李老夫人抬頭看著她,接著說道:

“從明天起,讓孫嬤嬤去梧桐院做掌事嬤嬤去,蕭兒的奶娘吳嬤嬤雖說是個好的,可也太軟了些,拿不住院子裡的那些個大丫頭由孫嬤嬤掌總管著,你也能少操些心。”

週夫人呆了呆,遲疑著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孫嬤嬤到梧桐院掌總管著,自然是再合適不過,只是,母親這裡哪能離得開她?豈不是要委屈母親了?”

李老夫人滿眼無奈的看著周夫人,聲音和緩下來,

“我這裡怎麼樣不行的?蕭兒這個年紀,身邊的人一定要能讓人放心才行,好了,雲姍三月底就要出嫁了,明天還不知道多少事要忙呢,天也晚了,你趕緊去歇著吧,明天一早我就打發孫嬤嬤過去梧桐院。”

週夫人答應著,起身告了退,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吃了午飯,週夫人帶著古云姍和古云歡告退出去忙了,李老夫人留下了李小暖,笑著吩咐著古蕭,

“跟林先生學了畫回來,讓孫嬤嬤和菊影侍候著你去外書房寫字去吧,我跟菩薩許了願,要抄些經書供奉佛前,老祖宗年紀大了,老眼昏花,這經書可抄不動了,這一陣子,就讓小暖天天在小佛堂替我抄出這些經書來,算是替我還了這個心願去。”

古蕭忙起身答應著,熱情的請求著,

“老祖宗,我也替你抄幾本經書還願吧”

“我的蕭兒是孝順孩子,只是你這孝順可不能在這上頭,你呀,好好讀書寫字,將來能好好兒的頂門立戶,就是孝順我和你母親了”

李老夫人撫著古蕭的肩頭,笑著說道,古蕭忙站起來,認真的答應著:

“老祖宗放心,孫兒一定用心讀書,將來給老祖宗和母親爭光。”

李小暖微笑著看著古蕭,心裡泛起絲不安來。

古蕭告退出去,李小暖扶著李老夫人轉到了後面小佛堂,翠蓮早就帶著小丫頭收拾好了佛堂邊的小廂房,放好了筆墨紙硯,點上了香。

李小暖扶著李老夫人進了佛堂,李老夫人盤膝坐到佛前的蒲團上,李小暖退後半步,坐到後面一個蒲團上,安靜的聽著李老夫人敲著木魚,念完了一遍心經。

李老夫人念好經,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溫和的吩咐道:

“來,扶我起來,咱們到廂房坐著去。”

李小暖急忙起身,扶了李老夫人起來,一直進了旁邊的廂房。

李老夫人在廂房的榻上坐下,李小暖接過翠蓮捧過的茶,遞給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接過杯子,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揮手斥退了翠蓮等人,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好孩子,離老祖宗近些。”

李小暖笑著往李老夫人處挪了挪,李老夫人放下杯子,伸手理了理李小暖的衣襟,笑著說道:

“老祖宗留你抄經,一來是替老祖宗還了這許下的心願,二來,”

李老夫人頓了頓,聲音溫和著接著說道:

“你和蕭兒都是好孩子,老祖宗心裡明白得很,你雖比蕭兒小著兩歲,可這幾年,象姐姐一樣照顧著蕭兒,天天看著他唸書做功課,若不是你幫著,蕭兒這書不能念得這樣好”

李小暖滿眼驚訝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李小暖的肩膀,

“老祖宗人老了,可不糊塗你這孩子,為蕭兒費了多少苦心,老祖宗都看在眼裡呢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李老夫人笑著接著說道:

“蕭兒今年也十二歲了,說起來,若照早先的規矩,都是能行冠禮的年紀了,至少也算半個大人了,他是男人,往後咱們家都要靠他頂梁撐柱,咱們得讓他自己個兒管自己,那些大大小小的事,也得讓他自己留心著、自己拿主意去,老祖宗年紀大了,你就過來幫幫老祖宗,除了抄這**,再幫著老祖宗理一理那些陳年舊帳,老祖宗早就想理一理了”

李小暖急忙起身,恭敬的答應著,李老夫人笑著拉著她重又坐到榻上,接著說道:

“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思重,凡事小心太過,你只記著,老祖宗看你和看蕭兒一個樣兒在老祖宗跟前,只管放寬心去。”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心裡謹慎著茫然著七上八下,這件事,一定還有她現在不知道的緣由,老祖宗做事向來思慮長遠,安排周到,若是早有這樣的打算,早一個月、兩個月前,就會先一點點做好鋪墊,絕不會這樣突然行事,晚上回去,得讓蘭初去趟大廚房打聽打聽。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又慢慢說了一會兒話,有些疲乏起來,李小暖叫了翠蓮進來,一起侍候著李老夫人蓋上被子,李老夫人歪在榻上,含笑吩咐道:

“翠蓮侍候表小姐到隔壁也睡一會兒,歇好了再抄那些個**也不遲。”

李小暖和翠蓮答應著,翠蓮叫了個小丫頭進來,吩咐她坐到榻前的腳踏上,給李老夫人捶著腿,才和李小暖一起,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兩人進了旁邊的小廂房,李小暖拉住翠蓮,笑著說道:

“翠蓮姐姐不用忙了,冬天里天短,平時我也不睡的,我就在這兒抄經好了,姐姐只管忙自己的去。”

翠蓮看著李小暖,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坐到桌子前,翠蓮拿起墨錠,又磨了幾下,放下墨錠,又泡了杯茶端過來,笑著指著門口侍立著的小丫頭子,低聲說道:

“那我先下去了,表小姐若有什麼吩咐,只管打發小丫頭們,或是讓她們去叫我就是。”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看著翠蓮出了屋子,才轉過頭,平心靜氣的一筆一畫的抄起經書來。

李老夫人一覺醒來,李小暖已經抄了十來頁經書,李老夫人叫了李小暖進來,吩咐小丫頭在榻上放了只寫字的矮几,取了筆硯和幾本嶄新的冊子來。

翠蓮抱了幾本陳年舊冊子送了進來,李老夫人歪在榻上,吩咐李小暖將舊帳冊子一頁頁念給她聽,李老夫人半瞇著眼睛,聽著李小暖慢慢念著那一筆筆的舊帳,感慨的回憶著,評論著,吩咐李小暖將她挑出來的條目重新謄寫到新冊子上。

兩個人一個念,一個回憶著、感慨著、解釋著,彷彿聊天般抄了一個多時辰,已經抄了大半本帳冊子,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捶著腰,笑呵呵的說道:

“老祖宗到底上了年紀了,不行坐不住了,來小暖扶起老祖宗,咱祖孫兩個到這後面園子裡走走去。”

李小暖忙笑著上前扶起李老夫人,翠蓮半跪著,侍候著李老夫人穿上鞋子,李小暖陪著李老夫人,緩緩往後園逛去。

直到吃了晚飯,李小暖才辭了李老夫人,回到松風院。

冬末和蘭初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出來,李小暖換了家常半舊睡衣褲,拿著本書,垂著眼簾沉默著靠在床上,思量了好大一會兒,才轉頭看著坐在床腳邊折著衣服的冬末問道:

“今天府裡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冬末折衣服的手頓住了,抬起頭,關切的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乾脆放下手裡的衣服,挪到李小暖旁邊,低聲問道:

“出什麼事了?今天老祖宗留了你一下午,沒什麼事吧?”

“沒什麼,嗯,也許沒什麼,府裡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李小暖想了想,低聲說道,冬末擰眉想了想,低聲說道:

“也不知道算不算新鮮事兒,這幾天,因著大小姐出嫁陪房的事,府裡各處差使調動得厲害,算起來,也就咱們院子裡清靜,一點兒也沒動,不過咱們院子裡的人,也沒人看得上眼去。”



第七十章閒人閒話

李小暖橫了冬末一眼,冬末縮了縮頭,輕輕咳了一聲,低低的解釋道:

“我就是說說,咳,往後不說了。”

李小暖有些無奈的看著她,冬末趕緊接著說道:

“孫嬤嬤去梧桐院做了掌事嬤嬤,這事姑娘是知道的,孫嬤嬤下午又到咱們院子裡來過一趟,要了瓶咱們泡的桂花蜜去,說少爺在咱們院子喝慣了這個味兒,外頭婆子做的怕少爺喝著不稱心,我看她拿著那桂花蜜,愛不釋手的,就又拿了一大瓶給她,孫嬤嬤高興的什麼似的,也沒客氣,就收下了。”

李小暖仔細聽著冬末的話,微微舒了口氣,孫嬤嬤是老祖宗最心腹的人,她和松風院這樣不見外的親近,是她的意思,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中午的時候,我和小玉、秀紋去大廚房吃飯的時候,聽那些婆子們嘀嘀咕咕的說閒話,聽說夫人院子裡的綠梅頂了蘭芷的缺,做了一等丫頭,還有青芷,就是蘭芷的妹妹,提了二等,一起指到梧桐院侍候少爺去了。”

李小暖直起了身子,微微擰著眉,仔細想了想,低聲說道:

“綠梅過去梧桐院做一等丫頭,和菊影一樣?菊影今年十七,過兩年就該嫁人了,綠梅,我記得好像比你小?”

“嗯,綠梅今年剛十四歲,青芷只有十二歲,和少爺同歲”

冬末急忙點頭答道,李小暖微微舒開了眉頭,

“也是該安排人進去了,手把手帶上一年,才真正妥當,竹枝和杏紅也不小了,除了青芷,只怕夫人和老祖宗慢慢還會安排幾個丫頭過去,這樣新老交替著,才不至於臨時亂了手腳,委屈了古蕭。”

冬末思索著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欲言又止著,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她,笑著說道:

“有什麼不好說的話?”

“嗯,這個,我說了,姑娘聽聽就是,就當陣風吹過。”

李小暖笑了起來,點著頭,

“那好,就當一陣小風,你說吧。”

“姑娘也知道,這老宅子裡上上下下,古家的老人居多,如今外頭又是亭叔統總管著,不像在京城時,那個時候,府裡上上下下,是夫人的陪房穩穩佔著上風,當面背後,誰也不敢說周嬤嬤半句閒話,如今家裡這些婆子,也不怎麼把周嬤嬤放在眼裡,說話自然也刻薄了些。”

李小暖仔細聽著冬末的解釋,笑著點著頭,

“我知道,你只說就是,我就當陣風吹過。”

冬末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那些婆子,說話也是刻薄慣了,一提青芷要去侍候少爺,話裡話外,就沒好聲氣,淨說些什麼攀高枝啦、想往枝頭上飛著做鳳凰啦什麼什麼的亂七八糟的話。”

冬末口齒含糊著說道,李小暖怔了怔,心裡漸漸清明過來,大家裡,好像是有這樣的規矩,爺們成親前,先放一兩個暖床丫頭在房裡侍候著,怪不得老祖宗突然指了孫嬤嬤去梧桐院侍候著,這樣看來,這放暖床丫頭的主意,必定是夫人的意思,老祖宗必是不太贊同的,不好明著說,就讓孫嬤嬤去看著去。

怪不得留自己在小佛堂抄經,古蕭大了,自己也大了,再象原來那樣,幾乎天天在一處,就不妥當了,看樣子,這**只怕要抄上半年一年了。

這個不妥當,必定也是周夫人先想到的,若是老祖宗先想到的,必不是這樣倉促,也不會是這樣的安排。

夫人,可不是個敏感的人,這事,是她自己想到的,還是有人提醒的?

那兩個大箱子……

還有,那個週嬤嬤,針線房是一件,放風箏落水的事,聽古云姍說,夫人責備過她“不該送那不吉利的東西進來”,還有春俏的事,蘭芷如今可是不尷不尬的閒在家裡……

李小暖眉頭皺了起來,冬末擔憂的看著李小暖,想了想,張了張嘴,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門口張望了下,回來坐到床邊,又往前挪了挪,貼近李小暖,低聲安慰道:

“姑娘也想開些,再怎麼著,也不過是個暖床的丫頭,咱家規矩大,斷沒有爺們成親前,屋里人懷孕生孩子的理兒,就是成了親,也得等生了嫡長子,正妻點了頭,才能讓那些通房妾侍懷孕的呢退一萬步說,就是往後生了孩子、生了兒子,那又怎麼樣?也不過一個就是姨娘,那孩子說到哪裡,也不過一個婢生子罷了”

李小暖睜大眼睛,滿眼驚訝的看著認真勸著自己的冬末,半晌才恍過神來,一口口水嗆進喉嚨裡,伏在床上又咳又笑了起來。

冬末忙伸手拍著李小暖的後背,嘟著嘴說道:

“我不過說點正理,怎麼就惹姑娘笑成這樣了?”

李小暖笑夠了,直起腰,看著冬末,鄭重的說道:

“冬末,雖說古蕭比我大著兩歲,可我心裡一直當他是弟弟一樣看的,就像大姐姐、二姐姐對他一樣,我可從來沒打算嫁給他過”

冬末輕輕咳了起來,半晌才“哧哧”笑著說道:

“姑娘倒大方,這話,咳,竟這麼,那個……”

“你說了那麼一大通,難道不是這個意思的? ”

冬末笑得眼睛瞇成一線,連連點著頭,

“姑娘既然把話說到了這裡,冬末也……直說,姑娘哪能不打算打算的?姑娘今年十歲了,說起來倒是還小著呢,若是在父母身邊,像大小姐那樣,再過三五年再想,也還綽綽有餘著呢可姑娘是沒人操心做主的說起來,這滿府裡,姑娘能依靠著的,不過就是老祖宗罷了,可老祖宗上了年紀了,這上了年紀的人,說不得哪天……我不是咒誰,人老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

李小暖輕輕拍了拍冬末的手,低聲說道,冬末舒了口氣,接著說道:

“姑娘的親事,能趕早一天定下來,最好就趕早一天以前我奶奶活著的時候,就經常說,她年紀大了,活過了今天,不知道能看到明天不能”

李小暖眨了幾個眼睛,拉著冬末的手,半晌才低聲嘆息著說道:

“你說的對。”

冬末拉著李小暖的手,愛憐的說道:

“姑娘想想,姑娘雖說著是古家的表小姐,可誰都知道,姑娘是沒有娘家的人姑娘這樣的……身世,外頭哪裡找象少爺這樣的家世人品去?再說,古家就現在,加上姑娘,統共也就六個主子,今年大小姐嫁了人,過一兩年,二小姐再嫁了人,家裡除了姑娘和少爺,可就是老祖宗和夫人兩個了外頭哪有這樣省心的人家去?就是那金家,也還有庶叔一大家子,一個妹妹,兩個弟弟呢”

李小暖聽得有些傻了,呆怔怔的看著冬末,半晌,才輕輕咳了一聲,

“咳,你都替我打算好了。”

“再說,少爺對你這樣好,一口一個'暖暖你說得對',這樣的人家,這樣的人,姑娘錯過了,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一頭倒在了鬆軟的被子裡,冬末伸手拉起李小暖,盯著她說道:

“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姑娘可不能犯了糊塗”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

“不糊塗不糊塗,冬末姐姐啊,這事,也由不得我呀,我說了不算,這事,得老祖宗和夫人做主,我再不糊塗、再想也沒用不是?”

“姑娘可不是那樣任人擺佈的人老祖宗對姑娘多少好,冬末也看在眼裡,這事,只要姑娘肯,必是能成的”

“冬末”

李小暖無奈的攤著手,冬末固執的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姑娘只要想了、肯了,就必能想出法子來”

“冬末,這事再不要提了,若是讓人聽到了,或是看出你這份心思來,可就是大事了噢”

李小暖彷彿想起什麼來,急忙坐了起來,盯著冬末問道:

“那些婆子,說那些攀不攀高枝的,是見你們去了才說的?還是……”

冬末白了李小暖一眼,

“看姑娘說的,若是見我們去了才說的,我不早和姑娘說了?那就是另一件大事了姑娘也知道,大廚房的劉嬤嬤,和咱們一向交好,昨天上午糧舖裡送了些上好的黃糯米進來,劉嬤嬤想著姑娘最愛吃黃糯米粽子,就私下里裹了幾隻,昨天晚上悶了一夜,上午晾涼了,偷偷叫了我去拿粽子,我在後廚門後等著,才聽到那些話的。”

李小暖舒了口氣,看著冬末鄭重的吩咐道:

“剛才說的話,以往再不能提起想也不能再想你只放心就是”

冬天鬆了口氣,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推了推冬末,輕輕笑著說道:

“那粽子呢?你怎麼不早和我說的?”

冬末失笑起來,李小暖推著她,流著口水說道:

“我晚飯沒吃飽,這會兒真餓了,我就吃一隻,吃一隻就好了”

“姑娘這都什麼時辰了?那黃糯米的東西,又難克化”

“半只半只總行了吧?今天不吃,到明天就不新鮮了,不新鮮就不好吃了,白辜負了劉嬤嬤的心意可不好就半只,好冬末,我餓了”

冬末看著垂涎欲滴的李小暖,無奈的站起來,出去給李小暖剝粽子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32 PM

第七十一章接不了的託付

李小暖定下心來,每天午後,就在瑞萱堂安安靜靜的抄經,幫李老夫人一本本整理謄抄著那些陳年舊帳冊子,若有空閒就到小佛堂後面的小園子裡,看著那些花草生葉發芽,漸漸有了興致,讓人找了幾個陶盆,移了幾顆苗進去,學著栽種照顧起後園子裡的花花草草來。

李老夫人非常滿意李小暖的沉靜淡然。

古蕭從林先生處學了畫回來,就先繞到瑞萱堂,陪李老夫人說上幾句閒話,再去外書房看書寫字去,來來回回,每次都捎帶著給李小暖帶幾張新學的字畫,新找出來的有趣的書來,李老夫人興致勃勃的和李小暖一起看著古蕭的字畫和拿來的書。

週夫人帶著滿府的下人忙得一刻不停,只覺得日子過得飛快。

台州離上里鎮不遠,不過一天的水路,進了二月底,台州至上里鎮之間,金家和古家幾乎每天都有管事、婆子往來忙碌著。

吉日前兩天,金家接嫁妝的船隻就頭尾相連著泊在了古府碼頭外,古家忙了大半天,將古云姍一百六十抬嫁妝送到了喜船上。

這半年多都擠得滿滿的薔薇院,一時空曠了下來,古云姍站在疏朗起來的院子裡,轉頭看著寬敞青翠的院子,和遊廊下紅艷豔的燈籠,想了想,徑直出了院門,往松風院走去,珍珠急忙叫著玉翠,提著燈籠,急急的跟了上去。

李小暖已經沐浴洗漱了,正歪在床上,悠閒的看著本書,聽了蘭初的稟報,急忙拖上鞋子,剛出了內室,古云姍就迎了進來,看著一身半舊家常睡衣褲的李小暖,笑著說道:

“外面天還涼著呢,趕緊到床上坐著去,別凍著,我不過一時無聊,過來找你說說閒話。”

古云姍說著,越過李小暖,徑直進了內室,李小暖笑著跟在古云姍後面進了內室,冬末取了件半舊長襖給李小暖披上,李小暖重又坐到床上,半裹著被子,古云姍不客氣的拖了個靠墊過來,也歪在了李小暖床上。

蘭初泡了兩杯淡茶端上來,放到了床前的高几上,古云姍揮了揮,

“都下去吧,我們姐妹自在說話兒。”

冬末和蘭初曲膝退了出去,李小暖歪著頭看著面色悵然的古云姍,靜默著等她開口。

古云姍直起身子,取了杯茶喝了半口,又將杯子放了回去,轉頭看著李小暖問道:

“你今年十歲了?”

李小暖微微詫異著點了點頭,古云姍嘆了口氣,

“你比古蕭還小著兩歲,可若論懂事明白,連雲歡也及不得你,有一回,我和老祖宗說人聰明不聰明的,老祖宗就說,這世間的聰明人多了去了,聰明到你想都想不到,若不是親眼見了,斷不肯相信真有那樣的人。”

李小暖微笑著,謹慎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上下打量著她,笑了起來,

“我就說了你,結果老祖宗說,你算是個聰明的,不過,還算不得是那極聰明的”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正要說話,古云姍抬手止住了她,笑盈盈的說道: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是這麼說的我父親,聽說極小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神童,老祖宗養了這樣的兒子,若不是極聰明的人,老祖宗自然是看不到眼裡去的”

“老祖宗怎麼說?”

李小暖好奇起來,古云姍揚著眉梢,臉上帶著些驕傲,

“孫嬤嬤在旁邊笑得不行,只說我說得對,老祖宗只笑著沒有說話,這事,說起來就怪了。”

李小暖疑惑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頓了頓,抬眼直看著李小暖,聲音放低了下來,

“古蕭倒不笨,也還算聰明,可這聰明,只怕跟你都比不得,更別說象父親那樣了,父親三元及第時,還沒成親呢都說虎父無犬子,這事,還真是說不上來。”

李小暖驚訝著哭笑不得的看著古云姍,她在出嫁前夜,這麼晚了,巴巴的跑到她這裡,就為了感慨感慨古蕭沒能深肖其父?

古云姍自顧自的感慨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滿臉古怪的李小暖問道:

“你是不是也看出來了?古蕭不像父親那麼聰明的?”

李小暖苦惱的皺著眉頭,攤著手說道:

“第一,我覺得古蕭比我聰明,第二,我又沒見過古大人,怎麼知道誰比誰聰明的?”

古云姍歪著頭看著李小暖,嘆了口氣,點著李小暖的額頭,恨恨的說道:

“你這丫頭,就是鬼得很,跟我也不肯說實話哼”

李小暖被她點得往後倒了過去,

“大姐姐真是的,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不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攢足精神應付明天的婚禮,還有功夫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我可聽孫嬤嬤說了,這婚禮上,新娘子穿戴的衣服首飾,足有十來斤呢又是一天不能吃東西的大姐姐難道就不操心操心這眼前的事?”

古云姍抬手重重的敲了下李小暖的額頭,

“大姐姐跟你說正事呢”

李小暖抱著被子往後挪了挪,靠到了床欄上,打著呵欠說道:

“大姐姐說吧。”

古云姍顯得有些憂心忡忡起來,連嘆了幾口氣,才悶悶的說道:

“我就是有些不放心,唉,我也是個操心的命要是像雲歡那樣,就知道悲風傷月,什麼事都不上心,也就算了”

李小暖微微坐直了身子,笑著說道:

“大姐姐有什麼不放心的?家裡有夫人,有老祖宗,古蕭再過兩年就長大了,大姐姐能有什麼不放心的? ”

“老祖宗年紀大了,母親,唉,要是父親還在,母親這樣,自然是好的,可如今,若要讓母親像老祖宗那樣,唉”

古云姍又嘆起氣來,

“偏偏古蕭又不像父親那樣,是個聰明絕頂的,母親的心思……唉”

古云姍擰著眉頭,不停的嘆著氣,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著古云姍,謹慎的沉默著,沒有接話,古云姍揪著手裡的帕子,靠到靠枕上,仰頭看著帳頂,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李小暖,鄭重的說道:

“小暖,你唉,你要是再大兩歲就好了,有幾件事,往後,你替大姐姐留心著,一件是雲歡,雲歡的心思,你也知道,她就是戀著京城,戀著姨母家,戀著……”

古云姍頓回了後面的話,皺了皺眉頭,接著說道:

“這事,我說了多少回,可云歡那性子,若不是自己醒轉明白起來,任誰說多少話也沒用這一條,母親和古蕭也是一樣最是讓人氣惱明明錯著,偏偏還執拗著明白不過來”

李小暖默然看著滿臉惱恨的古云姍,這少年情懷,跟性子無關,哪個都是這樣

“我也探過母親的話,雖說母親和老祖宗也都有這意思,可姨母 ​​那一頭,還說不准呢就算是這事成了,雲歡也不能這樣由著自己性子,若是讓人知道了,豈不是自甘下濺的?小暖,平時也就罷了,就是程恪到咱們家來時,你一定留心著雲歡,別讓她做了傻事去”

李小暖睜大眼睛,呆呆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無奈的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這事是難為你了,可這府裡,除了你,我還能託付誰去?總不能託付給古蕭吧?”

李小暖眨了兩下眼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古云姍又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這是一,第二件,我走了,雲歡只怕也沒那份耐心管家裡這些煩俗事,母親……精力不濟,老祖宗年紀又大了,平日里,你就多留心些,那些小事,該說的要說,該管的就管,若有大不當,你就跟老祖宗或是雲歡說,唉,雲歡就是那個執拗性子不好,做事倒是明白的。”

李小暖怔怔的聽著古云姍的話,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古云姍說得順了,自顧自接著說道:

“還有一件,古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就怕他像雲歡那樣,犯著拗脾氣母親總念叨著,盼著他和父親那樣,三元及第,這三元及第哪是那樣容易的事?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呢古家能有父親一個三元及第,就是天大的福份了,再說,古蕭又不像父親那樣,是個絕頂聰明的,唉,能求個一甲出身也就不錯了,唉”

古云姍一聲接一聲的嘆著氣,苦惱不已的接著說道:

“你的話,古蕭最聽的進去,你多勸著他,別把母親的話太放在心上,母親那些個盼頭……往後也就淡了。”

李小暖一口氣堵在了喉嚨裡,讓她勸著古蕭別把夫人的話放在心上這話古云姍能說,她李小暖說了,就是死罪

唉,這大姐姐,什麼都好,就是順風順水的大小姐做的慣了,不知道世間還有前思後想,左右衡量,小心翼翼著思量後,卻半句話也不能說的境地。

古云姍看著李小暖,伸手拉了李小暖的手,鄭重的說道:

“我都託付給你了,若有什麼你辦不了的事,就讓人捎信給我,聽到沒有?”

李小暖飛快的眨著眼睛,尷尬的笑著,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第七十二章送嫁

輕輕咳了兩聲,李小暖直起上身,笑盈盈的看著古云姍說道:

“人家都說長姐如母,果真是這樣,大姐姐一想著自己要出嫁了,心裡不知道多少捨不得、多少放不下”

古云姍眼圈紅了起來,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拉著古云姍的手,輕輕嘆著氣,接著說道:

“大姐姐心裡難過捨不得,老祖宗、夫人、二姐姐和古蕭還不知道怎麼難過捨不得呢昨天古蕭還紅著眼睛和老祖宗說,擔心大姐姐到婆家受氣呢說往後要好好支撐起古家門戶,不讓大姐姐和二姐姐因為娘家沒人,在婆家受了閒氣去。”

李小暖笑了起來,不等古云姍說話,接著說道:

“老祖宗感動得不行,也笑得不行,說她自己就是沒有娘家的,也沒見就在古家受了什麼氣去的?”

古云姍怔了怔,“扑哧”一聲笑出了聲,

“大姐姐擔心家裡,家里人卻又擔心著大姐姐,大姐姐只管放心,家裡有老祖宗、有夫人,老祖宗沒有娘家,夫人可是有娘家的古家只會一天比一天好,倒是大姐姐嫁過去金家,那邊一片生疏,還不知道有多少煩難事呢,大姐姐凡事自己當心些,婆家跟娘家肯定不一 ​​樣。”

古云姍笑著點著頭,

“這還要你個小丫頭囑咐的?你說的也是,就不說汝南王府,就是鎮寧侯府,也不是誰都能小瞧了去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接著古云姍的話意,慢慢將話題引開了,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李小暖就叫了珍珠進來,連勸帶推的送古云姍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寅正時分,李小暖就被冬末叫起來,匆匆洗漱了,趕去了薔薇院。

薔薇院早就燈火通明著,古云歡已經坐在東廂,正慢慢喝著碗蓮子茶,見李小暖進來,急忙放下碗,招手叫了李小暖坐到榻上,

“你也是起來就趕過來了吧?你吃蓮子茶還是紅棗湯?”

“就蓮子茶吧。”

李小暖笑著應著,轉頭找著古云姍,

“大姐姐呢?”

“大姐姐在裡頭沐浴呢,週嬤嬤從京城請了幾個侍候出嫁香湯的婆子,說是要洗上一個多時辰呢,剛進去沒多大會兒,咱們慢慢等著吧。”

李小暖點了點頭,脫了鞋子,和古云歡對面坐到榻上,小丫頭送了碗熱熱的蓮子茶進來,李小暖接過慢慢喝著,和古云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

卯正剛過,週夫人扶著李老夫人進了薔薇院,李小暖和古云歡急忙迎了出去,接了周夫人和李老夫人進來,在東廂榻上坐了,奉了茶上來,

“去看看,大小姐沐浴好了沒有?”

李老夫人笑著吩咐著翠蓮,翠蓮曲膝答應著,笑盈盈的往後面淨房進去了,片刻功夫,翠蓮轉回來,笑著稟報著:

“好了,正穿衣服呢。”

說話間,彷彿比平時明艷了許多的古云姍穿著襯裡的白綾衣裙,頭髮鬆鬆綰起,被珍珠等丫頭和幾個陌生婆子圍繞著,轉進了東廂。

週夫人眼裡帶著淚,滿臉笑容的看著古云姍,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拉著周夫人坐到榻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和的安慰著她,

“你看,雲姍長大了,出嫁了,多好”

週夫人用力點著頭,眼淚卻撲簌簌落了下來,古云歡忙用帕子給母親拭著眼淚,週夫人哽咽著說道:

“我這是高興的,高興的。”

李老夫人眼圈也紅了起來,溫和拍著周夫人的手,轉頭看著站在榻前,眼淚汪汪的古云姍,笑著說道:

“剛金家大管事過來稟報了,新郎倌的大船,再過小半個時辰就到了,我已經讓蕭兒迎過去了,你呀,別忙著掉眼淚,趕緊妝扮起來,這到台州,可是要些時候的,不能誤了吉時。”

珍珠和後面幾個婆子急忙曲膝答應著,珍珠上前半步,扶著古云姍坐到屋子正中的梳妝台前,一個婆子上前幾步,端莊的給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曲膝見了禮,才坐到古云姍對面的凳子上,取過粉盒,在古云姍臉上均勻的撲了層粉,捻起小丫頭托盤中的紅線,用牙咬著中間,兩隻手各掂一頭,動作熟練而極有節奏感的給古云姍絞起臉來。

片刻功夫,古云姍臉上的白粉和細細的汗毛一起,褪得乾乾淨淨,皮膚微微泛著些紅暈,彷彿瞬間羞澀起來。

婆子指揮著小丫頭,用溫水給古云姍淨了面,取過碗新鮮的雞蛋清,用手指沾著均勻的抹到了古云姍臉上。

蛋清一點點收乾著,古云姍臉上緊繃著端坐在鏡子前,兩個婆子站在古云姍身後,一個為主,一個為輔,散開古云姍的頭髮,一邊高聲唱著喜歌,一邊仔細的通了頭髮,綰起繁雜異常的髮髻來。

週嬤嬤額角滲著汗,急步進來稟報著“新郎倌到了”時,古云姍也打扮停當,正舉著雙手站著,由幾個婆子圍著穿禮服。

李小暖好奇又傷感的看著漸漸喜慶起來的古云姍,她今年不過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呢可明年,說不定,她就有了孩子了,還是晚幾年生孩子才好唉,她又錯了,阿彌陀佛,明年的現在,就明年的現在,保佑古云姍明年的現在,就生個兒子出來

回事的婆子漸漸擠滿了院子,雖說古家低調著,幾乎不讓人知道古家大小姐的出嫁,也一再謝絕著要登門道賀的親戚世交,可消息靈通的親戚故交,送了添箱禮後,有些體貼著古家,不再登門送嫁,可有些,還是熱情的趕了過來。

週夫人依依不捨的挪出薔薇院,出去接待應酬那些熱情登門送嫁的女眷去了。

不大會兒,古云姍打扮收拾停當,珠光寶氣著,亭亭玉立的站在李老夫人面前,強忍著眼淚,端端正正的曲膝福了下去,李老夫人微微仰著頭,忍回了眼淚,拉著古云姍,緩緩的交待道:

“你記著,嫁是歸,不是去,往後,金家才是你的家,凡事以夫家為先,以夫君為重,要孝敬長輩,順從夫君,不要記掛家裡。”

古云姍重重點著頭,眼淚一下子滑了下來,旁邊緊跟著的中年婦人動作極其嫻熟的用帕子替古云姍拭去眼淚,打開著粉盒,仔細看著古云姍臉上哪裡需要補妝,李小暖輕輕笑了起來,推著古云歡驚嘆道:

“我正琢磨著這喜娘是做什麼用的,原來是專門擦眼淚補妝用的啊”

古云歡正淌著眼淚,聽了李小暖的驚嘆,一下子笑出了聲,古云姍嘟了嘟嘴,斜了李小暖一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李老夫人也笑了起來,扶著翠蓮起身下了榻,牽著古云姍的手,眾人跟著,一起往前院走去。

一片喧囂熱鬧中,古云姍上了金家那艘雕樑畫棟、大到只能緩緩倒出古府碼頭的喜船,在周夫人的淚眼朦朧中,漸行漸遠。

古蕭站在碼頭上,失落著怔怔的遠望著喜船的遠離,李小暖想了想,悄悄蹭到古蕭身邊,低低的說道:

“你扶夫人回去吧。”

古蕭恍過神來,急忙點著頭,轉身走到週夫人身邊,扶著她往回走去。

古蕭和古云歡陪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送走了送嫁的親友,又送李老夫人回到瑞萱堂歇息了,才各自回去。

週夫人扶著古蕭回到澄心院,坐到東廂榻上,週夫人傷感的落起淚來,古蕭側著身子坐在榻沿上,擔憂的看著周夫人安慰道:

“母親放心,大姐夫肯定會好好對待大姐姐的。”

週夫人伸手攬過古蕭,溫和的撫著他的面頰,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要是你父親還活著,看著雲姍出嫁,該多高興要是你父親還在,雲姍……何至於這麼冷冷清清的出嫁?家裡……何至於連半張帖子也不敢發的?”

古蕭呆了呆,囁噥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週夫人揮手斥退了屋裡侍立著的丫頭婆子,攬著古蕭,漸漸哭出了聲,

“雲姍多少委屈就這樣冷清著就嫁了金家……金家那樣的家世若是在京城,這樣的人家,就這樣的人家可憐我的雲姍”

週夫人壓抑著哭泣起來,古蕭用衣袖給周夫人拭著眼淚,也跟著垂起淚來,

“母親,母親”

週夫人哭了一會兒,才慢慢止住悲聲,紅著眼睛看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可要爭氣可要給母親爭口氣當年你父親三元及第,一舉成名,你是他唯一的骨血,虎父無犬子,你縱不能三元及第,也要給母親考個狀元回來,替母親爭回這口氣”

古蕭急忙重重的點著頭,

“母親放心,我一定好好唸書,考個狀元回來,給母親爭口氣”

週夫人長長的嘆著氣,攬著古蕭,又落起淚來,

“你父親的……且不說他,咱們從京城回到這樣的鄉下,當初,咱們周家、咱們古家在京城,是何等榮耀繁華蕭兒,蕭兒,古家就靠你了,母親就指望你了,你要爭氣咱們京城的大宅,咱們早晚要風風光光的回去”

古蕭不停的點著頭,週夫人低下頭,盯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要用心那些畫,那些沒用的東西,就丟開吧,你父親十三歲就中了解元,你今年十二歲了,明年,你要給母親考個解元回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33 PM

第七十三章痛心

古蕭怔了怔,重重的咽了口口水,看著周夫人,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週夫人盯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答應母親,不要分心不要在那些沒用的東西上分心好好唸書做文章”

古蕭眼淚湧了出來,張著嘴,想答應卻又不甘心,週夫人急切著聲音尖利了起來,

“蕭兒母親的話,你聽到沒有?”

古蕭身子抖動了下,滿眼是淚的點著頭,半晌才說出話來,

“我聽到了,母親,我……知道了,那畫……那畫”

“那畫,不要再畫了,那些沒用的東西,花那些功夫學它做什麼?蕭兒,你今年十二了,該懂事了”

古蕭閉著眼睛點著頭,艱難的答應著:

“好,我知道了,母親,我……不學了”

週夫人微微舒了口氣,重重的嘆了口氣,用帕子拭著古蕭臉上的淚水,

“蕭兒,母親都是為了你好,等你長大了,就能體會到母親的苦心了。”

“母親,老祖宗說……畫畫,也有用。”

古蕭聲音含糊著,低低的分辯道,週夫人眉頭挑了挑,悶悶的“哼”了一聲,沉默了片刻,才盯著古蕭說道:

“老祖宗年紀大了,又傷透了心,只盼著你平安二字罷了,若是依著老祖宗的意思,這科舉都不讓你考呢母親若是讓你事事照著老祖宗的想頭,豈不是要毀了你去?”

古蕭一時呆住了,怔怔的看著母親,猶疑著說不出話來,週夫人嘆了口氣,盯著古蕭問道:

“那畫有用,你說,是鄉試用得著?還是省試上用得著?皇上殿試,你畫幅畫行不行?自古以來,那人的才華,一提起來不都是詩字文章的?可有人因著畫幾筆劃,就成就了高官顯位的?那畫,就是畫得再好,也不過一個畫匠罷了,何曾上得過檯面?”

古蕭眨著眼睛,怔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週夫人緩了口氣,伸手溫和的撫著古蕭的面頰,

“蕭兒,古家只有你了,你要重振家門,那些閒情逸志的東西,先丟開去,等你功成名就了,想做什麼不成的?母親的盼頭都在你身上,雲姍……唉,母親對不起她,可云歡不能再耽誤了,只有你爭氣,你二姐姐才能求得那個好姻緣,蕭兒,你要爭氣,要爭氣啊”

古蕭眼睛中閃過絲茫然,重重的不停的點著頭,週夫人微微露出絲欣慰的笑容,用帕子仔細拭了古蕭臉上的淚痕,叫了丫頭進來,侍候著古蕭淨了面,又讓人送了碗燕窩粥來,看著古蕭吃了,才吩咐婆子小心侍候著古蕭回去梧桐院安歇去了。

因著古云姍的出嫁,古蕭也停了幾天課,直到古云姍回門禮後,古蕭才重又開始上課。

中午吃了飯,古蕭微微垂著頭坐在李老夫人身邊,手裡無意識的轉著杯子,李老夫人微微低著頭,笑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溫和的說道:

“你不趕緊去林先生那裡學畫,在這裡發什麼呆呢?又想你大姐姐了?”

“噢”

古蕭急忙抬起頭,點了點頭,又急忙搖著頭說道:

“不是,老祖宗,我”

古蕭硬生生頓回了後面的話,轉頭看著正盯著他的周夫人,慢慢垂下眼簾,轉過頭,低聲說道:

“老祖宗,以前是我不懂事,不想著好好唸書,一定要學什麼畫啊什麼的,耽誤了不少辰光,如今我大了,知道了,那畫,我不想再學了,往後我要專心唸書,過幾年,也像父親那樣,給老祖宗捧個三元及第回來。”

李小暖猛的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古蕭,又急忙轉頭看著滿臉欣慰的周夫人,張了張嘴,到嘴的話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猛的轉過頭,眼睛裡閃過絲厲色,盯著滿臉喜色的周夫人,嘴唇抖動了幾下,又緊緊抿了起來,上身端直著,身上散發出一股凌利之氣來。

古蕭輕輕畏縮了下,膽怯的拉了拉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老祖宗,我是不是說錯了?”

李老夫人低頭看著微微有些膽怯和畏縮的古蕭,轉頭看著周夫人,苦笑中帶著譏笑,慢騰騰的說道:

“蕭兒,老祖宗不過是有些意外,就嚇著你了?照著你母親的期許,往後你若是天天隨王伴駕的,豈不是日日都要擔驚受怕了?”

古蕭眼睛裡閃過絲茫然,仰頭看著李老夫人,順著李老夫人的視線又看向和他一樣茫然著的周夫人,李老夫人一瞬間彷彿洩了氣一般,上身委頓了下來,有些無力的揮了揮手,

“你既然下了決心,就隨你吧。”

週夫人舒了口氣,古蕭聳拉著肩膀,有些喪氣的點了點頭,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目光緩和著,從古蕭移到了周夫人身上,想了想,鄭重的交待道:

“蕭兒,你聽著,自古以來,這科舉,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這中舉的人,除了才氣,還要時運,就說你那先生,才高八斗,你父親比他都不如,可就是時運不濟,到如今,也不過一個貢生這才氣中,天賦和努力五五對半,至於時運,全係於天人力半分也及不得蕭兒,不要期許過高,萬事隨緣隨命,是你的,別人奪也奪不去,不是你的,你頭懸樑椎刺股,也是沒有半分用處你可明白?”

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週夫人擰著眉頭想了想,笑著說道:

“書上那些個聖賢苦學的故事,不都是說的苦學成才的?”

“聖賢苦學,是成了聖賢,成了學問大家你說說,那些個苦學而成的聖賢大家,哪一個一下場,就三元及第的?別說三元及第,能中了舉的又有幾個?做學問和科舉,不一樣”

李老夫人“哼”了一聲,語氣嚴厲起來,週夫人呆了呆,立即收了聲,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

李老夫人瞇著眼睛掃了眼周夫人,不再理會她,只轉過頭,捏著古蕭的肩膀交待道:

“有句話你記著,盡人力,聽天命凡事順其自然,不能枉求強求”

古蕭似懂非懂的點著頭,李老夫人掩飾不住眼裡的失望,閉了閉眼睛,揮了揮手打發著眾人,

“蕭兒既然下了決心,不再學畫,明天就送林先生回去吧。你們下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

古蕭擔憂的看著李老夫人,

“老祖宗,我給您捶一搥?”

李老夫人臉色溫和下來,滿眼慈愛的看著古蕭,伸手撫著他的面頰,緩聲說道:

“老祖宗沒事,我的蕭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菩薩會保佑你,保佑古家,你去吧,今天再去跟林先生上一課,也跟林先生告個別,這兩年,多虧他這麼盡心盡力的教導你。”

古蕭急忙點著頭,起身告著退,

“那孫兒先下去了,我下了課再過來看老祖宗。”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看著古蕭和周夫人告退出去了,才慢慢斂了臉上的笑容。

李小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小心的看著李老夫人的臉色,李老夫人沉默著坐了一會兒,抬起手叫著李小暖,

“來,小暖扶我起來,去後面佛堂,該做功課去了。”

李小暖忙笑著上前,小心的扶起李老夫人,緩步往後面小佛堂走去。

李小暖跪坐在李老夫人身後,聽著她念完了一遍心經,上前扶了她起來,坐到了東廂榻上,李老夫人轉頭看著李小暖,想了想,笑著說道:

“蕭兒他爹,十三歲那年就中了解元,隔年的省試,蕭兒他爹自覺把握不夠,就沒去應試,三年後才去考的省試,中了會元,緊接著殿試,又中了狀元,三元及第,轟動天下時,也不過十八歲,連親事還沒定下呢。”

李小暖凝神聽著李老夫人平淡中帶著無限傲然的述說,

“若不是這樣,鎮寧侯爺嫡女,汝南王妃嫡親的妹子,怎麼會下嫁到咱們古家?”

李老夫人猛然頓住了話頭,深吸了幾口氣,閉了閉眼睛,有些頹然的低聲說道:

“福禍,都是連在一處的”

李老夫人轉頭看著窗外,沉默著沒再說話,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著李老夫人,十八歲的三元及第,那份榮耀和光輝,古往今來,親身經歷過、榮耀過的,大約也就是眼前這位老人了,那第二人,縱是有,也不知道是幾百年後的事了。

李老夫人突然重重的嘆息著,轉過頭看著李小暖,眼神溫和著微笑起來,

“小暖,老祖宗疼愛你這份聰明倒在其次,你年紀小小,就懂得順天應時,這份看得開,才最難得”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老夫人笑著撫著她的髮髻,

“老祖宗年青時,可沒你這份恬淡,不過,你這是天生的,不一樣,任誰也比不得,也怪不得唯心大師肯守著你念一天的心經這些,都是你的福份”

李小暖想了想,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我不記得大師了,老祖宗這樣疼愛我,這才是我的福份呢。”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摟了摟李小暖,憐惜的低聲誇獎道:

“你是個好孩子,難得的好孩子。”



第七十四章管理

李小暖乖巧的偎依在李老夫人懷裡,沉默著沒有說話,李老夫人重重的嘆了幾口氣,聲音低落的說道:

“蕭兒一心要上進,唉,總是好事,是好事,這也不知道這是他的福祉還是……唉,這人的命,誰知道呢古家就剩他一根獨苗,我原本盼著他平平安安、做個富 ​​貴閒散人,圖個一輩子舒服自在也就是了,唉咱們家根基淺,靠別人,靠鎮寧侯府,靠汝南王府,誰能靠得住?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李老夫人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著,李小暖身子微微有些僵硬起來,這樣的話,她是要聽得懂,還是該聽不懂呢?

李老夫人沉默下來,半晌,又重重的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順天應時,老祖宗也得學著看開些,這天下的事,不做著試試,誰能知道行還是不行?這人,還是得看命”

李小暖心底微松,沉默著靠著李老夫人,對於古蕭,只怕李老夫人自己也是矛盾重重,既知道他資質平庸,可心底處到底還存著一絲昐望,盼著那命,盼著古蕭的富貴榮華命。

晚上,李小暖心事重重的歪在床上,心思總也集中不到書上去。

對於古蕭,週夫人是渴望,李老夫人清楚著、明白著,卻又寄了一線希冀在所謂的命上,唉,這科舉一定是比高考難得多了,古蕭考個貢生大約沒有問題,要中舉,到底什麼樣的人才能中舉呢?這中間的玄機和難易,她一無所知。

李小暖翻倒在鬆軟的被子上,把書扔到了一邊,仰頭看著繡著凌宵枝蔓的帳頂,呆呆的出了神。

隔了幾天,林先生收拾了行李,辭了行回去了,古蕭彷彿一下子長大了,也沉穩起來,話也少了許多,幾乎每天唸書念到很晚,週夫人滿臉掩飾不住的驕傲和喜色,李老夫人猶豫著,沉默了下來,只吩咐瑞萱堂小廚房,每天變著花樣做著湯水點心送到外書房和梧桐院。

李小暖更加沉默靜謐起來,每天除了在松風院做針線,就是到瑞萱堂抄經,整理那些舊帳冊子,空了,就在後面園子裡養花種樹。

空閒的時候多了,書看得也越發快了起來,外書房的書,她願意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李小暖找了機會,藉著看人理書,去了趟藏書樓,取了幾本書回來,婆子稟報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沉默了半晌,輕輕嘆息著,吩咐婆子由她取著看去,李小暖隔個十天半月的去一趟藏書樓,還書借書。

古云姍出嫁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壓到了古云歡頭上,古云歡強耐著性子管了大半個月,就煩躁起來,婆子回事,一言不對,就能惹得她大發雷霆,一時間,管事婆子們苦惱著人人自危起來。

古云歡更加苦惱,這多如牛毛的煩瑣事,沒完沒了,要管到什麼時候是個頭?推吧,古云姍出嫁了,老祖宗年紀大了,已經好多年不管家務了,母親,唉,以往在京城的時候,母親每天早起晚睡,管家理事,件件妥當,可如今心緒不寧,精神竟是一天不如一天,比她更懶怠理會這些煩瑣家務,推給母親,到底不忍心。

小暖?古云歡挑著眉梢得意起來,小暖最合適不過,反正……她管了最合適不過

隔天,古云歡找了機會,纏著李老夫人,只說自己一個人管事,實在顧不過來,一定要小暖過去幫襯一二,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仔細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笑盈盈的說道:

“也好,小暖雖說還小些,可也該學著管家理事了,要不過兩年,等你出了嫁,蕭兒又不到成親的年紀,還不能娶個媳婦進門,家裡豈不是立時亂了套了?讓小暖先跟你學著,等你出嫁了,小暖就能接著管上兩年,等蕭兒媳婦進門,也就能接上了。”

古云歡眼睛亮亮的,羞澀著高興著,笑顏如花。

李老夫人愛憐的拍了拍古云歡的肩,笑著說道:

“這事,還得和你母親商量了才行,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

隔天,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說了,週夫人並不在意這事,立即就答應了。

李老夫人叫了李小暖,囑咐了她幾句,就吩咐她從第二天起,每天和古云歡一起到翠薇廳學著管家理事去。

李小暖苦惱萬分,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推辭掉,她這樣的身份處境,凡事都要萬分低調著才好,哪裡能在這府指手劃腳、管家理事的?週夫人想不到這個,難道李老夫人也想不到不成?

晚上,李小暖沐浴洗漱了,只留了冬末和蘭初,苦惱的說了李老夫人的吩咐,冬末高高挑著眉頭,一時呆怔住了,蘭初飛快的眨了幾下眼睛,想了想,笑著說道:

“我倒覺得是好事呢”

“什麼好事?這中間哪有好事?”

李小暖鬱悶的說道,冬末恍過神來,想了想,看著蘭初點著頭說道:

“蘭初說得對,也不見得就真難做到哪裡去。”

李小暖想了想,看著兩人沒再說話,冬末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李小暖示意蘭初坐到床前圓凳上,蘭初看了看冬末,又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你想想,大家的姑娘,稍大些,除了學些針線廚藝,最要緊的,就是要學會管家理事,這一年三節,婚喪嫁娶,長幼嫡庶的,中間多少講究、多少規矩呢若不跟著學個三年五年的,哪裡弄得清楚?姑娘趁著這會兒,多學些東西,往後,不管嫁到什麼樣的人家,也都能應付得來了。”

李小暖哀嘆著往後倒去,用手掩著臉說道:

“我哪裡管得了往後,我只想著明天,想著後天,想著接了這差使,往後得有多少煩難、多少難為、多少閒氣生”

冬末笑著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就算不管這差使,也一樣有那些煩難、難為和閒氣生著”

李小暖坐直身子,看著冬末,認真的說道:

“冬末姐姐,我現在,至少,沒生過什麼閒氣,若是接了這差使,就是再豁達,想得再明白,可當在事中,這口閒氣總是要生一生,煩難些,苦些累些,清苦些,我都不在乎,可就是不願意惹閒氣”

“姑娘再怎麼說,老祖宗已經吩咐下來了,姑娘也沒法子了不是?”

冬末攤著手說道,李小暖窒了窒,苦著臉,肩膀聳拉了下來,

“那姑娘就別多嘆氣了,有這精神,還是好好打點打點哪能少生點閒氣吧。”

李小暖垂著頭,無力的點了幾下頭,

“冬末姐姐你說的對,我今天累了,明天再打點吧。”

冬末抿嘴笑了起來,斜睇著李小暖,笑盈盈的打趣道:

“姑娘在這兒煩惱,我看哪,那些個以為大小姐出了嫁,往後就能偷姦耍滑的,還會兒才該煩惱著呢”

蘭初贊同的點著頭,想了想,低聲說道:

“姑娘可要留心些週嬤嬤,凡事小心,別讓她抓了把柄去。”

李小暖皺著眉頭,重重的嘆了口氣,週嬤嬤這事,真是一路無妄之災到現在,冬末臉上微微掠過絲懊惱,李小暖歪著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

“蘭初說的是,凡事多小心些總不為過,週嬤嬤跟咱們院子,八字犯沖,也是沒法子的事,往後,能解便解,不能解就隨她去,咱們雖說不能怎麼著她,可她也沒法子怎麼著咱們不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冬末點了點頭,蘭初彷彿想起了什麼,輕輕吐了吐舌頭,李小暖伸著胳膊倒在床上,又嘆了口氣,

“好了,我今天不想看書了,我要睡了,唉”

冬末和蘭初笑著起身,侍候著李小暖睡好,仔細蓋了被子,放下帳子,吹熄了燈,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李小暖閉著眼睛,聽著兩人出去了,才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帳子頂,怔怔的想出了神。

她到這個世間,彷彿一眨眼,已經四年過去了,小暖十歲了,再過六七年,最多七八年,她就得嫁為**,然後過個一年兩年的,就要為人母了,她要為**,為人母了

李小暖莫名的有些激動起來,她曾經那麼努力的想要為**、為人母,唉,到這裡,就是要補償她這個的麼?

李小暖眼睛亮閃微笑起來,她要好好打算打算,好好想想要嫁個什麼樣的人,不要顯貴,顯貴之家她攀不上,那顯貴的日子也非她所願,不要太富貴,錢不是越多越好,夠用就是最好

這個世間,嫁人就是嫁給那個家,嗯,要找個和睦溫暖的人家,婆婆要慈愛,公公要大智若愚,要會裝糊塗,有小姑小叔子也行,不過一定要可愛,丈夫嘛,一定要忠厚,但不能傻,要專一,要知道疼人…….

李小暖興奮的盤算著,就嫁在這上里鎮好了,她喜歡這裡,靜謐富足的水鄉小鎮,如畫中一般美麗著。

在這樣的鎮子裡,做一個美麗溫婉的妻子,李小暖滿足的瞇起了眼睛,嗯,就這樣。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4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08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學步

第二天一早

李小暖剛起來洗漱了,古云歡就打發小丫頭過來笑嘻嘻的稟報導:“表小姐我們姑娘差我過來說一聲讓表小姐別忘了今兒要過去翠薇廳聽事兒.”

李小暖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悶悶的點頭答應著打發了小丫頭回去,帶著蘭初去瑞宣堂請安去了吃了飯.

週夫人溫和的交待著李小暖:“別怕你先跟雲歡學學前些日子怕雲歡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已經大發了周嬤嬤每日過去幫襯著,如今海事讓她每天過去著府裡的規矩舊倒她都熟,你們兩個若有什麼不明白的問她就是.”

李小暖急忙站起來,恭敬地垂手聽 ​​著,屈膝答應了,又辭了李老夫人才和古云歡一起往翠薇廳去了

翠薇廳榻上,原來古云姍的位置坐了古云歡李小暖坐在古云歡原來的位置上,瞟了眼腰背直挺的站在古云歡旁邊的周嬤嬤,週嬤嬤神情依舊端莊著,臉上彷彿帶著絲陰沉,彷彿沒看到坐在旁邊的李小暖。婆子一個接著一個,小心翼翼的上前回著事,古云歡接了賬目明細,轉手就塞給李小暖

“小暖你對對這數目”

李小暖接過一張張賬目,核對好數目,又吩咐蘭初取了歷年賬冊子過來,再對上一遍,核清除出入才點著頭或搖著頭,將賬目明細交給古云歡

週嬤嬤目光陰沉的盯著一張張仔細核對著的數目,比照著舊例的李小暖看了一會兒,才轉過眼神一個個掃過垂手侍立著等著回話的婆子

管事婆子呈了廚房採辦單子,稟報著下個月的米菜等各項用度,李小暖按過古云歡遞過來的單子核對了數目,又去了賬冊子核對了,微微皺起眉頭轉頭看著古云歡說道:“二姐姐大姐姐上個月出嫁,這個月林先生也辭館回去了,這碧梗什麼的用度道還和從前一樣”

古云歡轉眼看著管事婆子婆子飛快的瞄了周嬤嬤一眼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這做菜做飯的哪能可這頭做帽子的?總要留出些富餘來不能委屈了各院大小主子不是?!”

李小暖看著她,笑著只不說話,只歪著頭看著古云歡,古云歡臉色沉了下來,把賬目單子重重的擲到了地上,盯著婆子,惱怒的問道:

“那姐姐出嫁前,你們都是可著頭做的帽子?!府裡統總七八個主子,如今去了兩個人的份例,這數目字竟不用動!是從前剋扣了哪個?還是如今死撐著做帽子的?”

婆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的磕著頭,週嬤嬤動了動,笑著說道:“二小姐且靜靜心,我倒隱隱約約聽廚房的人說過幾次,各院多多少少都抱怨過廚房送的飯菜總是不怎麼夠。”

眉梢挑著起來,轉身看著周嬤嬤正要說話,週嬤嬤急忙笑著接著說道:“廚房送的飯菜,主子們吃必定是有餘的,只是咱們府裡一向待下寬厚,主子身邊貼身侍候的丫頭們,多事和主子們一處吃些,來來回回,難免就不夠了,如今府裡也不少這些小錢,就寬厚些,也是咱們府上的風範。”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周嬤嬤,又轉眼看著古云歡,古云歡臉色陰沉著看著周嬤嬤,侍琴看了眼捧畫,轉頭看著周嬤嬤說道:“嬤嬤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們院子裡,可從來沒有這樣的事!姑娘有姑娘的份例,我們自然也有我們的份例,你去問問大廚房,我們這些個人,那一頓沒到大廚房去吃的?嬤嬤總不會說我們都是要吃了兩遍的吧?”

李小暖面無表情的垂下了眼簾,蘭初看著李小暖,也跟著低眉順目,安靜的垂手侍立著。

古云歡挑著眉梢,似笑非笑的看著周嬤嬤,週嬤嬤尷尬著,有些惱怒起來,古云歡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轉過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咱們府上這個風範,我倒是頭一次聽說,從前姐姐在家時,她那裡咱們去得多,我可從來沒看到珍珠、玉翠她們跟著姐姐吃過飯,我這裡也沒有這樣的規矩,你們松風院呢?冬末和你一處吃飯的?”

李小暖笑著搖著頭。

“除了病著的那一陣子,我都是在瑞萱堂吃飯的。”

古云歡轉過頭看著周嬤嬤,慢騰騰的說道:

“這府裡,我和姐姐都是刻薄的,沒你說的這寬厚規矩,小暖和古蕭一向是在萱瑞堂吃飯的,我倒不知道,你說的這個慣例,是哪個院子裡的?“

週嬤嬤臉色紫漲起來,呆怔了半響,緊緊抿著嘴,不再說話,古云歡笑著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移開目光,盯著俯首伏在地上的婆子吩咐道:“你回去對對清楚再來。”

婆子急忙磕了個頭,揀起地上的賬目單子,小心的退了出去。

李小暖端著杯子慢慢喝著茶,瞄著臉色青紫的周嬤嬤,心裡暗暗盤算起來。

李小暖苦惱著忙碌起來,每天早上去瑞萱堂請了安,就直接可古云歡一處到翠薇廳聽婆子們回事,這家務,不管不知道,管起來,大大小小的瑣碎事,一件接一件,一點也不輕鬆。

從翠薇廳回來,換了衣服,就得去瑞萱堂,吃了飯,陪著李老夫人到後面小佛堂,抄一會兒經,然後就是整理那些舊冊子、舊日文書、往來信札,諸如此類的故紙堆。

也就是晚上吃了飯回到松風院,還能看上一兩個時辰的書,李小暖哀嘆著調整著自己的節奏,什麼時候才能自己安排自己的日子,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呢?

今年裡,李小暖的身量長得快了起來,也比往年顯得更消瘦了些,李老夫人眼看著一天比一天靈秀漂亮的李小暖,越發憐愛起來,只要見到時新些的衣服樣子,就吩咐人做了給李小暖和古云歡兩人穿,這一春一夏,兩人的衣服足足比份例多出好幾倍去。

過了端午,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李老夫人午睡的時候稍長了些,李小暖抄完經有些空閒,就跟古蕭打聽了陳先生正在教授的書和文章,找出來跟著看了起來。

夏日午後,李小暖穿著件白色對襟雪絹上衣,一條白底繡著淡綠 ​​蘭草的綃紗十六幅百褶曳地裙,這是今年京城的新款裙子,坐到小佛堂旁邊的廂房裡看著本文集。

這是兩浙路現任學政錢繼遠的文集,字句瑰麗,奇峰迭出,都說文如其人,這錢繼遠必定是個有才而古怪的文人才子。

李小暖鬱悶著放下手裡的文集,看這樣子,陳先生是打算讓古蕭明年就下場考試了,古蕭的文也和他的人一樣,敦厚有餘,靈性不足,要學錢繼元這樣的文風,只怕有心無力。

李小暖站起來,走到北面窗下,透過綃紗窗,看著後院鬱鬱蔥蔥的花草枝蔓,自己這樣的想法,要不要和李老夫人去說?正怔怔的發著呆,翠蓮進了廂房,笑著招呼道:

“表小姐,老祖宗醒了。”

李小暖急忙轉過身,笑著謝了翠蓮,急步進了東面廂房。

李老夫人正淨著面,李小暖忙上前接過靶鏡捧著,侍候著李老夫人淨了面,秋實捧了茶上來,李小暖接過給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接過,慢慢喝了兩口,看著李小暖,笑著問道:

“又看了蕭兒的文章呢?”

“嗯!”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猶豫著看著李老夫人問道:

“老祖宗知道一個叫錢繼遠的人嗎?”

“知道!那是咱們兩浙路現任學政,是個大才子!”

“嗯!”

李小暖贊同的重重點著頭。

“前幾天古蕭說陳先生讓他好好研讀錢先生的文章,我就找來看了幾篇,真是好文章!用司遣句,瑰麗異常,處處與從不同,奇峰迭出,文章看得人驚心動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寫出來的,那些詞句、那個意境,怎麼想到的呢?”

李小暖重重的感慨著,李老夫人笑了起來,點著頭說道。

“這錢繼遠是蕭兒他爹後面一科探花郎,京城世家子弟,沒中舉前,在京城就極有名聲,才情高脾氣古怪,目無下塵,他能看得入眼的人可不多,倒是到咱們府上拜會過蕭兒他爹”

李小暖挑著眉梢,笑了起來。

“那明年古蕭若是下場應試,說不定他能青眼相加,照應一二呢!”

李老夫人頓了頓,微微擰著眉頭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

“不會,這錢繼遠做學政,風評一向不大好,他脾氣太過古怪了些,只肯取合了自己口味的文章,那些四平八穩、中規中矩的文章,他一向看不入眼。”

李小暖憂心忡忡的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老祖宗,古蕭的文章,就是四平八穩,中規中矩,若是這樣,豈不是要吃了大虧了?陳先生讓他看錢先生的文集,是不是想讓他學著些這樣的文風?”

李小暖輕輕搖著頭,接著說道:

“老祖宗,錢先生這樣的文章,沒人能學得了的!”

李老夫人眉頭擰了起來,仔細思量了半晌,轉過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你擔憂的極是,蕭兒過於敦厚,這樣奇詭的文章,他學不來”



第76章找她出來

李老夫人眼睛望著窗外,凝視思量了半響,轉眼看著李小暖,溫和的拍了拍李小暖的手,笑著說道:

“小暖別擔心,這事倒也不是什麼大事,算起來,錢學政在咱們兩浙路做了四年的學政了,各路學政,從沒有過連任的先例,也不過明後年,錢學政就要調任別處去了,等新學政來了,再讓蕭兒下場就是。”

李小暖舒了口氣,笑了起來,重重點著頭。晚間,李老夫人請了陳先生,委婉的說來自己的意思,

“……蕭兒是個忠厚性子,文如其人,這文必定也是走厚重質樸的路子才最合適,雖說投了主考的喜好性子,是能便利許多,可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做文如做人,總還是合著本性,踏踏實實的好,陳先生和蕭兒他爹相交如兄弟,視蕭兒如子侄,我都明明白白的看在眼裡,我也當陳先生和蕭兒他爹一樣看,今天就在陳先生面前倚個老,有話就這樣直說了,陳先生莫怪罪才好!”

陳先生急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子答道:

“老夫人教訓得是,是小侄想左了。”

“先生快坐,不必如此。”

李老夫人滿面笑容的讓著陳先生坐下,陳先生看著李老夫人,感慨的說道:

“從前和古年兄一處,總聽他說起老夫人的睿智明理,如今這一兩年看下來,古年兄所言,十不及一二,老夫人這一番話、這一番見識,小侄受教非淺,如今想想,小侄在這做人上頭,到底落了些下乘。”

“陳先生自謙了。”

李老夫人笑著說道,陳先生又恭敬的陪坐著說了半天話,才告辭回去了。

忙忙碌碌鎮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七月裡,金志楊親自跑了趟古家來報喜,古云姍懷孕了,週夫人得了信兒就緊張起來。

思量了幾天,稟了李老夫人,寫了封信,準備打發週嬤嬤帶著去了京城,到汝南王府去要兩個老成的接生婆子過來準備侍候著,想了想,在信末又拖了句,若是能從宮裡請個穩婆來,就更妥當了。

九月初,週嬤嬤風塵僕僕的請了王府的兩個穩婆回來,沒接到宮裡的穩婆,週夫人雖有些遺憾,可也不過些許遺憾而已,汝南王府的穩婆,也不比宮裡的差多少,當年程貴妃生子,就是從娘家接了穩婆進宮侍候的。

週夫人親自請兩個穩婆吃了頓酒,千叮嚀萬囑咐了兩個嬤嬤,又賞了重金,才吩咐週嬤嬤送去了金家。週夫人幾乎一天一趟的遣婆子去看望古云姍,李老夫人無奈之下,只好叫了她過去說了幾句:

“……那金家也是富貴大族,你這樣蛇蛇蠍蠍的,讓金家何以自處?你也要替雲姍想想,她是金家的媳婦,該多少難為!”

週夫人受了教,只好強壓著擔憂,不敢宰天天遣人過去 問候了。

轉眼,秋去冬來,又是年底,古云歡歡喜著盼望著,也不管李小暖說不說話,只管天天和她急切而羞澀的計算著時日,到年底,恪表哥去邊關就滿三年了,今年春節就能回來了!說不定春節前就能回來了!

李小暖被她煩的鬱悶不已,鬱悶一陣子,倒也想開了,那程恪縱知道了她是她,又能如何?又敢如何?她就不信他肯捨了那層面皮,說出在福音寺被她偷襲得手的事,偷拿貢品的事,可算不得事!至於拿紅福騙他和周公子,哼,他和那個周公子的心思,只怕更見不得人吧!只怕他還怕她說出來呢!

臘月中旬,陳先生辭了李老夫人,回去過年了,古蕭放了假,卻沒有像往年那樣,雀躍歡欣著到處玩 耍,而是依舊每天埋首於外書房,唸書寫字做文章。週夫人歡喜欣慰異常。

李小暖偷偷感慨傷感著,只盼著古蕭真如李老夫人盼望的那樣,有個榮 華富貴、高官厚祿的命相。

雲姍的出嫁,雲歡的心不在焉,古蕭的苦讀,李小暖的沉默,讓古家的新年也跟著淡然無味起來。

初二日,金志揚帶著滿船的禮物過來古府拜年,古云姍懷著身孕,小心的在家養著,沒敢和金志揚一起過來。

客人的到來,讓古府上下活泛了一天,古蕭也興致勃勃的拉著金志揚,關切的問著大姐姐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發過脾氣沒有?問得金志揚笑不可支,

“也怪不得你大姐姐最疼你!”

古蕭笑了起來,週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兩人,叫了孫嬤嬤過來,吩咐帶著兩人去了外書房,

“讓你們兩個去書房講那些經義文章去。”

轉眼又是元宵燈節,前幾天,陳先生就託人捎了信過來,要帶古蕭去參加一個文會,元宵節那天一早,週夫人就安排人準備了畫舫,和李老夫人一起打發古蕭去接了陳先生,一同去參加文會了。

古府的元宵燈節越發清靜,大家聚在萱瑞堂吃了幾個元宵,看了一會兒煙火,就各自散了。

二月裡,京城捎了信來,程恪要過來上里鎮看望週夫人,週夫人總算從古云姍的懷孕中分了些心神出來,叫了古云歡和李小暖過去,吩咐兩人看著人收拾出婆羅院來,準備著程恪的到來。

古云歡興奮的容光煥發,再也顧不上別的事了,把家裡的事統統推給李小暖,自己只天天從早到晚盯在婆羅院,指揮著丫頭婆子如繡花般收拾佈置著婆羅院的里里外外,哪怕有一絲半點的不滿意,也要一遍遍的指揮著重新調換擺放。

忙到二月中,程恪的車隊才緩緩進了上里鎮,那位周公子,又形影不離的跟了過來。

李老夫人欣喜異常,極其殷勤的招待著遠道而來的貴客,和陳先生請了假,吩咐古蕭放下書本,好好的陪著程恪和周公子。

李小暖低調小心的隱在後院,吩咐冬末和蘭初兩人留神古云歡的動靜,古云歡的時,就算古云姍不交待,能留心的,她總還是要留心一二。

二月十六日,是古蕭父親四十歲整冥壽,古家要在靈應寺連做三天的水陸道場,這天一大早,李老夫人就帶著周夫人、古云歡和古蕭,乘車去了靈應寺,程恪也換了素服,跟著去寺裡祭拜了,出來和周公子一起,到靈應寺旁邊的塔林裡看碑帖去了。

傍晚時分,李老夫人才帶著周夫人等人上車往古府回去了,回到府裡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李小暖接到了二門裡,扶著李老夫人回到瑞萱堂,一家人疲憊的飯也沒吃幾口,李老夫人滿臉疲憊的打發了眾人回去。

“都回去歇著吧,明天一早還得趕過去呢。”

第二天又是一天的辛苦,眾人回到府裡,話也不想多說,就各自回去安歇了。

程恪和周景然又閒逛了一天,回來早早吃了飯,兩人悠然的各自據了婆羅院花廳一角,周景然閒閒的看著本書,程恪半躺在榻上,頭枕著手臂,眉宇間微微透著些焦躁,看著院子外間向陽處早開的迎春花。

不打會兒,程恪的小廝南海進了院子,往花廳奔了進來,程恪直起了身子,周景然忙放下手裡的書,也直起身子坐了起來。南海進來長揖請了安,滿臉笑容的稟報導:

“回兩位爺,都打聽出來了。”

程恪挑著眉梢,露出滿臉笑容來,抬手指著南海吩咐道:

“快說! ”

周景然急忙起身坐到程恪榻前的扶手椅上,打開折扇,又合起來,指著南海吩咐道:

“仔細說,一個字也別漏了。”

“是!”

南海利落的躬身答應著,抬頭看了看程恪,聲音清晰平穩的稟報導:

“奉了爺的令,小人就去找表少爺的小廝山水說話,打聽這事,山水說,古家的表小姐姓李,叫小暖,今年十一歲了,比表少爺小兩歲,他只知道這個表小姐,是李老夫人從京城帶回來的,旁的就不知到了。”

南海頓了頓,抬起頭,咧嘴笑著,看了看程恪和周景然,接著說道:

“聽山水說,表少爺另一個小廝煙雲的娘,是表少爺的奶嬤嬤,今天正好輪著在家歇著,爺知道,小人和煙雲也熟,就買了些果子,去看了煙雲娘,陪著她聊了這大半天。”

“別說這些沒用的,只挑有用的說!”

程恪挑著眉梢,不耐煩的說道,南海縮了縮脖子,急忙接著說道:

“聽煙雲娘說,這位表小姐,是秀洲下里鎮人,和李老夫人是本家,是天禧二十六年秋天到古家來的,就是古家從京城回來,在福音寺請靈落腳那天,福音寺方丈空秀法師帶著她和一個老僕人過來給李老夫人的。聽說原本一家人好好的,進京住著備考,沒想到,二十六年春天那場時疫,她父母沒能躲過去,送了命,只剩了她和一個老僕人,只好寄居在福音寺,李老夫人一來因為是本家,二來也憐她身世可憐,就帶著她和她父母的棺木回來,幫她安葬了父母,又收留了她。聽說這表小姐極得李老夫人的寵愛。”

程恪恨恨的咬了咬牙,重重的拍著塌幾,

“肯定是這丫頭,小暖!李小暖!”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29 09:5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09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夜探

周景然興致刻高漲起來,探討身子,用扇子輕輕敲著程恪的肩膀,滿眼困惑、渴望、好奇的問道:

“你倒是說說,在寺裡到底吃過那丫頭什麼虧?她是怎麼騙的你?能把你氣成這樣的?”

程恪伸手拍開周景然的扇子,帶著幾分惱怒說道:

“沒有!沒有!她沒騙過我!都跟你說了多少回了!”

“那你在她手裡吃的是什麼虧?總不能是她把你打了吧?那麼嬌滴滴一個小丫頭,你站著不動,任她打,她也打不疼你啊,到底吃了什麼虧?”

程恪轉過頭,乾脆不再理會周景然,周景然只要沾上這個話題,就會冒出無窮無盡的興致和精力來,說起來沒完沒了。

“你倒是說啊,我又不會笑話你,嘿嘿,她罵你了?那丫頭狡猾是狡猾了些,可看著,至少是個溫婉女兒家,罵能罵到哪裡去的?小恪啊,跟哥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程格額頭青筋跳了跳,看也不看周景然,只盯著南海問 道:

“還說什麼了?”

南海忍著笑,緊繃著聲音答道:

“回爺,煙雲他娘還說,這表小姐長得如花似玉,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去,這兩年越發出落得花兒一般,還說……”

“我就說,那是個美人胚子!這兩年越發出落了?那就是傾城傾國了!嘖嘖!要是能看一眼就好了!”

周景然眼睛裡閃著亮光,一個子轉了興趣,打斷了南海的話.一迭連聲的感慨起來,程恪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景然,

“宮裡那麼多美人,你還沒看夠?”

“小恪啊,宮裡那些美人,你又不是沒見過,個個都是木頭人,哪有半分靈氣的?這靈氣不說,就是眉眼上頭,也遠不如那個小丫頭,這丫頭,我是要定了!”

“哼!”

程恪轉過頭,看著南海,張了張嘴,想了想,揮了揮手,打發了他下去,

“你先下去吧,讓洛川把我的夜行衣取出來。”

南海答應著,長揖著就要退出去,周景然急忙跟著吩咐道:

“告訴青平,把我的夜行衣也取出來。”

南海答應著退了出去,程恪往後靠著,得意的看著周景然,慢慢的說道:

“要去,你自己去,別跟著我!”

“不跟著你怎麼行?你別忘了,咱們出來前,你姑母特意囑咐過我,讓我好好照顧你,唉!”

周景然裝出一臉無奈的看著程恪,

“我哪裡是想跟著你,不也是沒法子嗎,母有訓,不聽不行啊!”

“你想跟就跟吧,只要你跟得上!”

程恪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周景然窒了窒,輕輕咳了兩聲,湊到程恪面前,陪著笑問道:

“恪弟啊,你打算怎麼去?撬鎖還是翻牆?青平前一陣子搞了幾支上好的迷香,咱們要不要帶上?”

“要迷香乾什麼?把人迷暈了拖回來?虧你還是個堂堂皇子,這都滿腦子的什麼主意!”

程恪斜斜的瞄著周景然,滿臉不屑的說道,周景然滿臉笑容,直起身子,輕輕拍了拍程恪,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這不都是為你著想嗎!你見到那丫頭一回,就吃一回虧,那丫頭是你的剋星啊,她只要清醒著,你就只有吃虧的份!弄暈了也是為了幫你嘛!”

程格額頭青筋跳了跳,周景然急忙按著他,陪著笑安撫道:

“為咱們!是咱們!算咱們一起吃虧的。”

花廳外,洛川和青平稟報著,托著衣服進來,侍候著兩人換了衣服,程格轉頭看著已經換了夜行衣的洛川和青平,略思量了下,低聲吩咐道:

“去松風院。”

洛川躬身答應著,和青平一前一後,護著程恪和周景然,出了花廳,沿著牆邊黑暗處,往古府後園溜去。洛川引著兩人,出了娑羅館,警恨的看著周圍,小心的引著兩人沿著後院女牆走了大半圈,到了後園一處偏僻的角門前。

洛川往後退了半步,看著周圍,青平急步上前,摸出根細細的銅絲來,片刻功夫就打開了角門的銅鎖,輕輕抬著門,悄無聲息的推開來,洛川護著兩人飛身閃了進去,青平閃身進去,回身又將鎖鎖上了。一行人在陰影中靜悄悄的穿行著,不大會兒,就到了松風院後面,程恪拉著周景然站住,洛川閃身上前,活著松風院圍牆往前找去。

不大會兒,洛川回來,招呼著兩人到了松風院後面小角門處,程恪護著周景然隱在暗處,青平上前桶開鎖,洛川閃進角門,進了松風院,過了小半刻功夫,才閃身出來,俯到程恪耳邊,低低稟報了,程恪想了想,推了推周景然,低低的耳語道:“香呢?”

周景然挑著眉頭興奮起來:

“真擄回去?”

程恪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咬著牙說道:

“你以為摸敵營呢!那些丫頭婆子!”

周景然恍然明白過來,急忙示意著青平,青平點了點頭,從懷裡摸出個小匣子遞給洛川,洛川接過匣子,又閃進了院子裡,程恪和周景然焦躁不安的等了一刻鐘功夫,洛川才閃身出來,示意好了。

程格和周景然一前一後,閃進院子,青平回身鎖了角門,隨著洛川往正屋窗下摸去。

洛川用匕首在綃紗窗上劃了兩條縫,退到旁邊,和青平一左一右警戒著,程恪上前半步,用手指挑著窗紗,看著屋裡。

周景然急忙湊了上來,也往屋裡看去。

這會兒,離李小暖睡覺的時候還早,李小暖已經沐浴洗漱了,鬆鬆的綰著頭髮,穿著身半舊的蔥黃綾衣褲,腳翹得高高的,正自在的歪在東廂榻上,抱著碟杏脯,一邊吃,一邊看著本書,冬末和蘭初坐到榻沿上,做著針線。

冬末放下手裡的花繃,看著李小暖,有些不忿的說道:

“姑娘每天辛苦成這樣,看周嬤嬤那意思,倒像姑娘佔了多大便宜似的!”

李小暖放下手裡的書,轉頭看著冬末,笑盈盈的說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你看著辛苦,別人看著我,說不定還要羨慕著多麼威風八面呢!”

蘭初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說道:

“可不就是這樣!連我娘都這麼說!”

冬末想了想,也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感慨的說道:

“姑娘是真辛苦!一天到晚忙著,白天裡一點閒空兒也沒有!你看吧,這往後,二小姐看著姑娘能支撐下來了,指定又要當甩手掌櫃了!唉,姑娘就熬幾年吧,什麼時候做了夫人,就能清閒些了。”

李小暖咬著嘴裡的杏脯,笑了起來,

“你要這麼想,以後可得大大失望了,往後必定都沒有從前清閒!這會兒,雖說白天忙些,好歹回到這院子裡,咱們還能清清閒閒著說說話,若是往後真做了夫人,要操心的事還不知道要多少呢,只怕連這份清閒也沒有了!”

“照姑娘這麼說,倒是老租宗、夫人都比姑娘辛苦了?”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

“那可不是!你看看,夫人要操心著古案的前程,要操心著大姐姐生孩子的事,要操心著二姐姐的親事,哪有一刻空閒的?老租宗是個豁達的,可心裡頭要操心的事就更多了,這古家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事,她都得看著、想著、安排著,連睡覺都得睜隻眼睛看著呢!”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

“照姑娘這麼說法,越往上越累,那這天下最操心、最辛苦的,倒是皇上皇后了?”

“蘭初真是聰明!這天下最累、最苦、最不是人幹的活,就是當皇上皇后了!”

李小暖放下碟子,拍著手誇讚著蘭初。

窗外,程恪又急又恨的看著屋裡興奮著正準備接著往下說的李小暖,周景然一臉的古怪,想笑又拼命忍著,轉過頭,躬著身子,肩膀微微聳動著笑了一陣子,才轉過頭,繼續看著屋裡的李小暖。

李小暖看著蘭初和冬末,認真的說道:

“你們想啊,皇上皇后身邊的人,可都是一層層選上去的,個個都是聰明人,這麼一群聰明人,整天圍著皇上皇后,個個都動足了腦子,想從皇上皇后身上撈些好處出來,而且是撈得越多越好!那皇上皇后,是不是得時時刻刻的警醒著,任誰也不敢多信任的?”

冬末和蘭初疑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伸出一個手指,接著說道:

“這是一,其二,這天下的事,有小吏管著、小官管著,大官管著,大大官管著,能到皇上手裡的,肯定都是極大的大事了,那皇上處置起來,是不是得萬分小心著才是?比方說有件修河工的事吧,送到了皇上手裡,若是皇上象咱們似的,今天累了,明兒再說吧,好了,這事晚了一天,那河就得晚修一天,若正巧河上游雨又下得早了些,這邊一晚,那邊一早,說不定河就決了堤,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去!還有啊,若是皇上累了,不想用心了,就隨便看看吧,結果吧,偏那個折子是個壞官送上來騙好處的,好了,皇上這一疏忽,又是多少老百姓受苦受難,說不定還有人被冤得殺了頭!你們說,當皇上這活能好做嗎?”



第七十八章防不勝防

蘭初眨著眼睛,看著冬末,只覺得不對,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李小暖看著兩人,滿臉促狹的笑著,又伸出一要指頭,接著說道:

“其三,說來也怪,那些皇子皇孫們,個個聰明絕頂,又個個糊塗絕頂,一個一個的,跟中了邪一樣,偏偏都想著要幹皇上這活,為了當上這皇上,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冬末急忙點頭頭。

“姑娘說的這個,我倒是在戲裡聽過!就是爭儲!可嚇人了!”

“對呀!就跟那戲裡唱的一樣,這些皇子皇孫們,一個個恨不得你殺了我,我殺了你,什麼仁義廉恥、兄弟父子的,統統扔得沒邊兒了!唉,史書上都說過的,天家無親情父子,這皇上,身邊的人不能信,兄弟父子不能信,天下就沒有他能親能信的人!你說,這樣的人可不可憐?就這麼個可憐的人,清閒些也就算了,可偏偏天天還得累死累活的干那麼多的活,可憐噢!”

李小暖長長短短的感嘆起來。

程恪目瞪口呆的聽著李小暖的話,只恨不得衝進去摀住她的嘴,伸手拖著周景然就要往外走,周景然甩著程恪的手,轉過頭,一臉古怪的笑著,看著程恪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介意,上前半步,仍俯在窗前繼續往裡搓,程恪又急又恨的轉了兩圈,又不敢硬拖著周景然離開,只好強壓著性子靠到窗前,往屋裡探看著。

冬末和蘭初相互看了看,狐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這肯定又是姑娘杜撰出來騙我們的。”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掂了只杏脯扔到嘴裡,一邊咬著杏脯,一邊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才慢騰騰的說道:“蘭初這話,倒讓我想起個笑話來,要不要聽?”

冬末和蘭初對視了一眼,笑著說道:“姑娘又要編排我們了?”

李小暖嘻嘻笑著說道:“不是,給你們說個我們鄉下人的笑話,我們鄉下吧,夏天熱的時候,晚上吃了飯,大家就聚在外頭乘涼說閒話,累了一天了,就說起了這富貴人家的好日子,有個鄉里公認見識廣的老頭就說了,'我聽我祖爺爺說過,那皇上要是餓了,都是從搭包裡掏根人參出來咬一口,咬一口就能管好幾天!'旁邊老頭婆娘就說了,'這個我也知道,那皇后要是餓了啊,就喊,'宮女,拿只柿餅子來我吃吃'' “

李小暖繃著臉,一本正經的說著,冬末和蘭初聽到一半,就笑倒在榻上。

窗戶外,周景然笑得站不住,貼頭牆壁幾乎滑到了地上,程恪用手摀住嘴,笑得肩膀聳動著,直不起腰來,只勉強的招手叫著洛川和青平,扶著兩人往角門處疾步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回到娑羅館,才放開聲音,只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了好大一會兒,周景然直起身子,看著程恪說道:“那丫頭果然就是這李小暖,!真是越長越好看……讓人移不開眼睛。這份有趣,這樣通透,更是難得!”

周景然說到一半,又哈哈大笑起來,“幹皇上這活……可憐!哈哈哈,有意思!頭一回聽人這麼說,要是大哥聽到這話……“”要是誠王聽到這話,這丫頭就沒命了!”

程恪瞥了眼周景然,扯了嘴角說道,周景然微微呆了下,揮了揮手,彷彿要揮去什麼不好的東西,“算了,不提他,一提他就讓人喪氣!小恪,這個丫頭,我要了,回去我就讓人來找李老夫人提親。”

程恪慢慢收了笑容,微微瞇著眼睛看著周景然問道:“做正妃?皇上能答應?貴妃能答應?”

周景然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正妃,早就定了人選了,這事,我也沒有法子,可側妃,父親答應過,讓我自己作主,雖說名份上差了一點,嗯。”

周景然沉吟著,想了想,接著說道:“我就早一天抬她進府就是,除了這名份,別外,不會讓他委屈半分去!”

程恪的臉色一點點陰了下來,瞇著眼睛,直直的看著周景然,緊緊抿著嘴沉默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要她?還是要我?”

周景然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半響才嗆著般猛然咳了起來,跳起來,原地轉了幾個圈,用手指點著程恪,又氣又笑的說道:“這是什麼話?這哪跟哪!”
“你要她,從此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你要我,就離她遠遠的!越遠越好!有我在,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程恪盯著周景然,固執而絕然的說道,周景然抬手撫著額頭,苦惱的看著滿臉執拗程恪。“小恪,咱們是姑表兄弟!這且不說,你我這十幾年的情分,還有誰比咱們倆個更親的?這天下還能有什麼事,能讓咱們橋歸橋、路歸路的?啊?就這麼點小事?不過一個小丫頭,你看看你……”

程恪緊緊抿著嘴,瞇著眼睛盯著周景然,一言不發,周景然頹然倒在了扶手椅上,滿臉無奈的看著程恪,想了半天,攤著手說道:“反正,那丫頭還小著呢,這事,咱們過幾年再說,等她大了再說,這樣總行了吧… …”

程恪盯著周景然,還是一言不發,周景然等了半晌,見程恪陰沉著臉,只是不發一言,氣得又跳了起來,點著程恪,跺著腳叫道: “好,好好好,算你狠!我要你,要你!你個混賬東西!”

周景然咬牙切齒,心疼不已的叫罵著,程恪舒了口氣,面容輕鬆的坐到了椅子上,也不理會還在跳腳大罵著他的周景然,端起杯子,自顧自悠然的喝起茶來。

古府做完法事,李老夫人就打發古蕭過來陪著程恪和周景然,在上里鎮周邊到處閒逛著。

李小暖依舊一早到瑞萱堂請安,吃了飯,就緊緊盯住古云歡,盯著她和她一起去翠薇廳,她不去,她也不去。

古云歡頭疼不已,出了端萱堂院門,頓住腳步,看著李小暖恨恨的說道:“我頭痛,我病了,要回去歇著!”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看著她,閒閒的說道:“我也頭痛有,我也病了,讓冬末替咱們去稟了老祖宗,請幾個大夫過來診診吧!”

“你!”

古云歡指著李小暖,氣得跺起腳來,李小暖挑了挑眉頭,笑容滿面的看著古云歡,古云歡氣惱起來,“平日里看你,也是個知情知趣的,這幾天怎麼就改了性子了?!哪裡學得這樣……讓人不喜歡的?!”

李小暖笑嘻嘻的上前拖著古云歡的胳膊,細聲細氣的說道:“二姐姐,你不在邊上,我害怕得很,那些管事婆子,個個都那麼厲害,你要是不在邊上,我緊張得連數目字都看不清楚,好姐姐,小暖沒你不行啊!”

古云歡被李小暖拖著,無奈的往翠薇廳走去。

程恪和周景然一連住了十天都過了,竟還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只把李小暖急得火氣都上來了,也不敢流露出分毫來,只天天晚上躺在床上,念著佛求著菩薩,趕緊打發兩個回去京城。

申正時分,李小暖在小佛堂後面的園子裡,正指揮著小丫頭移種一株橘,蘭初額角滲著汗,小心的溜了進來,站在園子入口處的一塊假山石後,招手叫著李小暖,李小暖眼風掃了掃周邊,緩步踱了過去。

蘭初滿眼焦急的看著李小暖,貼到她耳邊,聲音壓得低低的稟報導:“今天輪著我在菡萏院邊上的亭子裡做針線,剛鍘看到二小姐帶著待琴,出門往前院方向去了,我就從的抄小道迎了過去,二小姐好像沒看到我一般,理也沒理我,侍琴古古怪恨的看著我說'我陪姑娘去前院巡查去!'我就趕緊跑過來誤報姑娘了。”
“表小爺回來沒有?”

李小暖擰著眉頭問道,蘭初怔了怔,搖了搖頭,“不知道。”

蘭初不知道,古云歡必定是知道的!巡查,這藉口打得真不倫不類,那是前院,要你巡查個毛啊?!

他喵個貓的!看起來是那個程恪今天早回來了,好好兒的,怎麼能早回來呢?李小暖只覺得頭上的血管突突跳動著,這古云歡,真是暈了頭了!

李小暖抬手示意蘭初等一等,急忙轉身進了屋,找了翠蓮,低低的說道:“翠蓮姐姐,等會兒老祖宗醒了,麻煩姐姐替我稟報一聲,二姐姐打發人來叫我過去,一起看看準備讓表少爺帶走的干果子,我去看好了就回來。”

翠蓮忙站起來,滿臉笑容的答應著。

李小暖帶著蘭初,穩著步子出了端萱堂院門,轉了個彎,就帶著蘭初,拎著裙子,抄著近道往前院院娑羅館方向狂奔而去。

到了離娑羅館不遠的拐角處,李小暖收住腳步,氣喘吁籲的吩咐著蘭初:“前面是娑羅館,外門房當值的婆子,是咱們府裡的人,你裝個憨,就說自己在打二小姐,看看他們怎麼說,菩薩保佑,要是能趕到前頭就萬事大吉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1:43 A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6-30 11:44 A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誰更惡劣

不大會兒,蘭初跑了回來,點著頭稟報著:

“那婆子說,進去了, 剛進,和侍琴。”

李小暖氣得幾乎跳起腳來,這古雲歡,真是個沒腦子的笨蛋!自古女子放下矜持,主動上前的,哪有一個好下場的?!男人個個都是賤脾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喵個貓的!

李小暖跺著腳,也顧不得其他,推著蘭初,

“趕緊,拖她回來!”

“我?”

蘭初瞪大眼睛,愕然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一邊拉著她往前奔,一邊恨恨的說道:

“不是我,是我們!”

在她後面不遠處,花木晃動,人影隱約。

蘭初緊跟著李小暖,奔著娑羅館就沖了進去,大門外的婆子一時傻住了,看著急沖進去的李小暖和蘭初,眼珠幾乎瞪了出來。

李小暖在二門前頓了頓腳步,略理了理衣裙,步履穩重急促的往裏沖了進去,蘭初緊盯著李小暖,也跟著搠一拉衣裙,亦步亦趨的緊跟在後面。

蘭初學著李小暖,目不斜視,跟著往正屋直闖進去。

侍立在下屬門口的洛川看到要小暖中踦進正院門,也不走秒手遊廊,徑直從院子中間的青石路直沖了進來,愕然的眨了下眼睛,急忙抬手止住了正要上前呵護阻攔的幾個小廝,自己趕緊上前半步,恭敬的打起了簾子。

李小暖也顧不得其他,直沖了進去,蘭初緊緊跟著,一步不敢攻落下。

屋裏,古雲歡緊張而局促的坐在東邊的扶手椅上,侍琴垂手抵頭,縮著身子緊挨著古雲歡的椅子侍立著,程恪微微皺著眉頭,冷著臉端坐在古雲歡對面的扶手椅上,周景然蹺著二郎腿,悠然的靠在椅背上,慢慢的搖著扇子,半眯著眼睛,滿臉揶揄看著程恪和古雲歡。

簾子突然掀起,李小暖帶著蘭初沖了進來,屋裏的人齊齊的轉頭看了過來,古雲歡呆怔著,咬著嘴唇,臉上的緋紅更濃了,侍琴仿佛看到救星般,滿臉驚喜,周景然高高挑著眉梢,坐直了身子,滿臉興奮的盯著李小暖,程恪下意識的要站起來,起到一半,又急忙坐了下去,眼光掃過緊盯著李小暖的周景然,輕輕“哼”了一聲。

李小暖微微喘息著,穩住身子,站在門口,目光掃過眾人,微微曲膝略福了福,也不理會坐在旁邊的程恪和周景然,徑直走到古雲歡身邊,笑盈盈的說道:

“二姐姐,上午不是說要去挑給姨母帶過去的乾果蜜餞嗎?我到菡萏院沒找到你,聽婆子說過你來前院,就找過來了,咱們趕緊去嗎,夫人吩咐要多帶幾樣過去呢,再晚就來不及了。”

古雲歡臉色變幻著,正要說話,程恪搶過了話頭,

“要是挑乾果蜜餞,倒正經應該過來和我商量商量,我們府上的蜜餞,做的也算是好的了,就是酸味重了些。”

古雲歡眼睛閃亮著,濃濃的喜悅從眼角漫延下來,李小暖看著瞬間窕煥發的古雲歡,心裏一時五味雜陳,這樣少艾初戀,自己也有過,那個時間,不用他說話,一個眼神就是天堂!

古雲歡微微有些緊張的正要答話,李小暖轉過身,看著程恪搶著說道:

“我還以為只有女人才喜歡吃這些乾果啊、蜜餞啊什麼的,原來表少爺也喜歡吃這些東西。”

李小暖挑著眉梢,似笑非笑的看著程恪,古雲歡看他是癡迷,他從頭到腳可都是清醒著的!若有意,就該托人求親,若無意,喵的!無意你挑這樣的話頭做什麼?

程恪臉色微變,正要說話,李小暖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他,搶過話頭接著說道:

“表少爺穿這樣粉嫩的黃色,真是好看!原來表少爺也跟我們閨閣女子一樣,喜歡蜜餞啦、粉黃嫩綠啦這樣的東西!要不,表少爺跟我們一起去挑蜜餞吧,我和二姐姐還有個用花瓣淘香露的法子,淘出來的香露香味似有似無,撒在衣服上,能香一兩天呢,表少爺必定喜歡的!表少爺喜歡芙蓉還是薔薇?平時都熏什麼香?”

古雲歡看著說癆般的李小暖,怔怔的眨著眼睛,程恪額頭青筋高高暴起,指著李小暖,卻說不出話來,周景然看著暴怒起來的程恪,用手拍著椅子扶手,跺著腳,笑得前仰後合。

李小暖斜睇著周景然,眯了眯眼睛,笑盈盈的說道:

“周公子既是表少爺最心愛的清客相公,必定也是極精通這些女人家喜歡的東西了?要不,兩位公子和我們一起去挑蜜餞去?”

周景然的笑聲嘎然而止,一口氣堵在胸口,悶得說不出話來,程恪舒了口氣,幸災樂禍的看著周景然,李小暖掃了兩人一眼,轉身拉著古雲難,笑著說道:

“他們不去就算了,咱們得趕緊走了,老祖宗該到處找咱們了,趕緊走吧。”

古雲歡臉色微變,急忙起身,微微曲膝告辭,李小暖拉著她,只管往外走去。

蘭初和侍琴緊緊跟著,四人步履急促的出了娑羅館,轉過角門,李小暖才鬆開古雲歡,轉過頭吩咐著侍琴和蘭初,

“你們兩個,左右看著,我和二姐姐說幾句話。”

侍琴和蘭初曲膝應了一前一後離開十幾步,小心的左右觀望著。

古雲歡兩隻腳不停的替換著,滿身不自在的站著,李小暖看著她,重重歎了口氣,聲音低低的說道:

“這是大姐姐出嫁前交待我的,表少爺來的時候,讓我看著你,若有什麼事,就讓人捎信給她。”

李小暖頓了頓,古雲歡臉色難堪起來,垂著頭,兩隻手用力扯著帕子,抿著嘴一句話也不說,李小暖看著她,接著說道:

“今天這事,只怕瞞不過去,是二姐姐自己說去,還是我和老祖宗說去?要不,就捎信給大姐姐,讓她來說?”

古雲歡猛然抬頭看著李小暖,眼淚一下子滑了下來,李小暖無奈起來,頹然的聳拉著肩膀,攤著手說道:

“二姐姐,你也是讀過書的人,你看過的那些傳奇話本裏,那些私相授受的,可有一個好結局的?在男子,不過‘風流’二字,碰到那沒臉沒皮的,不以為恥,反要以為榮,在女子,就是品性不端,你又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再說,這家裏,帶有夫人、有老祖宗做主呢。你!唉!”

李小暖唉聲歎氣的看著古雲歡,古雲歡用帕子抹著眼淚,想了想,低著頭說道:

“我去找母親。”

李小暖舒了口氣,急忙招手叫了侍琴過來,

“你倍你們姑娘去澄心院,快去。”

侍琴轉頭看著古雲歡,見她垂頭掉著眼淚,沒有反對的意思,忙曲膝答應著,扶著古雲歡往澄心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遠遠綴著,看著古雲歡進了澄心院,才松了口氣,帶著蘭初往端萱堂回去了。

李老夫人已經醒了,正坐在東廂榻上,撚著佛珠,慢慢翻著本經書看著。

李小暖進來,見了禮,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李老夫人合上經書,笑著看著李小暖問道:

“蜜餞挑好了?”

“嗯。”

李小暖似是而非的答應著,抬頭看著李老夫人,遲緩著說道:

“二姐姐,有些個不放心,怕挑的不合姨母的意,就和我一起到娑羅館問表少爺去了。”

李小暖的聲音越來越低,李老夫人呆了呆,放下手裏的佛珠,緊盯著李小暖,聲音平緩的問道:

“你去那裏找到她的?”

“嗯。”

李小暖垂著頭答應著,

“也沒問出什麼來,二姐姐說要去找夫人商量商量,這會兒大約還在澄心院。”

李老夫人微微舒了口氣,呆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看著李小暖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是大姐姐出嫁前交待我的,說若是表少爺過來小住,就讓我和二姐姐一處,有事就和老祖宗說,大姐姐說,這事總不能交待給古蕭,也只好交待給我。”

李小暖仰頭看著李老夫人說道,李老夫人松了口氣,笑著撫著李小暖的頭頂,

“你是個好孩子,唉,雲姍是個懂事的,出了嫁還操心著家裏的事。”

古雲歡帶碰上侍琴,慢慢蹭進了澄盡院,周夫人坐在榻上,面前攤了一堆的絲綢料子,正和蘭若一樣樣摸著、比劃著,挑著做嬰兒衣服的料子。

見古雲歡進來,周夫人忙笑著招手叫了古雲歡坐過來,

“你來的正好,快過來幫我看看,哪個好看些。”

古雲歡側身坐到榻沿上,心不在焉的掂起料子,用手指摩擦著,只不說話,蘭若覺出些不對,忙偷偷示意著周夫人,周夫人仔細打量著垂著頭,一言不發的古雲歡,心疼的問道:

“我的兒,累著了?”

古去歡搖了搖頭,放下手裏的布料,揪著帕子,半響才低聲說道:

“母親,我,想跟您說說話兒。”

周夫人驚訝著莫名其妙起來,忙點著頭,揮手斥退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伸手撫著古雲歡的面頰,溫和的說道:

“說吧,有什麼話跟母親說就是了。”



第八十章 水準

“母親!”古雲歡淚眼盈盈的抬頭看著周夫人,張了張嘴,臉上紅漲起來,話沒說出來,眼淚卻滾了下來。

周夫人心疼起來,忙憐惜的用帕子給古雲歡拭著眼淚,聲音更加溫和起來,“我的兒,什麼事把你委屈成這樣?這家裏,還能有什麼人、什麼事委屈了你不成?別哭別哭,有律麼事你只管說,有母親給你做主呢。

古雲歡流著眼淚,慢慢點了點頭,咬著嘴唇,半晌才含糊著低低的說道:“母親,你知道,姨母最疼我,從小我就聽你說過......說小......”

古雲歡臉上漲得通紅,含糊著說不下去了,周夫人呆呆的眨了兩下眼睛,半晌,仿佛突然醒悟過來,忙抓著古雲歡的肩膀,急切的問道:“小恪和你說什麼了?小恪找你了?”

“沒!”古雲歡急忙搖著頭,羞得眼睛都紅了,“沒有!他沒找我!”

“那你?”

周夫人仿佛有些失望的鬆開古雲歡,看著古雲歡又困惑起來,古雲歡急了起來,用腳輕輕踢著榻前放著的腳踏,抱怨般說道:“母親,他..今東都十七了!汝南王.家,一向成親早!母親你!”

古雲歡扭過身子,用力絞著手裏的帕子,周夫人恍然明白了過來,臉色慢慢陰沉下來,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前幾年,程恪去邊關前,她就探過姐姐的話,如今程恪都十七了,依著汝南王府的舊例,也就是今明兩年,程恪就該成親了若姐姐有這意思,也該遞個信兒過來了,若沒有這意思,那程恪過來就住著不走做什麼?姐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斷沒有只把個人送過來的道理,這事,姐姐到底是什麼個想法?

周夫人迷惑的沉吟著,古雲歡等了一陣子,沒聽到動靜,忙轉過身,看著正在出神的周夫人,傷心起來流著眼淚低低的叫道:“母親!”

周夫人恍過神來,看著滿臉淚痕、傷心不已的古雲歡,心疼起來,忙安慰著她:“我的兒,別哭了,這事,咱們是女兒家,得矜持著些才好,哪好主動提上門去的?我的雲歡這般品貌,誰見了不愛的?你只放心......這事......先放心。”

周夫人的安慰有些蒼白無力起來,古雲歡睜大眼睛看著周夫人,更加傷心起來,“母親當年,不就是外公托人上門先求的咱們家?為什麼如今偏偏不好......了?”

周夫人窒了窒 想沉下臉,可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古雲歡,又忍不下心來只好重重的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了?當年外公為了母親,就能放低鎮甯侯爺的身份,上門先求了咱們家如今母親疼我,難道不如外公疼你嗎?”

周夫人臉色青白起來,古雲歡用帕子掩著臉,低低的抽泣起來,周夫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回去,姐姐到底什麼意思?若是提了,真被駁了回來,這面子......這口氣往哪兒放?往後,還如何見面?

古雲歡偷眼看著發著怔的周夫人,抽泣的聲音更委屈了,周夫人仿佛下了決心般,無奈的點頭答應著,“這事,母親得和老祖宗商量了才行,我今天晚上就和老祖宗商量這事,你先別哭了,唉,母親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古雲歡眼睛裏閃過絲歡喜,漸漸止了哭泣,紅著眼睛,垂著頭,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搓著帕子。

周夫人又苦惱的、重重的歎了口氣,叫了丫頭進來,侍候著古雲歡淨了面,又吩咐她躺在旁邊,閉目歇息了一會兒,才叫了侍琴進來,仔細囑咐了,打發她侍候著古雲歡回去了。

晚上吃了飯,周夫人和李老夫人商量了,到底又寫了封信,叫了個管事,連夜送進京城汝南王府去了。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洗了澡,攤開手腳,悠閒的躺在榻上看著書,古雲歡今天這事,是壞事,不過也是好事,總算是擺到了明面上,往後有什麼事,自然是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操心去,與她就無關了,這福禍相依,還真是各占一面。

李小暖眯著眼睛微笑起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端起杯子,慢慢的喝著自己做的花茶。

冬末拉長著臉,掀簾子進來,略曲了曲膝,急忙走到榻前,側著身子坐下,低聲稟報道:“守垂花門的喬婆子,姑娘可還記得?”,

李小暖微微皺了皺眉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冬末氣惱的歎了口氣,“剛就是她來找我,拉著我,說今天周嬤嬤過來問她,見沒見到姑娘帶著蘭初從垂花門出去,她說她沒看見,周嬤嬤就罵了她,說明明有人看到姑娘去了娑羅館,她卻沒看到姑娘出垂花門,必是沒有用心當差,要革了她的差使去。”

李小暖坐直了身子,臉色沉鬱下來,冬末小心的看著李小暖的臉色,接著說道:“她說要過來求始娘可憐可憐她,跟周嬤嬤說一聲,不是她沒用心,只是姑娘不是從垂花門出去的。”

李小暖似笑非笑的挑著眉梢,失笑起來,看著冬末問道:“她還在門口等著回話呢?”

冬末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安慰道:“姑娘別和這些人一般見識,倒不值得,她不過仗著是周嬤嬤的心腹,就是姓周的也不能把咱們松風院怎麼樣!不過一個奴才!”

李小暖笑了起來,也不說話,思量了片刻,笑盈盈的看著冬末吩咐道:“你取五兩銀子出去,放低身段,越低聲下氣越好,好好求求她,跟她說,你家姑娘根本就沒出過垂花門,也沒去過什麼前院娑羅館的,求著她別聽人亂說,這事,萬萬不能再亂說亂傳了!”

冬末眨著眼睛,怔怔的想了想,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問道:“姑娘是想……”

李小暖歪著頭,笑盈盈的說道:“這事,只看她的本心了,若好自然好,若不好,自然不好。”

冬末點了點頭,站起來笑著答應著,“我知道了,姑娘放心。”說著,進裏屋取了五兩銀子出來,用帕子包了,出去找喬婆子求情去了。

第二天,古雲歡只說頭痛,連早飯也沒吃,李小暖思量了下,也讓人傳了話,只說身子不舒服,有什麼事,明天再來回。

周嬤嬤端坐在翠薇廳,聽了婆子的傳話,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來,打發婆子下去,周嬤嬤慢慢喝著茶,仔細盤算停當了,才起身理了理衣裙,步履端莊的往澄心院去了。

澄心院裏,周夫人剛從瑞董堂回來沒多大會兒,正歪在榻上,閉著眼睛歇息著,一個小丫頭半跪在腳榻上,用美人捶輕輕給她捶著腿。

周嬤嬤輕手輕腳的進來,接過小丫頭手裏的美人捶,揮手斥退了小、丫頭,側著身子坐到榻活上,輕輕捶了起來。

周夫人睜開眼睛,看見周嬤嬤,微微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睛。

周嬤嬤輕輕敲著美人捶,帶著笑,小心翼翼的說道:“夫人要操心的事太多,今天面色像是不大好。”

周夫人緩緩歎了口氣,周嬤嬤也跟著歎了口氣,仿佛極為難的接著說道:“有件事,也不敢不跟夫人稟報了,可若說了,奴婢又怕惹夫人生氣。”

周夫人睜開眼睛,看著周嬤嬤,微微皺了皺眉頭,“說吧,這幾年,我萬事都看得開了,還有什麼事能讓我生氣的?!說吧。”

周嬤嬤陪著滿臉笑容,“夫人這幾年倒真是越發豁達了,這是夫人的福扯,昨兒個下午,前院管花草的錢婆子跟我說,像是看到表小姐往娑羅館過去了。”

周嬤嬤頓了頓,周夫人猛然睜開了眼睛,直直的盯著周嬤嬤,周嬤嬤滿眼憂慮的看著周夫人,接著說道:“我想著,平白無故的,表小姐往娑羅館那邊做什麼去的?就留了心,趕緊到娑羅館外門房,找當值的婆子問了,那婆子說......”

周嬤嬤為難的頓住了,周夫人坐直了身子,直盯著周嬤嬤問道:“說什麼了?”

“說是表小姐帶著個丫頭進去了,我想著這必是夫人或是老祖宗有差遣的,也沒在意,晚上到垂花門巡查時,就順便問了問當值的喬婆子,誰知道那喬婆子竟說她沒看到表小姐從垂花門出去過。

周夫人氣息有些不均起來,盯著周嬤嬤,眼神裏帶出些淩利來,周嬤嬤暗暗舒了口氣,笑著接著說道:“我想著必是喬婆子沒好好當差,就要革了她的差使,那喬婆子就哭天喊地的叫起撞天屈來,非要去找表小姐說道說道,結果!”

周嬤嬤面色古怪起來,“結果,表小姐竟讓冬末賞了喬婆子五兩銀子!死咬著她家姑娘從來沒出去過,也沒去過前院,冬末苦苦求著喬婆子,求著她別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那喬婆子是個膽小怕事的,哪里敢瞞這樣的事?!回來就一五一十的跟我說了,連銀子的事,也沒敢瞞下半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1:46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10 P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悠然

周夫人眼眶微微縮了縮,緊繃著臉,盯著周嬤嬤,周嬤嬤痛心的歎著氣,“原本我也沒敢多想,可這平白無故的,表小姐一賞就是五兩銀子,那娑羅館的婆子可是親眼看見她進了院子,夫人知道,昨兒個,表少爺和周公子早早就回來了,夫人,這事,唉!這樣的事,哪里能怠慢半分的?今天一早,我就讓人細細去打聽這事了,這可關著咱們古家的聲譽!”

周夫人氣息急促起來,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揮在了周嬤嬤臉上!

周嬤嬤捂著臉傻住了,周夫人喘著氣,手指微微顫抖著指著周嬤嬤呵罵道:“一個奴才,反了你了!表小姐也是你能查的?!主子的一言一行,要你個奴才管著的?!我敬你是個老人,倒敬出妖蛾子來了!你一個下賤奴才,沒憑沒據的,竟敢編排起主子來了,竟敢明目張膽的查起主子的行蹤來!趕明兒,你是不是要查到我頭上,查到老祖宗頭上去了?!我再好的性兒,也容不得你這樣欺主的奴才,來人!”

蘭若帶著丫頭婆子,急忙進了屋,垂手等著吩咐,周夫人喘著粗氣,抬手指著跪倒在地上,一臉錯愕、茫然、不知所措著的周嬤嬤,滿臉恨意的吩咐道:“我若饒了你,明兒這府裏就能反了天,滿地謠言了!拖出去,給我打!打二十棍子!”

兩個婆子上前拖著周嬤嬤就往外走,周嬤嬤恍過神來,恐懼的聲音尖利著求著饒,“夫人饒了奴婢!我再不敢了!奴婢錯了,夫人饒命!”

旁邊的婆子遲疑著看著周夫人,周夫人恨恨的捶著榻叫著:“拖出去拖出去!”

旁邊的婆子忙上前堵了周嬤嬤的嘴,用力拖了她出去,周夫人喘著氣,轉過頭,看著蘭若狠狠的吩咐道:“你去!叫那些奴才們都進來看著!給我吩咐下去,誰再敢欺主,誰再敢亂嚼舌頭根子,立即亂棍打死!”

蘭若身子微微抖動了下,恭敬的答應著退了出去。

周嬤嬤挨打的事風一般傳遍了古府各處,李老夫人聽了翠蓮的稟報,眼皮也沒抬,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往後若能長點心眼,也算不枉這一頓棍子。”

翠蓮陪著笑聽著李老夫人仿佛自言自語的低語,心裏微微動了動。

冬末眉飛色舞的和李小暖說著熱鬧,李小暖歪在榻上,一邊吃著杏脯,一邊拿著本書看著,冬末嘟起嘴來,“姑娘,你到底聽我說話沒有?”

“聽著呢,你說就是。”

李小暖心不在焉的點著頭說道,冬末探過身子,伸手奪過李小暖手裏的書,“這麼大的事,姑娘也要聽我說說才好呢!”

李小暖咬著嘴裏的杏脯,笑著直起身子,攤著手說道:“不就是周嬤嬤挨了打麼?又不是什麼大事!”

“怎麼不是大事?蘭若可是傳了夫人的話,周嬤嬤是因為欺主才挨的打,誰都知道,周嬤嬤欺的可是姑娘這個主!”

“嗯?那又如何?”

李小暖漫不經心的問道,冬末窒了窒,無奈的看著李小暖歎起氣來,“周嬤嬤都挨了打,往後看誰敢看輕姑娘半分去!”

“唉,傻冬末,你呀,就當今天這事沒發生過,往後還要再多份小心才好。”

李小暖苦笑著雙起氣來,“今天這事,必是從昨晚喬婆子那件事上延過來的,那周嬤嬤大約
是認定我私下裏去了娑羅館,想著我必是有所圖謀,和夫人告狀去了,不過是吃虧在不小心上頭,一時的失手罷了。”

冬末嘟著嘴,有些不服氣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閑閑的歪在榻上,又掂了塊杏脯放到嘴裏,接著說道:“夫人是怕拔出蘿蔔帶出泥來,你真當是因為周嬤嬤欺主?我是老祖宗揀來的野丫頭,是依附著古家求個暖飽的孤女,這身份變不了,別的也都跟著變不了,再說,如今這日子,沒哪一處不好,人哪,要知足,心比天高,就只能命比紙薄。”

冬末想了想,也跟著心平氣和的笑了起來,“姑娘說的對,姑娘這身份擺在這裏,如今這日子,也還真是沒哪一處不好,敢給姑娘使絆子的,姑娘想教訓她,她就挨了板子!”

李小暖““噗”的一聲,差點把嘴裏的杏脯噴了出來,忙坐直身子,點著冬末說道:“胡說什麼?!她挨打,關我什麼事?!”

冬末笑得前仰後合,拍著手說道:“我就愛姑娘這個,就愛姑娘說的這個.....什麼低調。”

李小暖白了眼冬末,俯身拿過書,自顧自看著,不再理她。

程恪和周景然還是帶著古蕭四處晃蕩著,沒有半分離去的意思,李小暖心思放寬了下來,也不再理會兩人走不走的事,反正走不走,於她也沒有半分的影響了。

眼看著二月滑過,三月臨近了,周景然和程恪興致勃勃的盤算著要去靈應寺後面的應山上看桃花去。

古蕭稟了李老夫人,長隨小廝帶著酒水點心等等各色物品,一行三四輛車,十幾匹馬,悠然的往靈應寺方向晃了過去。

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一行人從靈應寺偏門進了寺裏一處香房小院內,小院裏早就收拾停當,程恪等人下了馬,在小院裏慢慢喝了杯茶,歇息了一會兒,才起身帶著長隨小廝,穿過寺院後門,沿著曲折的山路,往應山上走去。

應山是上裏鎮周邊最高的一座山了,越州的山,都是既不高也不險,多以翠綠青秀見長,其實倒更像是一座座青翠碧綠的高大土丘,說是山,倒有些委屈了山字。

三人一邊欣賞著周圍的景致,一邊緩步往上走著,走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半山腰一處亭子裏,周景然停住腳步,站在亭子裏,往四周看著,伸展著手臂笑著建議道:

“咱們在這裏歇歇,觀風賞景,你們看,這樣看去,漫山遍野的輕紅粉紫,如煙如霧,如雲如霞,美極!”

程恪並肩站到周景然身邊,欣賞著周圍的景色,古蕭也走到亭子邊,往外探看著,周景然仿佛想起了什麼,用扇子掩著臉,輕輕笑了起來,“輕紅粉紫,粉黃嫩綠!”

說著,轉頭看著一身白衣的程恪,收了扇子,輕輕拍著手掌說道:“那襲粉嫩黃衫,丟了真是太可惜了!”

程恪眉棱跳了跳,轉頭看著周景然,慢騰騰的說道:“清客相公,倒也不算委屈了你!”

周景然輕輕咳了幾聲,“啪”的打開摺扇,嘿嘿笑著說道:“賞景賞景,如此美景,不可錯過啊!”

古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兩人,程恪也搖起扇子,悠然的看著漫山的桃花,古蕭也轉頭欣賞著滿山的桃花,手指在衣服上輕輕動著,仿佛在描畫著眼前的美景,三人沉默了片刻,古蕭笑著說道:“前年,暖暖說了一句詩,讓我畫出來,我到底也沒畫出幅好的畫來。

周景然轉過頭,笑容滿面的問道:“什麼詩?說來我聽聽。”

程恪也轉頭看著古蕭,凝神聽著,古蕭笑著說道:“就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桃花相映紅。”周景然慢慢念著,擰眉想了半天,轉頭看著程恪問道:“這是誰的詩?我像是頭一回聽說,你讀過沒有?”

程恪仔細想了一會兒,慢慢搖了搖頭,古蕭笑了起來。“我也沒聽說過,暖暖說她也記不得是在哪本書裏看到過的了,也就只記得這一句。”

程恪狐疑的看著古蕭問道:“你不是說她就只念到了幼學瓊林?怎麼她讀過的書,你倒沒讀過的?”

“噢,暖暖雖說只念了幼學瓊林,可暖暖最喜歡看書,什麼書都喜歡看,外書房的書,她都快看遍了,現在經常去書樓裏頭找書看,暖暖說她只要有書看,就心滿意足了,她看了多少書,我也不知道。”

古蕭彎著眼睛笑著說道,周景然眉梢輕輕挑了起來,斜睇著程恪,滿眼的笑意,程恪斜看周景然一眼,轉身坐到竹搖椅上,端起杯茶,看著遠山的景色,慢慢喝了起來,周景然示意著古蕭,也坐到了椅子上,三人靜靜的喝著茶,欣賞著這山間美景,享受著這份詩情畫意的閒暇。

周景然半躺在搖椅上,慢慢晃著,半晌才歎息著感慨道:“若再有朵玲瓏剔透之解語花,人生夫複何求?!小恪亦……”

“不行!”

程恪眼眶抽動了幾下,狠狠的斷然拒絕道,周景然歎息著傷感著往後倒去,“好好好,唉......如此美景,讓人好生傷感!好生傷感!”

程恪腳蹺得高高的,慢慢品著茶,仿佛沒聽到周景然的抱怨,古蕭撓了撓頭,恪表哥和周大哥總喜歡說這樣沒頭沒腦的話。

周景然歎息了一會兒,撐著椅子扶手站了起來,往左右看了看,抬腳往亭子外走去,“折幾枝桃花回去插瓶。”

程恪忙跳了起來,緊跟在周景然後面,周景然回頭看著程恪,用摺扇輕輕敲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我不過折幾根桃花,這裏能有什麼東西的?不用你跟著。”

“小心著些好!”

周景然笑著搖了搖頭,兩人一起出了亭子,往旁邊一株怒放的桃樹走去。



第八十二章 險境

程恪和周景然並肩往亭子外晃去,遠山和青平等幾個小廝也跟了出來,稍落後半步,呈半圓形散開著,小心的跟在後面。

周景然晃到桃樹下,圍著桃樹轉了一圈,挑剔著不是嫌這一枝粗,就是嫌那一枝太過直白,橫豎沒有看中的,又晃到了另一株桃樹下,一連看了幾株,也沒找到合意的樹枝,程恪搖著摺扇,跟著他往前晃著,見哪枝都只說一個“好”字。

周景然仰頭尋找著中意的桃枝,突然從離他不遠的右邊山石後猛然竄出個黑影來,如利箭般沖著周景然射了過來。

程恪比黑影略慢了一絲,縱身躍起,沖著黑影直撲了過去。

遠山和洛川緊跟著程恪撲向黑影,青平、靜安和南海撲到周景然身邊,團團將他圍在了中間。

程恪右手的摺扇和黑影手裏的短劍碰到了一處,發出尖銳刺耳的金屬碰擊聲,程恪手裏的摺扇瞬間碎開,左手已經從袖子裏順出柄寒光凜凜的短劍來,幾乎是同時刺了出去。

遠山和洛川也撲了過來,揮著長劍直刺過去,仿佛只是眨眼間,黑影身上就多了幾個血洞,喘息著委頓在地,片刻功夫就沒了聲息。

周景然臉色鐵青,往屍體旁走了過來,程恪伸手攔住了他,推著他離開了兩步。

遠山和洛川用長劍熟撚的判開挑去黑影的衣服,用劍尖撥動著,一寸寸仔細查看著,然後用腳把屍體踢翻過去,把背後也仔細查看了一遍,轉頭看著程恪和周景然,低聲稟報道:“很乾淨 死士。”

程恪點了點頭,回身看著周景然,低聲說道:“又是這種圈養的死士,極難查出。”

周景然緊緊攥著手裏的折肩,眼神狠利的盯著寸縷不著的伏在地上的屍體,聲音冷冽的低低的說道:“查?還用查?除了那個蠢貨,誰還能養出這樣的蠢貨?”

周景然眼角抽動著暴怒起來,猛的將手裏的摺扇砸向地上的屍體,壓抑著聲音,低低的吼道:“他還不放心!還不放心!非得我死了?啊?畜生!人渣!”

程恪的臉色也晦暗下來伸手抓住周景然的肩膀,護著他往後退了兩步,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埋了 ?”

“呸!剁碎!喂狗!”

周景然惡狠狠的咆哮著,程恪輕輕咳了一聲,揮手示意著遠山和洛川,遠山和洛川無奈的對視了一眼,只好揮著長劍分解起屍體來。

程恪推著周景然往亭子裏走去,“別看了,咱們回去吧。”

周景然的暴怒漸漸消去垂著頭,滿身蓼落的和程恪並肩往亭子裏走去,程恪轉頭看著他,想了想,輕聲安慰道:“你也想開些,這個……唉,想開些吧,總會好起來的。”

周景然垂著頭,悶悶的往前走著,也不接話,半晌,頓住腳步,轉頭看著程恪 強笑著說道:“你說,我要是出家做了和尚他是不是就能放心了?就能放過我了?”

程恪挑著眉頭苦笑起來,“做和尚?虧你想得出,你要是想做和尚,我陪你去。”

周景然笑了起來,輕輕捶了捶程恪的肩膀,兩人一起並肩進了亭子。

古蕭臉色蒼白著,昆河護衛著他,見程恪和周景然進了亭子,才和青平、南海一起,退到亭子周邊警戒著。

程恪怔了怔,笑著上前拍了拍古蕭的肩膀,輕鬆的說道:“嚇著了?沒事,一個小毛賊,大概是看中了你周大哥帽子上的那塊玉,不知死活的撲過來搶,沒事了,算不得事。”

古蕭驚恐著疑惑著點了點頭,周景然笑盈盈的上前,敲了敲古蕭的額頭,笑著說道:“一個小毛賊就把你嚇成這樣了?真是個孩子,好了,聽你恪表哥的,沒事了,咱們回去吧,讓個小人壞了興致。”

三人出了亭子,在幾個小廝的拱衛下,往山下走去,進了靈應寺院子,周景然落後半步,微微示意著程恪,程恪會意,吩咐了小廝長隨收拾東西回去,拉了古蕭,往旁邊站了站,笑著說道:“蕭弟,今天這事, 回去就不要和夫人、老夫人說了,這樣的小事,用不著驚動她們。”

古蕭遲疑著,仰頭看著程恪,低聲說道:“可是,死了人……”

“萬事有我呢,你放心,你只記著,這事,就當沒發生過,別跟人提起就是了。”


周景然踱著步過來,拍著古蕭的肩膀,笑著說道:“咱們男人,要有膽子,有擔當,這樣的小事,說了 無非讓兩位夫人多些無謂的擔憂罷了。”

周景然微微彎下腰,態度極親密的俯到古蕭耳邊,低聲說道:“女人都膽小,你說了這事。把你祖母、 母親嚇著了,往後可就再也不放你出來玩了,可千萬不能說!”

蕭重重點著頭答應著,“嗯!我知道了,周大哥放心,我保證不說。”

程恪松了口氣,周景然笑容滿面的直起身子,看著程恪眨了眨眼睛。

程恪和周景然看著古蕭進了垂花門,才轉過身,沿著花間小徑,往娑羅館走去。

周景然陰著臉,沉默著走了幾步,轉頭看著程恪說道:“明天啟程回去吧。”

程恪點了點頭,頓住腳步,抬頭看著前面樹上跳躍歡叫著鳥雀,輕輕歎了口氣,轉頭看著周景然低聲說 道:“我想著,必是京城出了什麼事,咱們路上趕一趕,早點回去吧。”

“嗯。”

周景然點頭贊同著,擰眉仔細思量了片刻,“也不必太急著趕路,京城有舅舅在,出不了什麼事,看這 樣子,若有事,也是好事。”

程恪想了想,輕輕搖著頭笑了起來,“這倒是,大……咳。”

程恪頓回了後面的,用手掩著嘴咳了起來,周景然斜稀著他,慢吞吞的說道:“大哥太小氣,明著暗著 的好事,不管大小,都得全占了,少占一星半點,就得暴跳如雷,這必是又有什麼好處沒讓他占全的。”

程恪笑著只不答話,周景然重重歎著氣,轉頭看著程恪恨恨的說道:“你這人,什麼都好,就這一樣讓 人厭氣,跟舅舅一個模樣,只要跟皇家沾邊的事,一個字也不肯說,你跟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到底還是 小暖暖可人意兒!”

程恪惱怒的轉頭瞪著周景然,周景然看著惱怒起來的程恪,哈哈大笑著,悠悠然的往娑羅館走去。

晚上,程恪和周景然到瑞萱堂辭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啟程返回京城,李小暖陪著傷 心失望的古雲歡,直忙了幾乎一夜。才收拾妥當古府帶到京城的各色土產禮品,足足裝了十來輛車,淩晨時 分,整齊的等在了古府大門外。

程恪止住了要送他們到十裏亭的古蕭,執意不讓他遠送,李老夫人也不勉強,領著古蕭送到了大門外,看著程恪和周景然的車隊轉過街角,看不到了,才帶人進去了。

李小暖忙了一夜,心情卻極愉快,打聽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都去前院送行了,急忙帶著蘭初,雀躍著往後面書樓換書去了,程恪和周景然在府裏的這些日子,她一趟也沒敢去過書樓,已經書荒了好一陣子了。

李小暖挑了十來本書,和蘭初一人抱了幾本回到松風院,閒適的歪在東廂榻上,享受著這初春的愜意清閒。

李老夫人讓人傳了話,她和古雲歡忙了一夜,都累了,今天就不必到前院理事,也不要過去瑞董堂請安吃飯了,只好好歇著睡一天。

李小暖換了身半舊薄棉衣褲,吩咐小玉搬了張搖椅放到簷廊下,曬著春具的暖陽,悠閒的看著本書。

古請進了院子,沿著抄手遊廊走了過來,李小暖抑著頭,被陽光照得眼睛眯著,微微皺著眉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眼圈微微有些發青的古蕭,忙示意小丫頭搬了張椅子過來。

古蕭坐到椅子上,接過蘭初遞過來的茶,慢慢喝了幾口,放下杯子,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又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手裏棒著杯子轉來轉去,半晌才轉頭吩咐著正坐在遊廊欄杆旁坐著針線的蘭初:“你們先下去吧。”

蘭初怔了怔,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微微頜首示意著,蘭初忙起身曲了曲膝,帶著小丫頭們退到了後面倒座間。

李小暖放下手裏的書,坐直了身子,關切的看著古蕭問道:“出了什麼事了?你昨晚上沒睡好?”

古肅憂心仲仲的點了點頭,“我昨晚上一夜也沒睡著,一閉上眼睛就做惡夢,暖暖,我想了一晚上,我 答應過恪表哥和周大哥,不跟人說這事,可我仔細想了好幾遍,恪表哥和周大哥是說不讓我跟老祖宗和母親 說,我答應了,他們沒說不讓我跟你說,那我說了,也不算不守信,暖暖你說是不是這樣?”

李小暖有些頭暈的看著繞來繞去的古蕭問道:“是昨天的發生的事?”

“嗯。”

古蕭重重的點著頭,李小暖微微皺起了眉頭,看著古蕭說道:“昨天出了事,程恪和周公子不讓你告訴老祖宗和夫人,你答應了,是不是這樣?”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1:4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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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傳家

古蕭連連點著頭,

“他們沒說不讓我跟別的人說,我不跟老祖宗和夫人說,我只跟你說。”

李小暖點了點頭,笑了起來,古蕭舒了口氣,人也微微放鬆下來,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暖暖,你不知道,昨天嚇死人了,我和恪表哥還有周大哥到應山上賞桃花,周大哥說要折幾枝桃花回來插瓶,恪表哥就陪他去挑桃枝,誰知道,石頭後面突然磞出個黑衣人來,拿著刀,沖著周大哥就撲了過去。”

古蕭激動起來,微微打了個寒噤,接著說道:

“恪表哥可厲害了,也沒看到他怎麼動,就跟那個黑衣人打到了一處,一眨眼的功夫,暖暖,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個黑衣人就倒在地上死了,周大哥氣極了,叫著要把那人‘跺碎,喂狗’”

李小暖面色凝重起來,看著古蕭問道:

“然後呢?”

“然後恪表哥和周大哥就回到了亭子裏,恪表哥和我說,是個小毛賊,看中了周大哥帽子上的美玉,過來搶玉的,然後他們就說,不讓我跟老祖宗和夫人說這事。”

“那那個黑衣人呢?”

“我們快到府裏的時候,遠山和洛川才趕上我們的,好象真把人跺碎了。”

古蕭露出滿臉噁心的表情來,

“遠山和洛川是誰?”

“是恪表哥的貼身小廝,恪表哥有四個貼身小廝,遠山、洛川、南海、昆河,周大哥有兩個貼身小廝,青平和靜安。”

古蕭詳細的解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仔細看著古蕭,低聲問道:

“你知道那個周公子是誰嗎?”

古蕭怔了怔,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他是恪表哥的知交好友,恪表哥沒跟我說過他是哪家的公子,我也沒問過,人家不說,盯著問,總不大好。”

李小暖挑著眉梢,哭笑不得的看著古蕭,半晌說不出話來,憋了一會兒,李小暖輕輕咳了幾聲,才說出話來,

“昨天之前,你恪表哥和周大哥有沒有提過什麼時候啟程回去的?”

“沒有,從來沒提過,恪表哥和周大哥前兒還盤算著要去拼死吃河豚呢。”

李小暖慢慢靠到椅背上,擰著眉頭思量了半晌,轉頭看著古蕭,想了想,才斟酌著說道:

“古蕭,往後你是不是想考了科舉,然後為官做宰的?”

古蕭急忙點了點頭,李小暖滿眼憐憫的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你若有心為官,那邸抄,就該看起來了,做官,總要知道官場上的那些事,誰和誰政見不和,誰因什麼事參過誰,皇上又為了什麼事褒獎過誰,又因什麼事申斥過誰,你都要知道了,才能做好官呢,這些,邸抄上都有。”

古蕭有些怔然的看著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問道:

“暖暖,我和你說昨天的事,你怎麼說到這上頭來了?”

李小暖無奈的看著古蕭,頹然的往後倒在了搖椅上,仰頭看著院子裏的金桂樹,出了一會兒神,才直起身子,看著古蕭鄭重的說道:

“古蕭,你聽著,往後,凡是你答應過周公子的話,一定要完完全全的遵照做好一絲不要走樣千萬不能象今天這樣,過來跟我說的,這是一,第二,不管有什麼事,你都要跟老祖宗說,只跟老祖宗說,不管什麼事,都別瞞著老祖宗”

古蕭怔怔的看著李小暖,遲疑著說道:

“暖暖,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周公子的話,我不但要聽,還得做好,可是他若讓我瞞著老祖宗,我就不能瞞著老祖宗,得告訴老祖宗,還得告訴老祖宗,周公子讓我瞞著她?”

李小暖笑了起來,重重的點著頭,古蕭撓了撓頭,李小暖仿佛想起什麼,緊盯了一句,

“我跟你說的話,你可不能跟老祖宗說去誰也不能說”

古蕭咧著嘴笑了起來,

“暖暖,你說讓我不管什麼事,都別瞞著老祖宗,又說不能把你說的話和老祖宗去說,那我到底是能說還是不能說?”

李小暖一下子悶住了,點著古蕭恨恨的說道:

“除了我的事,別的都不要瞞著老祖宗,就我的事不能說”

古蕭輕鬆著笑了起來,點著頭說道:

“好,我知道了,那我去找老祖宗去了?”

“嗯”

李小暖點頭答應著,古蕭站起來,拉了拉衣襟,笑盈盈轉身往外走去,李小暖看著他沿著抄手遊廊出了院門,怔了半晌,才拿起書,卻有些心緒不寧起來。

第二天午後,李小暖抄了**,又和小丫頭一起在後面園子修了半天花枝花葉,李老夫人才午睡醒來。

李小暖和翠蓮一起侍候著李老夫人淨了面,接過小丫頭捧著的茶,遞給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盈盈的接過杯子,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轉頭看著翠蓮吩咐道:

“你們先下去吧,讓我們祖孫兩個自在著說說話兒。”

李小暖心底微微跳了跳,微笑著看著翠蓮帶著小丫頭退了出去,才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笑盈盈的低聲問道:

“你知不知道那個周公子是誰?”

李小暖怔住了,李老夫人的直截了當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李小暖呆了呆,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低頭看著李小暖接著問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個,”

李小暖仿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低聲說道:

“我聽二姐姐說過,表少爺嫡親的姑母,是皇上的貴妃,生過一個皇子,和表少爺差不多大,皇上家就是姓周的。”

李老夫人挑著眉梢笑了起來,慢慢點了點頭,李小暖仿佛舒了口氣,接著說道:

“古蕭和我說,老祖宗一向是讓著周公子坐在表少爺上首的,咱們元徵朝,又姓周,又能坐到汝南王世子上首的,可沒幾個。”

李小暖的聲音低了下來,李老夫人輕輕笑出了聲,伸手撫著李小暖的頭髮誇獎道:

“你是個聰明剔透的,也肯凡事留心,你說的極是,但凡留些心,那周公子的身份就是明擺著的,小恪日常裏,對他也是極尊重著的,蕭兒心地太過忠厚單純,唉”

李老夫人重重的歎息裏帶出濃濃的傷感來,李小暖垂下了眼簾,沒敢接話。

李老夫人轉過身,從身後取了個匣子過來,打開來,從裏面取出只通體碧透、靈動異常的玉鐲子來,拉過李小暖的手,緩緩給她戴到手腕上,舉著李小暖的胳膊,仔細看了看,笑著說道:

“這鐲子,是老祖宗的祖母給老祖宗的,是件古物,今兒老祖宗就把它送給你了。”

李小暖驚愕的看著手腕上碧綠靈動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的鐲子,急忙用手褪著,

“這是老祖宗傳家的東西,怎麼能給我呢?”

“傳給你難道就不是傳家了?別動,好好戴著,聽老祖宗說。”

李老夫人笑著按住李小暖的手,微微帶著絲擔憂,溫和的說道,

“小暖,你今年只有十一歲,這份聰明,老祖宗是又喜又怕,這件古玉鐲子,靈氣充足,你好好戴著,不要取下來,也是個保佑,昨天我就讓魏嬤嬤去靈應寺了,讓她去給你也點盞長明燈去,和蕭兒一處,都祈祈福。”

李小暖眼睛濕潤起來,仰頭看著李老夫人,半晌,才哽咽著低低的叫道:

“老祖宗……”

李老夫人拉過李小暖,在懷裏摟了摟,笑著說道:

“咱們李家,就是出聰明能幹的女子,老祖宗是,我的小暖也是。”

李小暖笑了起來,忙重重點著頭。

晚上,翠蓮提著燈籠,親自送了卷邸抄來,笑著稟報說:

“表小姐,這是老祖宗吩咐給您送過來的,老祖宗吩咐了,若您看好了,就讓小丫頭拿了再去換新的來。”

李小暖忙從榻上起身,笑盈盈的謝了翠蓮,吩咐冬末接過邸抄,親自把翠蓮送到了正屋門口,翠蓮笑容滿面的推著李小暖,不肯讓她送出正屋半步去,李小暖只好吩咐蘭初提著燈籠,把翠蓮送到了院門口。

看著兩盞燈籠沿著抄手遊廊出去了,李小暖才轉回東廂,坐到榻上,拿過邸抄,翻了起來,這一卷都是十幾年前的邸抄,和外書房那些邸抄,幾乎是連著的。

日子緩慢又飛快的滑落著,周夫人焦躁的等了大半個月,送信的管事回來了,卻沒帶回汝南王妃的回信,只稟報說:

“王妃身子有些不舒服,說晚幾天王妃再遣人送信過來。”

周夫人心往下沉了沉,打發了管事下去,呆呆的坐著發了會怔,才叫了周嬤嬤進來,吩咐她去庫房挑些上好的紅參肉桂,挑幾個老成知禮的婆子,去京城看看王妃去,周嬤嬤一句不敢多問,忙答應著出去準備了。

又過了十幾天,京城還是沒有任何書信過來,古雲歡每天汪著眼淚,以淚洗面,別說理事,連人也不想見了,李小暖苦惱著,卻沒法子再硬拖著她,只好自己每天到翠薇廳管家理事去。

周夫人惱怒鬱悶著,身子就有些不爽起來,李小暖忙和李老夫人稟報了,每天請了大夫過來診著脈。



第八十四章 禮物

三月初,古蕭下場考了下裏鎮的縣試,四月中,要去越州府參加第二場州試,古雲姍的產期也越來越近,周夫人也顧不得再生氣傷感程家的沉默,開始緊張起古蕭的考試和古雲姍的生產,病也跟著好了起來。

李小暖松了口氣,每天過去菡萏院,想盡法子勸解著古雲歡,古雲歡也漸漸抹去眼淚,打點起精神,每天照常出來理事請安,幫著周夫人準備這個,打點那個,忙碌之下,心情慢慢好轉起來。

三月中旬,古雲姍順利生下長女,母女平安,周夫人長長的松了口氣,感激的念著佛,這頭胎就是鬼門關,頭胎平安,往後再生孩子就順利了,念佛之餘,卻又有些遺憾起來,要是生個兒子該多好

古雲歡和李小暖喜悅著打點著府裏的滿月禮和自己私下準備的各色各樣的小東西,古蕭也放下書本,跑到松風院,和李小暖討著主意,給小外甥女送什麼樣的東西做這見面禮才最好,李小暖樂不可支,幫著他出了無數主意。

四月份,古蕭去越州考了兩天試回來,輕輕鬆松的考出了童生資格,雖說古家上上下下並不把這縣州試放在眼裏,可畢竟也是件喜事,加上古雲姍的順利生產,古家滿府喜氣盈盈起來。

古雲姍滿月前,金志揚親自過來古家,一來照祖父的吩咐,請李老夫人從祖父取的幾個名字中選個名字出來,再請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給孩子取個乳名,二來,想接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過去住幾天。

李老夫人極為滿意金家的謙和知禮,極其慎重的將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幾個名字一起送到靈應寺,請方丈測了吉凶,又和周夫人商量了一個下午,才選了醉墨這個名字,李老夫人拎著宣紙,念了幾遍,笑著和周夫人說道:

“我看,小名就叫硯兒吧。”

周夫人笑著點著頭,

“這名字好,那墨和硯,可不就是配成套的”

古雲歡、古蕭和李小暖七嘴八舌的誇讚著,古蕭拎起筆來,在醉墨邊上寫下了硯兒兩個字,李老夫人仔細看著,滿意的點了點頭,

“蕭兒的字寫得很有些樣子了。”

古蕭紅著臉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周夫人滿眼驕傲和慈愛的看著古蕭,半天移不開眼睛。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商量了,讓周夫人和金志揚一起過去金家看看古雲姍,古雲歡、古蕭和李小暖都躍躍欲試著,想跟著一起過去看看古雲姍和孩子,卻被周夫人攔住了,

“蕭兒眼看著就要考秋試,哪還有時候到處去的?雲歡和小暖也不要去了,家裏也離不得你們。”

李老夫人微微皺了皺眉頭,微笑著看著古雲歡等三人,溫和的說道:

“硯兒還太小,雲姍也還虛弱著呢,可經不得你們過去吵鬧,想要看看她們娘倆,也要過一陣子再說。”

三人忙恭敬答應著,周夫人又陪著說了幾句話,就告退出去,回去收拾東西去了,李老夫人打發了古雲歡去幫著周夫人收拾東西,又打發了古蕭陪著金志揚到鎮上逛逛去,只留下李小暖,吩咐翠蓮取了剛收到的邸抄過來,笑著說道:

“這是昨晚上剛到的,你看看。”

李小暖忙接了過來,仔細翻看起來。

不大會兒,李小暖看完了邸抄,抬起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著打髮屋裏侍候著的丫頭婆子出去了,李小暖才疑惑著低聲問道:

“林妃晉位林淑妃,和二月里程貴妃晉位……”

李老夫人滿眼讚賞的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二月中程貴妃晉了皇貴妃,月底就出了應山那件事,唉”

李老夫人沉沉的歎了口氣,看著李小暖,低聲解釋道:

“誠王是長子,也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勇猛善戰,在北方守邊多年。”

李老夫人喉嚨哽了哽,頓了片刻,才接著說道:

“雖說皇后十幾年前就沒了,誠王是成年皇子,又領兵多年,唉說起來,皇后沒的時候,程貴妃還沒進宮,這些年,雖說程貴妃一直是宮裏位份最高的妃子,掌管著後宮,可總還是四妃之一,如今晉了皇貴妃,到底是大不一樣了,連著周公子身份也更加貴重起來,誠王為人粗暴小氣,唉”

李老夫人零零碎碎的說著,李小暖仔細聽著,凝神思量著問道:

“這林妃是林皇后嫡親的妹妹?”

“也算嫡親吧,這林妃,是林皇后的叔伯妹子,和程貴妃一年進的宮,我記得像是要比程貴妃大上一歲兩歲的,前些年在京城時,逢著年節到宮裏請安,也遇見過幾回,說過話,人生得極是明豔,性子要強,可惜進宮十幾年,也沒能生下個一男半女的。”

“皇上是不是很寵程貴妃?”

“嗯”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

“程貴妃為人謙和溫婉,人也生得極好,從進宮到現在,十幾年了,幾乎是獨寵專房。”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生了周景然過後沒幾年,程貴妃還懷過一胎,是位公主,可惜生下來四五個月就夭折了,程貴妃痛不欲生,皇上就陪著她去城外煙雲別莊住著,足足半年多,就那麼片刻不離的陪著,真真是難得。”

李小暖驚訝的聽李老夫人說著這些皇家八卦,

“你想想看,周景然可是皇上最小的孩子”

李老夫人搖著頭,輕輕笑了起來,李小暖仔細想了想,也笑了起來,

“這十來年皇家還真沒添過丁,若還象年青時候那樣,皇子皇女就得成群了”

李老夫人窒了窒,笑得更厲害了,抬手輕輕拍了拍李小暖,邊笑邊呵斥道:

“哪能這麼說話的?這叫大不敬”

李小暖吐吐舌頭,李老夫人收了笑容,鄭重的交待道:

“在外頭,說話可是要小心著,皇家的事,半個字也多說不得。”

李小暖忙點頭答應著,

“我知道了,老祖宗放心。”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拎著邸抄,翻開來,找到一篇摺子,遞給了李小暖,李小暖接過瞄了兩眼,笑著說道:

“錢學政這摺子寫得極是苦情,這首詩,淒涼的很,看這樣子,錢學政是想回京城去。”

李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別的且不說,他是世家子弟,從小嬌養慣了,放出來做學政,這日常供奉上,跟家裏就比不得,也是委屈了他。”

李小暖想了想,抬頭看著李老夫人,低聲問道:

“那古蕭今年秋天,還要下場試試嗎?”

“不用”

李老夫人斷然搖頭說道,

“蕭兒他娘那裏,我去說,唉”

李老夫人重重歎息著,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只重重的又歎了口氣,李小暖默然看著李老夫人,天下母親眼裏,自己的孩子都是天下最聰明最可愛的那一個其實也怪不得周夫人。

第二天一早,金志揚就侍候著周夫人上了金家的大船,啟程往台州去了。

周夫人走後隔天,汝南王府的管事就到了古府,帶著滿車的禮物,恭敬的稟報著:

“……王爺和夫人還讓小的稟報老夫人,世子爺一回京城就侍候著週四爺去南邊巡邊了,要年底才能回來,世子爺的親事,我們夫人也著急著,可皇貴妃吩咐過,這世子妃,得她過了眼,看中了才行……”

李老夫人滿臉笑容的聽管事仔仔細細的稟報了,吩咐婆子取了五十兩銀子賞了管事,命亭大管家引著他下去歇息了。

李老夫人看著管事出去了,出了半天神,才吩咐婆子將管事帶過來的禮物取過來看一看。

東西用幾個大板箱整整齊齊的裝著,一箱子汝南王府自製的蜜餞乾果,一箱子內用各色藥錠藥丸,名貴藥材,兩三箱子最新花樣顏色的各樣綢緞綾紗,還有一箱子各色小孩衣服、玩具、長命鎖等物事,上面放著張紙,說明了是給古雲姍和孩子的。

還有個小些的箱子,放著張紙,是程恪專程送給古蕭的,裏面滿滿的放著幾十本珍本古籍。

李老夫人長長的舒了口氣,微笑起來,程恪的親事,只怕汝南王妃也作不得主,王府裏還有位老太妃,宮裏還有位皇貴妃,都是極有主意的人。

這幾大箱東西都極家常,可件件都是花了心思的,這乾果蜜餞、珍本古籍往常從沒有過,也不是下人能想出的東西,不管是汝南王妃花的心思,還是程恪專程送給蕭兒的,都是好事。

李老夫人笑盈盈的命人將小箱子給古蕭送去,又叫了兩個老成的婆子進來,吩咐她們帶著那些小孩衣物玩具,立即送到金家去,吩咐完了,李老夫人又讓人取了綢緞綾紗來,一匹匹看了,挑著中意的,就吩咐送到古雲歡和李小暖院子裏去“讓她們做裙子去,白收著倒可惜了。”

那箱蜜餞,李老夫人嘗了幾個,笑著微微搖了搖頭,吩咐各院都送些過去。

松風院正屋桌子上,一會兒功夫就堆滿了綾羅綢緞和各色蜜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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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分歧

冬末和蘭初愛不釋手的翻看著滿桌子各種顏色的時新料子,興奮的討論 著這件做什麼好,那個要繡上什麼花才最好看,李小暖放下手裏的書, 也晃了過來,就著冬末的手看著料子,笑著說道:“這上面不是有花紋 了,還要繡什麼花?就這樣最好!”

蘭初笑了起來,“跟著姑娘這樣的主子,真是省心省力,人家都是 嫌花繡得少,姑娘倒好,乾脆就不讓人往衣服上繡花!”

李小暖笑著用手指撥開包著蜜餞的桑皮紙,從裏面撚了粒桃脯放到 嘴裏,咬了幾口,撇了撇嘴,低聲說道:“這也太甜了,膩得要死,還 沒咱們府上做的一半好吃呢!哼!”

蘭初捂著嘴,笑彎了腰,冬末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兩人,,蘭初笑 過了一陣子,才俯到冬末耳邊解釋道:“那一回,我和姑娘去娑羅館找 二小姐時,表少爺說咱們府上的蜜餞太酸了些,姑娘就跟人家記上仇了 !”

冬末也失笑起來,李小暖白了兩人一眼,又掂了塊桃脯扔到嘴裏, 拍了拍手說道:“我這哪是記仇?不過就是說句公道話罷了。”

中午吃飯時,古蕭興奮的和李小暖說著恪表哥送給他的那一箱子珍 本書,李小暖垂涎起來,和古蕭借起書來,古蕭連連點著頭,“等你晚 上回去,我讓人給你送過去,那個……”

古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吭吭哧哧著接著說道:“這是恪表哥 給我的,那個……你看完了,那個……還給我好不好?”

李小暖白了他一眼,正想反駁,轉眼一想,自己從他那裏拿的書, 還真是一本沒還過,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當然還你,從前那些書, 我回去理理,那些看完的,也還你。”

“暖暖,我不是找你要書!那些書,我的書,你留著就是,不用還 ,就是,恪表哥、恪表哥送我的……那個……”

“我知道了,就是那套大荒志異是吧,回去我就找出來還你,你也 真是的,既是重要的書,就該說一聲,也沒見你提過,我就忘記了!我 還以為你不要了呢。”

李小暖有些強詞奪理的說道,古蕭撓著頭,仿佛理虧般陪著笑說道 :“我不是要,放你那兒就是,我要看就到你那裏看去,就要別丟了就 行。”

“我也看好了,就是忘記還你了,下次我記著些,你的書還是放你 那兒的好,我要是想看,再讓人去拿就是了。”

李小暖轉過頭,笑盈盈的說道,古蕭小心的看著她,見她滿臉笑意 ,沒有半分不高興的樣子,才舒了口氣,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晚上,古蕭差人將書連箱子送了過來,李小暖坐在榻上,一本本翻 看著,愛不釋手,這些書,都是極難得的珍本孤本,有幾本,她看過的 那些前人的筆記裏提到過無數回,可翻遍了書樓,也沒找到過,這程恪 ,到底是真心疼愛古蕭這個小表弟,還是財大氣粗?

唉,自己也是眼皮子太淺了,古家也不過從老夫人嫁過來,才巨富 起來,也不過是從古蕭父親中了狀元,才貴了起來,在這藏書靠積累的 世間,不過一兩代人的收藏,那書樓裏能存多少書去?別說和汝南王府 ,就是和鎮甯侯家那樣不甚讀書的人家比,只怕也比不得,這些自己看 來極珍貴難得的珍本孤本,只怕在汝南王府根本算不得什麼。

李小暖歎了口氣,用手撫著書面,這些書,不能自己留著,還要再 還回去,還真是萬分的捨不得,李小暖拿起本書,慢慢翻著出了一會兒 神,打定子主意,乾脆全部抄一遍,有個抄本留下,也算聊勝於無。

李小暖直起身子下了榻,叫著蘭初掌燈磨墨,一起進了西廂,端坐 在書桌前,取了大荒志異出來,一筆一判,工整的抄起書來。

周夫人在金家住了幾天,見古雲姍和硯兒處處皆好,也放寬了心, 李老夫人打發婆子送了汝南王府的禮物過去,周夫人知道有了回信,又 掂記著古蕭秋試的事,也不再多住,辭了金家,在金志揚的陪同下,回 到了古府。

歇了一天,周夫人到瑞萱堂請了安,仔細和李老夫人說了在金家幾 天的情形,言語之中,極是滿意。

李老夫人聽她說完了,才微笑著仔細說了汝南王府捎來的口信和帶 來的各色禮物,周夫人臉色難看起來,“雲歡性情品貌,哪一樣不是上 上之選,往年在京城時,宮裏頭咱們家也是常來常往的,貴妃也極疼愛 雲歡,誇過她不知道多少回!如今怎麼倒說起這個話來?若是……”

周夫人猛然頓回了後面的話,眼淚滴落了下來,李老夫人微微皺了 皺眉頭,看著她耐心的勸解道:“你也要替汝南王府想想,如今程貴妃 升了皇貴妃,是好事,也是……唉,小恪一回到京城,就陪著四皇子去 了南邊,說不定也是迫不得已,汝南王府這連姻之家,如今只怕要前後 左右仔細掂量好了,才能定下來,這不是汝南王府一家的事了,你也要 想明白些。”

“這要怎麼想明白?咱們元徵朝,除了皇家,還有哪家能比汝南王 府更尊貴的?如今程貴妃又升了皇貴妃,那程家還要顧忌誰去?若是皇 家的公主下嫁也就算了,可皇上最小的公主連孩子都生好了!程家必是 瞧著咱們家如今……”

周夫人哽住了話頭,抽泣了起來,李老夫人定定的看著周夫人,只悶得胸口痛,半再才冷冷的說道:“就算是汝南王府嫌棄咱們家根基淺 ,如今又敗落了,配不上世子,也是常情,又能怎麼樣?”

周夫人更加委屈起來,用帕子掩著臉,泣不成聲,李老夫人挺直著 腰背,無奈的閉了閉眼睛,直截了當的說道:“蕭兒今年秋天先不下場 ,明年再說吧。”

周夫人猛然止住了抽泣,抬起頭,滿眼愕然的看著李老夫人,“母 親?出了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蕭兒今年下場不合適,就是去了,只怕也是無功而返 ,咱們家孩子,不去也就算了,既然去了,總不好落了空去。”

李老夫人沉聲答道,周夫人“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氣息急促起來 ,“蕭兒是比不得他父親,可也不是尋常粗笨子弟,任它怎麼考,還能 落了空去?母親何苦總阻著蕭兒這前程的?”

李老夫人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盯著周夫人看了半晌,才慢慢的說道 :“若能成龍成鳳,任誰也阻不住!你們鎮甯侯周家教出來的女兒,不 是最講究三從四德、孝順之道嗎?我看你累糊塗了,回去歇著吧!”

周夫人身子微微有些顫抖起來,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 也不看她,自顧自的端起杯子,慢慢喝起茶來,周夫人呆了半晌,微微 有些斜歪的曲了曲膝,轉身急步奔了出去。

當天晚上,周夫人就病倒了,古雲歡和李小暖急忙請了大夫,診脈 熬藥,直忙了半夜。

李老夫人讓孫嬤嬤陪著古蕭過去請了安,就藉口古蕭要讀書,讓孫 嬤嬤帶了他回到瑞萱堂,看著他看書寫字。

晚上,李老夫人請了陳先生過來,建議他帶古蕭去萬松書院長長見 識,交些文友,陳先生忙恭敬答應著,和李老夫人商量了,準備隔天就 帶古蕭上路。

第二天,古蕭到澄心院請了安,和李小暖一起往瑞萱堂走去。

李小暖轉頭看著滿臉陰鬱養,悶悶不樂的古蕭,想了想,笑著說道 :“你放心去就是,夫人這邊,有我和雲歡呢,再說,夫人不過是累著 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也別太擔心了。”

古蕭頓住腳步,抬頭看著李小暖,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轉身吩咐著身後跟著的丫頭婆子,“不用你們跟著了,我和暖暖說著 話慢慢回去。”

丫頭婆子恭敬的答應著,並不敢遠離,只落後十來步,遠遠跟著, 古蕭看著丫頭婆子們離得遠了,才轉過頭,看著李小暖,有些憤悶的說 道:“母親是悶出來的病!老祖宗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不讓我秋天 下場?連陳先生都說我如今文章做得極好了,要讓我下場試試呢,老祖 宗到底!”

古蕭跺了跺腳,頓住了話頭,李小暖臉色凝重起來,停住腳步,抬頭盯著古蕭,抿著嘴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道:“古蕭,老祖宗的心思 和打算,夫人不明白也就算了,你怎麼也這樣糊塗的?如今兩漸路的錢 學政,一向脾氣古怪,做人上喜歡棱角分明的,那文上也只愛奇詭殉麗 的,這兩項,和你都大相徑庭,你若秋天去考了,中不中最多是個五五 之數,可你是狀元之子,這一下場,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若落 了第……唉,何苦呢,你還小,明年再下場也不遲。”

古蕭緊緊抿著嘴,固執起來,“他就算再古怪,也要講道理不是, 我文章做得好,他也不敢不取!”



第八十六章 冬末的親事

李小暖瞪著眼睛盯著古蕭,一時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悶了片刻,李小暖氣得點著古蕭的額頭罵道:“你怎麼說出這種糊塗話來?!你文章做的好?是皇上禦口親封過的,還是天下讀書人公認過的?不過就是幾個先生奉承你幾句,你就昏了頭了?!他不敢不取?你看看他敢不敢?這滿兩浙路的生員,他說誰文章好,那就是好,他說不好就是不好,誰敢說個不字?誰會說個不字?這天底下屢試不第的才子還少了?你那先生就是一個!你眼睛看不到的?”

古蕭氣得瞪著李小暖,李小暖狠狠的回瞪著他,古蕭瞪不過她,恨恨的別過了頭,李小暖伸手把他的臉扳了過來,讓他面對著自己,接著說道:“我還沒說完呢!你還要為官做宰、要往上爬的,這點子人情世故都拎不清,你還做個什麼官去?自古以來,那官場就是黑不見底的地方,就你這迂腐,再滿頭強筋,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還是安分著在家裏呆著吧!”

李小暖越說越氣,一隻手叉著腰,一隻手點著古蕭的鼻子,聲音漸漸高了起來,古蕭左躲右閃,眼睛緊張的溜著左右,急忙擺著手低聲說道:“暖暖,你小聲些,小聲些!咱們回去屋裏再說,小心讓人聽到!”

李小暖氣哼哼的跺了跺腳,轉身往松風院走去,古蕭忙跟在李小暖身後,陪著小心說道:“暖暖,你別發這麼大脾氣,我不過就說了一句,你怎麼就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李小暖哼了幾聲,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往松風院走去,古蕭緊跟在後面,進了院子。

古蕭緊跟著李小暖坐到正院抄手遊廊鵝頸椅子上,古蕭探頭看著李小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暖暖,你別生氣,其實我也不想這個秋天就去考,就是母親,暖暖你不知道,在京城時,母親不是這樣的,沒有這樣老,也很少生病,天天高高興興的,不知道多好,父親過世時,母親哭死過去好幾回,一下子就老了,身子也沒再好起來過。”

古蕭聲音低落著傷感起來。

“母親從小在京城長大,舅舅姨母他們都在京城,現在住在這上裏鎮,別說出門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母親現在都不會笑了,暖暖你不知道,以前,母親笑起來可好看了,我是不想再讓她傷心,暖暖,母親只有我了。”

李小暖心裏酸楚著軟了下來,轉頭看著古蕭,歎了口氣說道:“古蕭,你孝順母親,這不錯,可你也要會孝順才行,你想想看,那錢學政的文章風評,你也不是沒看過沒聽過,他在兩浙路這四年間,取中的文章,哪一篇不是詞句絢麗,奇峰迭出的?有一篇象你這種質樸厚重的沒有?”

古蕭抿著嘴沉默了片刻,慢慢搖了搖頭,李小暖微微松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他這樣只以喜好取士,十年前就有人彈劾過,可又怎麼樣?他改了沒有?說到底,這也算不得什麼錯,科舉以文章取士,本來就是全憑主考官的眼力喜好,他覺得好,那就是好,他不收賄不受託,不營私舞弊,沒錯處讓人拿捏,錢家又是元徽朝數得著的高門大族,就算他脾氣那麼臭硬彆扭著,誰又能怎麼樣他?這樣的人,會為了你改了脾氣,網開一面?”

古蕭有些喪氣的垂下了頭,李小暖語氣溫和了些,“古蕭,你想想,要是你秋天下場,真的落了榜,只怕眨眼功夫,全兩浙路,還有京城,都得傳遍了,連中三元的古狀元的獨生兒子,考個貢生都落了榜!這且不說,夫人得傷心成什麼樣?只怕連老祖宗,,都得難過上一年半載的,你何苦?倒不如等明年兩浙路換了新學政,再下場去考,縱不能拿個解元回來,總不至於落了榜不是?!”

古蕭耷拉著肩膀,垂著頭沒說話,李小暖又歎了口氣,耐心的接著勸道:“我聽老祖宗說過,你父親當年中瞭解元後,就是覺得沒把握,棄過一期的,隔了三年才考中的會元。”

古蕭垂著頭,沉默了半響,才抬起頭,看著李小暖說道:“暖暖你說得對,是我糊塗了,我也是太心急了些。”

李小暖暗暗松了口氣,臉上露出輕鬆的笑意來,“你明白了就好,夫人只有你一個,老祖宗也只有你一個,你是夫人的命根子,也是老祖宗的命根子,老祖宗萬事都是替你打算著的,你可別犯了糊塗去。”

古蕭慢慢點了點頭,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老祖宗的精明能幹,可是公認的,老祖宗事事替你著想,處處照顧著你,你呢,就要處處顧著夫人才是,多勸解她,哄著她高興些,在老祖宗面前,你是孩子,可在夫人面前,你就要當個大人了。”

古蕭眨了眨眼睛,呆了半響,笑著點了點頭,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母親是個單純性子,可沒老祖宗想得那麼多,唉,暖暖母親都不如你想的多。”

李小暖窒了窒,白了古蕭一眼,“看你這話說的!我什麼事情想的多了?!”

古蕭撓著頭,嘿嘿笑著,李小暖推了推他,“你明天就要啟程了,今天找個時候,好好開解開解夫人去,你最會哄夫人開心了,走前,一定要把夫人哄開心了才行。”

古蕭忙點著頭答應著,“暖暖你放心。”

第二天,古蕭就跟著陳先生啟程去萬松書院讀書去了,周夫人病了兩天,也漸漸好了起來,李小暖松了口氣,心情也跟著放鬆下來。

府裏的事物也漸漸理順了, 許多,周嬤嬤大大小小又碰了幾次壁,對李小暖微微有些畏懼起來,輕易不敢生事,這上午的理事,漸漸只要一個多時辰就能處理妥當,日常瑣事,報到松風院,李小暖就吩咐冬末和蘭初商量著處置去,倒也妥當。

李小暖就用這些空出來的時候,慢慢抄著程恪送給古蕭的那些珍本古籍,日子過得愜意而清閒。

七月流火,八月添衣,八月初的傍晚,李小暖從瑞萱堂慢慢悠悠的回到松風院,洗了澡出來,見冬末和蘭初搬了好些衣服料子擺在東廂榻上,正一匹匹抖開看著,挑選著給李小暖做秋冬衣服要用的料子。

李小暖笑著吩咐著:“這塌讓你們占了,我到哪兒去?除了那些過於豔麗的,別的都行,還有,那些亮閃閃的也不要,好了,趕緊搬開去。”

冬末笑了起來,忙叫了幾個小丫頭進來,幫著一起搬走了,蘭初又將榻上仔細擦了一遍,李小暖歪到榻上,悠悠然的吃著果脯,看起書來。

冬末收拾好了,泡了杯茶端上來,坐到塌沿上做著針線,李小暖看了一會兒書,突然想起來什麼,忙放下書,做直了身子,笑盈盈的看著冬末說道:“老祖宗身邊的翠蓮,指給了亭伯的第三個孫子,你可知道?”

冬末忙點了點頭,

“中午吃飯的時候就聽說了,我和蘭初去道過賀了。”

“翠蓮這事倒提醒了我,也怪我疏忽了,你今年已經十八了,再不嫁,可就成了老姑娘了,你,還有你爹娘,有什麼打算沒有?”

冬末臉色微紅,羞澀的努力裝著大方,低聲說道:“我娘跟我提過兩回。”

“那你的意思呢?有看中的沒有?這事,得隨你心意,咳,那個,你知道的,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這事,我娘讓我跟姑娘商量商量,聽聽姑娘的意思。”

冬末抬頭看著李小暖,聲音漸漸自然起來,李小暖點著頭笑道:“那你也不早點說的?我要是再想不起來,豈不是生生把你耽誤成老姑娘去了?!”

冬末白了李小暖一眼,低聲說道:“我說了,姑娘別取笑我。”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你說。”

“到家裏提過親的,我爹和我娘看中了兩家,我……”冬末輕輕咳了一聲,聲音含糊著說道:
“也看中了一個,姑娘幫我拿拿主意。”

李小暖忙點著頭,冬末臉上泛著紅暈,細細說了起來,“家裏看中的兩家,一家是大廚房劉嬤嬤的長子,如今在雲水間學廚,今年年底就能出師了,人老實本份,就是……聽說胖了些。”

李小暖挑著眉梢微笑起來,冬末頓了頓,接著說道:“還有一家,是我二姨來提的親,是鎮東頭孫家的二兒子,孫家開著間南北貨鋪子,也經常給咱們府上送東西過來。”

“嗯,那你看中的那家呢?”

冬末臉上的紅暈濃了起來,努力平穩著聲音說道:“也算不得我看中的,不過覺得,還過得去罷了,是咱們府裏帳房上的,就是那個叫吳啟明的。”

“吳啟明?我好象聽說過,他祖母是亭伯的妹妹,父母如今管著府裏的兩處莊子,是這個人吧?”

李小暖擰眉想了想問道,冬末忙點著頭,李小暖慢慢盤算了一陣子,接著問道:“這得先問問你,你是不是打算脫籍的?若是想著脫了這奴籍,那就只有孫家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1:50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23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壞水

冬末輕輕搖了搖頭,“脫不脫籍的,我倒沒想過,脫了籍又能怎麼樣?外頭的日子艱難不說,沒了主子,真以為自己就能成了主子了?平頭百姓,隨便誰都能欺負幾下子,!受了欺負你也只能忍著,我沒什麼本是,也沒那份志氣,這輩子就跟著姑娘了,往後姑娘出嫁了,我就跟過去做配房去,反正我是不離姑娘的。”

李小暖怔了怔,歪著頭看著冬末,笑著說道:“我倒想起來了,我還欠著你十兩銀子的月例呢,也不知道往後能不能還上。”

冬末怔了怔,才想起這舊話來,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說道:“我就是惦記著這個的,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姑娘!不然,誰給我這十兩銀子的月例去?!”

李小暖笑了一陣子,才接著說道:“若是這樣,那孫家就不用提了,再說,孫家若是長子也還罷了,這二兒子,還是算了。”

冬末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另外兩家,家境差不多,就得看人了,這人沒看到,我也不敢胡亂評論去,這樣吧,明天我和老祖宗說了,叫這兩個人進來看了再說,如何?”

“這事還要驚動老祖宗?”

冬末有些急了起來,李小暖認真的點著頭。

“這麼重要的事,自然是要慎重著些,若是老祖宗肯幫你看看,那就更好了,老祖宗看人必定比我准。”

冬末想了想,扭捏的點了點頭,低聲道:“姑娘悄悄的,可別讓旁人知道了。”

“你放心。”

李小暖笑盈盈的答應著。

第二天,李小暖找機會和李老夫人說了冬末的事,李老夫人興致勃勃起來,叫了兩人過來細細問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李小暖忙找了個小丫頭去叫了冬末過來,翠蓮八卦無比,熱情無比的陪著冬末躲在屏風後面,也跟著看了聽了小半個時辰。

晚上回到松風院,冬末臉色緋紅著,遣退了小玉等人,獨自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李小暖泡在沐桶裏,笑盈盈的問道:“你看中了哪個?先跟我說說。”

“我聽姑娘的。”

冬末紅著臉說道,李小暖笑了起來,“我自然有主意給你,那你也得先說說,你自己覺得哪個好些?”

冬末期期艾艾著,低聲說道:“我……聽姑娘的,都好。”

“都好啊,”

李小暖拖著長音,仿佛為難起來,“若是兩個都嫁,好像不大容易呢,這倒難了!”

冬末跺起腳來,“姑娘又不正經說話了!”

李小暖仰在沐桶上笑了起來,“那個,好象……倒不象……說的胖。”

冬末努力裝著隨意的說道,李小暖挑著眉梢,轉頭看著冬末,“冬末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看出來不象說得那樣胖!誰不象說的那樣胖?”

“姑娘真是的!”

冬末羞得滿臉通紅,有些急了起來,李小暖笑夠了,才慢悠悠的說道:“我和老祖宗呢,和你一樣,都看中那個阮大福了,那個阮大福,人是稍微富態了那麼一點點,倒還算不上胖,不過,”

李小暖頓了頓,笑盈盈的接著說道:“這當廚子的,不胖的可不多,往後你讓他多幹活少吃飯,大約能好些。那個阮大福,看面相是個本性厚道的,話不多,卻能句句說在點子上,老祖宗看了滿意,就讓人又去雲水間打聽了,都說他人緣好,能幹也肯吃苦,帳頭上極明白,一直幫著掌廚管著菜蔬帳,我就看他是個脾氣也好,性子寬厚溫和,你性子有些急,得找個脾氣好、能擔待的,往後你這日子才能過的舒心。”

冬末仔細聽著,忙點了點頭,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她,接著說道:“那個吳啟明,樣樣出色,可也就是太出色了些,人這心氣就有些高,老祖宗說看他面相,有些天性涼薄的樣子,這個我倒是看不出來,我就是覺得他心氣太高了些,心氣太高,往後不如意的地方就多,就會覺得時時不如意,這樣的日子不管貧富,都過得讓人難受。”

冬末想了想,低聲說道:“姑娘說的是,這人,得知足,我聽姑娘的。”

李小暖歎起氣來,用手輕輕拍著水歎息道:“有人把我身邊最好最得力的人搶走了,我還得搭人搭銀子的幫著他,這是什麼世道!”

冬末怔了怔,半響才反應過來,“撲哧”一聲笑出了聲,直起身子,不再接李小暖的話,俐落的幫她洗起頭髮來。

李小暖長長短短的歎著氣,等冬末給她洗好頭髮,松松的綰了起來,才轉頭看著冬末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嫁過去?你的嫁妝,別的都好辦,就是那些繡品,得花些時候,從明兒起,讓蘭初幫你一起繡吧,咱們院子裏,也就她針線上還過得去,其實魏嬤嬤的針線才好,可惜她一直在繡坊裏忙著,也不得空。”

“我娘幾年前就繡這些東西了,也差不多了。”

冬末低低的說道,李小暖挑著眉梢,點了點頭,想了想,笑著說道:“老祖宗說了,你的嫁妝,她照著翠蓮的例賞一份給你,嫁妝上就這樣吧,再多了,壓過翠蓮倒不好,我給你兩百兩銀子壓箱底,這個,你只好悶聲發財了,可說不得。”

冬末眼睛亮閃閃著濕潤起來,手下不停,一邊給李小暖擦著身子,一邊低聲說道:“我娘要是聽到老祖宗照著翠蓮的例給我陪送嫁妝,只怕高興得夜裏都要笑醒了,姑娘不知道,老祖宗為人一向大方,幾個貼身大丫頭出嫁,陪送的嫁妝,一般富貴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再說,不提銀子,就這份體面,滿府裏也沒幾個人能得,有這個,什麼都夠了,那兩百兩銀子,姑娘不要給了。”

冬末誠懇的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兩百兩銀子的事,萬一傳出去,豈不是成了姑娘給老祖宗沒臉了?但凡知道的都得說姑娘不懂事,哪里犯得著?再說,我要是真沒銀子用了,來找姑娘,姑娘還能少了我銀子用去?姑娘要是想賞我銀子,以後機會多得是,倒犯不著這個時候給。”

李小暖怔怔的看著冬末,眼淚突然湧了出來,忙笑著點著頭,聲音有些哽咽起來,“你說得對,是我沒想周全,冬末姐姐,我真捨不得你走。”

冬末的眼淚也跟著一滴滴落了下來,忙用棉帕子給李小暖拭著眼淚,笑著安慰道:“姑娘趕我走,我也不走,那十兩銀子的月例,我還沒拿到呢!我還跟著姑娘當差!”

李小暖忙笑著點著頭。

隔了幾天,李老夫人讓外頭人伢子送了十幾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進來,又讓亭伯從府裏十歲左右的家生子兒中選了十幾個出來,一起送到松風院,吩咐李小暖挑些丫頭使喚。

松松風院的丫頭,小玉、秀紋年前已經出嫁了,如今只剩了冬末、蘭初和秋葉三個,好在李小暖凡事隨意省儉,一多半的時候又是在瑞萱堂呆著的,三個 人倒也忙的過來,可年裏年外,冬末就要出嫁,秋葉和冬末同歲,也指了婚要嫁出去了,松風院裏,就只餘下蘭初一個了。

李小暖遵著李老夫人的意思,從三十來個丫頭裏,仔細挑了四個小丫頭出來,兩個外頭人伢子送進來的,兩個家生子兒,統交給冬末調教起來,冬末前後思量了,稟了李小暖,又把人交給了蘭初去調教,自己只在旁邊掌總看著。

秋意漸濃,古府後園的菊花開得份外燦爛,九月裏螃蟹肥起來的時候,古雲歡邀著李小暖,去院子裏逛了一圈,古雲歡不是嫌這一處冷靜,就是嫌那一處風涼,挑來挑去,還是去了松風院,倆個人在屋簷下欣賞著錯落有致的擺滿了院子的菊花,慢慢吃著蟹。

古雲歡出著神,漸漸又沉鬱起來,李小暖暗暗歎著氣,聽老祖宗的意思,古雲歡和汝南王府這親事,只怕難成,若是這樣,得想法子勸勸她,再這樣沉迷下去,可就不妙了。

李小暖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古雲歡,她和程恪見過幾面,又瞭解他多少?她這少女情懷裏的那個愛人,只怕還是自己想像的成分居多,既然是想像居多,那麼,想像可以無比美好,自然也可以無比醜陋。

李小暖微微眯著眼睛,慢慢盤算了一會兒,轉過身,示意蘭初帶著小丫頭退了下去,笑盈盈的看著古雲歡說道:“汝南王府的蜜餞,還真是一點酸味也沒有。”

古雲歡微微直起身子,興致高了起來,點著頭說道:“可不是,真真是一點也不酸,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

“這個簡單,我讓冬末問過她娘,說是用蜜多泡就可以了,表少爺竟然喜歡吃這麼甜的東西,真是奇怪。”

古雲歡身子微微動了動,眼睛閃過絲亮光,笑著說道:“我倒沒留意他喜歡吃這些東西。”



第八十八章 慢慢來

李小暖挑著眉梢,有些意外的說道:“你怎麼沒留意?他都說了,咱們府的蜜裏什麼都好,就是酸了些,若是不喜歡吃,怎麼知道酸了些?!”

古雲歡怔了怔,笑著點了點頭,“那倒也是。”

“這個表少爺,看著人黑黑壯壯的,怎麼淨些跟咱們女子一樣的喜好的?二姐姐你不知道,前一陣子,表少爺不是帶了一箱子書過來給古蕭嗎。”

古雲歡忙點著頭,李小暖抿嘴笑著,滿臉古怪的接著說道:“我和古蕭借過來看,古蕭就讓連箱子送過來了,結果啊!”

李小暖屏不住笑了起來,古雲歡急了起來,“結果怎麼樣?你先別笑,快說啊!”

“結果啊,一打開箱子,我就聞到了一股子香味,很好聞的味道,就是咱們用的那種脂粉香氣,你說怪不書!”

古雲歡臉色沉鬱下來,半晌,才低聲說道:“這也……沒什麼奇怪的,爺們成親前,先在房裏放幾個丫頭侍候著,也是常理。”

李小暖一時呆住了,喵的,岔到哪兒去了!輕輕咳了幾聲,李小暖笑著轉了話頭,“那個周公子,到底是誰啊?”

古雲歡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京城的名門旺族中,除了鎮甯侯周家,沒聽說過再有哪家姓周的,大姐姐原來不是說過嗎,說他是汝南王府養的清客,你上次不是當面說他是清客相公嗎?他也沒反駁不是,若不是清客相公,怎麼肯讓人這麼說的?”

李小暖有些無可奈何的看著她,暗暗歎了口氣這樣單純的小姑娘,倒是好騙。

“那個周公子,玉樹臨風一般,長得真是好看,表少爺肯定很喜歡這個周公子,整天和他形影不離的,你說,咱們府裏那麼多空院子表少爺非得和他一處擠著,這好也好得太過份了些,咱們兩個這麼要好,也沒象他們那樣,天天白天膩在一處晚上還要同眠共枕的,唉,京城裏是不是就是這樣的規矩?這清客相公都是和東主這樣子形影不離的?”

古雲歡微微皺起了眉頭 搖著頭說道:“哪有這樣的規矩?那清客相公,也就比奴才高那麼一點點,別說……”

雲歡臉上閃過絲古怪,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別說這麼擠著,就是一處宴飲吃飯,最多陪個末座,也就很給臉面了。”

“嗯。”

李小暖沉吟起來,“那就奇怪了,表少爺對周公子,親近得跟一個人一樣,可不象賓主!”
古雲歡滿臉莫名其妙,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看著半點也沒聽出她言外之意的古雲歡,恍然明白過來,這個年代的大家閨秀,哪里知道這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曖昧事兒的,又怎麼能聽得出來自己腦子裏轉的那些齷齪念頭?!

唉,李小暖暗暗歎了口氣,猶豫起來是先把她教壞了,還是再想別的法子?古雲歡看著突然洩氣般聳拉著雙肩的李小暖更加莫名其妙起來,“小暖你到底要說什麼?”

李小暖忙笑著搖了搖頭,“我哪有什麼要說的,不過就是說說閒話罷了,那,螃蟹都涼了,我也不想吃了,你還要不要吃?要不,讓廚房再送幾個熱的來?”

古雲歡狐疑的看著李小暖,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想吃了,小暖,你今天奇怪的很。”

李小暖嘿嘿笑著,也不答話,叫人過來收拾了,泡了茶上來,和古雲歡有一搭沒一搭瞪說著閒話,關於汝南王府、關於程恪,古雲歡提起不知道多少回,李小暖又和往常一樣,半句話也不肯接過去,古雲歡漸漸就沒了興致,打著呵欠告辭回去歇著了。

李小暖慢慢晃進屋裏,靠在榻上,出神的盤算起來,到底是要想法子讓古雲歡明白些事兒呢,

是再想別的法子,可別的,還能有什麼法子能拔去她心裏這根毒苗的?想了幾天,李小暖打定了主意,不管哪個世間,太純潔了都不是好事,該明白的還是讓她明白明白的好!

李小暖又仔細盤算了幾天,騰出空來,幾乎天天跑到書樓,在樓上樓下翻找著自己想要的書。找了大半個月,總算找了兩三本記著這些東西的前朝筆記出來,仔細看了一遍,李小暖從中間挑了一本出來,做了個標記又放回到書架上。

日子滑進了十一月裏,月初,冬末和秋葉前後成了親,李小暖和古雲歡商量著,乾脆讓兩人過了年再進來領差使,這年前,就放她們好好歇一歇去。

十一月中,陳先生讓人帶了話來,臘月初就帶著古蕭回來,古雲姍也遣了婆子早早過來送了信,正月裏要帶著硯兒回來住幾天,周夫人興致高漲著,看著人把乾乾淨淨的梧桐院又收拾了幾遍,又看著人收拾起薔薇院來。

年節將近,古雲歡也忙得一時顧不上傷感自己的心思,和李小暖一起,打點起府裏過年的事來。

剛進臘月,陳先生帶著古蕭回到上裏鎮,歇了一天,陳先生就提前幾天回去過年了。

這一趟回來,古蕭眼看著長高了不少,人也開朗了起來,開心的和李小暖說著萬松書院的名師大家,說著書院的大小文會,說著自己新交的朋友,李小暖認真聽著,因為他的歡快也跟著心情喜憂起來。

正月初二一早,金家的管事就到了古府,恭敬的稟報了,因帶著孩子,古雲姍沒敢太早啟程,要午後才能趕到古府。

一家人急切的等待著,中午飯也沒人中心思正經去吃。
午末時分,古蕭坐不住了,站起來笑著說道:“我去後面碼頭迎著大姐姐去,也該到了。”

“你急什麼,台州過來要大半天,只怕還得一會兒功夫,碼頭上風大,你就在這裏等著,外頭有婆子們候著呢。”

周夫人忙笑著阻止道,李老夫人也跟著笑著點了點頭,古蕭失望著,不情不願的又坐了下來,沒坐兩刻鐘,又站了起來,“這會兒差不多了,我去碼頭迎迎去。”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不等周夫人說話,笑著揮了揮手,“去吧去吧,穿上那件哆囉呢的厚鬥蓬,再拿個手爐去。”

古蕭眉眼飛揚著,急忙答應著,穿過衣服,接過手爐,李老夫人又叫了兩個婆子跟著,沿著青石路,一路往後面碼頭奔去。

直到未正過了好大一會兒,小丫頭才急匆匆奔進來,滿臉的笑容的稟報著:“大小姐和姑爺、孫小姐的船到了碼頭了!”

李小暖急忙起身,邁出半步,又急忙頓住,回身拉著已經緊跟著站起來的古雲歡,匆匆曲了曲膝說道:“老祖宗、夫人,我們也去接接大姐姐去!”
“快回來!”

李老夫人一邊笑著,一邊嗔怪著招手叫著兩人,“蕭兒去接,必是接著她們一家三口一處過來的,你們兩個,先避到後頭去!哪里好這麼接出去的?”

李小暖失望的頓住腳步,古雲歡都著嘴,輕輕跺起腳來,周夫人撐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晚個片刻功夫,也就能見到人了,哪能急成這樣的?!趕緊先到屏風後頭避避去!”

周夫人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恭敬的說道:“我到門口看看去。”

李老夫人輕輕搖著頭,滿眼笑意的揮了揮手,示意著周夫人,周夫人笑著曲了曲膝,步履有些急促的出了正屋門,李老夫人回過頭,看著磨蹭著不願躲到後頭去的李小暖和古雲歡,笑著揮手示意兩人趕緊回避進去。

不大會兒,院子裏就熱鬧起來,李小暖和古雲歡忙貼在屏風縫隙裏,往外張望著。

眾人簇擁著古雲姍和金志揚進了正屋,李老夫人滿臉笑容的端坐在榻上,小丫頭早就在地上放好了墊子,古雲姍回身從奶娘懷裏接過硯兒,金志揚下意識的伸手托了把古雲姍,兩人一起跪在了墊子上,還沒磕下頭去,李老夫人已經抬著手,急忙吩咐著:“快扶起來!”

竹青急忙上前,扶起了古雲姍,金志揚到底磕了個頭,才站了起來,給周夫人又正式請安見了禮,才坐到了旁邊扶手椅上。

李老夫人手招手叫著古雲姍坐到了榻沿上,伸手接過了剛迷迷糊糊醒過來的硯兒。

硯兒打著呵欠,握著胖呼呼的小拳頭笨笨的揉著眼睛,李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線,忍不住在硯兒雪白粉嫩的臉上親了一口,笑著說道:“雲姍,硯兒可比你小時候還要漂亮靈氣,你看看這眼睛,多少明亮!”

周夫人探著身子,滿眼笑容的看著硯兒,移不開眼睛去,硯兒眨了兩下眼睛,清醒過來,歪著頭看著李老夫人,片刻功夫,嘴扁著、滿臉委屈的左右扭著身子找起人來。

周夫人忍不住站了起來,側著身子坐到了榻沿上,滿臉笑容的叫著硯兒:“硯兒,還認得外祖母不?”

硯兒烏黑的眼珠盯住周夫人看了一會兒,突然張著胖胖的雙手,沖著周夫人直撲了過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07 PM

第八十九章 小住

李老夫人驚喜起來:“這孩子,真真是聰明,隔了這麼久,還能記得外祖母!”

周夫人忙伸手接過硯兒,高興得在硯兒臉上連連親了幾口,金志揚微微躬了躬身子,笑著說道:“硯兒一直輕易不讓外人抱的,到了這裏,就一點也不見生份,血脈之親,到底不一樣。”

李老夫人贊同的點著頭,轉頭看著金志揚,溫和的說道:“可不就是這樣,這血脈相連,斬都斬不斷。”

李小暖躲在屏風後,眼睛盯著咯咯笑著揮舞著兩隻胖手的硯兒,羨慕不已,她最喜歡孩子,可惜努力到三十幾歲,也沒能嫁出去!

李老夫人和金志揚說了一會兒話,就打發古蕭陪著他去前院清露軒歇著去了。

見金志揚出了院子,李小暖和古雲歡急忙奔了出來,喜悅萬分的和古雲姍見著禮,古雲姍眼淚汪著,一手拉著李小暖,一手拉著古雲歡,上上下下打量著,半晌才說出話來:“小暖長高了,象個大姑娘了。”

李小暖笑著不停的點著頭,古雲歡嘟著嘴,“姐姐也不誇誇我!”

“好好好,我們家雲歡越來越漂亮了!”

古雲姍失笑起來,忙連聲誇讚著,古雲歡仇跟善笑了起來,緊挨著古雲姍擠在榻上坐下,李小暖轉過身,稀罕萬分的看著揮舞著手裏的布偶,流著口水,伊伊呀呀不知道說著什麼的硯兒,又想抱又不敢從周夫人懷裏搶去。

小丫頭們流水般送上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吃食、茶水、乾淨帕子……
屋子裏熱鬧著,暖意洋洋。

眾人逗著硯兒,說著話,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多時辰,李老夫人笑著說道:“光顧著說話了,雲姍坐了一天的船了,早該累了,還有硯兒,也該歇著了。”

周夫人忙笑著點著頭,

“可不是,光顧著說話了,硯兒小,可經不得折騰。”

“我不累。”

古雲姍笑著說道,“都到家了,還累什麼。”

“你不累,硯兒可累了!”

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笑著說道:“你母親把薔薇院和外頭清露軒都收拾出來了,你想住哪里就住到哪里去?”

古雲姍臉上微微紅了紅,聲音低低的說道,“老祖宗!我……就住薔薇院,還是薔薇院住的最習慣。”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周夫人遲疑了下,笑著問道,“那姑爺一個人住清露軒?我看,你還是。”

“母親,志揚明天一早就得趕回去,家裏還有一堆的事等著他呢,初六日再過來接我們娘倆兒。”

古雲姍打斷了周夫人的話解釋道,李老夫人笑著吩聽道,“既是這樣,那你今晚還是住在清露軒的好,明天一早也好起來侍候他收拾了趕回去,等他走了,你再搬進來就是。”

古雲姍想了想,笑著點頭應了。

晚上,古家熱熱鬧鬧的吃了頓團圓飯,古蕭和金志揚敬著周夫人多喝了幾杯酒,把周夫人喝得熏熏然半醉而歸。

第二天一早,古雲姍和古蕭送金志揚上船趕回了台州,兩人說著話,慢慢走著去了瑞萱堂。

李小暖和古雲歡已經到了,正在外間暖閣裏喝著蜜水,低聲說著話,見古蕭陪著古雲姍進來,忙起身讓著兩人坐下,李小暖出去叫了小丫頭,吩咐送兩杯蓮子茶進來。

四個人低聲說笑了片刻功夫,周夫人就進了院子,小丫頭進來稟報了,四人忙迎了出去,進了屋沒等坐下,竹葉就掀簾出來,笑盈盈的稟報著:“老祖宗請夫人、小姐和少爺進去呢。”

周夫人領著眾人進了東廂,請了安,竹青帶著人擺了早飯上來,一家人安靜的吃了早飯,重又回到東廂坐下,小丫頭們上了茶,李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幾口,笑著吩咐著古雲歡和李小暖。

“你們大姐姐在家也就住今明兩天,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趕緊拿出來,遲了可就來不及了!”

“不如叫個戲班子進來,唱戲給咱們聽!”

古蕭眼睛亮了亮,忙搶過了話頭,周夫人微微皺了皺眉頭,古雲姍留神著周夫人,忙笑著說道:“古蕭還跟個孩子一樣愛熱鬧!那戲有什麼好聽,吵也吵死了,我回來,就想和老祖宗、和母母、和大家說說話兒,你還要叫戲班子進來?!”

“本來聽聽戲也沒什麼,可硯兒太小,只怕經不得那樣的吵鬧,這戲班子,還真是叫不得。”

李老夫人也笑著駁回了古蕭的提議,古蕭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我倒忘記這個了。”

古雲姍笑吟吟盯著古蕭看了幾眼。才轉頭看著周夫人感歎著說道:“古啊過了年也十四了,我看著他,還覺得他跟個孩子一樣。”

“我也看著他是個孩子呢,一轉眼,都十四了。”

周夫人轉頭看著古蕭,微微感慨起來,

“孩子大了,咱們可就都老了!”

李老夫人微微有些傷感的看著古蕭,慢慢的說道,李小暖盯著古蕭看了幾眼,才轉頭看著一天比一天老起來的李老夫人,過了年,李老夫人就五十九歲了,可古蕭,還是個孩子!

李小暖心底漫過絲焦躁和悲涼,這古家的新舊交替中,舊的已老邁不堪,新的卻還稚嫩得無力承擔,古蕭,什麼時候才能長大起來?!

古雲歡輕輕推了推微微有些出神的李小暖,低聲說道,“咱們去廚房看看去,剛周嬤嬤說。翠薇廳那邊還有些事急著等吩咐.咱們也得過去看看去,唉,煩死了,小暖,我去廚房,你一個人去翠薇廳,也能快些。”

李小暖白了她一眼,和她一同起身告了退出來,出了院子,李小暖拉著古雲歡固執的說道:“咱們先一起去翠薇廳,再一起去廚房,大姐姐陪著老祖宗說了
話,還得陪夫人說話,一時半會的,也輪不到咱們,你急也沒用。”

古雲歡無奈的歎著氣,被李小暖拖著,一邊往翠薇廳去,一邊感歎著:“你這粘人的脾與多早晚能改改?真真是讓你給煩死了。”

李小暖也不理會古雲歡的感慨,只拖著她不放。

兩人從翠薇廳出來,又去廚房看了,再回到瑞萱堂,已是午飯時候,一家人吃了飯,李老夫人疲倦著歇了午覺,李小暖照例留在小佛堂抄著經,周夫人帶著眾人告辭出來,古蕭直接去了前院外書房,古雲姍、古雲歡陪著周夫人回到澄心院,侍候著母親歇下來,兩人出了院子,並肩往薔薇院走去。

初四晚上,李小暖剛回到松風院,古雲姍就遣了丫頭過來,請了李小暖過去薔薇院說話。

李小暖忙又穿了斗篷,帶著玉扣往薔薇院趕了過去。
古雲姍正抱著硯兒,來回晃著哄著睡覺。見李小暖進來,忙用眼神示意她先進去東廂,李小暖會意,輕手輕腳的進了東廂,脫了斗篷,坐到榻上喝著茶等著古雲姍。

過了兩刻鐘的功夫,古雲姍才微微有些疲憊的進了東廂,李小暖忙直起身子,虛扶著她坐到榻上。

古雲姍接過小丫頭遞過的茶,一口喝了,才吐了口氣說道,“硯兒就是睡覺上頭不容易,奶娘拿她一點法子也沒有,天天晚上都得我來哄著才肯睡,真是急死人!”

“帶孩子就是辛苦!大姐姐真是不容易。”

李小暖微微羨慕著說道.古雲姍斜了她一眼,

“瞧你說的,老氣橫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七老八十了呢。”

李小暖苦著臉,攤著手笑了起來,古雲姍接過小丫頭重新又泡的茶,又一口喝了半杯,才接著說道:“唉!該老成的不老成,偏偏你這個小丫頭,老成的不得了!”

李小暖眨了兩下眼睛,笑看暮古雲姍,沒有接話、古雲姍放下杯子,往後歪到靠枕上,把自己放舒服了,才看著李小暖說道,“雲歡昨兒和我說了半夜的話,唉,這傻丫頭,我今天也問了老祖宗了,汝南王府這世子妃,咱們家只怕是高攀不上的,其實。”

古雲姍頓住話頭,想了想,才接著說道,“若照我的意思,就是程家有這意思,也不能把雲歡嫁過去,汝南王府這世子妃,哪是那麼好當的?雲歡是個懶散性子,心眼又實,真嫁進去,還不知道如何呢!搭了命進去都說不定。”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古雲姍,古雲姍重重的歎氣,傷感的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就說我吧,照理說,在婆家也只能這樣順心了,可這一兩年,還不一樣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去?母親跟婆婆到底兩樣。”

古雲姍停住話,眼圈微微紅了紅,李小暖緊張起來,直起上身問道:“大姐姐在婆家受氣了?”

“不是受氣,哪有人能給我氣受的?就是不一樣,在家裏,老祖宗、母親看著咱們,都是孩子,凡事沒有不能擔待的,可嫁到婆家,還有誰把你當孩子看的?哪還有人擔待你的?萬事你都得擔待著別人去,但凡有一絲半點的疏漏不全,就有人說話,唉,有時候苦了累了,還落的全是抱怨,你想想,多少委屈?”



第九十章 喜信

雲姍微微有些傷感起來,李小暖一時不知道如何勸慰 ,這當媳婦的感覺,于她全是聽說而已,古雲姍歎了口氣,抬頭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我也和老祖宗說了,雲歡那性子,往後嫁人,一定要仔仔細細的挑人才行,到底要嫁個什麼樣的人家,我一時倒也說不上來,可長房和媳之類的,照她那懶散性子,就有些太難為了,不合適,唉,說起來,雲歡今年也十七歲了,也就這一兩年裏頭,就該出嫁了,母親一心想著汝南王府,只怕其他人家,還沒打算過呢。”

古雲姍歎著氣,李小暖想了想,笑著接過了話頭,

“有老祖宗呢,老祖宗肯定心裏有數。”

古雲姍笑了起來,

“你說的也是,老祖宗是想著雲歡能嫁到京城去,往後,若是古蕭科舉入仕,只怕咱們家還是要搬回京城大宅去住著的,這樣,雲歡就不至於遠離娘家,有什麼事也好照應著。”

李小暖仔細聽著,笑著點了點頭,

“還是老祖宗想得周到。”

“可不是,唉,老祖宗,”

古雲姍聲音低落下來,

“一年比一年見老。”

“老祖宗身子好著呢,大姐姐別多擔心。”

李小暖忙寬解道,古雲姍勉強笑了笑,

“我不過是亂操心罷了,你不用勸我,我走前,梧桐院裏換了一批丫頭,這幾個丫頭如今可還安份?”

“很好,沒聽說有什麼事,老祖宗已經遣孫嬤嬤去梧桐院掌著總,還能有什麼事的?”

李小暖聲音輕鬆的說道,古雲姍微微舒了口氣,笑了起來,

“那就好,我就怕那些個丫頭不安份,生出是非來,就惹人厭了。”

古雲姍頓了頓,看著李小暖,斟酌著接著說道:

“咱們府裏一向規矩嚴,爺們也沒有京城那些個亂七八糟的規矩,若是在 甯侯府,象古蕭這樣十三四歲的少爺房裏,早就放了人進去了!母親……”

古雲姍口齒黏連著,含糊著說道:

“有些事,你就留心敲打著古蕭就是,古蕭從小就聽你的話,你說的話,他句句都能放在心上,你也別謹慎太過了,有些話、有些事,該說的要說,該管的就要管。”

李小暖聽著古雲姍話裏話外的明示暗示,一時呆住了,古雲姍仔細看著她,微笑起來,

“從你到家裏那天起,我就沒拿你當外人看過,若有什麼事,就打發人遞個信兒給我,你只放心,我必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李小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古雲姍這言外之意,她聽的明明白白,象冬末說的,古蕭和古家,於她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上上之選,古雲姍這話,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老祖宗流露出來的意思?

古雲姍見李小暖垂著眼簾,只不言語,輕輕笑了起來,站起身,轉身進屋取了紫檀木小匣子出來,推到李小暖面前,笑著示意她打開,

“這是我選的樣子,特意給你打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李小暖打開匣子,匣子裏滿滿的放著鐲子、耳釘、耳墜、戒指等首飾,金燦燦的晃人眼。

“都是赤金的,別怪我俗氣,我就喜歡這赤金的東西!”

李小暖從匣子裏揀只看著最小的戒指出來,合上匣子推了回去,

“大姐姐,我要這個戒指就夠了,這滿滿一匣子,也太貴重了,我可不能收!再說,我哪里用得著這許多貴重首飾的?大姐姐還是收回去吧。”

古雲姍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暖,伸手拿過她手裏的戒指,打開匣子丟了進去,把匣子推到李小暖面前。

“跟大姐姐有什麼好客氣的?說了你也別惱,別說這樣一匣子,就算十匣子,如今在大姐姐手裏也算不得什麼,可你就不一樣了,趕緊拿著,用不著就收好,攢著當嫁妝就是。”

李小暖感激的看著古雲姍謝道:

“大姐姐這樣對我,小暖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古雲姍拍了拍李小暖的手,低聲說道:

“大姐姐倒正經要謝你才對呢,唉,這一兩年,家裏大大小小的事,你費心不少,雲歡,也多虧你……雲歡其實也是個明白人,就是愛胡思亂想,整天悲風傷月的,淨想些沒用的東西!你對她好,她都明白著呢!雲歡大你整整五歲,她倒跟個小的一樣,你倒象個姐姐!”

古雲姍又感慨起來,

“雲歡這個樣子,出了嫁可要好好苦一陣子了!也不知道她跟古蕭,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大姐姐也別太心急,二姐姐如今管家理事,也不比大姐姐當年差呢,古蕭過了年才十四歲,還是小了些,去年跟著陳先生在萬松書院讀 書,這回來就好象一下子長大了很多,再過一年兩年的,中了舉,再多經歷些事,也就能擔待起來了。”

李小暖笑著開解著古雲姍,古雲姍愛憐的撫養李小暖的臉頰,

“你這丫頭,就是會勸人,有你在家裏,我就放心多了,你自己也多愛惜著自己,母親那裏……母親是個沒心眼的,喜歡不喜歡都在臉上,凡事都不往深處想,有什麼事,你心裏有數就是,哄得她高興也就罷了,若有什麼難為事,就讓捎信給我,聽到沒有?”

李小暖忙點頭答應著,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李小暖見古雲姍臉上疲倦濃了起來,忙起身告了辭,把匣子遞給玉和抱著,回去松風院了。

第二天巳初剛過,金志揚就到了古府,來接古雲姍和硯兒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怕三人趕不及回去台州,也沒敢多留,打發三人趕緊上船回去了。

隔了幾天,京城就傳了信來,錢學政要調回京城禮部任職,皇上新委了趙文治為兩浙路學政,趙文治初六到吏部領了文書,已經啟程,大約二月初就能到任了。
李老夫人松了口氣,放下心來,李小暖急忙在邸抄裏翻找起趙文治的履歷文章,

“我記得去年六月的邸抄裏有他寫的一個摺子,是說京東東路夏季幹熱,秋天收成必定不好什麼什麼的,好象文字平淡中帶著張力,倒不詭異。”

李老夫人笑著止住了她,

“不用找了,象錢學政那樣的文章性子,普天下也沒幾個,哪能去了一個,又來了個一樣的?!這趙文治是唐濟遠的學生,一向和汝南王府交好,是個會為人的。”

李小暖停了手,驚喜起來,

“那豈不是和表少爺是同門師兄弟了?要是!”

李小暖頓回了後面的話,吐了吐舌頭,李老夫人含笑看著她,接過了話頭,

“要是讓表少爺托唐濟遠說句話,就好了,是不是?”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李老夫人笑了起來,

“傻丫頭,哪還要這樣興師動眾的?那趙文治家裏富也算是富的,可眼貴字就沾不上邊了,他今年也不過三十七八歲,不過一個進士出身,十幾年的功夫,一路做到兩浙路學政,可是個精明人,心裏自然有數。”

李小暖仔細聽著李老夫人的話,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

“我又想的左了,這精明人,要的就是個心裏有數!”

李老夫人滿意的點著頭,

“嗯,咱們如今在這上裏鎮,就是世外桃源,若是在京城,凡事就要心裏有數才行,今天哪家的夫人小奶替你擋了一句話,提醒了你一星半點的,你都要心裏有數著,有機會就要投桃報李了才行。”

李小暖忙站起來曲膝答應著,

“小暖記下了。”

李老夫人笑著示意她坐回到榻上,接著說道:

“蕭兒今年秋天就下場考一考去,也了正月,就不讓他再去萬松書院了,留在家裏念書寫文章就是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聽著李老夫人的吩咐,古蕭今年秋天中了舉,後年就是禮部春試,李老夫人會不會考試前就帶家古家再搬回京城去?還是等古蕭中了進士後再搬回去?這世外桃源,她可是萬分捨不得,那京城,連一句話都要想著投桃報李,到了那裏,自己又是這樣的身份,豈不得小心翼翼到累死了?!

正月底,邸抄上明發了錢學政的調任和新學政的任,陳先生早早趕回古府,陪著古蕭一起,準備苦讀這大半年。

沒幾天,李老夫人又收到了汝南王府管事帶來的口信,世子要過來古家看望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順便拜會師兄,為他到任兩浙路學政接風道賀。

李老夫人大喜過望,李小暖有些感動,這世子,惡劣是惡劣了些,可對古蕭這個小表弟,還算是真心疼愛照顧,隔三岔五的送書送東西不說,這一趟過來拜會,可全是為了古蕭的應試了,所謂的心裏有數。

李小暖想了想,看著李老夫人,遲疑著問道:“表少爺是一個人去拜會趙學政,還是帶著古蕭一起去的?”

“自然是讓蕭兒陪著他一起去才好。”

李老夫人笑哈哈的說道,

“那,”

李小暖猶豫著說道:“是不是讓大姐夫也跟著一起去?就怕不妥當。”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7 11:32 A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流言

李老夫人怔了怔,拍著額頭笑了起來,「是我老糊塗了,就只想著蕭兒,把雲姍那丫頭給忘了,妥當妥當,正該讓志揚也一起過去長長見識去,到底是你這丫頭跟大姐姐親,凡事都想著她!趕緊讓人去台州先傳個信去。」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商量了,遣了周嬤嬤,去台州傳了信。

周嬤嬤帶去了好事兒,也帶了喜信回來,古雲姍剛診出了喜脈,金家正要差人來報喜,周夫人眉梢飛揚著高興起來,這今年才真是順暢了些,一開年,就喜信兒不斷!

二月初一,冬末歇完了假,李小暖和古雲歡商量著,安排她到庫房當差去了。

古雲歡和李小暖剛剛收拾妥當娑羅館,程恪一行人就到了上裏鎮,周景然照樣形影不離的跟了過來。

古雲歡被李小暖的話挑著,聽說周景然又跟著一起過來,兩人還像以往那樣,同住在娑羅館,滿心古怪著,也說不出什麼,更理不出頭緒來,就是覺得心裏彆扭著極不舒服。

程恪進了古府的當天,金志揚就趕到了上裏鎮,住在了離娑羅館最近的清露軒。

歇了一天,四個人帶著眾多小廝長隨護衛,一行幾十輛大車,往杭州府拜會趙學政去了。

幾天後,四人回到古府,程恪和周景然歇了一晚,就急匆匆返回京城了,金志揚又多住了一天,和李老夫人說了大半天的話,才啟程回去了台州。
古蕭悶了兩天,吃了晚飯,從瑞萱堂回來,轉進了松風院。

李小暖吩咐玉板給古著泡了杯花茶端過來,笑盈盈的看著他問道:「我看你從回來就心事忡忡的,出了什麼事了?不是說學政極賞識你嗎?那是文會上出什麼事了?」

「我沒事,不是我的事,唉!」

古蕭憂慮著歎起氣來,滿臉為難的看著李小暖,「暖暖,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這事,聽大姐夫那意思,好像這事還很嚴重,大姐夫把這事跟老祖宗都說過了,照理說,有老祖宗操心,我也不用再多想這事,可是,恪表哥和周大哥對我那樣好,我總想幫幫他們兩個,可又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幫得上,唉!」

古蕭又重重的歎起氣來,李小暖緊張起來,跳下榻,走到門口,掀起簾子往外看了看,轉身坐到古蕭身邊,焦急的低聲問道:「你趕緊和我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了?是那周公子的事?」

「也不全是周公子的事。」

古蕭有些奇怪的看著緊張萬分的李小暖,「不是出什麼事,唉,是出了事了,那個,暖暖,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那你就把這事前前後後說一遍就行,剛開始發生了什麼事.後來又怎麼了,快說!」

李小暖有些著急起來,古蕭撓著頭,想了想,點著頭說道:「好吧,那天,我、恪表哥、大姐夫,還有周公子去趙學政府上拜會,趙學政說,隔天他府上要辦個文會,想讓我們也去,恪表哥就答應了。」

「你們四個去趙府的時候,是就你們四個,還是有其他人在的?」

李小暖打斷了古蕭的話問道,「就我們四個,沒再的……」

「那你們是怎麼坐的?」

李小暖急忙追問道,古蕭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暖,「趙學政自然是坐上首,恪表哥坐了右第一,周大哥說他要挨著恪表哥坐,我就和大姐夫坐到了左邊,大姐夫坐我上首。」

「嗯,那你接著說。」

李小暖擰著眉頭說道,古蕭奇怪的怔了怔,接著說道:「恪表哥就答應了,第二天,我們四個就去了趙學政府上,我們是從偏門進去的,恪表哥說正門人太多,吵死了,所以從偏門進去的。」

古蕭細細的述說著,「進了門,周大哥往前面探頭看了看,就說吵死了,不肯去前面,要到後堂歇著去,恪表哥也嫌吵,讓我和大姐夫去前廳會文去,他和周大哥在後堂喝茶等我們。」

「你們從偏門進去,趙學政知道不?出來接你們沒有?」

李小暖追問道,古蕭連連點著頭說道:「趙學政為人極謙和客氣,早就在偏門迎著我們了,聽恪表哥和周大哥說嫌吵,趙學政就讓趙公子陪著我們去了前廳,他把恪表哥和周大哥引到後堂去了。」

李小暖慢慢點了點頭,看這樣子,這趙學政必定是知道周景然身份的,古蕭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看著他認真的說道:「古蕭,你記著,趙學政在門口迎著,可不是迎你,他迎的是汝南王世子和那個周公子。」

古蕭忙點著頭應承著,「我知道,大姐夫也這麼說。」

李小暖微微舒了口氣,示意古蕭繼續往下說,「趙公子引著我和大姐夫到了前廳,前廳已經有好多人了,大姐夫認識的多一些,我只認識幾個人,然後趙公子就引著我們,說要介紹些世家公子給我和大姐夫認識。」

古蕭頓了頓,看著李小暖問道:「湖州趙家,就是趙太傅家,我記得好像到我們家求過親?」

李小暖忙點著頭,「我聽大姐姐說過。」

「趙家也來了兩三個子弟,有個叫趙長探的,看到大姐夫好像不太高興。」

李小暖抿嘴笑了起來,「這趙長深,也真夠小心眼的,幸虧當初老祖宗沒選他!」

「我猜就是這樣!怪不得大姐夫一點也不和他計較的!」

古蕭眉梢飛揚著,拍著手說道,李小暖歪著頭看著他,「你說的事,就是這事?」

「不是,不是這事,在後頭呢,趙長探看到我和大姐夫,就不大高興,可他弟弟,好像說是他二叔的兒子,叫趙長海的,拉著我和大姐夫親熱的不行,後來,趙長海又叫了一位姓王的公子過來,說也是剛從京城回來的,我們就站在一處說話兒。」

古蕭眉頭皺眉了起來,聲音鬱悶的接著說道:「那個王公子,我一點也不喜歡,他臉上竟然敷了粉,說話的聲音讓人說不出來的難受,他和那個趙長海聽我們說是和恪表哥一起來的,就一個勁兒的纏著我們,讓我帶他們去見恪表哥,那個王公子說他和恪表哥是同道中人,必能一見如故,恪表哥怎麼能和他那樣的人是同道中人的?!真是胡說八道!那個趙長海還淨說些什麼清小倌,紅郎館什麼的,讓我和他們一起去玩,我還沒聽明白,大姐夫就生氣了,氣衝衝的說了句失陪,拉著我就走了。」

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著古蕭,呆了片刻,只悶得簡直要吐出血來,看來,齷齪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山清水秀,玉襯臨風的兩個人!

古蕭同情的看著李小暖,「暖暖,你肯定沒聽懂吧?我也不懂,大姐夫把我拉到個僻靜處,和我說了半天,我還是沒大明白。」

「大姐夫怎麼和你說的?」

李小暖悶悶的問道,「大姐夫說,那個趙長海和王公子,必是好男風的,聽他們那話意,必定是京城有流言詆毀恪表哥,詆毀他是好男風的,所以,那趙長海和王公子才會那樣說話,大姐夫叮囑我千萬不要在恪表哥和周大哥面前提起這些混帳話,他說他回來和老祖宗稟報這事,讓我別再多想,就當沒聽到就是。」

李小暖呆怔怔的看著古蕭,古蕭滿臉困惑的接著說道:「暖暖,你聽說過什麼叫男風?也許是南風,到底什麼是好男風?這必定不是好話,我也沒敢去問先生。」

李小暖只悶得胸口痛,她當然知道,她什麼都知道,文字版、漫畫版、卡通版、真人版,通通欣賞過,可就是半個字也說不得!

李小暖悶了半晌.才說出話來,「你都不知道,我怎麼能知道的?既然不能問,你不會自已到書裏找去?後面書樓,那麼多的書,這種事,前人筆記裏說不定就有記載,你自己找去!」

古蕭忙點著頭,笑了起來,「暖暖你說的對,我怎麼忘記這個了,我這就去找,找到了,我拿過來給你看,這樣,咱們兩個就不糊塗著了。」

李小暖眨了幾個眼睛,看著古蕭,一時說不出話來,呆了片刻,揮了揮手說道:「那你趕緊去,我這會兒糊塗的頭痛。」

古蕭關切的看著她,身子往前傾了傾,伸手就去摸李小暖的額頭,「別是病了吧?」

李小暖伸手打開古蕭的手,「病什麼病,我好好兒的,都是讓你那南風給鬧的!你趕緊去吧,找出什麼是南風來,你明白了,我就明白了。」

「嗯,那我現在就去後面書樓找書去,你趕緊躺下歇一歇,天天事情那麼多,肯定累著了。」

古兼站起來,仔細的看著李小暖,嘮叨著說道,李小暖心裏泛起絲暖意,笑著推著他,「我沒事,好好兒的,天天閑著,哪有什麼事兒能累著的?這會兒也晚了,再去書樓,說不定又要驚動了老祖宗和夫人,還是明天再去吧,反正也不急這一會兒半會兒的了,慢慢找就是了。」

古蕭鬆了口氣,又彎下腰,仔細看了看李小暖,才直起腰身,和李小暖告了辭,出了院子回去了。



第九十二章 一步到位

隔了幾天,李小暖一直也沒見古蕭再和她提起這男風之事,有些奇怪起來,找了個機會,悄悄拉了古蕭問道:

「那個什麼男風的,你找到是什麼東西沒有?」

古蕭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渾身不自在著,有些慌亂起來,吱吱唔唔的說道:

「找到了,咳,那個,沒找到,唉,暖暖,你不要再問這個了,這個……那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你找到了就拿來給我看看。」

李小暖瞇著眼睛看著他,看破他這樣子,必是已經找到答案了,唉,李老夫人怕分了他的心,把孫嬤嬤安排在梧桐院,只怕是看的太緊了些,到如今還純潔著沒通人事,若是……嗯,這樣也好,這些事,還是不通的好。

古蕭趁著李小暖分神的空兒,就想溜走,李小暖一把拉住他,笑著威脅道:

「你要是不拿來給我看,我就去問老祖宗去!」

古蕭跳了起來 ,連連擺著手說道:「千萬別去!暖暖你不知道!」

古蕭猛然頓住,吞下了後面的話,期期艾艾的懇求著李小暖,

「暖暖,那個……你就別看了,也別問了,那不是姑娘家該知道的東西,老祖宗要是知道我看破那樣的書,非打我板子不可,唉,要是先生知道我看了那樣的書,也得賞我幾戒尺,那個,唉,暖暖,你就別問了!說不得的!」

「不行,你自己明白了,讓我糊塗著!要麼你告訴我,要麼你把書拿來我自己看!」

李小暖拉著古蕭的衣袖固執的說道,古蕭苦惱萬分的看著李小暖,聳拉著肩膀,撓著頭,不願答應,又不敢拒絕,李小暖滿眼揶揄的看著古蕭,彷彿生氣的說道:

「你這是欺負我!說了話不算數!哼,我去找老祖宗!」

說著,李小暖跺著腳,鬆開了古蕭的衣袖,作勢要往瑞萱堂回去,古蕭急了起來 ,急忙奔過去,伸開雙臂攔在李小暖前面。

「暖暖,你不能去!我沒有欺負你,唉,暖暖,那個,你讓我再想想……」

李小暖也不理他,緊繃著臉,用手推開他就要往前走,古蕭急得臉都白了,

「好好好,我去拿,去給你拿書,暖暖,這個什麼男……什麼風的話,跟誰可都不能再提起了!可千萬說不得!唉,都是不好的話。」

李小暖綻放出滿臉笑容,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古蕭說道:「嗯,那你快去拿,我在松風院等你,你快去快回。」

古蕭被李小暖笑得頭暈目眩,失神的盯著李小暖,被李小暖推了一把才恍過神來,臉上通紅,手足無措的倉惶著轉身奔了出境,在平整的青石路突然絆得趔趄了一下,急忙穩住身子,窘迫的不敢回頭,急急的奔走了。

李小暖笑得彎了腰,這樣純潔的孩子, 也就這個世間才能有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古蕭磨磨蹭蹭的進了松風院,紅漲著臉,緊張的從懷裏摸了本書出來,飛快的塞到李小暖手裏,倉惶著說道:

「暖暖,那個,你,那個,你看吧,我走了!」

李小暖接過書,認真的說道,

「我先看看,要是看不懂,我再問你!」

古蕭臉上更紅了,期期艾艾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乾脆扔了句「我得回去了」,逃之夭夭。

李小暖笑得倒在床上,半天喘不過氣來。

李小暖站起來 ,將書收到枕頭下,沐浴洗漱了出來,半躺在床上,取出書,翻開來,微微怔了怔,這不是她看過的那幾本筆記,哪一本都不是!

李小暖急忙從後面翻了幾頁,頓時目瞪口呆,這書,那個,明明就是春宮圖!有字有圖,繪製的精細異常,上面不著絲縷的美女美男,連面部表情都清晰逼真著,每一幅圖旁邊都配著極盡詳細的綺暱描述!

李上暖一口口水嗆在喉嚨裏,趴在書上猛烈的咳了起來。

小心翼翼著飛快的翻完了這春宮書,李小暖微微發起怔來,這書裏,有男風,也有正常風,完全是一本過於寫實的那個什麼教育讀書,這樣的書,當初她在書樓裏上上下下找了大半個月,幾乎翻遍了整個書樓,怎麼不沒看到呢?這古蕭就去了一趟,這麼巧,就找到了這本書?

李小暖盯著書,歪著頭看了半天,她讓古蕭去找書,是覺得古蕭這個年紀,再不知道這樣的事,就有些純潔的過份了,起因是那個流言……

這個府裏,她知道這個流言,老祖宗也知道這個流言,那個趙長海,還邀了古蕭一起去玩!……李小暖輕輕歎了口氣,老夫人的魄力,真是令人佩服,這是一步到位啊!

一步到位

李小暖心裏微微一動,心裏隱隱約約有些不自在起來,梧桐院裏,可早就備著一步到位的人選了,只要老夫人放放手……就到位了。

對於古蕭,這不是壞事,男孩子成為男人,是個蛻變,也許古蕭能長大的更快一些。

李小暖垂著眼簾,拎著書慢慢晃了一會兒,冷著臉把書塞到被褥下,躺到床上,裹著被子,數著羊睡下了。

一連幾天,古蕭都躲著李小暖,李小暖也不理他,彷彿什麼也同發生過。

躲了幾天,古蕭才緩過那份羞澀來,吃了晚飯又和李小暖一處往走著。

到了松風院門口,李小暖轉過頭,笑著看著古蕭說道:

「上次那本書,我看完了,你略等等,我進去拿給你。」

古蕭臉色漲紅起來 ,努力鎮靜著點著頭,李小暖不再看他,轉身進了院子,古蕭抬腳就要跟進去,想了想,頓住了腳步,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還是抬腳進了院子。

李小暖包好了書,出了屋,古蕭已經掀簾進來了。李小暖將書塞到古蕭手裏,笑著說道:

「裏面淨是些妖精打架的事,沒什麼好看的。」

古蕭怔了怔,笑了起來,直直的看著李小暖,半晌也沒說出話來,李小暖有些不自在起來 ,笑著推著他,
「你不是說有篇文章還沒改好,趕緊回去吧。」

古蕭將書收在懷裏,突然蹦出句話來,

「暖暖,我不會欺負你的!」

李小暖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古蕭已經倉惶著急奔了出去。李小暖站在屋子裏,轉了個圈,笑了起來。

「這話好像應該我說才對吧,欺負我,就他?」

李小暖笑著搖著頭,悠悠然進去沐浴了。

陽春三月,萬物都鮮靈靈的招搖生長著,李小暖扡插的月季等花草,也都冒出新芽來,李小暖興致更濃起來 ,親自照料著。

京城老宅的大管事連夜趕到上裏鎮,周景然大婚的日子已經下了聖諭,就在三月二十九日這一天。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在庫房裏直挑了一整天,才挑出四五件拿得出手的禮物來,仔細包好,以取了兩萬兩銀子交給周嬤嬤,吩咐她和大管事一起回京,先把準備的禮物讓汝南王妃過過目去,若合適就用,若不合適,就請世子幫著現在京城採買幾件。

古雲歡和李小暖也跟著忙了一天,準備著帶去汝南王府的禮物。

打發走了大管事和周嬤嬤,歇了一天,午後吃了飯,李小暖照例坐在小佛堂旁邊的廂房裏抄著佛經,竹葉輕手輕腳的送了份邸抄進來,笑著說道:

「表小姐,這是剛剛送進來的。」

李小暖忙放下筆,接過邸抄,用銀裁刀挑開漆封,仔細看了起來 。

邸抄上關於周景然的諭旨,是封為景王,開府建牙。

李小暖看著那短短的幾行字,發起呆來,這周景然,雖說是皇子中最後一個封王的,可卻是封王時年紀最小的皇子,去年程貴妃晉位皇貴妃,今年周景然直接封了王爵,從去年到現在,周景然已經站到了風口浪尖上,那,周景然有什麼想法沒有?程貴妃呢?汝南王府呢?其他的人呢?還有,皇上呢?

古家和汝南王府,和周景然已經撕扯不開,李小暖憂心忡忡起來 ,若真是爭鬥起來 ,可就是動輒生死的事!古家,是這中間最無力自保的一家,有什麼法子能置身事外呢?老祖宗是怎麼想的?

李小暖用手支著下頜,發起呆來。竹葉掀簾進來,笑著招手叫著李小暖,

「表小姐,老祖宗醒了。」

李小暖忙拿著邸抄,急步出了廂房,往東廂進去了。

李老夫人洗漱完畢,端著杯子喝了口茶,看著李小暖拿過來的邸抄,笑著問道:「人什麼稀罕事兒沒有?」

「稀罕事兒倒沒有,好事兒倒有一件。」

「噢?什麼好事兒,念給我聽聽」

「四皇子封了景王,三月裏就開府建牙了。」

李老夫人笑意濃了起來,溫和的說道:「皇子們成了親,就得出來開府建牙,自行居住,倒是常理。」

「嗯,可四皇子封的是王爵啊,四個皇子,他可是封王時年紀最小的一個,去年,程貴妃又晉了皇貴妃。」

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李老夫人放下杯子,揮手斥退了屋裏侍立著的丫頭婆子。

「你說的極是,連在一處,這也算是好事兒。」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25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7 11:33 A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真假

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 接著說道:「這樣的好事兒,咱們也就是跟著高興高興罷了。倒是汝南 王府,從去年就開始議親了,也不知道這一陣子能不能傳出喜信兒來, 汝南王府人丁單薄,爺們一向成親早,小恪今年十八了,就是擱到外頭 ,也該成親了。」

「那二姐姐……」

李小暖猶豫著問道,李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那是個傻孩子,等 小恪定了親,也就死了心了,不過是一時的糊塗罷了,唉!」

「嗯。」

李小暖低聲答應著,釜底抽薪,這確實是最好的法子,這種青春少 年時代的朦朧相思,最經不得時光的流逝。

程恪議親的種種傳聞,通過京城大宅往來的管事,在李老夫人的放 縱下,流傳進了古家內宅,古雲歡傷心著一天天沉鬱起來。

李小暖每天拖著她到翠薇廳理著種種瑣事,下午只要閑著,就去菡 萏院找著她一處做針線,古雲歡經常滿身陰鬱的發著呆,好像對什麼都 沒了興致。

吃了晚飯,古蕭陪著李小暖慢慢往松風院走去,古雲歡只說不舒服 ,請了安,飯也沒吃就回去了,李小暖有些發起愁來,總要想點什麼法 子,別讓她總這麼陰鬱著才好。

古蕭仔細的看著李小暖,關切的問道:「暖暖,你眉頭一直皺著, 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就是二姐姐,一直懨懨的,也不知道怎麼勸她才好。 」

李小暖聲音低落的歎著氣說道,古蕭想了想,也跟著歎起氣來,兩 人沉默著走了一段路,李小暖頓住腳步,抬頭看著古蕭問道: 「古蕭 ,你說,那個,就是你上次文會上聽到的那些,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

「當然是假的了!恪表哥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那個周大哥呢?」

李小暖慢吞吞的問道,古蕭怔了怔,立即斷然答道: 「周大哥肯 定也不是!他是恪表哥的知交好友!肯定不會。」

李小暖撇了撇嘴,一邊慢慢往前走,一邊低聲說道: 「那你說, 若是真的,我是說,假如是真的,要是二姐姐知道了,是不是就會厭惡 你那個恪表哥了?」

古蕭睜大眼睛,一時呆住了, 「暖暖,那也不能這樣……這樣說 恪表哥的!」

「是二姐姐重要,還是你那個恪表哥重要?況且,咱們不過就是私 底下說說,除了你、我和二姐姐,連第四個人都沒有,有什麼打緊的? 再說,他那事,都傳到兩淅路來了,只怕在京城,也是人盡皆知了,也 不在乎咱們多說一句、還是少說一句!」

古蕭苦惱的撓撓頭,李小暖這話,句句都對,可他總覺得整個兒都不對勁,李小暖踢了踢他的腳, 「難道在你心裏,二姐姐還比不過你 一個什麼表哥的?」

「不是!」

古蕭急忙搖著頭,遲疑著問道: 「暖暖,你真覺得管用?」

李小暖心虛起來,輕輕咳了一聲說道: 「我就是想著應該管用, 到底管用不管用,總得用了才能知道不是?我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的!」

「那?」

「那什麼那,就算不管用,也沒傷著你恪表哥一根頭髮絲不是?! 」

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是你說,還是……我?」

「當然是你了,我怎麼說啊?就算是我去說了,也得說是聽你說的 不是,二姐姐必定還是要找你問問清楚的,倒不如你直接說的好。」

李小暖認真的說道,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遲疑著看著李小暖問 道:「要是二姐姐也和咱們一樣,不知道這男風……的事,那本書, 可沒法子給二姐姐看去。」

李小暖斜睇著古蕭,古蕭忙跟著解釋道: 「暖暖,那書,能給你 看,我的書、我的東西,都能給你看,可那書,真是沒法子給二姐姐看去!」

李小暖心裏微微一動,鬆動著軟了下來,低聲說道: 「你先別想 那麼多,你只找個機會透給二姐姐聽聽,二姐姐比咱們大著好幾歲呢, 不會不懂!她若真的不懂,咱們再想下麵的法子就是了,先走一步看一 步吧。」

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 「暖暖你說的對,也只好這樣了。」

隔了兩天,古蕭總算找了機會,吱吱唔唔著把外頭傳程恪好男風的 事,說給了古雲歡。

古雲歡偷偷找奶娘細細打聽了,恍然明白過來,再想到李小暖之前 的話,仔仔細細的想了一遍又一遍,信之不疑,心裏糾結著更加難過起 來。

夏天臨近,古雲歡既怕又盼著,往年要程恪在京城,都會過來給周 夫人和李老夫人賀壽請安,現在是盼他來,還是不盼他來?

也沒用古雲歡糾結多長時候,京城汝南王府就遞了信來,汝南王妃 病倒了,送信的管事含糊的說著,彷彿王妃是氣病的,匆匆說了幾句, 就告退出去了,周夫人擔憂起來,急忙遣了周嬤嬤去京城請安探望。

過了大半個月,周嬤嬤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細細的和周夫人和李 老夫人稟報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滿京城都說景王和汝南王世子砸了南風 館,把我唬了一跳,就找了王妃身邊的顧嬤嬤打聽了,顧嬤嬤說,世子 陪著景王在南風館聽曲兒,也不知怎的,竟和威遠侯家二少爺打了起來 ,把人家腿給踢斷了,王爺趕緊請了黃太醫過去威遠侯府,又親自過去 陪了禮,才算平息了這事。」

李老夫人擰著眉頭,若有所思,周夫人挑著眉梢說道:「也不過 打了一架,也不是什麼大事,姐姐怎麼就氣得病了?小恪從小就愛動刀 槍,也沒少跟人打架。」

周嬤嬤為難弄,低聲說道: 「奴婢也是這麼想的,顧嬤嬤不肯再 多說,回來前一天,我正在屋子外頭候著,正好碰到鎮甯侯府的汪嬤嬤 過來請安,她拉著我說了好一會兒話,聽汪嬤嬤說,打架那天,三少爺 和五少爺正好也在南風館,說世子爺打架,是為搶一個清小倌,叫什麼 千月的,打完架就帶回去了,聽說已經買了宅子,安置在外頭了。」

周夫人目瞪口呆的聽著,急忙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也滿臉 驚訝,迷惑起來,「我怎麼看小恪也不像這麼糊塗的人!那景王呢? 也是為了那個千月?」

周嬤嬤尷尬的搖著頭,「回老祖宗話,奴婢就聽到這些。」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句,揮手斥退了周嬤嬤,周夫人傷心 起來, 「母親,這又是怎麼了?汝南王府就這麼一根獨苗……」

周夫人說不下去了,李老夫人憐惜的看著她,想了想,低聲安慰道 : 「你也別多想,我看著,這事必定另有原因,小恪不是那樣的糊塗 人,他如今和景王形影不離,被潑些髒水,也是難免,再說了,就算是 有些個龍陽之好,也不是什麼大事,隨他喜歡就是了,往後不是一樣該 娶親娶親,該生子生子,又不妨礙什麼去。」

周夫人用帕子拭著眼淚,點了點頭,「母親說的是,京城裏,這也 成過風的,我六叔,不就養了一院子的妾童,照樣生了一群孩子出來, 我只怕這議親上頭……」

李老夫人輕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大家議親,講究的是門 當戶對,有幾個會因了這個,不跟汝南王府議親的?再說了,這姬妾通房是寵,那男寵也一樣不過是個寵,能有 什麼不同的?你且放寬心。」

周夫人點著頭,心緒漸漸平靜下來,李老夫人思量了片刻,接著說 道:「雲歡的親事,不能再耽誤了,你先前說想讓她嫁到京城去,我覺 得這樣也好,等蕭兒中了舉,咱們總是要搬回京城住著的,往後也能就 近照應著些,你也和你嫂子、姐姐說說,讓她們也幫著留心一二,要家 裏和睦,人一定要好!」

周夫人忙點頭答應著,「我這就回去寫信,說起來,小恪若真有這 樣的毛病,就是他再求上門來,我也不能把雲歡給他!當年,六嬸多少 委屈,雖說象母親說的那樣,姬妾男寵,都不過是些玩意,可這男寵, 總讓人噁心得不行,又最能亂了規矩禮法,我是不能讓雲歡受這樣的罪 去!」

李老夫人苦笑著點著頭,「你說的極是,咱們不管別人,咱們家孩 子,不能受這樣的委屈去。」

周夫人當天晚上回去,就斟酌著寫了信,托了娘家嫂子和汝南王妃 給雲歡留意著合適的人家。

進了七月,李家人開始緊張起來,古蕭八月初就要到杭州府下場考試 ,李老夫人命人取出了古蕭父親當年下場用的提籃等物,又仔細挑選了 隨從的人。

金志揚也提前幾天,從台州趕了過來,準備陪古蕭到杭州府應試,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都鬆了口氣,放下心來,有陳先生陪著,又有金志揚 這樣中瞭解元的人陪著,再沒有什麼好多擔憂的了。

八月初,算著日子,挑了個吉時,陳先生、金志揚陪著古蕭上了船 ,往杭州府方向駛去。



第九十四章 守株待兔

八月中,古蕭回到家裏沒幾天,從杭州府一路急奔過來的頭撥報喜人高挑著榜文,敲著明鑼,一進上裏鎮地界,就一路高喊著:

「恭喜古老爺諱蕭高中解元!京報連登黃甲!」

直奔古府過來,古家門房早爭先恐後的飛奔進去通報了,李老夫人喜氣盈腮,一迭連聲的吩咐著:

「賞!頭撥一人兩百兩銀子!再後一撥,一人五十兩!再往後的,一人二十兩!」

周夫人有些眩暈般搖晃著站起來,跟在後面高聲吩咐著:

「多抬幾筐銅錢出去!還有筆硯!快!」

古蕭傻笑著坐在扶手椅上,手足無措著撓起頭來,古雲歡站起來,滿臉笑容的拍了拍古蕭的頭,

「如今你也是解元了,咱們家,可有三個解元了!」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看了看古蕭,又轉眼看著喜氣洋洋的李老夫人,暗暗舒了口氣,汝南王世子,再加一個正如日中天的皇子,這份情面,換一個解元倒也綽綽有餘,如今這解元到手,一個才子的名頭是佔定了,往後就算古蕭省試裏一時不中,也不至於讓人輕看了去,最多說他時運不佳。

若是象原來自己打算的那樣,再有一筆好字畫,自己好歹還記著此絕好的詩文,從中間隨便找幾首出來給他用用,什麼獨釣寒江雪的,配上畫,根本不用中舉,這一個大才子的名頭就響噹噹的了,有錢有名,後臺又硬,這日子,還不是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多少愜意!當什麼官!唉!人算不如天算,可惜了的。

要不,再想想法子?

李小暖正胡思亂想著,古雲歡推了推她,笑著說道:

「你看看,那邊笑傻了一個,這邊也笑傻了一個!」

李小暖被她說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口間,李老夫人看看她,又看看古蕭,哈哈大笑起來,古蕭臉上漲得通紅,頭也不敢抬起來了。

周夫人意氣風發的指揮著眾丫頭婆子奔進奔出的忙著,片刻功夫,沉沉的大紅封就高喊著賞了出去,亭伯帶著幾個外管事,巳經抬了成筐的銅錢出來,大把大把撒了出去,一時間,古府門前人頭聳動,銅錢落地的脫響聲,亂七八糟的恭賀聲,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鞭炮聲,響成一團,整個上裏鎮的人彷彿都湧到了古府門前,年紀大些的人,開始說起當年古狀元連中三元的盛況來,感慨著古家簡直是要拔盡了兩淅路的天靈地氣。

可憐第二撥、第三撥、第不知道多少撥報喜人都被堵在了幾各街外。

李老夫人招手叫了古蕭坐到自己面前,伸手撫著他的臉頰,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哽咽著,半天也沒說出話來,周夫人站過來,臉上泛著興奮的紅暈,看著古蕭,卻抹起眼淚來,像是哭又像是笑著吩咐道:

「蕭兒還不趕緊給老祖宗磕頭!這解元,可是老祖宗的心血!」

古蕭忙站起來,拉了拉衣襟,鄭重的跪下磕了個頭,李老夫人忙示意竹青扶了古蕭起來,流著眼淚笑著說道:

「這都是你父親保佑你!」

周大人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用帕子捂在臉上,一時說不出話來,李小暖示意著古雲歡,古雲歡忙站起來,上前扶著周夫人坐到旁邊椅子上,笑著說道:

「看看你們!古蕭考了個解元回來,你們怎麼倒哭起來了?!」

李小暖也站起來,笑著說道:

「老祖宗,夫人,這滿府的人還等著領賞呢,您派好了外面的,還得趕緊派家裏的賞錢才是!」

李老夫人抹著眼淚笑了起來,

「這哪裡是哭?這是高興,人一高興啊,也要流眼淚呢!賞錢的!人人都有!梧桐院、外書房、書樓和陳先生院子裏當差的,每人十兩銀子,其他的,每人五兩」

屋子裏侍候的人笑顏逐開的磕頭謝著賞,竹青帶著幾個小丫頭端了沐盆等過來,侍候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淨了面。

周夫人忙著又打發人去京城和台州報喜去,李小暖和古雲歡告了退,趕緊出去到翠薇廳打點派賞、祭告等事去了。

晚上,李老夫人準備了宴席,鄭重謝了陳先生,陳先生也極為高興,大醉而返。

古府上下,因為古蕭中瞭解兀這樣的榮耀事,喜氣洋洋著熱鬧起來,婆子管事出門腳下都生起風來。

隔天,金志揚就趕到了上裏鎮,恭賀古蕭的高中,又是一番熱鬧,緊接著的幾天,同州同縣、鄰近州縣同科中舉的舉子們,有的和古蕭相識,有過一面之緣,有的只是慕名,趕到古家,恭賀拜會這一科的解元公。

一時人來人往著熱鬧非凡起來。

沒幾天,去京城報喜的管事就急如星火的趕了回來,帶回了京城鎮甯侯府和汝南王府的賀禮,也帶來了汝南王府的口信,程恪巳經啟程,要親自過來恭賀古蕭的高中。

管事期期艾艾的稟報著,表少爺又和人打架了,這趟過來,是恭賀,順便也是避避風頭。

周夫人驚愕起來,這程恪,怎麼越長大越不省心了?!驚愕之餘,又慶倖起來,她的蕭兒,可不會這樣淨是闖禍!

沒幾天,程恪就帶著眾多護衛小廝,十幾輛大車,進了上裏鎮,周景然居然又形影不離的跟了過來,李老夫人驚喜著卻又有此疑惑起來,周景然巳經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是有了家的人了,怎麼又跟著過來了?

跟著程恪一起來的,還有京城最有名的喜芸班,程恪和周景然認真的和李老夫人說著,兩人特意諱了這喜芸班來,要好好唱幾出戲給古蕭道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面面相覷著哭笑不得起來。

周大人只好指揮著僕從管事,連夜在前院搭了戲臺出來,周景然和程恪拉著古蕭,陪著當天過來的舉子們看了一上午戲,下午,兩人建議古蕭陪著各位舉子們去雲水間會文去,說是也應該讓老夫人和府裏的夫人小姐們看戲、取取樂才好。

古蕭連聲答應著,直覺得兩人想的周到,古雲歡躍躍欲試著,想去看看這在京城就聞名遐邇的戲班子,卻被周夫人和李老夫人一口擋了回去,家裏如今忙亂成這樣,小姐們哪好到前院去的?!

第二天,慕瞭解元公文名和慕了喜芸班戲名而來的人更多了,古府上下更加忙碌起來,每天都大開著宴席,招待著遠或不遠、首次或二次或三次而來的秀才舉人們,家下人等忙得腳不連地,卻又兩腋生風,一時間,彷彿又回到了京城的熱鬧繁華中。

周夫人精神十足,天天從早到晚坐鎮在翠薇廳,指揮著府裏上上下下,唯恐招待不周,讓人小瞧了這連中三元的狀元府邸去,古雲歡也只好天天跟著周夫人,辛辛苦苦著呆在翠薇廳,忙成一團。

李小暖知趣的退在後面,每天只陪在瑞萱堂,安靜的抄書種花,陪李老夫人說著閒話。

到了八月底,戲班子巳經唱了七八天的戲了,再有兩天,就能結束了,古雲歡每天掰著手指頭算著日子,唉,她從來都是盼著恪表哥來,這是頭一回,竟然盼著他趕緊離開古府,趕緊回去京城,把這戲班子趕緊帶走吧,趕緊讓她好好歇兩天吧!

九月初一,李老夫人一早去了靈應寺還願,李小暖送走了李老夫人,空閒下來,懶懶的躺到床上,又睡了一會兒,才慢騰騰的起來吃了半塊點心,喝了杯茶,在院子裏晃來晃去,盤算起來,喵的,又是準備不足,沒想到這兩個禍害竟然帶了戲班子來,鬧到現在還不走,手頭的書早就看完了,書樓又不敢去,天天抄書抄得膩煩死了,要不到哪裡走走去?

後園這個時候應該最空,上上下下都忙著前院的宴席和戲臺,哪還有人有功夫逛園子?可憐那滿湖的荷花,為誰鮮豔為誰妍,要不,現在去看看那此荷花去?這個時候,荷花已經開到了尾聲,那蓮蓬卻正是好時候,李小暖心動起來,這些天,她留心著,那程恪和周景然幾乎天天往外跑,今天出去逛逛,不過一會兒功夫,哪有那麼巧的,嗯,快去快回!

李小暖轉身回到屋裏,叫了蟬翼過來,換了身素淨衣裙,帶著蘭初往後面園乎裏逛了過去。

園子外的書樓上,程恪只手背在身後,站在窗戶前,慢慢搖著摺扇,皺著眉頭,帶著絲焦躁,遠望著與書樓牆之隔的古府後園。

周景然懶洋洋的躺在搖椅上,端著碟葡萄,一邊慢慢晃著搖頭椅,一邊吃著葡萄說道:

「……都看了七八天了,我跟你說,別看了,咱們回去吧,那丫頭比你聰明,必定不肯出來的!這一趟,你還是趕緊死了心吧,我早就和你說了,一個小丫頭子罷了,也就是長得好看些、有趣些,你想要不過一句話的事,哪要費這樣的氣力?你也真是閑得慌,天天這麼呆看著那個破園子,竟能連看這七八天?!真是死腦筋啊!」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26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37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打算

“我看了七八天,你不也跟著吃了七八天的葡萄了?我腦筋是死的,那你頭上那個呢?”

程恪也不回頭、也不氣惱,語氣悠然的反問道,周景然打了個呵呵,“我,呵,啊,那個,我這不是不放心你嘛。”

“你是不放心我?還是……嘿嘿!”

程恪曬笑起來,周景然輕輕咳了兩聲,乾脆轉了話題,“小恪啊,你姑母讓你看了那麼多閨秀,你到底有看中的沒有?看中哪家的姑娘了 ?你姑母可是一天念叨幾百遍,急得頭髮都要白了啊!”

程恪轉過頭,盯著周景然看了一會兒,慢騰騰的問道:“你覺得哪個好?”

周景然把手裏的碟子放到旁邊的幾上,用帕子擦了擦手,白了程恪一眼說道:“又不是我娶親,難不成我覺得哪個好,你就娶哪個?”

程恪搖著扇子沒有說話,周景然面色漸漸沉了下來,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周景然才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小恪,你最知道我,真沒那個 心思,我是個懶人,學文不成,學武也不成.就想這麼懶懶散散的做個富貴閒人,一輩子逍遙自在,你別理他們,你想要哪家的閨秀,就要哪 家,就算退一萬步說,有一天真被逼到不得不爭的份上了,咱們靠本事,也不能拿父母妻兒賭進去不是,你只隨自己心意選就是了。”

程恪轉過頭,看著周景然,聲音沉鬱的說道:“這事,能隨了你心意?隨了我心意去?這兩三年裏頭,生出那麼多的事來.你也不是不明 白,別人的想頭咱都不怕、也不在乎,可是......”

程恪頓回了後面的,周景然從搖椅上站起來,和程恪並肩站在窗前,茫然的看著不遠處青翠中點綴著似錦繁花的園子,半晌,才低低的說 道:“大哥是嫡長,這些年守邊,功勳卓著......”

程恪沉默著沒有說話,只緩緩的搖著手裏的摺扇,周景然突然抬手狠狠的拍打著窗臺,恨恨的說道:“這皇貴妃.這景王!”

程恪收了手裏的摺扇,用摺扇輕輕敲著周景然的手背勸道:“好了,那窗子可沒惹著你,你不早就想明白了這王位的事嗎,至於始母,倒 用不著你替她操心去,你別讓她替你操心就是了。”

“子憑母貴,母憑子貴,我不好,她又哪能好得了了?!”

周景然拍著程恪的扇子,“別老用你這扇子敲我,你這東西是精鋼的,精鋼的!你不嫌重,我這手骨都讓你敲碎了!”

程恪笑著收回扇子,看著周景然,歎了口氣勸道:“你也別想太多,過一天看一天吧,我小時候,父親就經常教我,凡事預備著,做可以 ,不做也可以,你生在皇家,又能有什麼法子?還是要凡事預備著,總不會錯.總得留些保命的東西吧。”

周景然頹然起來,手撐著窗臺,垂著頭,長一聲短一聲的歎起氣來,程恪同情的看著他,笑著勸道:“算了,你就想開吧,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能件件事都能順著自己心思的?”

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突然笑了起來,“小恪,你還是聽我的,去跟李老夫人要人去,雖說這年紀是太小了些,也沒什麼大礙,要了來, 先帶回府慢慢調教著,過幾年再圓房就是了,那丫頭生得太好,再過兩年,更得誘人,誰見了都得生出別樣心思來,她可是個沒半點根基的, 你又不能天天在這上裏鎮守著,保不准一失手,讓人占了先,你可就先不如意一回了。”

“萬一那丫頭不肯呢?”

程恪看著周景然,認真的問道,周景然笑了起來,“你也是對那丫頭太上心了些,這女子嫁人,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一, 二來,她肯不肯又怎樣?”

周景然聲音拖長著傲然起來,“這事,由得了她?你寵她,那是她的福份!”

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我跟你說過,那丫頭是個暴脾氣,一點也不溫婉,是個狠角兒,我是擔心著真開口要了,那丫頭不肯,要死要活的,真一頭碰死了,你能賠我一個活的出來?”

周景然眼睛裏亮起了八卦的光芒,興致高漲起來,“小恪,你倒是說說,在福音寺,你到底吃了她什麼虧?除了那一回,咱們可都是一塊 兒見那丫頭的,這事可不好瞞著哥的,你就跟我說了吧,她到底怎麼你了?這暴脾氣,這狠角兒,可不是隨便說的,趕緊說說,哥幫你掌著眼看看,咱也好商量著怎麼樣早點把那丫頭弄到手......”

程恪額角的青筋又跳了出來,周景然越說越興奮,“騙你了?那丫頭騙人裝可憐倒有一手,可這和暴啊狠的可扯不上邊,那就是打你了? 她打你?這無論如何說不過去,不可能啊,拿刀子捅你了?也不會啊,我問過你那幾個小廝了,再說我記得清楚,你也沒受過傷,沒被人捅過 啊,你捅別人倒是有過,在個寺院裏,又是在福音寺,一個六歲的小丫頭片子,還能做出什麼事來?唉呀,小恪呀......”

程恪額頭青筋暴跳著,惡狠狠的指著周景然叫道:“閉嘴,你跟個女人一樣囉嗦。”

周景然仿佛沒看到程恪的暴怒,只擰著眉,喋喋不休的纏著程恪,一定要他說說福音寺的事。
園子裏,蘭初跟著李小暖,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說著話,悠悠然往湖邊走過來。

程恪探出半個身子,有些興奮的仔細看著出現在園子裏的兩人,周景然急忙住了嘴,和程恪擠在一處,探頭往園子看去,兩人屏氣凝神看 了一會兒,周景然興奮的笑出了聲,“是那丫頭,還真讓你等到了!唉!你等等!”

周景然一把拉住正要轉身沖出去的程恪,“你準備怎麼跟她說?”

程恪怔了怔,遲疑著說道:“我就問問她,若她肯,這次就討了她帶回去。”

“小恪,你記著,對女人要溫柔,要哄著,你別板著臉,要笑,溫柔的笑,先哄回家,再慢慢做規矩就是了,聽到沒有?”

程恪皺著眉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周景然松了口氣,跟在程恪後頭,往樓下奔去。

樓梯口,幾個小廝正坐在門廳裏,無聊的說著閒話,見兩人匆匆沖下來,急忙站了起來,程恪也不停步,指著洛川和青平吩咐道:“你們兩個跟著。”

青平緊趕了幾步,沖到前面,洛川緊跟在後面,一行四人,往離書樓最近的角門奔了過去。

一行四人進了角門,借著花園裏的假山、樹木、花草隱著身形,輕手輕腳的,做賊般往湖邊摸了過去。

李小暖和蘭初說著話,一邊指點著湖裏的荷花蓮蓬,一邊沿著湖邊木棧道往前走著,走了一會兒,越過九曲橋,來到一處荷花豐盛處,李 小暖仔細看著靠湖邊處的幾枝大蓮蓬,笑著說道:“就在這裏歇一歇,摘些蓮蓬回去。”

蘭初答應著,李小暖往木棧道邊站了站,伸手去夠一枝大蓮蓬,蘭初忙拉了她回來,

“姑娘就在邊上看著就是,我來摘,這棧道上,連個護欄也沒有,萬一姑娘滑到水裏,蘭初可就是死罪了。”

“不過扣些月錢,何至 於死罪了?”

李小暖笑著說道,往後站了站,看著蘭初摘蓮蓬,蘭初摘了七八個大蓮蓬,堆到棧道邊的長凳子上,李小暖乾脆坐了下來,挑了枝沉實壓 手的蓮蓬出來,掰開來,取出粒蓮子,仔細的去了蓮心和外面一層蓮衣,送到嘴裏,咬了幾下,取了粒蓮子遞給了蘭初,笑著說道:“這蓮子清甜的很,你嘗嘗。”

蘭初接過來,剝開來送到嘴裏,笑著點著頭,“今年的蓮子真是好吃,咱們再多采點,回去用銀桃子熬蓮子茶吃,這樣新鮮蓮子熬出來的 蓮子茶,味道最好。”

程恪和周景然躲在離李小暖不遠的假山後,看著李小暖笑顏如花的挑蓮蓬。

周景然拉住程恪,程恪瞪了周景然一眼,轉過頭,指著蘭初比劃一下,洛川點了點頭,程恪正要衝過去,周景然在後面低低的交待道:“ 溫柔,要溫柔。”

程恪不耐煩的點頭頭,和洛川一左一右,一起縱身躍了出去,兩個起落,就沖到了李小暖和蘭初面前。

李小暖愕然看著沖過來的程恪和洛川,一時傻住了,蘭初尖叫一聲,丟了手裏的蓮蓬,急忙往李小暖身邊撲了過去,洛川落在蘭初身後,

抬手一掌,擊在蘭初脖頸間,再往前探了半步,伸手接過往前沖著倒下去的蘭初,扛在肩上,極其俐落的縱身退到假山後,將蘭初放到了地上 。

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著洛川擊暈了蘭初,又拖走了蘭初,猛的轉過頭,看著已經走到面前的程恪,正好整無暇看著她的程恪。



第九十六章 不長進

李小暖緩緩站了起來,程恪手裏的摺扇頓住了,滿眼警惕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抿著嘴,微微眯著眼睛,盯著站在她面前的程恪。

程恪小心的後退了半步,又開始慢慢晃著手裏的摺扇,意態仿佛很悠然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臭丫頭,咱們的帳,得好好算一算!”

李小暖盯著小心而警惕的看著她的程恪,微微垂下眼簾,目光從程恪臉上,緩緩移到了程恪腳上的木棧道上,算帳?他要算哪筆帳?他喵了個貓的,不過就是踢了他一腳,這點子事,一個大男人,竟然記到了現在!還要算帳?!什麼東西!

算了,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低低頭就算了,這種禍害,能少惹還是少惹的好。李小暖態度恭謹的微微屈膝蹲下身子,恭敬溫婉的說道:“表少爺,寺裏的事,是小暖冒犯了,請表少爺念在小暖年幼無知,無人管教的份上,大人大量,饒了小暖這一次。”

程恪呆住了,睜大眼睛看著恭謹異常的賠著禮的李小暖,心裏放鬆著喜悅起來,綻放出滿臉笑容,李小暖眼風掃過笑容滿面的程恪,暗暗松了口氣,程恪輕輕搖著摺扇,聲音喜悅著輕佻起來:“爺就饒你這一回,不……”

“多謝表少爺,表少爺真是氣度宏大,高人雅量,小暖謝過表少爺,小暖告退!”

李小暖急忙恭敬的接過話頭謝道,邊說著,邊轉身就要奔出去,程恪急忙上前兩步,伸手擋在了李小暖面前,氣急敗壞的叫道:“爺的話沒說完呢?!誰讓你走的?”

李小暖縮著肩膀,膽怯的往後退了半步,程恪用扇子敲著李小暖的頭,生氣的說道:“爺這帳,還沒算完呢?!誰讓你走的?”

李小暖被他的扇子敲得頭骨生疼,急忙往後退了兩步,抬手撫著頭,痛得眼淚汪了出來,滿眼委屈的看著程恪,聲音溫軟的說道:“你說過饒了我這回。”

程恪看著李小暖被他敲得通紅的額頭,呆了呆,忙收了扇子,伸手就想去撫李小暖額頭上的那片通紅,李小暖嚇得急忙往後退去,程恪的手落了空,尷尬的停在了半空,呆了呆,胡亂揮了兩下手,李小暖小心的看著他,又往後退了兩步,程恪警惕起來,兩步跨到李小暖面前,伸著手臂,把李小暖擋在了懷裏,聲音緩和了下來,“爺的話還沒說完呢。”

李小暖恨恨的咬著嘴唇,喵的,這禍害倒長進了!李小暖微微往後蹭了半步,離程恪遠了些,程恪低頭看著李小暖,想了想,語氣更加和緩了些,

“以前的事,爺不跟你計較,你跟爺回京城吧,往後跟著爺,爺不會委屈了你。”

李小暖眼眶微微縮了縮,心裏大怒起來,喵的,什麼東西!李小暖兩隻手緊緊揪著帕子,只恨不得一腳踢飛了眼前的混帳東西!

程恪彎下腰,側著臉探看著低垂著頭的李小暖,語氣溫柔著曖昧起來,“你若願意,晚上我就找李老夫人討了你去,咱們明兒就啟程回去。”

李小暖猛的抬起頭,眼神淩利中帶著絲輕蔑,飛快的掃過程恪,程恪呆了呆,李小暖已經垂下了眼簾,兩隻手緊緊擰著帕子,羞澀而飄忽的低聲問道:“出嫁不是要三媒六聘的嗎?”

程恪被那絲轉瞬即逝的淩利和蔑視看得有些心神恍惚,聽著李小暖的聲音裏的羞澀和膽怯,面容柔和下來,忙笑著解釋道:“只有世子妃才有三媒六聘,有爺疼你,還不是什麼都有了,那三媒六聘不要也罷,”

李小暖仰著頭看著程恪,認真的說道:“聘則妻奔為妾,沒有三媒六聘,就是妾,我們李家有祖訓,男不為奴女不妾。我只能三媒六聘的嫁出去,要不,你娶我做世子妃吧!”

程恪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李小暖緩緩往後退了半步,歪著頭看著程程,眯著眼睛,眼神裏彌散出濃濃的嘲弄來,譏笑道:“表少爺也沒少在我手裏吃虧,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怎麼連一星半點的長進也沒有?還當我是不懂事的三歲小孩子,憑著幾句話就騙著我跟著你私奔了?那你也得長得好看些才行啊!”

程恪愕然看著李小暖,緊接著,額頭上的青筋就跳了出來,李小暖眯著眼睛看著滿臉羞惱的程恪,眼角餘光落到了程恪腳下的木棧道上,腦子裏飛快的算計著,緩緩的轉著身子。

程恪惱怒的盯著李小暖,隨著她的轉身也跟著轉動著,直直的面對著李小暖,抬手指著她,恨恨的說道:“你個臭丫頭!,你!”

李小暖突然綻放出滿臉笑容,笑顏如花的看著程恪,聲音溫軟如糯的說道:“表少爺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啊,那要好好降降火氣才好呢!”

程恪被李小暖如春花般驟然綻放的笑顏笑得頭暈目眩起來,只覺得眼前心中,只有這一朵絢麗綻放著的解語花。

李小暖看著失神呆怔著的程恪,突然摟起裙子,猛然抬腳,狠狠的踢了過去,程恪錯愕著,下意識的往後躲去,他腳下,已經是木棧道的最邊緣,這一退,腳下踩空,往後仰倒著,一頭跌進了湖裏,茂盛的荷葉,荷花,蓮蓬被壓得伏倒一片。

李小暖用力過猛,撲倒在木棧道上,一隻鞋也甩到了湖水中,李小暖趴在木棧道上,看著程恪淹沒在水裏,也顧不得鞋子,急忙手腳並用的爬起來,用力拉扯著被勾住的裙子,裙子發出了清脆的破裂聲,李小暖也顧不得許多,急忙拎著裙子往岸邊奔去。

假山後,洛川和青平早已躍進湖裏,救程恪去了,周景然狂奔到木棧道上,滿臉急切擔憂的看著已經被洛川和青平推著,雙手搭在了木棧道上的程恪,程恪氣的兩眼通紅,惡狠狠的盯著遠遠站在岸上探看著的李小暖,李小暖迎著他的目光,揚了揚下巴,沖著他呸了一口,才摟著裙子,飛快的跑走了。

周景然順著程恪的目光,看著得意的揚著下巴呸著程恪的李小暖,又轉頭看著半截身子還拖在水裏,滿臉泥濘,頭上還頂著片粉紅荷花瓣的程恪,指著程恪頭上的荷花瓣,想說話卻暴笑起來,直笑得跌坐在木棧道上,上氣不接下氣。

程恪雙手用力,躍了上來,氣急敗壞的指著周京然叫道:“閉嘴!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哼!”說著,撲過去,將滿手的污泥狠狠的抹了周景然一頭一臉。

李小暖一口氣奔回到松風院,急忙叫了蟬翼和玉扣過來吩咐道:“後園,九曲橋邊上有個大假山,知道吧?”

蟬翼和玉扣急忙點著頭,李小暖喘著粗氣接著吩咐道:“蘭初暈倒在那裏了,你們去扶她回來,若她醒了,告訴她,姑娘說了,什麼也別說,先回去,還有,千萬小心,最好別讓人看到了,若有人問,就說蘭初不舒服,旁的一句也別多說,有什麼事都等回來再說!”

蟬翼和玉扣連聲答應著,急忙沖出去接蘭初去了。

不大一會,蟬翼和玉扣拖著面色蒼白的蘭初進了院子,李小暖心神不寧的站在正屋紗窗前往外看著,見三人進來,急忙迎了出來。

蟬翼和玉扣扶著蘭初進了屋,坐到扶手椅上,李小暖關切的看著蘭初,緊張的低聲問道:“蘭初,你沒事吧?頭痛不痛?暈不暈?哪兒不舒服?”

“我沒事,就是脖子有點痛。”

蘭初喘了口氣,低聲說道,李小暖忙探過頭去,仔細的看著蘭初脖子上的一道紅腫,恨恨的跺了跺腳。

蘭初滿眼緊張的拉著李小暖的衣袖,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轉頭看著蟬翼和玉扣吩咐道:“你們兩個去淨房看看,熱水準備好了沒有,姑娘要沐浴,再讓人給我也拎桶水來,我也要洗一洗。”

蟬翼和玉扣猶豫著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揮了揮手,蟬翼和玉扣忙退了出去。

看都會兩人出了門,蘭初“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一把拉過李小暖,圍著她前後左右看著,一把撈起李小暖劃破的裙子,聲音裏已經帶出口腔來,“他……欺負你了?這裙子?”

李小暖怔了怔,立即恍然明白過來,笑著將蘭初按到椅子上,低聲說道:“你別擔心,沒人欺負我,我把他踢湖裏去了,這裙子,是踢人的時候勾在木頭上,被我自己弄破的。”

李小暖耐心的解釋道,蘭初拎著李小暖的裙子,仔細看了,長長的舒了口氣,拍著胸口說道:“嚇死我了!”

李小暖強笑著看著蘭初,蘭初又呼了幾口氣,才轉頭看著李小暖,疑惑的問道:“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小暖收了笑容,垂著眼簾坐到榻上,腳尖踢著踏板,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道:“你也別問,這會兒,我不想說這事,反正,這會還沒什麼事,就是發生了,一時半會的,我還想不出什麼法子,反正,也沒壞到極處去,總是有法子的。”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28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38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各有打算

蘭初迷惑的聽著李小暖零亂的話語,凝神想了想,臉上閃過絲明瞭 來,滿眼擔憂的看著李小暖,咬著嘴唇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姑娘 也別急,總能想出法子來。”

李小暖抬頭看著蘭初,蘭初擔憂而傷心的看著李小暖,遲疑著說道 :“這事,姑娘和老祖宗……說不說?”

“你說呢?”

李小暖驚訝裏帶著絲欣喜,看著蘭初,低聲商量道,蘭初仔細想了 想,輕輕搖著頭建議道:“姑娘還是別說的好,姑娘想想,二小姐那心 思,滿府誰不知道,若是知道……這事……到底二小姐才是嫡親的…… 姑娘,到底……”

蘭初含糊著說道,李小暖點著頭,“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說的極是,二小姐是老祖宗嫡親的別孫兒,老祖宗對我好,可也不能好過二小姐去,這是人之常情,再說”

李小暖咬著嘴唇頓了頓,蘭初放鬆下來,抬頭看著李小暖,乾脆直直的問道:“表少爺這樣……對始娘,可沒半點尊重的意思,若是做妾,姑娘可千萬不能去!”

李小暖笑了起來,看著蘭初連連點著頭, “可不就是想讓我去給他做妾的,哼,我把他踢到湖裏去了。”

蘭初睜大眼睛,半張著嘴,盯著李小暖看了半晌,才拍了拍額頭說道: “姑娘也真是的……真是的..唉,踢就踢了吧,要是能把那份壞心思踢沒了才好,他那麼大個人帝然被好娘躡到了湖裏,也真是……真是……”

“真是夠笨的!”

李小暖得意的接過了話頭,蘭初瞄了李小暖一眼,歎了口氣說道:“姑娘,你說,若是表少爺真找老祖宗要你去做妾,老祖宗會不會答應他?”

李小暖臉上閃過絲陰影,聳拉著肩膀,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道:“老祖宗哪能拒絕?那是汝南王世子,是古家最大的靠山,古蕭往後……”

李小暖頓了頓,垂著眼簾,慢慢歎了口氣,接著說道:“老祖宗最多也就是借著年紀小,多留我幾年罷了,你回來前,我就想過這事了,若是這樣,倒不如現在就過去汝南王府的好。”

蘭初呆住了,看著平靜如常的李小暖,有些困惑起來,“姑娘真要給他做妾去?這做妾的苦,姑娘!”

“呸!他做夢!”

李小暖恨恨的啐了一口,抬頭看著蘭初,想了想,咬著牙說道:“天下這麼大,哪兒不能去?!再不濟,出家先當幾年姑子去!不過就是不能連累了古家,總要先到他府裏住一陣子,才好再想法子逃出去。”

蘭初驚愕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反應過來,“姑娘真是……這倒也是,姑娘!”

蘭初看著李小暖,鄭重的說道:“姑娘去哪里,蘭初就跟到哪里,姑娘若做了姑子,蘭初也做姑子服侍姑娘去,姑娘有我,還有魏嬤嬤呢!”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看著蘭初,點了點頭,站起來抱了抱蘭初,笑盈盈的說道:“這會兒看.還不至於到這一步,一時半會的,不會有什麼事,就算真有事,咱們仔細安排著,總會有辦法的!”

蘭初被李小暖抱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聽了李小暖的話,忙點著頭,笑著說道:“老祖宗總說姑娘是有福氣的人,有福氣的人都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李小暖笑得彎著腰,連連點著頭,“咱們就是那事事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人!”

蘭初嗔怪的看著明顯是在取笑她的李小暖,指著她額頭上的紅腫問道:“姑娘頭上,怎麼紅了那麼一片?他還打你了?”

“沒有,是我自己跌倒的。”

李小暖抬手撫著額頭的紅腫,悶悶的說道,喵的,算了,他敲腫了她額頭,她踢他入水,一報還一報,扯平了。

程恪頂著滿頭滿臉的污泥,渾身滴著水,強忍著滿身惡臭出了園子,洛川早飛奔出去報了信,南海等幾個小廝慌亂著取了乾淨衣服和一大疊大棉帕子,迎過來侍候著,程恪接過帕子,擦了兩把頭臉,南海急忙幫他脫了沾滿污泥的長衫,遠山拎起件乾淨長衫,正要侍候他穿上,程恪已經被惡臭黃得喘不過氣來,暴躁著叫道:“換什麼?回去!讓人備水!”

一邊說著,一邊奔著娑羅館方向,急掠而回,遠山和南海急忙縱身躍起,緊跟著程恪往娑羅館奔去。

周景然接過靜安遞過來的帕子,擦了兩把,噁心得簡直要吐出來,“這泥,怎麼就臭成這樣?嘔!趕緊,趕緊!回去洗澡!臭死我了!”

剩下的幾個小廝緊繃著臉,拼命忍著笑,簇擁著周景然往娑羅館奔去。

兩人回到娑羅館,洗了十幾遍澡,擦了八九遍香露,才算勉強壓住了污泥的臭味,不再噁心欲吐了。

周景然又洗了一遍出來,仔細聞著自巳的手、身上和衣服,見沒了異味,才長長的松了口氣,伸展著胳膊,靜安侍候他穿了件玉色長衫,周景然才施施然出了淨房。

程恪還在淨房沒有出來,周景然看著屋角高瓶中插著的荷花,挑著眉梢又笑了起來,越想越覺得好笑,直笑得倒在了搖椅上,這丫頭,真是小恪的剋星,這回,竟把小恪逼進了湖裏!

靜安奉了茶上來,周景然接過,喝了一辦,放下杯子,笑容滿面的倒在搖椅上,一邊慢慢晃著,一邊等程恪出來。足足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程恪才皺著眉頭進了屋。

周景然眼睛亮了起來,急忙直起身子,滿臉關切的問道:“洗乾淨了沒有?”

程恪惱怒的“哼”了一聲,接過靜安奉過來的茶,送到嘴邊,仿佛聞到了什麼噁心味兒,滿臉厭惡的又放下了,

“這茶裏怎麼也是一股子爛泥味兒!”

周景然跺著腳大笑起來,程恪氣惱的盯著狂笑不已的周景然看了一會兒,乾脆不再理他,轉身走到旁邊的搖椅上坐了下來,沉著臉慢慢晃著。

周景然笑夠了,接過南海遞過來的帕子拭著笑出來的眼淚,指著程恪,輕輕咳著說道:“你說你,怎麼能被一個小丫頭子給踢到湖裏去了?你的功夫呢?你不是勇冠三軍的麼?”

程恪別著頭,看也不看周景然,抖開扇子扇了兩下,頓住扇子,猛的扔了出去,“這是什麼破扇子!我的扇子呢?”

洛川急忙上前稟報道:“回爺,爺的扇子被水泡了,得重新裱糊了才能用。”

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洛川抬頭看了看程恪,小聲的接著稟報道:“爺,表小姐有只鞋子也掉到了水裏,小的也揀回來了,要不要?”

“那臭丫頭的鞋子,給我!”

程恪猛然咬回了後面的話,呆了呆,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先放著!”

周景然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走到洛川面前,用扇子輕輕敲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吩咐道:“你記著,那臭丫頭的鞋子,可比你家少爺的扇子重要多了,你可要好好侍候著。”

洛川想笑又不敢笑,緊繃著臉重重的答應著,告退出去了。

周景然晃過去,坐到程恪旁邊的椅子上,笑著問道:“先前看你和她說的好好兒的,那丫頭笑得跟花兒一樣,怎麼突然就把你踢到湖裏去了。”

程恪咬牙切齒了半天,才悶悶的說道:“那丫頭說,她們李家有祖訓,男不為奴女不為妾,要我三媒六聘的娶她做世子妃,我沒答應,她就惱了。”

周景然歪著頭看著程恪,似笑非笑著,半晌才慢騰騰的說道: “真的?”

程恪斜了周景然一眼,沒有答話,周景然搖著扇子,接著說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乾脆找李老夫人直接討了這丫頭去,還如……就這麼算了?”

程恪臉色陰沉下來,沉默著沒有說話,周景然用扇子點了點他,笑著說道:“我跟你說真的,你要是真打算就這麼算了,這便宜也別讓別人占了,我去找李老夫人討人去,這丫頭,我是真心喜歡。”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就死了這條死吧,這丫頭,誰都不能染指,你也不行!”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討人去?”

程恪沉默著沒有說話,周景然挑著眉梢,慢慢的說道:“看這丫頭這脾氣,若是霸王硬上弓,真保不准生出什麼事來,還真是不能硬討了來!”

周景然盯著沉默不言的程恪,心念微微一動,急忙說道:“你不是真打算著三媒六聘的娶她吧?你們府裏,我母親,連皇上那裏..唉,我看你還是趁早別做這樣的打算,想也不用想!那丫頭不懂,你得明白。”

程恪重重的拍了拍扶手,煩惱起來,周景然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想了想,低聲建議通: “這丫頭不懂事,又一直在這鄉下窩著,沒見過什麼世面,才會有這樣非份的想頭,要不,找人教教她?她若是能明白些,知道這汝南王府、知道這世子妃的尊貴,再讓人開導開導她,讓她知道,只要你寵著她,真心疼她,往後讓她生個一男半女的,又能差到哪里去?這丫頭想明白了,也就順從了。”



第九十八章 要進京了

程恪猶豫著點了點頭,想了想,又皺起眉頭來。

“別說這上裏鎮,就是這兩淅路,到哪里找能開導她的人去?”

周景然張了張嘴,想了半天,攤著手說道:

“這就得你自已想法子了,不過,這趟肯定來不及了,明後天,咱們可是無論如何也得啟程回去了。”

程恪擰眉思量了半晌,慢騰騰的說道:

“明天咱們就啟程回去,這事,還是得挪到京城去處置才方便。”

周景然看著程恪,隨即明白過來,輕輕笑了起來。

“這樣也好,前一陣子,吏部傳來的那個信兒,就隨它去。”

“嗯。”

程恪重重點著頭,露出絲笑意來,周景然打了個呵呵。

“那丫頭,就是太小了些,等著她長大這件事,真是能急死人哪!”

程恪瞟了他一眼,慢慢晃著搖椅沒再說話。

第二天,兩人就辭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啟程返回京城了。

喜芸班也跟著回去了,前院折了戲臺,總算是消停下來了,古雲歡長長的舒了口氣,可算是走了!原來這恪表哥也有讓人煩的時候,還真是頭一回發現!

古雲歡和周夫人討了收拾娑羅館的差使,叫了李小暖,一起往娑羅館看著丫頭婆子們收拾東西去了。

兩人一進娑羅館正院,就聞著一股濃郁的香味,李小暖回頭看著蘭初,挑了挑眉梢,露出滿臉幸災樂禍的笑容來,蘭初怔了怔,李小暖瞄了眼徑直往前走著的古雲歡,落後兩步,靠近蘭初低聲說道:

“湖裏那泥可臭得很!”

蘭初恍然明白過來,用帕子捂著嘴,拼命忍著不讓自已笑出聲來。

李小暖收了笑容,若無其事的緊走兩步,跟著古雲歡沿著抄手遊廊,往正院進去了。

古雲歡皺著眉頭聞著越來越濃郁的香味,轉頭看著李小暖,奇怪的說道:

“這院子裏,怎麼撒了這麼多香露?以往好象沒有這樣過啊。”

李小暖微微擰著眉頭,抽著鼻子聞了聞,鄭重的點了點頭。

“這香味真是好聞,京城的東西就是好!”

古雲歡仿佛想起了什麼,呆怔著想出了神,李小暖留神打量著她,見她想出了神,上前輕輕推著她,笑著說道:

“這院子裏都香成這樣,那表少爺還不得香得跟朵菜莉花一樣!”

古雲歡臉上露出絲噁心的表情來,李小暖眼睛微微眯了眯笑容更深了,又抽著鼻子聞了聞,感慨的說道:

“這香味真是好聞,又香又甜,二姐姐仔細聞聞,這必定是京城最好的香露說不定還是宮裏出來的呢,真真是好香!”

古雲歡用帕子掩了鼻子,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也不知道你那鼻子今天是怎麼了這麼了!難聞的味兒,你還說好?!我可受不得這個味兒我到外面等著去!”

說著,古雲歡甩著帕子,轉身徑直往外走去,李小暖眼睛裏溢滿了笑容,也跟在古雲歡身後,往院子外出去了。

兩人閑坐在娑羅院大門門房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看著丫頭婆子收拾好東西,點好收好,一件件仔細的抬進了庫房,上了帳,才轉回來各自回去歇息了。

晚上,李小暖沐浴洗漱了,輕鬆的歪在東廂榻上吃著蜜餞,悠閒的看著本書,蘭初安置好值夜的事,掀簾進來,取了針線,坐在榻沿上,做起了針線。

李小暖放下手裏的書,看著蘭初,重重的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蘭初放下手裏的針線,笑了起來。

“姑娘這又是怎麼了?”

“蘭初,你今年也十七了吧?也要出嫁了啊!”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大大方方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不用替**心,我娘從小就給我訂過親,和我家是鄰居,如今也在府裏當差,和我爹學著種花草,人能幹肯吃苦,也本份。”

李小暖滿臉意外的挑著眉稍,直起身子,輕輕拍了拍手說道:

“蘭初,我真是喜歡你這份聰明大方!”

蘭初抿嘴笑著,垂下了眼簾,李小暖看著她問道:

“成親的日子定下來沒有?”

“嗯,我和他說了,晚兩年成親,讓我再多侍候姑娘兩年,蟬翼她們幾個還小,針線上、規矩上還差著呢,手腳也不夠俐落,我想再多帶她們兩年。”

“晚兩年你就十九了,有此晚了,明年吧,明年出嫁,蟬翼她們幾個也不小了,都十二三的人了,也能擔待了。”

“十二三就能擔待的,那是姑娘,象姑娘這樣的,可沒幾個!姑娘也別多擔心我,我和家裏都商量好了,過兩年再成親,也不過才十九,在府裏,算不得早,可也算不得晚的,就讓我多侍候姑娘兩年。”

李小暖想了想,點了點頭.十九歲出嫁,還真是不算晚!

日子重又清靜下來,雖還是經常有貢生舉人過來拜訪解元公,可畢竟是零星著,來了說此話也就走了,和前一陣子鑼鼓喧天的日子相比,真是清靜極了。

秋意濃重時,古府收到了汝南王府的信兒,李老夫人看了信,臉色陰鬱了半晌,才把信遞給李小暖,聲音沉悶的吩咐道:

“你也看看。”

李小暖接過信,先飛快的瞄了一遍,又仔細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再挑著重要處仔細琢磨了一遍,才放下書信,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翰林資政楊遠峰明年要出任兩淅路安撫使兼杭州府知州?”

李老夫人緩緩點了點頭,李小暖疑惑的看著李老夫人,遲疑了片刻,才低聲問道:

“楊遠峰是誠王妃嫡親兄長,這和咱們家?”

李老夫人眼神悲傷起來,抬眼看著窗外,半晌,才重重的吐了口氣說道:

“誠王……於咱們家不利,你記著,往後,誠王一系,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李小暖立即點頭答應著。

“我記下了,那咱們現在?”

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露出絲笑容來。

“老天還是保佑著咱們古家的,可巧今年蕭兒就中瞭解元,咱們倒不必一定窩在這上裏鎮了,他來,咱們走!收拾收拾,咱們進京去!”

李小暖一時呆住了,怔怔的看著李老夫人,進京?這就要進京?那往後,這樣安閒愜意的日子豈不是就要沒了?進了京,只怕天天都得小心翼翼著,說一個字都得掂量著,聽哪句話都得揉碎了想半天,這日子,多少難過!

京城,京城還有那兩個禍害!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低聲問道:

“咱們什麼時候動身?過了年?”

“傻孩子,既要搬,那就不能拖延,明天就開始收拾東西,派人進京收拾宅院,下個月初就動身吧。”

李小暖呆呆的眨了眨眼睛,眼淚汪了出來,李老夫人愛憐的用帕子給李小暖拭著眼淚,溫和的問道:

“傻孩子,捨不得了是吧?”

李小暖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急忙點著頭,李老夫人也跟著落起了眼淚。

“你這丫頭,別哭了,你看你看,把老祖宗的眼淚也哭出來了!老祖宗也捨不得,可有什麼法子,這京城,咱們早晚得去,早去就早去吧,你也見見世面,長長見識去,好孩子,別哭了,再哭,老祖宗這心裏,就酸得撐不住了!”

李小暖忙止著眼淚,淚眼汪汪的看著李老夫人,重重的點著頭。

“我知道,京城好,可就是,就是有點捨不得!”

李老夫人將李小暖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慢慢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唉,你這丫頭,處處都跟老祖宗象,連這份捨不得……唉!好了,別捨不得了,捨得就是捨不得!凡事都要往好處想。”

“嗯!”

李小暖伏在李老夫人懷裏,低低的答應著。

晚上,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商量了,周夫人興奮得臉上微微泛起層紅暈來,回去京城,這是做夢都盼著的事!古蕭中瞭解元,回去京城,明年不說中狀元,就是一個進士出身好了,有汝南王府和鎮甯侯府照應著,還不是前程如錦似花?

就是雲姍,雲姍嫁在了這偏僻鄉下!她這心裏哪里放得下?!

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笑著說道:

“明天打發幾個妥當人先進京去收拾收拾宅子,家裏也打點著開始收拾東西吧,這一趟搬過去,再回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除了那些粗笨家俱,能帶的都帶上吧,外頭讓亭管家繞總管著裏頭,你帶著雲歡、小暖就多操此心。”

周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想了想,遲疑著說道:

“母親,咱們這一趟進京,往後離雲姍就遠得很了,她如今又懷著孕我想過去看看她。”

“去吧去吧,多住兩天也成,你也別擔心太過,雲姍是個懂事的,志揚也是個爭氣懂事的孩子,對雲姍多少好,金家上上下下對雲姍也沒個不好的,你且放寬心。”

周大人忙點頭應承著,

“母親說的極是,那我先打發周嬤嬤過去台州說一聲,後天就啟程過去。”

李老夫人笑著點頭應了,周夫人興奮著搬家,擔憂著雲姍,心神不寧的陪李老夫人又說了幾句話,就告退出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29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29 PM 編輯

第九十九章 途中

古雲歡也興奮的不知道怎樣才好,拉著李小暖,不停的說著京城的 繁華舊事,不外乎就是去汝南王府賞花啦,到鎮甯侯府聽戲啦,進宮給 程貴妃請安啦,諸如此類,李小暖暗自傷感擔憂著,可看到古雲歡難得 高興成這樣,卻又不忍心掃了她的興,只好一邊忙著安排丫頭婆子整理 各類東西,做冊子,收拾東西,一邊陪只耳朵過去,聽著古雲歡的聲音 ,時不時的“嗯?啊!哈”的應付著。

消息傳來,古蕭這個解元公的應酬又多了起來,這次,都是來給解 元公送行的了,古蕭忙得一連大半個月,都沒空找李小暖說話聊天。

李老夫人請了陳先生過來,仔細和他說了古家的打算,陳先生不願 意離開越州老家跟去京城,李老夫人只好封了厚禮,不情不願的放了他 回去,又憂心起給古蕭再請老師的事來。

過了兩天,金志揚送了周夫人回來,周夫人滿面喜色,笑盈盈的和 李老夫人稟報著:“……雲姍身子倒比上次還好,硯兒也好,唉呀,母 親沒看到,那硯兒走起路來,跟雲姍小時候一個樣,都是側著身子一路 小跑著,丫頭婆子們簡直追不上她去!”

金志揚手撫雙膝,側著身子,恭敬的坐在扶手椅上,滿臉笑容,專心的聽著周夫人的話,李老夫人眼風掃過金志揚,滿意的點了點頭,周夫人眉飛色舞著接著說道: “母親,親家母說,等雲姍生了孩子,想 讓雲姍和志揚帶著孩子,一起進京候考去,金家在京城的宅院,就在南 北講堂巷裏頭,說起來,離咱們家也近得很,只是多少年沒人去住了, 只怕要修一修,想讓咱們幫著操操心,看著修整修整。”

李老夫人眼睛微微亮了亮,笑意濃濃的看著金志揚,金志揚忙笑著 稟報道:“去年祖父就想讓我進京候考去,只是,一來硯兒還小,二來 ,京城裏也沒個能照應的人,祖父實在不放心我一個人過去,這打算也 就拖了下來,這次聽說府裏要舉家搬去京城,祖父極為高興,已經吩咐 父親準備啟程的事了。”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看著金志揚,溫和的說道:“你祖父想得極是 ,若是單單你和雲姍兩個帶著孩子去京城,別說你祖父,連我也放心不 下,宅子的事,回去和你祖父說,只管放心,等我們一到京城,就安排 人過去看著修整宅院園子去。”

“多謝老祖宗,雲姍臘月底就能滿了月,我原說遲一些再動身,怕 她路上勞累著了,可雲姍說,一路坐船過去,也累不到哪里去,想早點 動身,我和祖父說了,祖父說,出了十五,就打發我們啟程進京,”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周夫人滿眼慈愛的看著金志揚,三個人又說 了大半天話,金志揚才告退下去歇著了,第二天一早,就啟程回去台州 了。

府裏上上下下忙得腳不連地,將大件行李先裝船運往京城,十月裏 ,擇了初六的吉日,一家人上了車,一行幾十輛大車,緩緩離了古家老 宅,往京城出發了。

古雲歡擠在李小暖車上,隔著消紗車簾,興奮的往外張望著,李小 暖懶懶的半躺在車廂裏,困倦的打著呵欠說道:“我要睡一會兒,你自 己看,別吵我。”

古雲歡回過頭,嘻嘻笑著推著李小暖說道:“你看看你,年紀小小 的,倒比老祖宗還沒精神,睡什麼睡,你過來看看,外面可好玩兒了。”

李小暖被她推得來回晃著,閉著眼睛,懶懶的說道:“我昨晚上和 孫嬤嬤直對了大半夜,才將那些大家俱對好都帖了封條,今天早上寅正 就起來看著人收拾啟程了,一夜就沒怎麼睡,你偷懶躲著睡足了,這會 兒又來鬧我!”

古雲歡輕輕笑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伸手拉上兩邊的車簾,笑著 說道:“那你睡吧,我不吵你就是了。”

李小暖睜開眼睛,看了看歪著頭看著她的古雲歡,笑著說道:“你 只管看你的熱鬧去,這簾子拉上不拉上的,我一樣能睡得死沉死沉的! ”

古雲歡咯咯笑了起來,伸手替李小暖拉了拉被子,拍了拍她說道: “你睡吧,我把簾子掀起條縫,也一樣看熱鬧。”

李小暖點了點頭,打著呵欠,一會兒就沉入了半鄉。

一連走了七八天,古雲歡幾乎天天和李小暖擠在一輛車上,李老夫 人好笑不已的指著古雲歡說道:“早知道這樣,你那輛車子也不用做了 ,只給你和小暖做一輛車子也就夠了,過幾天進了京城,我看也不用給 你收拾院子了,你就和小暖一處住著就是了!”

古雲歡笑著點著頭,“要是小暖不嫌我煩,這樣是最好的了!”

周夫人失笑起來,指著古雲歡無奈起來,“你看看你,眼看著就是 出嫁的人了,這天天跟個孩子一樣。”

古蕭端莊的坐在旁邊,看著喜憂的精神煥發的母親和姐姐,眼睛笑 得彎成了一線。

半夜裏,下起了雨,一行人也不著急,等雨住了,又歇了一天,才 又啟程往京城趕去。

古雲歡臉色陰鬱的看著外面黃落的樹葉,李小暖打量著她,有些奇 怪起來,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還是不要問了,這大 小姐的煩惱,就那一件,這份陰鬱,必是昨天又聽到什麼不好的信兒了 。

昨天,京城有管事過來,沒聽李老夫人提起過什麼,也沒見李老夫 人有什麼異常,那就必定不是和古家有關的事了,嗯,只能是汝南王府 或是鎮甯侯府的家事兒,又讓雲歡這樣鬱鬱寡歡著的,唉,只怕是那個 程恪的什麼什麼事兒了。

這事,她半點興趣也沒有。

李小暖從車廂的格子裏翻了本書出來,半躺在大靠枕上,入神的看 了起來。

古雲歡憂鬱了半天,見李小暖理也不理她,都著嘴,有些生氣起來 ,伸手搶過李小暖手裏的書,委屈的抱怨道:“小暖!你也不理我!”

李小暖無奈的閉了閉眼睛,攤著手問道: “你好好兒的看風景, 你讓我理你什麼?”

“小暖,我心裏難過的很,你沒看出來嗎?”

古雲歡聲音裏帶出些哭腔來,李小暖認真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慢慢搖了搖頭說道:“沒看出來。”

“你!”

古雲歡被李小暖噎得幾乎背過氣去,猛的轉過身,不再理會李小暖,李小暖揀起被古雲歡扔在車廂裏的書,翻開來,繼續看起書來。

古雲歡生了一會兒氣,不見有什麼動靜,疑惑著轉過身來,見李小 暖重又棒著書看了起來,古雲歡這次真的委屈起來了,抽泣著掉起了眼 淚。

李小暖無奈的放下手裏的書,歎了口氣問道:“到底什麼事,讓你傷心成這樣了?”

古雲歡更加委屈起來,泣不成聲,李小暖只好直起身子,從暖窠裏 倒了杯茶遞給她,溫聲哄著她說道:“好了,別哭了,看看,要是眼睛哭腫了,一會兒下車的時候,可 沒法子交待。”

古雲歡點著頭,漸漸止了哭泣,抬頭看著李小暖,委屈萬分的說道 :“小暖,你不知道,昨天管事送了信來,說恪表哥……恪表哥……的 親事,要定下來了!”

古雲歡扁著嘴,又要哭出來,李小暖無奈的看著傷心不已的古雲歡 ,唉,這還不是早晚的事,這汝南王世子妃,可不是古家這樣的人家能 高攀得上的,再說,程家還有個皇貴妃,程恪身邊還站著周景然……一 個是有足夠實力的皇子,這世子妃,是程家挑中的,也必是皇貴妃和周 景然挑中的。

古雲歡看著微微有些出神的李小暖,都起嘴來,“小暖!”

李小暖恍過神來,看著古雲歡,笑著問道:“是哪家的姑娘?”

“聽說是姚國公家嫡長女。”

“你原來是京城時,見過她沒有?”

“嗯,見倒是見過一兩面,那時候都還小,長得還算好看,說話細聲細氣的,她是姚國公家的小姐嘛,反正大家都誇她好。”

李小暖笑了起來,眼珠微微轉了轉,好奇的問道:“這姚國公家大小姐,愛用香露不?”

古雲歡怔了怔,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暖說道:“這我倒不知道。”

“愛不愛倒也不打緊,反正,往後她嫁給表少爺,一個院子住著, 沾也沾得香飄四溢了。”

古雲歡“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斜常著李小暖說道:“你也真夠促狹的,這話說的……不過,倒也是呢,走到哪兒都得香氣四溢的。”

李小暖看著古雲歡笑了起來,暗暗舒了口氣,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你上次說,汝南王府也和鎮甯侯府一樣的規矩,成親前,都放人進去 的,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

古雲歡白了李小暖一眼,“我不是跟你說過的嗎’恪表哥房裏的幾 個丫頭,個個品貌不俗,都是姨母精心挑選出來的!”

“唉!”

李小暖看著古雲歡,想了半晌,才低聲說道:“二姐姐,你說,表 少爺那麼多美婢……還有那許多孌童,也不知道姚家大小姐看著自己的 丈夫寵愛這個,寵愛那個的,心裏會不會難過?”

古雲歡看著李小暖,怔怔的發起呆來。



第一百章 古蕭醉了

又走了八九天,一行人才進了京城。

汝南王府和鎮甯侯府都遣了管事和婆子,遠遠的迎出了幾十裏外,磕頭請了安,跟著侍候著進了京城。

古雲歡早就厭煩了路上的無趣和無聊,懨懨的仿佛病了起來,進了京城大宅,古雲歡只說不舒服,告了退,回到斂晴閣,往正屋榻上一頭倒了下去,舒服的歎了口氣感慨道:“總算回來了!”

李小暖扶著李老夫人進了明遠堂,侍候她歇下了,帶著蘭初急忙出來,和周夫人一起,安排著丫頭婆子,安置行李,分派整理送至各府的禮物等等瑣事。

周嬤嬤神清氣爽的來回忙碌著,李小暖只隨在周夫人身邊,聽周夫人吩咐查著帳冊子,看著人核對清點物品,直忙到晚飯時分,才和周夫人一起,過去明遠堂。

第二天一大早,汝南王府和鎮甯侯府就遣了婆子過來請安問好,奉命和李老夫人商量接風宴的日子,周夫人急切著,卻不得不壓著性子,總要先把家裏安頓好了才行,李老夫人和古雲歡勞累了一路,未免又有些病懨懨的,也要歇幾日才好。

商量了一陣子,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決定後天去鎮甯侯府,隔天再去汝南王府,兩府的婆子得了回話,告退回去了,周夫人忙著遣了婆子管事帶著滿車的土儀,分別送到了鎮甯侯府等幾家關係親近的府上。

婆子和管事還沒出門,程恪騎著馬,帶著小廝就到了古家,古蕭急忙接了出來,興奮的和程恪見著禮。

程恪陪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極其耐心的說了半天閒話,殷勤而關切的問著路途是否順利,可有什麼地方要他過來幫忙一二,等等等等,直到午飯時分,程恪才起身告辭,笑著說道:“昨天景王聽說蕭弟已經到了京城,一定要我帶蕭弟過府說話去,不如,這會兒我就陪蕭弟過去景王府,找他蹭頓午去。”

周夫人怔了怔,李老夫人笑容滿面的點頭答應著:“好好,就怕嘮擾了景王殿下,正巧,我給景王殿下也帶了些上鎮裏的土儀過來,那就煩勞你,一起帶過去吧。”

程恪恭敬的答應著,李老夫人招手叫了竹青過來吩咐道:“你去找表小姐,讓她看著人把給景王殿下帶的那些土儀抬出來仔細裝到車上,讓表少爺幫著帶過去。”

竹青答應著,轉身急步出去了,程恪眼睛裏閃過絲亮光,笑著說道:“我和蕭弟也出去看著他們裝車去,也好早點過去,這會兒也不早了。”

老夫人忙點著頭答應著,轉頭示意著古蕭,古蕭滿頭霧水的跟著站起來,實在弄不明白,這景王怎麼會認識自己?!李老夫人看著他,喑喑歎了口氣,正要開口解釋,程恪已經拉著古蕭,長揖著告了退。

“老夫人,夫人,那我這就帶著蕭弟過去了。”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忙笑著答應著,看著程恪拉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古蕭出了門,李老夫人想了想,微笑起來,古蕭是個實誠性子,倒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景王喜愛他,只怕也是源於此,見了面 再知道,也許更好些。

周夫人擔憂的看著李老夫人,見李老夫人微笑起來,才小心的問道:“母親,蕭兒還不知道景王就是他周大哥,會不會失了禮數去?”

“不用擔心,景王一向喜愛咱們蕭兒,再說又有小恪在,你只管放寬心就是。”

周夫人舒了口氣,也跟著笑了起來,輕輕感慨著:“這都是咱們蕭兒的福運。”

李老夫人緩緩點著頭,微笑著沒有說話。

程恪拉著古蕭,跟著個婆子,急匆匆的往二門走去。

二門裏,蘭初正指揮著七八個婆子,往車上小心的裝著幾個大簍子,遠遠看到程恪拉著古蕭往這邊奔過來,急忙急急的吩咐著婆子,“這地上的,全搬到車上去就行了,我有事先走了。”

說著,緊張得有些狼狽的拎著裙子,往後院奔了進去,領頭的婆子有些奇怪起來,忙轉頭看著四周,正看到程恪拉著古很蕭奔了過來,婆子失笑了起來,搖著頭嘀咕道:“不過是個丫頭,倒比姑娘們還講究,少爺和表少爺來了有什麼打緊的?哪里要躲得這樣快的?!”

周圍的婆子也跟著笑了起來,七嘴八舌的說道:“原也是應該的,總歸是講究些好,這京城畢竟不比咱們鄉下地方,規矩可嚴著呢。”

程恪拖著古蕭奔到大車旁,四下張望著,只看到蘭初小跑著奔進了垂花門,程程繃著臉,也不理會屈膝請著安的婆子們,只不耐煩的揮著手吩咐道:“快裝!快裝!”

婆子們急急忙忙的將地上的簍子抬到車上,用繩子紮好了,一起用力將車子推出了二門,外面幾個長隨接了,套上馬,古蕭乘車,程恪騎馬,往景王府過去了。

直到申初時分,古蕭被周景然和程恪兩人灌得八九分醉,跟著程恪從景王府出來,上了車,往古府駛去。

古蕭臉色緋紅著,滿臉笑容的看著程恪說道:“原來,周大哥,就是景王,怪不得暖暖說……”

古蕭打了個酒嗝,頓了後面的話,程恪眼睛亮了起來,急忙追問道:“小暖說什麼了?”

“暖暖總問我,知不知道周大哥是誰,還說,讓我聽周大哥的話,比聽她的話還要聽的聽,暖暖肯定早就知道周大哥是誰了!暖暖就是聰明!”

程恪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的看著古蕭,古蕭搖頭晃腦的笑著,程恪看著他憨態可鞠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古蕭的頭,溫和的問道:“小暖什麼時候跟你說,讓你聽周大哥的話的?”

“就是,咱們應山上看桃花,碰到小偷的那一回,回來,我和暖暖說,噢!”

古蕭打了響亮的酒嗝,抬手用力捋了捋胸前,長長的吐了口氣,才接著說道:“我答應你和周大哥,不和老祖宗和母親說,我就是沒說,噢,就算沒說,暖暖說了,這樣不算說,你們是說不和老祖宗和夫人說,沒說不能和暖暖說,我就和暖暖說了,我不是說話不算數,你是不是?”

“是是,你和小暖說了,然後呢,小暖怎麼說?”

程恪緊緊的追問道,古蕭笑著不停的點起頭來。

“暖暖說,暖暖說年邸抄,暖暖讓我看邸抄,我不喜歡邸抄,最是無趣的東西,暖暖最喜歡看,看來看去,暖暖喜歡的東西,都是好東西!”

古蕭搖頭晃腦的自顧自說著,程恪滿眼驚訝的看著喋喋不休的古蕭,凝神仔細聽著他的話。

“暖暖就說,要我聽周大哥的話,要最聽周大哥的話,比聽她的話還要聽,暖暖說的話都對,就這句不好,暖暖說的話才最好!”

古蕭頓了頓,撓著頭想了想,才接著說道:“暖暖說,什麼事都不能瞞著老祖宗,連周大哥說的也不能瞞,周大哥讓我瞞也不能瞞,都要告訴老祖宗,還要告訴老祖宗,周大哥讓我瞞著她,嘿嘿……”

古蕭傻笑起來,程恪臉上的驚訝更重了,緊盯著古瀟,仔細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

“暖暖可好玩了,暖暖說,什麼事都不能瞞著老祖宗,誰讓你瞞著,你都不能瞞著!”

古蕭學著李小暖凶巴巴的語氣說著話,說得自已也覺得好笑起來,笑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暖暖又說,就她的事,不准和老祖宗說!唉,你說,她到底是讓我和老祖宗說呢?還是不讓我和老祖宗說呢?”

“那你和老祖宗說了沒有?”

程恪微微有此緊張的問,古蕭撓著頭,仿佛有此困惑的說道:

“我沒說啊,我沒說,老祖宗也知道,老祖宗問我,是不是暖暖告訴我的啊,老祖宗什麼都知道。”

程恪氣惱的用摺扇敲了敲古蕭的頭,想了想,又笑了起來,看著古蕭問道:“蕭弟,小暖住哪個院子?”

古蕭撓著被程恪敲過的地方,嘟嚷著說道:“明遠堂後頭的煙樹軒,老祖宗給她挑的地方,那地方,一年四季都好看!配著暖暖最好看,暖暖比煙樹軒好看!”

程恪挑著眉梢,嘴角露出絲笑意來,掀起車簾,示意著緊跟在車旁邊的洛川,洛川遞了只極小的琉璃瓶子進來,程恪接過,倒了一滴在杯子裏,端起來送到古瀟嘴邊,笑著說道:“蕭弟,你醉了,喝杯水吧,這水裏我放了安神的藥,喝了好好睡一覺,酒也就能醒了。”

古蕭信賴的點著頭,用手捧著杯子,一飲而進,程恪扶著他躺在車廂裏,憐惜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掀簾吩咐快些趕到古府。

古蕭躺在搖來晃去的車廂裏,片刻功夫就沉睡過去了。

程恪將古蕭送回古家,在古府門口騎上馬,往景王府急奔而去。

周夫人帶著李小暖忙了幾天,總算大致安頓了下來,這天一大早,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就起身收拾好,準備帶著古雲歡、古蕭何李小暖過去鎮甯侯府。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34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30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一章 美人來了

鎮甯侯府和古家只隔了兩條街,也就是片刻功夫,一行幾輛車就進 到了鎮甯侯府,古蕭在大門裏下了車,被鎮甯侯身邊的小廝接著,往外 書房去了。

李老夫人等人的車輛繼續往裏走,在二門裏停了下來。

侍琴和蘭初扶了古雲姍和李小暖下了車,古雲歡轉著頭打量著周圍 ,周夫人已經下了車,正和一個中年婦人握著手,淚眼相望著,古雲歡 忙沖了過來,拉著中年婦人興奮的叫道:“舅母!雲歡想死你了!”

中年婦人被古雲歡拉得身子來回晃著,眼淚也給晃了回去,忙轉身 扶著古雲歡,上下打量著誇讚道:“唉喲,我們雲歡都長成大姑娘了, 可是越來越好看了!”

“舅母這幾年一點也沒見老,倒是越來越年青了啊。”

古雲歡膩著中年婦人,歡快的說道,中年婦人揚聲笑了起來。

李小暖左右看了看,和竹葉一起,扶著李老夫人下了車,稍後站著 ,李老夫人看著古雲歡和中年婦人撒著嬌,湧出滿眼笑意來,微微轉頭 ,和李小暖低聲說道:“那就是鎮甯侯夫人,後面兩個年青媳婦,穿寶藍襖子的,是大少 奶奶,另一個,是二少奶奶,旁邊穿靛青襖的,是二奶奶,穿銀蘭襖的 ,是三奶奶,其他的,不是丫頭就是姬妾了。”

李小暖凝神聽著李老夫人的介紹,慢慢點了點頭,目光移動著認著 人。

鎮甯侯夫人牽著古雲歡,往前走了兩步,笑盈盈的看著李老夫人, 恭敬的曲膝行著禮,“老夫人一路上辛苦了,老夫人進京那天,我就要去看望老夫人的 ,聽說您路上有些累著了,就沒敢過去擾了您,到今兒才得給老夫人請安。”

緊跟在鎮甯侯夫人身後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也忙跟著恭敬的曲 膝福了下去,二奶奶和三奶奶略曲了曲膝,就笑著直起了身子,眼睛直 直的盯著李小暖,放肆的上下打量著。

李老夫人忙上前半步,扶了鎮甯侯夫人起來,笑容滿面的說道:“ 夫人客氣了,我是年紀大了,一路上雖說走得慢,也有些受不住,要不 然,進京那天就過來看望你和侯爺了。”

兩人謙和的說了幾句客氣話,鎮甯侯夫人轉過頭,滿眼驚訝的看著 李小暖問道: “這就是表小姐?”

“是她,小暖,快給朱夫人見禮。”

李小暖忙微微拎了拎裙子,就要跪下去,朱夫人急忙一把拉住了她 ,笑著說道:“這地上髒,要磕頭也得等進了屋才行呢。”

李小暖羞澀的笑著,半垂著眼簾,曲膝行了福禮。

朱夫人扶著李小暖的肩膀,滿眼驚歎的上下打量了幾遍,才感慨著 說道:“光聽那戲上說,那女孩子長得如何如何好看,我總想著,那都 是戲裏編出來騙人的,這人,哪能有長得那樣?什麼地方都正正好的, 今兒才知道,竟真有長得這麼好看的姑娘!我是移不開眼睛了!”

李小暖被朱夫人說得一下子笑出了聲,朱夫人只覺得眼前如百花綻 放般絢麗起來,一時竟有些失神,輕輕歎息道:“怪不得都說佳人傾城 !”

古雲歡嘟著嘴,上前推著朱夫人,“舅母偏心!只誇了我一句好看 ,卻誇了小暖這麼多句!”

周夫人和李老夫人失笑起來,朱夫人被她說得又楊聲笑了起來,憐 愛的拍了拍古雲歡的肩膀,笑著說道:“好好好,都是舅母的不是,走 ,咱們進屋去,等會兒舅母喝著茶,潤著喉,好好兒的把你誇上百八十句的!”

古雲歡重重的點著頭,滿面笑容的說道:“舅母說話算數噢,那我 扶舅母趕緊進去吧!”

眾人哄笑起來,古雲歡扶著朱夫人,李小暖挽著李老夫人,兩人相 讓著,一起往正院進去了,大少奶奶忙上前扶著周夫人.二少奶奶笑容 滿面的緊跟了上去。

二奶奶和三奶奶撇了撇嘴,隨即堆著滿臉笑容,也跟著進去了。

一行人進了正屋,分左右落了座.古雲歡輕盈的團團曲了曲膝,就 算正式見過了禮,被朱夫人拉著坐到了身邊。

小丫頭在地上放了只半舊錦墊,李小暖恭敬的跪下行了磕首禮,朱 夫人忙吩咐,扶了李小暖起來,往丫頭棒著的託盤裏瞄了一眼,笑著說 道:“這東西實在配不上表小姐,去,把我妝臺上那個乳燕歸林的大楠木匣子拿來。”

李小暖怔了怔,有些不安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著看著她, 微微垂了垂眼簾,示意她無妨。

片刻功夫,丫頭棒了個大楠木匣子進來,朱夫人打開匣子,從裏面 取了支溫潤異常的大牡丹花頭的羊脂玉暮子來,招手叫了李小暖過去, 在李小暖頭上比量了下,笑著說道:“就這個吧!”
李小暖有些不安的推辭“這太貴重了,小暖不敢收!”

“再貴重也不過是個物件兒,值什麼?!拿著,我這裏也沒有更好 的東西了,你別嫌棄才好。”

朱夫人爽快的笑著說道,李小暖不再推辭,雙手接過,曲膝謝了朱 夫人,小丫頭已經將墊子移到了二奶奶面前,李小暖將簪子遞給蘭初, 走到墊子前,跪下給二奶奶行了磕頭禮。

二奶奶恨恨的斜了眼朱夫人,起身扶起李小暖,滿面笑容的說道: “這樣神仙一樣好看的姑娘,誰見了不是愛得不行?可我是個窮的,也 就是空喜歡喜歡,可拿不出什麼貴重東西來!”

說著,從手上褪了串顏色斑駁的青金石手串來塞到了李小暖手裏, 笑盈盈的接著說道:“也就是這手串了,表小姐別嫌棄才好。”

李小暖恭敬的雙手接過手串,柔順的笑著曲膝謝了,遞給蘭初,又 給三奶奶磕頭見了禮,三奶奶從手上褪了只金鐲子給了李小暖。

李老夫人、周夫人和朱夫人三個人長篇大論的說著家常,一時到了 吃飯時候.大少奶奶指揮著丫頭婆子在花廳裏擺開桌案,飯畢,二奶奶 和三奶奶找了藉口,告退出去了,朱夫人隨意的揮了揮手,眼皮也不抬的打發了兩人出去。

李小暖安靜的坐在旁邊,凝神聽三人說著鎮甯侯府、古家、和京城 的陳年舊事,古雲歡有些坐不住了,伸手拉了拉朱夫人,笑著說道:“ 舅母,我和小暖去後面園子裏看看去,好不好?”

朱夫人撫著額頭笑了起來,“你看看,我又粗心了不是!光顧著說 話了,倒忘了你和小暖!讓你們在這兒聽我們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可不得把你們悶死了!我 讓你二嫂子陪你們去園子裏逛逛去。”

二少奶奶笑著答應著,朱夫人想了想,拉著古雲歡低聲交待道:“ 要是碰問二房和三房的那幾個丫頭,別跟她們說話。”

古雲歡笑著點頭答應著,“舅母放心,我才懶得理她們呢!”

朱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叫了兩個老成的婆子跟著,吩咐二少奶 奶陪著兩人出去了。

三個人在園子裏逛了一會兒,有些累了,二少奶奶就陪著兩人到自 己院子裏歇著,古雲歡和李小暖逗著二少奶奶州滿周歲的兒子玩了一個 多時辰,才起身往正院回去了。

申初時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起身辭了朱夫人,朱夫人引著兩個大 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送李老夫人等人往二門裏坐車子去。

侯府北邊的套院裏,一個青衣青帽的小廝飛奔著進了院子,拐進前 院的廂房裏,氣喘吁吁的低聲稟報道:“出來子出來了!”

鎮甯侯府二房長公子、三少爺周建甯正半躺在榻上,嘴裏咬著肉脯 ,腿架在榻幾上,搖來晃去的看著本圖冊,聽了稟報,一下子坐了起來 ,小廝忙跪倒在地給他穿著鞋,周建寧撇著嘴問道:“真有那麼好看? ”

“回爺,小的是聽奶奶身邊的翠紅姑娘說的,說夫人都看呆了,還 說什麼傾國傾城,翠紅說了,比爺那冊子上的美人好看一百倍,一千倍 !”

“胡說!比爺冊子上的美人好看一千倍?!那不成仙女下幾了?”

周建寧伸手拍著小廝的頭罵道,小廝躲閃著,嘻笑著說道:“爺去 看看不就知道了,就是沒那麼好看,好歹也是個美人兒不是,再說,不 還能看看古家二小姐嗎。”

“那倒是,好幾年沒見了,小美人兒該長成大美人了!趕緊走!”

周建寧精神起來,跳起來,伸手抓了把摺扇,帶著小廝,一溜煙往 前院二門處奔去。

兩人沿著抄手遊廊,到了離二門不遠的抱廈間後,熟門熟路沿著後 面下人走的狹小樓梯,到了抱廈上頭的閣樓裏,推開閣接寄戶,往二門 裏探看著。

通往正院的甬路上,朱夫人陪著李老夫人一行人,邊說邊走著,緩 緩走了過來。

周建寧瞪大眼睛,看著跟在頭,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說著話的古 雲歡和李小暖,口水流了出來。

“那個小的,小的,就是那個美人兒?小美人兒!不是一百倍,一千倍,是一萬倍,一萬倍!”



第一百零二章 汝南王府

小廝從周建寧身邊擠出來,探著頭,也跟著伸長脖子,垂涎欲滴的死盯著李小暖。

朱夫人和周夫人服侍著李老夫人上了車,朱夫人轉過頭,滿臉笑容的看著周夫人低聲說道:“天也不早了,趕緊回去吧,這些天你也忙壞了,先好好歇幾天,反正回了京城,這往後,咱們見面的時候長著呢,雲歡的事你只管放心,我早就留心著了,你也知道,咱們中意的人家,對這媳婦兒都是及挑剔的,多是要見了人才肯定下來呢,你們回來的正好!下月初,是大長公主的生辰,她已經給我下過帖子了,到時候,我帶上雲歡一起過去。”

周夫人眼睛裏的笑意溢了滿臉,拉著朱夫人的手,邊往自己的車子走去,邊感激的說道:“又要讓嫂子費心了。”

“你看看你,這說的是哪里的話了?咱們是嫡嫡親親的一家人!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外甥、外甥女裏頭,我最疼的就是雲歡!若不是怕你捨不得,我早討了過來做女兒了!”

朱夫人滿臉笑容的嗔怪道,周夫人笑了起來,“她和你也最親,你鑰匙想要,就送給你做女兒去!”

兩人說笑著,朱夫人虛扶著周夫人上了車子。

古雲歡和李小暖站在旁邊,侍候著周夫人上了車子,才轉身往自己的車子走去,李小暖又有些渾身不自在起來,扭頭往周圍看了看,還是什麼也沒有看到,疑惑著和古雲歡一起上了車子。
這二門裏,她總有一種被人死死盯住的感覺!

隔天,是汝南王府的接風宴請,李小暖頭天晚上就滿身不自在起來,和蘭初嘀嘀咕咕的商量著,想託病不去。

蘭初仔細想了想,低聲說道:“姑娘還是去吧,這好好兒的,突然病了,別說老祖宗,只怕連少爺都能覺出不對來,姑娘若是想病,從路上起,就該病起來。”

李小暖白了她一眼,“老祖宗年紀大了,雲歡一直病懨懨著,古蕭又是個沒用的,我要是再從路上就病起來了,夫人一個人,又要安置這一大家子的事,又要操心這幾個真真假假的病人,這還不得累壞了?”

蘭初攤著手說道:“姑娘擔心這個操心那個,路上不能病,前幾天忙成那樣,又病不得,唉,姑娘的身子吧,又一直那樣好,這些年,除了放風箏病了那一回,就沒生過什麼病!這會兒,沒緣沒由的突然一下子就病了,不是擺明瞭讓人起疑心嗎?!”

李小暖聳拉這肩膀,苦惱的趴在榻上,扔了只杏脯到嘴裏,用力嚼了起來,蘭初坐在榻沿,仔細想了想,低聲說道:“姑娘不會碰到他的,姑娘想想,那是王府,規矩自然比咱們家大,他是成年的爺們,總不好隨便往內院去的,更沒有闖進去見別家女眷的道理!再說,我聽孫嬤嬤說過,王府有咱們府十幾個那麼大呢,那麼大的地方,哪里就能碰的上的?!”

李小暖皺著眉頭,一點也不認可蘭初的話,古蕭不就是整天在內院混著的?那是他的家,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姑娘只跟著老祖宗,寸步不離就是了,他總不能像對我那樣把老祖宗也打暈了去吧?哼,諒他也不敢!”

李小暖轉頭看著蘭初,“你說了半天,就這句話還有那麼一點點用,跟老祖宗是跟不住的,她們要說些私房話兒,比方說,說說二姐姐的親事啊什麼的,總是要把我和二姐姐打發出來的,我還是得緊盯著二姐姐,半步不離!”

蘭初連連點著頭,兩人又嘀嘀咕咕說了一會兒話,李小暖才心神不寧的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早早 起來,蘭初仔細挑了件淡紫綾緊身小襖,一條同色煙羅裙出來,李小暖皺著眉頭看著蘭初手裏的衣服,拎起來看了看,挑剔的說道:“換一件去,找身穿起來難看的衣服穿。”

金粟和玉版抿嘴笑了起來,“姑娘穿什麼都好看,哪有姑娘穿著難看衣服的?”

李小暖嘟著嘴,伸著胳膊,玉版給她穿了小襖,紐好了紐子,李小暖揪著小襖,又抱怨起來:“這襖子也太合身了,找件寬寬大大的來!”

蘭初失笑起來,“姑娘也真是的,平時做的衣服,但凡寬出一星半點來,姑娘都不肯穿的,說衣服要合身了才叫衣服呢,不讓就成了布片子了,這會兒,要寬寬大大的到哪里找去?”

李小暖長長的歎了口氣,聳拉著肩膀,由著三人侍候穿了衣服,梳好了頭髮,又吃了燕窩粥,蘭初取了件深紫素緞斗篷來,侍候李小暖穿上,自己也穿好衣服,跟著李小暖出了門。

一家人吃了早飯,各自收拾好,從二門裏上了車,啟程往汝南王府過去了。

汝南王府坐落在城東的王府巷,離古家有一些路程,古雲歡和李小暖同坐一輛車子,古雲歡在車廂裏端坐了一會兒,就有些不耐煩起來,將車簾子掀起條縫來,偷偷往外張望著,“小暖小暖,到了到了,到王府巷了,以前我可喜歡這條巷子了,一進來就讓人覺得特別清淨,小暖你知道嗎,這一條巷子,就汝南王府一家。”

李小暖心事重重的端坐在車廂裏,也沒心思接古雲歡的話去,古雲歡一會兒興奮著,一會猶豫矛盾著,自顧自的說這話兒,竟沒發現李小暖的憂心忡忡。

車子從側門進了汝南王府,沿著寬闊平整很的甬路,往裏面駛去,走了有一盅茶的功夫,車子頓了頓,停了下來,古雲歡緊張著、興奮著,拉了拉李小暖的衣袖,和她解釋著:“這裏是王府的二門,咱們要下去換了他們的竹轎子進去,小暖,等會兒上了轎子,你要好好看看轎子裏面,那些花草刻得像真的一樣!可雅致了!”

李小暖斜睇著興奮不已的古雲歡,沒有答話,扶著蘭初的手,跟在古雲歡後頭下了車子。

車子旁,已經整整齊齊的停了四頂小巧精緻的紫竹小轎,每頂轎子前後各有一個靛藍衣裙的婆子恭敬地垂手立著。

見李老夫人等人下了車子,站在轎子前頭的婆子屈膝福了福,放下轎杆,恭敬的打起了轎簾子。

李小暖跟著古雲歡,緩步上了轎子,兩個婆子穩穩的抬起轎子,步履舒緩有度的往前走去。

李小暖坐在轎子裏,轉頭打量著周圍,,這是亮轎,轎子上半邊只糊了一層綃紗,外面看裏面朦朦朧朧,裏面看外面,卻是清清楚楚。

李小暖微微閉了閉眼睛,舒緩著情緒,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喵的,這年頭,誰怕誰來?!

唉,這年頭,她還真是怕他,她和他,根本就是雞蛋和石頭,沒有滿月的娃娃的小細胳膊和成年壯漢的大腿!

唉!李小暖暗暗歎著氣,算了,不想了,也許她只是杞人憂天,他那樣的人,還能少了美女美男?只怕早就忘了......早知道這麼快進京,當時就該再忍忍,實在不該把她踢到爛泥裏去!六年前,不過輕輕踢了他一腳,他就能記恨到現在,這一身爛泥......唉......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做也做了,在想也沒什麼用,走一步算一步吧,總會有辦法的,李小暖輕輕甩了甩頭,仿佛要把這些讓人心神不寧的東西遠遠的甩開去,專櫃頭,留神欣賞起外面的景致來。

轎子好像是走在一條兩人來寬的林間小路上,路兩邊古樹林立,花木扶疏,鳥兒的鳴叫聲清脆悅耳。

走了一刻鐘的樣子,樹木稀疏,兩邊假山、花架、亭臺樓閣多了起來,還隱隱聽到了潺潺的水流聲。

轎子繼續往前走去,穿過一架還在怒放的薔薇,經過一處高高的閣樓,又像是過了一座橋,前面不遠處,現出一處雕樑畫棟的院落來。

高高的閣樓上,程鉻站在二樓窗戶前,背著手,緩緩搖著摺扇,遠遠看著一行四頂紫竹小轎迤邐行來,經過樓下,才收了摺扇,在船臺上輕輕敲了幾下,挑著眉梢,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婆子打起轎簾,李小暖下了轎子,早有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迎了上來,屈膝行著禮,笑盈盈的引著四人,沿著抄手遊廊,往正院走去。

周夫人扶著李老夫人,古雲歡微微轉身,輕輕拉了李小暖的手,低聲說道:“別怕,姨母人可好了。”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和古雲歡一起往裏走去。

一行四人緩步走著,穿過一座垂花門,進了正院。

正屋門口,一個穿著薑黃緙絲長襖的中年婦人站在那裏正顯得有些焦急的往外看著。

“王妃等的心急了,還不趕緊過去。”

周夫人松了李老夫人,緊走幾步,奔了過去。

古雲歡低低的歡呼著,鬆開了李小暖的手,雀躍著向前奔去,李小暖上前半步,扶著李老夫人,兩人一起頓住腳步。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42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38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三章 君子報仇

古雲歡越過周夫人,拉著王妃的胳膊,嬌憨的叫著:“姨母,雲歡可想你了!母親也可想你了!”

王妃眼眶裏盈滿了眼淚,伸手撫著古雲歡的面頰,哽咽起來,“姨母也想你們呢,小雲歡都長這麼大了!”

“你看看你,越大越不懂事了,你給姨母見禮了沒有?”周夫人站在旁邊,溫和的輕聲責備著,古雲歡吐吐舌頭,輕盈的退 後半步,飛快的曲了曲膝,王妃一把拉過古雲歡,笑著說道:“跟姨母,不用講那些虛禮。”

王妃目光越過周夫人,看著落後半步的李老夫人,笑著迎了過去。

李老夫人滿面笑容,就要曲膝見禮,王妃忙緊走半步伸手扶住了李老夫人,笑著說道:“您是長輩,這是家裏,不講國禮。”

“王妃客氣了,這幾年不見,王妃氣色更好了。”

李老夫人挽著王妃的手,笑著寒喧著,周夫人也跟過來,扶著李老夫人,三人一起往正屋進去了,古雲歡落後幾步,拉著李小暖,跟在後 面進了屋。

王妃讓著李老夫人,三人在東廂榻上坐了,旁邊一個身段柔軟、面容俏麗、婦人打扮的女子接過小丫頭託盤裏的茶,先奉了一杯給李老 夫人,又奉給王妃一杯,最後一杯,奉給了周夫人,古雲歡貼在李小暖耳邊,低低的介紹道:

“那是許姨娘,原是姨母房裏的丫頭,因為侍候的好,前幾年,姨 母讓她生了個小丫頭!”

古雲歡聲音裏透出濃濃的不屑來,兩人正嘀咕著,小丫頭已經在榻 前放了兩隻墨綠色、滿繡著榴綻百子的墊子來。

古雲歡忙示意著李小暖,兩人上前幾步,一左一右,跪倒在墊子 上,給王妃磕頭請著安。

王妃笑著抬了抬手,有丫頭上前扶了兩人起來,王妃仔細打量著李小暖,讚歎起來:“這就是老夫人的侄孫女兒?果然生得與眾不同。這模樣、這氣度,就是這京城裏也不多見,來,到這裏來,讓我仔細瞧瞧。”

李小暖溫順的微笑著,曲了曲膝,上前半步,站在了王妃面前,王 妃伸手拉著李小暖坐到榻沿上,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笑著說道:“這孩子,越看越可人疼。”

許姨娘陪著滿臉笑容,接過小丫頭手裏的扛盤奉了過來,王妃伸手從扛盤裏撚起只用蓮子米大小的的珍珠串成的手串,套在了李小暖手 上,笑著說道:“這是姨母給你的,留著玩吧。”

李小暖忙起身,曲膝謝了賞,王妃笑著示意兩人坐到旁邊的扶手椅 上,轉頭看著古雲歡說道:“你原先最喜歡吃紅豆酥,昨天我就吩咐點心房給你準備著了,如 今可還喜歡吃這個?”

“喜歡!姨母這裏的點心,我樣樣都喜歡吃!”

古雲歡連連點著頭,笑著說道,王妃笑了起來,小丫頭們早就托著 四五樣各色細點,放到了古雲歡和李小暖身邊的高幾上,許姨娘接過小丫頭託盤裏的茶,殷勤的奉了上來,李小暖微微欠身接過杯子,低低 的道了謝,許姨娘滿眼笑容的看了眼李小暖,退到了三妃身後侍候著。

時候還早,古雲歡無聊的聽著三個人從多年前起敘著家常,李小暖半垂著眼簾,端坐在椅子上,凝神聽著三人的閒話。

古雲歡在椅子裏動了動,端起杯子,無聊的喝了口茶,周夫人正說著前天去鎮甯侯府的事,突然頓住話頭,王妃笑著轉頭看著古雲歡和李 小暖吩咐道:“我們說話,你們也聽不懂,不如讓石榴侍候著你們兩個,去後面園子裏逛逛去。”

古雲歡急忙點頭答應著,站了起來,李小暖暗暗歎著氣,也跟著站起來,果然,一說到雲歡的親事,就得打發她們出去!這麼冷的 天,追什麼園子!唉!

王妃轉頭看著侍立在身後的穿著淡青比甲的俏麗丫頭,笑著吩咐 道:“你叫幾個丫頭婆子,陪她們兩個到後頭園子裏逛逛去,好好用心 侍候著。”

石榴恭敬的答應著,引著古雲歡和李小暖,從院子後頭的小角門出 去,穿過濃密的紫藤花架,往後面園子裏逛了過去。

古雲歡興致高漲起來,拉著李小暖,指著園子裏的景致,仔細的給李小暖介紹著:“……你看你看,那裏,那個亭子你看到了沒有?那叫溢翠亭,那個那個,那處高閣,叫隨雲閣,裏頭裝著地火龍呢,冬天的時候,燒 起火龍,窗戶大開著都不覺得冷!可舒服了!還有那裏那裏……”

李小暖微笑著聽古雲歡會兒東一會兒西的介紹著,石榴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古雲歡,笑著說道:“我記得表小姐小時候最喜歡我們府裏的菊花這會兒菊花開的正好要不我引你們過去瞧瞧去?”

古雲歡眼睛亮了起來,連連點頭答應著,“唉呀,我怎麼忘記這個了!小暖你不知道,那些個珍本菊花,姨 母這裏都有!咱們趕緊看看去!”

說著,拉著李小暖,往前奔去。

李小暖用力拉了拉古雲歡,低聲說道:“慢慢走,你看看你,當心夫人回去說你。”

古雲歡笑著點著頭,兩人跟著石榴,穿花拂柳,往再子裏走去。

後頭不遠,洛川小心翼翼的綴在離她們不遠處,聽到要去看菊花, 輕手輕腳的往後退了出去。

李小暖站在染香亭中,轉身看看亭子周圍的菊花,驚豔著感歎起 來,這些菊花,本本珍稀名貴,更難得的是株株養得極好,花兒開得好,植株形態更好,這汝南王府的園藝,比蘭初父親高明的多了。

古雲歡指著菊花,和李小暖說著這叫什麼、那叫什麼,兩人從染香 亭出來,沿著花間小徑,一邊欣賞讚歎著,一邊往前走去,菊叢盡頭,是一片極大的湖,湖裏殘荷已經清理的乾乾淨淨,碧波微微蕩漾著,顯 得開闊異常。

李小暖站在湖邊,極目眺望著,感慨著汝南王府的奢侈,這可是內城,二門進來那樣的成片古樹,這園子這樣闊大的湖,一路行來,只 看到王妃居住的那個院落,這府裏其他人居住的院落在哪里?

李小暖和古雲歡站在湖邊,微寒的風吹過,兩人都裹了裹斗篷, 古雲歡轉頭看著石榴問道:“你帶了魚食沒有?我想去喂魚玩兒。”

石榴指著湖中的暖閣,笑著說道:“那閣裏就有,正好到閣子裏坐著喂魚去。”

古雲歡點了點頭,拉著李小暖笑著說道:“走,咱們過去喂魚玩兒。”

李小暖看著湖中那座和上裏鎮古家極其相似的九曲橋和水中暖閣, 遲疑著搖了搖頭。“我不想去,怪冷的。”

“去吧去吧,一點也不冷,這還沒進十一月呢,你這會兒就嫌冷 那冬天怎麼辦哪?京城的冬天可比上裏鎮冷得多了!”

古雲歡一邊說著,一邊強拉著李小暖上了九曲橋,曲曲折折著往湖中暖閣走去。

石榴吩咐婆子取了魚食出來,古雲歡探著身子,一把把往湖裏撒著魚食,引得湖裏的魚兒飛快的聚集了過來,跳躍著爭搶著,攪得湖水熱鬧非凡起來。

李小暖也跟著興致高漲起來,取了包魚食,東撒一把,西撒一把,引得魚兒來回奔波著,在水面上跳上躍下,打得湖水啪啪作響。

遠處,一個婆子匆匆奔了過來,在九曲橋邊停住腳步,招手叫了個小丫頭過去,俯在她耳邊嘰咕了幾句,小丫頭連連點頭答應著,奔到 暖閣中,輕輕拉了拉石榴,把她叫到了岸上,石榴聽婆子說了幾句話, 轉頭看了看暖閣中的古雲歡和李小暖,點了點頭,急步離開了。

婆子看了眼暖閣,也跟著離開了。

古雲歡和李小暖還在暖閣裏的歡快的喂著魚。

不大會兒,剛才傳話的小丫頭進了暖閣,曲了曲膝,笑著稟報道:“表小姐,我們家二小姐差了位嬤嬤過來,說是特意過來跟您說幾 句話的,人就在湖邊的亭子裏了。”

古雲歡忙扔了手裏的魚食,接過旁邊小丫頭遞過來的濕帕子,擦 了擦手,轉過頭,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傳話的小丫頭笑著說道:“那嬤嬤說,二小姐吩咐了,是和表小姐說話!”

小丫頭重重的咬著最後幾個字,古雲歡怔了怔,轉頭看著李小暖 笑著說道:“二表姐還沒見過你呢,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李小暖笑著說道:“我到岸上等你去,這暖閣裏怪冷的。”

小丫頭讓過古雲歡,隔在中間,跟在古雲歡後頭,往岸邊走去,古雲歡腳步輕快的上了岸,李小暖正要往岸上去,小丫頭伸出手,攔著李小暖,恭敬的說道:“李小姐就在這裏等等吧,嬤嬤就在前面不遠呢。”

李小暖微笑著頓住腳步,往後退了兩步,左右掃了一眼,心裏突然 恐慌起來,這周圍,除了她和面前的這個小丫頭,竟一個人也沒有了!

就在她恐慌間,前面的小丫頭竟然小跑著,徑直離開了。

李小暖急忙拎起裙子,跟在小丫頭後面,往岸上奔了過去,剛跑 了兩步,就一頭撞進了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程恪懷裏,踉蹌著往後跌去。



第一百零四章 討債

程恪伸手撈了她起來,李小暖穩住身子,用力拍開了程恪的手。警懼的盯著他,慢慢往後退了兩步。

程恪抖開摺扇,緩緩搖著,半眯著眼睛,臉上透出絲得意之色來,

“臭丫頭,今天咱們新帳老帳一起算!”

李小暖又緩緩退了半步,下意識的裹了裹斗篷,抬頭盯著程恪,心裏飛快的思量著,喊?不行!只怕他前後左右都佈置下了,哪里喊得出人來?再說,真喊出人來,她和他,這就是私相授受,她要麼一頭撞死,要麼就只有給他當妾了!喵的!

得想法子趕緊離開,跑回去!他可追不上她!別急,不能急……

程恪低頭看著裹著斗篷、眼珠微轉著,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的李小暖,心裏緊張著警惕起來,收了摺扇,遙點著李小暖訓斥道:

“爺跟你說話呢!耳朵聾了?!”

李小暖神情漸漸安然下來,看著程恪,聲音平淡和緩的問道:“算什麼帳?”

程恪手裏的摺扇僵了僵,“哼”了一聲說道:“老帳、新帳,都要算!”

“老帳?表少爺不是親口說過饒了我嗎?不過,表少爺若是想反悔了,也沒什麼,小孩子家說話.隨口說隨手忘,也是常情。”

李小暖帶著此似有似無的笑意,大度的說道,程恪額頭青筋時隱時現,“哼”了一聲,咬牙切齒的說道:“爺說話當然算數!這老帳,爺就饒了你,這筆新帳,咱們得好好算一算!”

李小暖轉著身子,環顧著四周,歎了口氣,攤著手說道:

“這裏又沒荷花,又沒蓮蓬的,這會兒,這裏,沒法算哪,要不,等明年夏天,荷花開了,蓮蓬長出來了,我再過來陪著表少爺好好算一算這帳,你說好不好?”

程恪悶著口氣,看著滿臉認真的李小暖,恨恨的說道:“爺和你算帳,關荷花蓮蓬什麼事?!”

“那爺這帳,要關到哪里去?”李小暖奇怪的再道,

“你!”程恪抬手點著李小暖,“你別跟爺裝傻,你把爺!”

程恪猛然咬回了後面的話,悶了片刻,才接著說道:“爺落水這事,就這帳!”

李小暖汪出滿眼笑意來,哼,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要面子,那就好辦!程恪被李小暖滿眼盈盈的笑意看得心仿佛漏跳了半拍,聲音也低了下去,“噢……”

李小暖拖著長音,笑盈盈的說道:“就只落水一件是吧?小暖也是一時不懂事,表少爺貴人大量,可饒處且饒了小暖可好?”

程恪被她笑得心軟起來,正要點頭,突然警惕著恍過神來,搖了搖頭,盯著李小暖看了一會兒,輕輕咳了一聲,聲音溫和下來,“這算帳的事,咱們先不提,小暖,你聽我說。”李小暖眼眶微微縮了縮,喵的,小暖是你叫的?!

程恪頓住了話頭,又輕輕咳下幾聲,清了清喉嚨,低頭看著李小暖,斟酌的說著:“小暖,這世子妃,關著……很多事,我知道你聰明有見識,我說的,你必定能聽得懂,這世子妃,是父親和姑母選定的,不是我不想娶你,你放心,我必定會對你好,姚家大小姐脾氣性格都極溫和,再說有我呢,諒她也不敢對你怎麼樣,你放心,我肯定對你好……”

李小暖被他的話悶得要吐出血來,恨恨的閉了閉眼睛,抬頭看著程恪說道:

“有句話,叫人各有志,世子爺可聽說過?”

李小暖盯著程恪,硬生生咽回了到嘴的譏諷,輕輕舒了口氣,把心底的怒氣往下壓了壓,話說清楚就行了,不能再得罪他!

“小暖孤苦貧寒,福薄命賤,自小就有自知之明,從沒生過攀富攀貴的念頭,要嫁,也只願意嫁門當戶對的人家,夫婦相敬相親,粗茶淡飯,平安度日,一家人和和氣氣,就是小暖的大福份了。世子爺身份貴重,文韜武略,談笑間就能定了無數人的生死貴賤,是名動天下的大人物、大英雄,這樣一而再、再而一的恃強淩弱,欺侮小暖這樣的孤弱女子,未免失了這大英雄的身份體統,請世子爺自重!”

程恪被李小暖說的臉色紅漲著,張口結舌的呆站著,一時說不出話來,李小暖垂下眼簾,往前走了半步,聲音清冷的說道:

“請世子爺讓開。”

程恪依舊呆站著攔在李小暖面前,李小暖聲音提高了起來,帶出些怒氣來,

“請世子爺讓開!”

程恪急忙張開手臂,攔在了李小暖面前,急切的往前走了半步,李小暖警惕著急忙往後退去,程恪低頭看著突然清冷的仿佛冰封起來的李小暖,心中急惱著不知所措起來,

“你!你不能走!咱們,還有帳,帳還沒算完呢!”

李小暖眯起眼睛盯者程恪,緩緩的說道:“世子爺說的這帳,不過就是落水一件罷了,今天,就在這裏,我若是把這筆帳還了你,你和我之間,是不是從此往後,再無瓜葛?從此往後,你再不能擾我半分、再不能這樣恃強淩弱,打我的主意?”

程恪緊緊抿著最,飛快的思量著,還?這可怎麼還?他摔了一身爛泥這事,還能抹去了不成?!

李小暖緊緊盯著程恪看了片刻,接著說道:

“世子爺既然答應了,那好,我李小暖,今天,就在這裏,還了你這筆帳!”

程恪愕然中夾者哭笑不得,滿眼無奈的看著挺直著腰背,昂然傲視著他的李小暖,攤著手說道:

“你要怎麼還這個帳去?你還能……”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踢你落水,那今天,我就跳進這湖裏,以落水還你這筆落水的債!”

李小暖打斷了在恪的話,指著身後寬悶的湖面,昂然說道,程恪瞪大眼睛盯著李小暖,抬手非著李小暖,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李小暖挑了挑眉梢,看靠程恪,悠悠然的接看說道:“你家這湖比我們家那個,大了十倍有餘,那我也認了,就算我連本帶利,一起還給你!”

程恪被李小暖的話堵得心裏升起股怒氣來,盯著昂然直視著他的李小暖,又轉頭看了看顯得清冷異常的湖面,咬著牙冷笑著說道:

“跳下去?哼!你可要想清楚了!這園子裏的人早被爺遣的乾乾淨淨,你跳下去,就是喊破嗓子,也沒人來救你!你若不怕死,就跳!”

李小暖宛然笑著,慢騰騰的說道:

“死就死了,又能如何?活著,就不能活的下賤!”

李小暖一邊說著,一邊往暖閣裏退去,程恪驚愕異常的看著李小暖,眼裏閃過絲恐慌來,

“慢著!”

程恪急忙叫道,李小暖止住腳步,微笑著看著程恪說道:

“世子爺大人大量,要再免了小暖這新帳麼?要從此再不能擾小暖半分、再不能打小暖的主意麼?”

“你!你……”

程恪臉色紫漲看,指著李小暖,李小暖好整以暇的理了理斗篷,戳斷了程恪的話,

“世子爺是精細人,再小的帳也是免不得的!不然可就虧了!世子爺也別心疼成這樣了,這債,我李小暖還你就是!小暖雖是女流,這人做的可是光明磊落!”

李小暖說著話,腳下不停,往暖閣裏退了進去,程恪的臉色由紫轉青,又蒼白起來,緊跟著李小暖,紮著手,不敢說讓她跳,也不願意說不讓她跳。

李小暖退到九曲橋盡頭,轉過身,義無反顧的往暖閣最東邊那處沒有攔杆的平臺奔去。

“別!”

程恪驚恐的叫著,縱身躍起,攔在了李小暖面前,李小暖撲在程恪懷裏,雙手用力,猛然把他推開,換了個方向又往湖裏沖去,程恪氣急敗壞的再次躍起,又攔過去,張著手,滿臉驚恐的看著李小暖,連聲說道:

“不要還了,不用還了,免了,都免了,別跳了!”

李小暖猛然頓住蜘步,喘著氣站住,垂著眼簾,眼底滲出濃濃的笑意來。

李小暖喘了幾口氣,抬頭看了看程恪,垂下眼簾,邊思量著,邊調整著氣息,片剩,抬頭看著程恪,鄭重的說道:

“世子爺是這世間少有的英雄豪傑,一言既出,自然說到做到,斷不會出爾反爾,落到我等女流之下,小暖謝過世子爺,小暖告退!”

李小暖微微曲了曲膝,氣度悠然的轉過身,不急不慢的沿著九曲橋,往岸上走去。

程恪呆嶽的看弄從他面前施施然離開的李小暖,抬著手,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目光緊隨著李小暖悠閒的身影,移不開分毫,直到李小暖轉判花從後,看不見了,才垂下手,用摺扇重重的敲著自己的頭,弄不明白怎麼又成了一團糟!

程恪站在暖閣裏,呆了半晌,跺了跺腳,沿著九曲橋,急步上了岸,往園子外出去了。

李小暖轉過一處一人多高的花叢,又轉過一處假山,才小心的回頭張望著,這裏看不到人,看不到暖鬧,連湖也看不到了,李小暖長長的舒了口氣,腳底酸軟著跌坐在路邊的石凳上,過才發覺,後背的汗水已經浸溫了衣服,順著脊背流進了裙子裏,涼風吹過,寒意透心而入。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49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39 PM 編輯

第一百零五章 怎麼辦

李小暖機靈靈打了個寒噤,急忙站起來,沿著來時的路,急步往王妃正院奔了回去

走到一半不到,石榴帶著幾個小丫頭,迎著李小暖,急急忙忙的邊走邊四顧張望著找著什麼,遠遠看到李小暖,急忙直直的奔著李小暖疾步過來。

李小暖停住腳步,石榴帶著小丫頭奔到李小暖面前,草草曲了曲膝,眼神裏帶著些驚慌,陪著笑說道:

“李小姐到哪兒去了?我帶著人找了快大半個園子了,可嚇死我了。”

李小暖盯著她沉默著看了片刻,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看花看魚,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迷路了。”

石榴長長的舒了口氣,輕輕拍了拍胸口,笑著說道:

“找到姑娘就好,咱們趕緊回去吧,這外頭眼看著要起風了。”

李小暖微笑著點頭答應著,在小丫頭子的簇擁下,往王妃正院回去了。

程恪陰冷著臉,在汝南王府大門口上了馬,帶著十幾個小廝、長隨,往景王府疾弛而去。

景王府內書房裏,程恪垂頭喪氣的躺在搖椅上,周景摶悠熬的坐在程恪旁邊的搖椅上,挑著眉梢,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程恪問道:

“看你這樣子,必是沒能說服那丫頭,說吧,那丫頭到底怎麼個說法?”

程恪閉上了眼睛,長長的歎了口氣,喪氣的說道:

“我答應她,往後再不擾她,再不打她的主意口。”

周景然瞪大了眼睛,忙咽了嘴裏的茶,放下杯子,點看程恪驚訝的說道:

“你想開了?不對,你那死腦筋,哪會頓悟的,怎麼回事?那丫頭,你真不要了?那我可……”

“你就死了這個心吧!”

程恪猛的直起身於,看著周景然狠狠的說道,說完,又往後倒在了搖椅上,擰著眉頭歎起氣來。

周景然盯著程恪看了半晌,似笑非笑的說道:

“你仔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算計的好好兒的,今天請著這地利,無論如何也要說服了她,怎麼成這幅樣子了?你怎麼跟她說的?”

程恪轉頭看養周景然,露出游滿臉的囚惑來,想了想,低聲說道:

“唉,這事,我也有些糊塗,這事,唉!”

“你細細說說,我給你參詳參詳。”

周景糕殷勤的說道,程恪轉頭看了看他,擰著眉頭,又歎了口氣,聲音低落的說道:

“我安排的好好兒的,把那臭丫頭堵在了水閣裏,本來想跟她算算這舊帳,”

“你不是打算說服她進府的?怎麼到算起這舊帳來了?”

周景然打斷了程恪的話,不解的問道,程恪有些不自在在椅子裏挪了挪,含糊著說道:

“總要先找個話題說開了才好。”

“你……”

“是我說還是你說?你還聽不聽?”

程恪打斷了周景然的話,周景然急忙點著頭,指著程恪說道:

“聽你說,你說你說。”

“我和那丫頭說了,姚家大小姐脾氣性格都好,往後我也會寵著她,讓她儘管放心,可她說,不願意攀富攀貴,要嫁也嫁個門當戶對的,一家人和和氣氣過日子。”

“嗯,這話說的好!我就說,這丫頭就走跟別人不一樣!然後呢?沒啦?”

程恪瞪了周景然一眼,接著說道:

“後來,她就說要還帳,要跳到湖裏去,以落水還落水帳。”

周景然高高的挑著眉梢,急切再追問道:

“那丫頭跳湖裏去了?你救的她?然後呢?”

“你能不能讓我先說完再問?”程恪瞪著周景然說道,周景然打了個呵呵,催著程恪,

“好好好,你快說快說,這個天,那丫頭跳到湖裏,還不得凍病了,你請過太醫沒有?”

程恪額頭青筋崩跳了跳,周景然忙閉上嘴,抬手示意程恪說話,程恪抿著嘴沉默了片刻,臉色陰鬱下來,

“那丫頭竟真就要跳下去,我攔不住,只好答應她,這帳就免了。”

周景然想了想,看著程恪問道:

“以落水還落水,是你提的?”

“不是,是那丫頭提的。”

“不是,是那丫頭提的。”

“你就答應下來了?”

“我沒答應。”

程恪一下子怔住了,坐直身子,猛的拍著椅子扶手說道:

“我就覺得哪里不對,這什麼以落水還落水,還了帳就不能擾她,都是那丫頭自說自話,我什麼時候答應過她?這還帳歸還帳,和打她主意有什麼關聯處?”

周景然往後倒到椅子上,失笑起來,點著程恪說道:

“你攔著那丫頭,不讓她跳湖,她不跳,那帳就得算了,你就不能再打她主意,若她跳了呢?”

程恪呆住了,一口氣窒在喉嚨裏,半響,才恨恨地跺了跺腳,

“臭丫頭,她跳湖了帳,不跳,還是了帳,她跳不跳,我都得了了這帳,這是哪門子道理?!”

周景然瞪著程恪,突然暴笑起來,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程恪的臉氣得鐵青。

笑了足有半刻鐘,周景然才用帕子拭著笑出來的眼淚,指著程恪說道:

“我就說過,那丫頭是你的剋星!你在她手上,就沒占過半分便宜只有吃癟好的份!”

程恪鐵青著臉,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周景然漸漸收了笑容看著程恪勸道:

“算了,放開手吧,那丫頭正是個絕色的,到底也不過就是個絕色的小丫頭子,就走這樣品貌的,往後你想要多少沒有?何苦非要在一顆樹上吊著,丟開手吧。”

程恪緩緩往後躺在搖椅上,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面容微微扭曲起來,猛然直起上身,睜開眼晴,看著周景然,痛楚的說道:

“不行!我一想著她嫁了別人,別的男人……我!受不了!”

程恪臉頰輕輕抽動著,聲音乾澀著說道:

“我這心裏,跟火焚著了一樣!她是我的!”

周景然愕然看著程恪,苦笑起來,想了想,低聲說道:

“小恪,這丫頭,有勇有謀有心計,做妻自然好,若是為妾,別說姚家大小姐,就是再換個聰明能幹十倍的,只怕也難壓得住她,你對她又這樣……這妻弱妾強,你這家門裏頭,哪還有安寧日子?”

程恪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周景然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你也別淨想那些沒用的,那丫頭門第太低,實在是沒法子,但凡她能有個有點功名的父親,哪怕是有點功名的叔伯兄長都行,咱們也不過就是費點精神,一步步速提上來,也就是兩年三年的,就能提到二三品上去,那丫頭也長大了,也算能勉強糊弄過去這事,可如今她父母皆無,連個叔伯兄弟也沒有,這?”

周景然攤著手,無奈的說道:

“這能有什麼法子可想的?小恪,那丫頭都知道門當戶對的道理,你也要想明白了才是!”

程恪有些頹然的垂著頭,重重的歎了口氣,往後倒在了搖椅上,用手重重捶看椅子扶手,吹牙切齒的說著:

“不行,我一想到……我受不了!她是我的!我寧可殺了她,也不能讓她嫁給別人。”

“既如此,你還前前後後想那許多幹什麼?直接找李老夫人討人去,今天就帶回府裏,多派幾個人看著,她再狡猾,也不過一個弱女子,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來不成?!”

周景然看著程恪建議道,程恪出神般呆了半晌,轉頭看著周景然低聲說道:

“若是這樣只怕抬進來的……就是死人了,那丫頭,真能一頭碰死!”

程恪微微打了個寒噤,抬頭看著周景然,呆了半響,才接著說道:

“她要是沒了……沒了……”

程恪抬手捂著臉,困獸般低聲叫了起來,

“不行!我要活的,活生生,會說會笑會生氣會踢人的。”

周景然眨著眼睛,看著左右難為的程恪,一時竟無話可說,程恪仰面躺在搖椅上,沉默了好大一陣子,才直起身子,看著周景然,苦惱的說道:

“你也幫我想想法子,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她接進府裏,活生生的接進府裏,她只能跟我在一起!”

周景然抬手撫著額頭,無奈的說道:

“那你就多找機會見那丫頭,想法子討好她,哄著她,哄得她回心轉意肯跟著你了,不就行了?!”

“我答應過了,不去擾她,也不打她的主意。”

程恪悶悶的說道,周景然一口乞嗆進了喉嚨裏,一邊咳著,一邊指著程恪,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

“不打她主意?而這半天,你打的……都是什麼主意?”

直到申正時分,李老夫人等人才回到古府。

李小暖在二門裏下了車,就覺得手腳冰涼著仿拂暖不過來。

回到松風院,李小暖勉強沐浴洗漱了,睡到床上,半夜裏,就發起寒熱來。

蘭初聽到動靜,急忙披衣起來,叫醒了玉扣,舉著燈進到內室,見李小暖面頰通紅,額頭滾燙,暈睡著也叫不醒,唬得差點跳了起來。

蘭初急忙吩咐玉扣叫醒了玉扳等人,又叫了外面當值的婆子,趕緊剩後院去請魏嬤嬤去。白己匆匆穿了衣服,和玉板一起,兩人提著燈籠急步住明遠堂稟報老祖宗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內外有別

李老夫人急忙吩咐婆子去請和古府相熟的閔大夫過來,自己匆匆 穿了衣服,扶著竹青,帶著眾丫頭婆子,趕到了松風院。

李小暖手腳冰涼,渾身滾燙著暈睡不醒,李老夫人急急的吩咐小丫 頭用湯婆子給李小暖暖著手腳,用涼水濕了帕子搭在李小暖額頭上。

過了一個多時辰,閃大夫被婆子催促著,一路小跑,氣喘吁吁的進 了松風院,坐下來喘息了好一會兒,調整平復好呼吸,才伸手搭在李小 暖露在外頭的手腕上。

李老夫人端坐在床頭,焦急的等著大夫的診斷。

閃大夫凝神診了將近一刻鐘,才舒了口氣,轉頭看著李老土人, 微笑著說道:

“老夫人不必太過擔心,小姐不過是受了些小風寒,雖說急,倒沒 什麼大礙,我開個方子,發散發散,再歇上幾天,也就好了。” 李老夫人松了口氣,面容放鬆下來,讓著閔大夫到外間開了藥方,吩咐取了雙倍診金,送閔大夫回去。

方子上都是家裏日常有備的藥材,婆子很快從藥庫配齊了藥過 來,李老夫人直看著李小暖喝了藥,呼吸漸漸平緩下來,才囑咐魏嬤嬤 和蘭初好好侍候著,扶著竹青,往明遠堂回去了。

外面,天已經大亮了。

辰末時分,李小暖才從暈睡中醒來時,周夫人、古雲歡和古蕭已經 過來看過幾趟了。

蘭初見李小暖醒了,急忙遣了幾個小丫頭子,往各院送信報平安 去。

已末時分,李小暖又喝了遍湯藥,身上的熱稍稍退了下來,人也舒 服多了,吩咐蘭初扶著她起來些,半躺在床上。

古蕭掀簾子進來,見李小暖身後墊了幾個大墊子,正清醒著半躺在 床上,驚喜起來,

“暖暖,你醒了?好些沒有?我剛和老祖宗說,你總也不醒,要再 請個大夫過來診一診才妥當,你醒了就好,把我嚇壞了。”

古蕭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關切的看著李小暖說道,李小暖微笑著 閉了閉眼睛,聲音沙啞的說道:

“我好了,你別擔心,昨天受了涼,咳,咳。”

李小暖說著,咳了幾聲才接著說道:

“一點小風寒罷了,我再歇幾天就好了。”

古蕭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老祖宗也這麼說,我看你病著就心急的不行,暖暖你不知道,二 姐姐早上來看你時,哭的什麼似的,說你這病都怪她,她不該昨天拉著 你去那麼冷的水閣裏喂魚,更不該光顧著二表姐,把你給帶丟了。”

李小暖笑了起來,咳了幾聲,低聲說道:

“這哪能怪她的?!”

“老祖宗說,你這病怪是怪她,不過倒不是因了昨天的事,是因為 她天天偷懶不管事,把你身子累垮了,這才病倒的,二姐姐今天吃了 早飯就去前頭翡辜廳理事去了,說往後不偷懶了。”

古蕭邊說邊笑著,彎著眼睛看著李小暖說道:

“暖暖,往後你就沒病也經常裝裝病,這樣二姐姐就能勤快多 了。”

李小暖心裏暖暖酸酸的笑著,眼淚滴了下來,古蕭呆了呆,李小暖 忙笑著說道:

“沒事,你今天要去拜望哪家?那些親朋故舊的,到底拜會完了沒 有?”

“差不多了,下午再去趟靖江侯家,大表姐夫前些日子出門了, 今天剛回來,晚上恪表哥邀我吃飯,說是要帶我認識幾個名門才 子。”

古蕭笑著說道,李小暖眼神微微沉了沉,想了想,抬頭看著古蕭, 斟酌著問道:

“那個恪表哥,真的對你好?”

“當然!”

古蕭立即肯定的答道,轉頭看著李小暖,疑惑起來,

“暖暖,你怎麼這麼問?恪表哥是我嫡親的表哥,從小就對我極 好,汝南王府也一直極照應咱們家,你也是知道的,怎麼能這麼問 呢?!”

“是我說錯話了,我就是覺得表少爺對你這樣好,真真是難得。”

李小暖忙笑著解釋道,

“沒什麼,你別多想。”

古蕭松了口氣,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恪表哥不光對我好,對二姐姐、對你也好得很呢,前兒還問我, 二姐姐喜歡吃什麼,你最喜歡吃什麼,說是要讓點心房做了,天天送過 來呢!暖暖你不知道,汝南王府的點心,在京城可是頭一份的!二姐姐 最喜歡吃他們家的紅豆酥,暖暖你想吃什麼?我和恪表哥說,讓他們家 點心房做出來給你吃。”

李小暖抬起頭,鬱悶異常的看著越說越興奮起來的古蕭,咬著嘴唇 想了想,板著臉,看著古蕭說道: “你又犯糊塗了不是,二姐姐和我,都是深居內院,沒出閣的姑娘家,連名字都不能讓人知道的!你怎麼能這樣把二姐姐和我喜吃這個,愛穿那個,這樣那樣的到處亂說的?二姐姐和我這此閨房私密事,都你這樣亂說出去,是成心要壞了二姐姐和我的名聲嗎?”

古蕭瞪目結舌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撓著頭,困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暖暖你怎麼這麼說?我就是和恪表哥說了,跟外人,連半個字也 沒提過,外頭也沒人跟我提過你和二姐姐,我沒有亂說壞了你和二姐姐 的名聲。”

“哼,外人?恪表哥可是姓程,不姓古!他就是外人!這女孩子的 閨房私事,連自家兄弟都不好多說的,你竟然和個外姓人喋喋不休!再 說了!”

李小暖話說的多了,有些氣急,咳嗽突然劇烈起來,古蕭滿臉緊張 的站起身,從蘭初手裏接過杯子,遞給李小暖,李小暖接過杯子,喝了 口熱水,喘了口氣,才接著說道:

“再說,你和他說,他再和別人說,一傳十,十傳百,沒多長時 間,這京城就得傳遍了,二姐姐和我,豈不是要被你害死了?!”

“暖暖,不會吧?恪表哥知道輕重,不會和別人說的。”

古蕭遲疑著,底氣不足起來,李小暖盯著他,歎了口氣,閉了閉眼 睛問道:

“那你,那個周大哥呢?那個景王!他知道的,景王是不是都知 道?”

古蕭呆住了,聳拉著肩膀,垂下了頭,李小暖伸出手指頭,恨鐵 不成鋼的點著古蕭的額頭罵道:

“你這個笨蛋,再這麼傻下去,二姐姐和我,早晚得被你給賣了! 你還幫人家數錢呢!你那嫡嫡親親的恪表哥,可跟你透過半句那姓周的 是誰?這是京城,不是上裏鎮!往後,凡事你都得留個心眼,多聽多 看少說,就說話也只能說半句!聽到沒有?”

古蕭被李小暖罵得縮了縮脖子,連連點著頭,

“暖暖你別生氣了,我知道了,你放心,你別生氣,你還病著 呢。”

李小暖一邊咳著,一邊喘著氣,半晌才歎了口氣,算了,程恪對古 家,和對她,不能混在一起,汝南王妃和周夫人是嫡親姐妹,昨天看那 樣子!這兩姐妹感情也極好,那個混帳東西是過於驕橫自大,混帳 拔扈了,可認真說起來,倒也不算下三濫,又有汝南王妃在,斷不會因 了自己,就對古蕭不利,對古家不利,古蕭和他一處,倒也無礙。

李小暖閉著眼睛往後靠到了墊子上,歇了一會兒,轉頭看著滿眼 關切擔憂的看著她的古蕭,臉上露出笑容來,低聲說道:

“我沒事,歇兩天就能好了,你別擔心。”

想了想,又接著說道:

“古蕭,你出去,別的也就算了,就只一樣,千萬別和任何人說 起我,人家就是提了,你也不能接一個字,聽到沒有?不管跟誰,關於 我,都不能說一個字,接一個字!”

古蕭困惑著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仿佛明白了什麼,笑著說道: “我知道了,你放心,暖暖,京城沒那麼可怕的,你也小心的太過 了。”

李小暖無奈的白了古蕭一眼,想說話,又咽了回去,算了算了, 不說了,對於他,這京城,可能真沒那麼可怕,他畢竟是連中三元的狀 元之子,連著汝南王府和鎮甯侯府,就是在這京城,也算得上是名門貴 子。 他和她,也是一樣的貴賤不同。

李小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古蕭輕輕站起來,彎著腰,憐惜的看著 李小暖說道:

“暖暖,你累了,我先回去了,晚上還不知道什麼時辰回來,若 是晚了,我就不過來看你了,你也別等我。”

李小暖睜開眼睛,微笑著看著他點了點頭,古蕭彎著眼睛笑著,直 起身子,轉身出去了。 戌正時分,德福樓寬的側門外,程恪和周景然並肩站著,看著 小廝半拖半抱著古蕭上了車,十幾個小廝、長隨、護衛簇擁著車子, 往古府方向行去。

眼看著一串燈籠轉過街角,看不到了,程恪才陰著臉,和周景然 上了一輛車子。

寬大異常的車廂裏,周景然歪在大靠墊上,笑眯眯的看著面色陰 沉著坐在旁邊的程恪,感歎著說道:

“這丫頭,每次都有讓人刮目相看處,古蕭是個傻孩子,還太小, 往後可不能再這樣灌醉他了。”

“嗯,今天也是急了,這咳嗽,最傷肺經,那些江湖庸醫,只會 害人,得讓顧太醫過去看看才行。”

程恪皺著眉頭說道。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5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39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七章 探病

周景然收了笑容,直起身子,思量了片刻,低聲說道,

“只怕不妥,古家,若是老夫人病了,請太醫診診脈,也還說得過 去,別的人……若是平時倒也罷了,大哥再有一個月就進京了,咱們 前一陣子剛把威遠侯家老二的腿給廢了,那可是大哥嫡親的表弟!還是 小心些,別因為這個,給古家惹了禍,咱們能拿威遠侯家老二出氣,大 哥自然也能拿古家開刀。”

程恪慢慢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那頭遞話出來了,已經安頓妥當,明天我就讓人傳話過去,讓他 這一陣子多留心著威遠侯府和誠王的來往。”

周景然垂著眼簾,慢慢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看著父親一年比一年老,我就難過,真要是大哥繼了位,你我這日子……唉,我不喜歡南邊,又悶又潮,真要是去那裏……太難受!唉!二哥要是繼了位,他那樣挑剔反復的性子,咱們兩個還不如乾脆抹 了脖子的好!”

“你既然擔心這個,當時就該再退一步,再讓一讓,不該廢了林 老二的腿,如今咱們和誠王,又結下了一個粱子,等到誠王……承了位,你就是想去南邊,也得求著他點了頭,有了恩典才行,唉,往後, 你還是壓壓性子,多忍忍吧。”

程恪看著周景然,聲音低落的勸道,周景然挑著眉梢,恨恨的說道:

“咱們一處長到這麼大,可忍過誰?他……”

周景然猛然頓住,呆了呆,頹然的聳拉著肩膀,垂頭喪氣的說道:

“你說的對,母親也這麼說,往後,你我要忍的地方多了,這會兒,就得先學著忍氣吞聲才行,唉!”

周景然往後倒在了靠枕上,程恪搖了搖頭,笑著勸解道:

“皇上身子好著呢,你先別想那麼多,逍遙一天是一天吧,到時候,最多也不過一個死字,死就死了,又能如何?”

周景然雙手枕在頭後,看著程恪,慢騰騰的說道:

“我一點也不想死,活著多好!”

程恪沒有接話,掀起車簾子,若有所思的往外看著,周景然掀了掀眉毛,笑了起來,

“想看看她去?”

“嗯。”

程恪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周景然精神起來,忙坐起來,搓著手興奮的說道:

“我陪你去!”

“你去幹嘛?再說,拖著你這個累贅,還能去得了?!”

程恪轉過頭,撇了周景然一眼,不屑的說道,周景然嘿嘿笑著,低 聲說道:

“咱別翻牆,咱溜門撬鎖進去就是了,有青平呢,沒咱們打不開的鎖!”

程恪轉過頭,繼續看著車外,不再理他,周景然興奮的嘮叨起來:

“……那丫頭病的起不來了,這回可沒法再讓你吃了去,要不,咱們進去跟她說說話?我幫你勸勸她?要是接到你們府上,多少太醫都請得起!…… 我想起來了,你們府上的規矩,沒成親前,不能納妾,你打算怎麼和舅舅說?不過,這也不是大事,實在不行,我替你進宮求個 旨意,要不讓父親跟舅身說聲?唉,就是有此委屈了姚家大小姐,往後,你這一碗水,真能端平了?我總覺得你轄制不了那丫頭,她轄制你還差不多……”

“閉嘴!”

程恪被周景然嘮叨得滿臉痛苦,惡狠狠的吼道,周景然長長的歎著氣,根本不理會程恪的怒吼,自顧自的說著話:

“唉呀,小恪啊,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妻弱妾強,可不是好事啊……”

程恪額頭青筋跳著,猛的放下豐簾,恨恨的指著周景然說道:

“你囉嗦的象個女人!女人也沒你囉嗦!”

周景然長長的歎了口氣,誠懇的看著程恪說道:

“小恪啊,哥都是為了你好!”

程恪悶“哼”了一聲,緊緊抿著嘴,不再答話。

車子輕輕頓了頓,遠山在車外恭敬的稟報著:

“兩位爺,到景王府了。”

周景然滿眼期待的看著程恪,討好般說道:

“小恪,真不用我陪你去?還是我陪你去吧,打架親兄弟,我去了,好歹也能幫幫你。”

程恪堅決的搖著頭,掀起車簾,跳下車子,眼看著車子進了景王府側門,府門緩緩關上了,才轉身上了後面一輛車,招手把洛川叫上了 車。

車子輕快的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奔跑著,轉過一條巷子,停了下來,已經挨了一身黑衣的程恪和洛川跳下車,上了後面一輛普通的隨 便哪個車馬行都能找出幾十輛的半舊車子,洛川駛著車子,往古府方向 駛去,遠山帶著幾個黑衣護衛,隱在四周,跟著車子往前奔去。 車子停在古府園子後面的一條僻靜巷子裏,程恪和洛川下了車,躍 進了古府後園。

洛川在前,兩人熟門熟路的很快就進了煙樹軒。

來到了正屋窗下。

煙樹軒裏靜悄悄著,只有簷廊下掛著的紅燈籠隨風輕輕搖動著。

程恪隱在暗處,洛川身影如煙般掠到東西廂,查看著動靜,最後轉 回正屋門口,輕輕捅開了門口。

程恪閃身進了屋,左右打量著,往東邊廂房走去,外間暖閣裏,亮著盞豆大的燭光,蘭初和玉扣已經睡沉了,程恪回身示意著洛川,洛川會意,從懷裏取了支迷香出來,在燈上點燃了,舉到蘭初和玉扣鼻子 下,用手輕輕扇著,將青盈盈的煙霧扇進了兩人鼻中,蘭初和玉扣的呼 醜更加綿長起來。

程恪站在內室門口,略頓了頓,伸手將簾子挑起條縫,仔細的往裏探,看著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室內,映出滿屋的靜謐安然來。

呆站了一會兒,程恪掀起簾子,悄無聲息的進了屋。

屋內床前,梢紗簾幔靜靜的低垂著,在月光下泛養柔和的光澤。

簾子裏李小暖側著身子裹在被子裏,安靜的沉睡著。

程恪輕輕掀起簾子,悄無聲息的走到床前,小心的半蹲著身子,滿眼憐惜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頭微微往下垂著,長長的眨毛安靜的停在 如羊脂王般瑩潤細白的臉頰上,嘴唇上一溜水泡醒目異常,睡著的李 小暖眉目如畫,靜謐而柔弱。

程恪心疼的看著李小暖有此蒼白的面色和嘴上的水泡,伸出手,頓了頓,又戀戀不捨的收了回來,只半蹲著,呆呆的看著她,只看得心 裏沒有來由的痛楚起來。

洛川焦急不安的等在暖閣裏,不時掀起簾子,偷偷往屋裏探看 著,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了,就這麼一動不動的蹲在那裏,到底看什 麼。有什麼好看的?這得看到什麼時候去?洛川焦急著,卻不敢發出 半點聲音。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程恪才緩緩站起來,掀起簾子,往後退了兩步,頓了頓,才下了決心般放下簾子,轉過身,疾步出了屋子,和洛川 一起,掠出煙樹軒,出了古府,上車回去了。

李小暖又吃了一天藥,身體漸漸恢復了,嘴上的水泡也開始消了下去。

周夫人從明遠堂回到春渚院,歪在榻上剛要眯上眼睛,周嬤嬤掀簾進來,曲膝稟報道: “夫人,少爺來了,說是來給您請安的。”

周大人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說誰來了?誰家的三少爺?”

“就是咱們鎮甯侯府的三少爺。”

周嬤嬤笑了起來,忙解釋道,周夫人這才恍過神來,驚訝起來,

“他來做什?平白無故的,來給我請什麼安?!”

周嬤嬤陪著笑,垂著手站著等吩咐,周夫人想了想,揮了揮手說 道:

“叫他進來吧,他來請安,也是他知禮處,咱們可不能失了禮數, 讓人笑話了去。”

周嬤嬤答應著退了出去,片刻功夫,弓著周建寧進了正屋。

周夫人端莊的坐在東廂榻上,客氣的微笑著,看著長揖到底的周建寧,抬了抬手說道:

“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多禮,坐吧。”

周建甯堆著滿臉笑容,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抖開摺扇,一邊搖著,一邊轉頭打量著四周,周夫人臉色沉了下來聲音,冷淡的說道:

“這此天我身子一直不大好.你若沒有什麼事,請了安就回去吧, 等我身子好些,空了,再請你過來玩。”

周建寧忙收了摺扇,笑容滿面的看著周夫人說道:

“侄兒來,也沒什麼大事,一是過來給姑母請安,二來,聽說李家表妹病了,我特意過來看看,也不知道李家表妹好些了沒有,都是自 家兄妹,我也該親自去探望探望李家妹妹才是。”

周夫人高高的挑著眉梢,抬手指著周建寧,只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個混帳東西!也不照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竟把主意打到我們府裏來了!我這府裏,別說人,就是那貓狗,也不容你這個混帳貨多看 一眼!滾出去!再敢過來,我就讓人打斷你的腿!”

周建寧狼狽不堪的站起來,抖著長衫,恨恨的說道:

“你也別得意太過,小心一門三代寡婦!哼!”

周夫人氣的幾乎背過氣舌,嘴唇顫抖著,一迭連聲的叫道:

“來人!打出去!把這個!這個混帳東西給我打出去!”

周建甯沖著周夫人惡狠狠的“呸”了一口,轉身竄了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景王府

周夫人只氣得仰倒,一迭連聲叫人拿水擦地,吩咐不准周建寧進 門半步。

景王府後園水閣裏,地火龍燒得水閣皇暖意融融,周景然和程恪坐 在閣中胯椅上,命人大開著窗戶,伸出根棍子,一邊釣著魚,一邊有一 搭沒一搭說著閒話。

程恪渾身散發著陰鬱之氣,不耐煩的將杆子扔到了一邊,往後倒在 了搖椅上,周景然轉頭看著他,無奈的說道:

“你看看你,你說想到這水閣坐著透透氣,這來了,你還這麼悶悶 不樂著,算了,這府裏也是有些悶氣,要不咱們出城打獵去?要不然去 德福樓,多叫上幾個人,咱們喝酒取樂?你老這麼悶著也不是事兒!”

“不去!”  

程恪乾脆閉上了眼睛,周景然歎著氣,也扔了手裏的杆子,揮手斥退了水閣裏侍候的丫頭小廝,轉頭看著程恪說道:

“那丫頭肯定已經痊癒了,就是一點小風寒,脈案也讓顧太醫看過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你就別這麼憂心著了!”

程恪閉著眼睛,沉默著一言不發,周景然無奈的連連歎著氣:

“你實在不放心,就趁著月黑風高,再去看看她,看她到底好了沒 有!”

“我想聽她說說話。” 

程恪悶悶的說道,周景然一口氣嗆著,用手點著程恪,

“你!你還想春風一度呢!那丫頭才十二歲,十二歲!”

“說來也奇怪。” 

程恪直起身子,看著周景熟,滿臉困惑的說道:

“除了個子小些,人瘦些,我怎麼就沒覺得她只有十二歲?沒覺得 她還是個黃毛丫頭?”

周景然呆了呆,長長短短的歎著氣,攤著手說道:

“你覺得也罷,沒覺得也好,那丫頭就是只有十二歲,你再想,也 只好慢慢想著,總得等她長到十六七歲,才能……懂事不是!”

“我想見見她,你幫我想想法子。”

程恪倒到搖椅上,一邊晃著,一邊悶悶的說道,周景然然住後倒去,

“你要見她,要聽她說話,還要她笑顏如花,你都沒法子,我能 有什麼法子。”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

“你也沒少叨擾古家,現在人家到京城來了,你好歹也得給人家接接風、洗洗塵吧?!”

周景然睜大眼睛看著程恪,半晌才說出話來,

“不讓我接風洗塵的是你,如今埋怨我沒接風洗塵的也是你!你可想好了,這風一接塵一洗,那古家……可就再和我撕擄不開了!”

“有什麼想不開的,周夫人是我母親嫡親的妹妹,古家和汝南王 府哪里能撕擄得開?至壬我和你……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

“你說哪能撕擄去?古家和你撕擄不開了,即是這樣,洗就洗吧。” 周景然笑了起來,笑一會兒又歎起氣來,看著程恪,眼睛裏閃過絲茫然,低聲說道:

“我怎麼覺得一年比一年不快活呢?” 程恪盯著他看了半晌,歎了口氣,也傷感起來, “成人不自在!”

周景然一邊重重點著頭,一邊歎著氣,兩人長籲短歎的傷感起來。

半響,周景然才揮著手,仿佛要趕走那些沉重和不愉快,看著程恪 轉了話題,

“小恪,要不,咱們想法子探探李老夫人的意思?小暖可是跟著她 長大的,肯定能聽她的話,何況,那老夫人是個厲害的主兒,要是她 肯,這事至少也有個七八分準頭了!”

程恪眼睛亮了起來,連連點著頭,

“你這話說得極是!老夫人若肯了,這事必定能成!小暖就算有些 委屈,只要進了門,我就多用些心哄著她就是!”

周景然興奮起來,坐直身子,仔細想了想,笑著說道:

“咱們後天就接這個風,這事……得讓王妃出面才妥當,嗯,探探李老夫人意思的事,也得托了王妃才好!你說,還要不要再請幾家過來作陪?”

“要那許多人做什麼?小暖剛好,哪有精神應酬那些人?!”

周景然睜大眼睛看著程恪,突然往後倒著,指著程恪大笑起,程 恪臉上泛起絲紅暈,輕輕“哼”了一聲,抖開摺扇,快快的搖了起來。 程恪辭了周景然,腳步輕快的出了二門,在大門口上了馬,回去汝南王府了。

周景然看著程恪轉過二門的影壁,才慢悠悠的往王妃居住的正院晃了過去。 景王妃孟夫人恭敬的屈膝接了他進去,奉了茶上來,周景然接過杯子,慢慢喝了一口,示意孟夫人坐下來。

孟夫人端坐在榻沿上,微笑著看著周景然,周景然笑著說道:

“古家前些的時候搬回京城(Orz中間看不清),我和小恪以前都沒少叨擾李老夫人,要不,後天你讓人接了李老夫人一家過來,一來給李老夫人接風,二來,也是份謝意。”

孟夫人笑意漸濃,溫順的點頭答應著,想了想,笑著問道:

“妾送份帖子過去?”

“那倒不用了,古家也不是外人,你遣個知禮的嬤嬤過去請一請就 是。”

周景然溫和的說道,孟夫人點頭答應了,周景然端著杯子,慢慢 喝了口茶,斟酌著說道:

“古家有位表小姐,是李老夫人的侄孫女,人生得……溫婉可人, 今年才十二歲,你找個合適的空兒,探探李老夫人的意思,若是有哪 家王爺想定了這位表小姐做側妃,看看老夫人是個什麼意思。”

孟夫人呆呆的看著周景然,眼裏閃過絲苦澀來,勉強笑著說道:

“連爺都說好,這李家姑娘必定是極出色的,妾……真想早點看一 看,爺放心,妾一定給爺辦好這事。”

周景然怔了怔,看著孟夫人,知道她誤會了,張了張嘴,心裏突然 湧起股莫名其妙的期盼來,到嘴的解釋又咽了下去,垂著眼皮,喝起茶 來。

第二天一早,孟夫人遣了四個婆子,去古家請李老夫人帶著全家第 二天過府作客,給古家接風洗塵。

李老夫人熱情的招待了四個婆子,吩咐人雙倍賞了,和她們家長裏 短的說了半天的話,才吩咐竹青送四人到二門裏上了車。

周夫人目送並四個婆子出了院手,才轉過頭,憂心忡忡的看著李老 夫人,李老夫人揮手斥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周夫人低聲說道:

“母親,前兒,大哥持意過來和我說了半天話,大哥說咱們在上 裏鎮這幾年,景王和誠王越來越不對付,前些時候,咱們不是也聽說 過,景王和小恪打斷了威遠侯家二少爺的腿,天哥說,小恪下了狠 手,林家二少爺那條腿,竟是廢了,大哥說誠王大怒,已經上書彈劾過 汝南王了,大哥說臘月底誠王要進京賀歲,只怕要找機會和景王算這筆帳,這接風宴,咱們……”

周夫人滿臉為難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面色凝重起來,眼神犀利的盯著周夫人,低聲問道:

“鎮甯侯既找你說這個話,他是有了打算了?”

“嗯,大哥說,誠王是嫡長,這些年又功勳卓著,將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已經把南邊的(Orz…又看不清…)的莊子賣了,準備了份厚禮,想等誠王回來時送過去,大哥就是來問問咱們,要不要也……”

周夫人微微有些膽怯的看著李老夫人,沒敢再說什麼,李老夫人閉了閉眼睛,面無表情的看著周夫人,慢騰騰的說道:

“鎮甯侯府必是極得佛祖庇佑,才……” 李老夫人硬生生咽回了後面的話,無力的揮了揮手說道:

“咱們不送,誰送讓誰送去!我累了,你回去歇著吧。”

周夫人莫名其妙的站起來告了退,出了門,也就不再多想,她的婆 婆說話行事,經常讓她莫名其妙,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李老夫人陰著臉看著周夫人出了院子,叫了竹青進來,吩咐她去 請表小祖過來說話。

第二天巳正時分,李老夫人帶著周夫人等人進了景王府大門,在二 門裏下了車,跟著幾個管事婆子,進了孟夫人居住的正院。 孟夫人端坐在東廂榻上,見李老夫人進來,微笑著,身子微微欠了欠,李老夫人笑容滿面的上前幾步,就要跪倒磕頭見禮,孟夫人忙笑著制止道:

“快扶老夫人起來!老夫人是年高有德之人,不必多禮。”

李老夫人順勢起身,笑著躬身見了裏,孟夫人讓著她坐到了旁邊 扶手椅上。

周夫人引著古雲歡和李小暖跪倒在地,磕頭請了安,孟夫人吩咐丫 頭扶了眾人起來,讓著周夫人坐下,轉頭看著古雲歡和李小暖,笑著招 了招手,

“過來讓我仔細瞧瞧,往年我在家時,就聽說古家二小姐生得如花 似玉,今天一見,真是名不虛傳。”

古雲歡帶著笑容,曲了曲膝,往前兩步,恭敬的站在了榻前,孟夫人拉著她的手,仔細看了一會兒,從旁邊的幾上取了對白玉鐲子過來,塞近古雲歡手裏,仔細看了一會兒,笑著說道:

“真是不光生得好,氣度更好,配得上這白玉,拿著吧,別嫌棄就是。”

古雲歡曲膝謝了,小丫頭引著她坐到了李老夫人下首。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12:55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43 PM 編輯

第一百零九章 探話

李小暖含笑站在榻前,目光柔順而小心的打量孟夫人,生得極是端莊嫺靜,穿著條大紅底緙絲裙子,紅彤彤一片,顯得亮麗醒目異常,這大紅太過刺目了些,應該換個柔和的顏色,才好襯得出她這份嫺靜。

李小暖有些分神的想著,孟夫人和古雲歡說完了話,才轉過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這就是府上的表小姐吧,果然生得好,來,過來讓我看看。”

李小暖曲了曲膝,小心地上前半步,站在了榻前,孟夫人微微眯著眼睛,仔細打量了一遍,伸手從榻幾上取了串粉紅珍珠串,套在了李小暖手上,笑盈盈的說道:“表小姐生得這樣好,這串桃紅珠串配你倒正正好。”

李小暖忙曲膝謝了,被小丫頭引著坐到了周夫人下首,抬起頭,正迎上李老夫人微微有些凝重的目光,李小暖垂下眼簾,偷偷將珠串褪下,塞進了袖子裏,李老夫人轉過頭,微笑著,和孟夫人親熱的說起了閒話。

李小暖和古雲歡端坐著,聽三人說著閒話,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恭敬的和孟夫人說了一會話,就有丫頭進來,稟報說宴席準備好了。孟夫人笑著讓著李老夫人說道:“我這院子狹小,招待不得貴客,就讓人把席面擺到前院聽濤閣去了,還請老夫人移步才好。”

李老夫人忙客氣的致著謝,讓著孟夫人出了正屋,微微落後半步,和孟夫人一起往前院聽濤閣走去。周夫人帶著古雲歡和李小暖,微笑著跟在後頭。

聽濤閣後的暗門裏,程恪和周景然擠在一處,從窺視孔裏往閣內偷窺著。閣子裏,正中放著張桌子,孟夫人端坐在上首,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左右陪著,古雲歡和李小暖坐在下首,孟夫人的宴席依足了宮裏的規矩,大家端坐著,肅穆安靜的吃著飯。

李小暖坐在最下首,神情柔順的半著眼簾,幾乎沒有吃什麼東西,只一味柔順溫婉著目端坐。程恪皺著眉頭,推了推周景然,俯在他耳朵,低低的部道:“平日裏,你們也是這麼吃飯的?”

“嗯。”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想了想說道:“也許是吧,我沒和她一處吃過飯,你們府裏,難道爺們和內宅婦人一處吃飯的?”

程恪掃了周景然一眼,低聲說道:“我父親不忙的時候就進來陪母親吃飯,你們可是新婚夫婦,這府裏又沒有旁人。”

周景然曬笑著沒有答話,程恪又湊到孔洞前,繼續往閣子裏張望著,周景然也擠過來,往裏張望著,半響,歎了口氣,低低的感歎道:“看這丫頭,這份溫婉,嘖嘖,要不是親眼看到,誰敢相信她把你踢到湖裏過?!”

程恪額頭青筋又要跳起來,周景然歎著氣,低聲說道:“小恪,她到底是個弱女子,唉,柔弱得很,你往後,可別欺負她”

“嗯!”程恪鄭重的點點頭。

一時飯畢,孟夫人讓人帶著周夫人和古雲歡,李小暖三人去聽濤閣後的暖房裏看花兒去,只留下李老夫人說話兒。

周夫人知道孟夫人必是有什麼話兒要和李老夫人說,忙起身帶著古雲歡和李小暖,跟著丫頭婆子去了後面的暖房。

孟夫人讓著李老夫人坐到暖閣東邊的塌上,說了一會閒話,才笑著轉入了正題:“老夫人真是好福氣,這孫女,侄孫女,個個如花似玉,讓人越看越愛,不知道親事都說定了沒有?”

李老夫人露出滿眼笑意來,發愁般的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如今就愁著這個呢,孫女兒再過了年就十八歲了,一直在鄉下地方,這親事還沒個著落呢!”

“老夫人也不必發愁,歡姑娘那樣的品貌氣度,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求還求不到呢,這會兒也回到京城了,說不定這年裏年外就有了合適的人家呢。”孟夫人隨口應承著,李老夫人眼底閃過絲詫異,微笑著看著孟夫人,等著她往下說話,孟夫人端起杯子,垂著眼簾,慢慢喝了口茶,思量了片刻,才抬頭看著李老夫人問道:“小暖姑娘的親事定下來沒有?小暖過了年才不過十三歲,還小著呢,哪能定得那樣早的。李老夫人眼底閃過絲愕然和警惕,呵呵笑著說道。”

孟夫人放下手裏的杯子,微笑著看著李老夫人,仿佛很隨意的說道:“小暖姑娘生得這樣好,若許給一般點的人家,倒可惜了,若是高門大戶,又有些,,,,,,”孟夫人挑了挑嘴角,笑了笑才接著說道:“若是能到哪家王府做個側妃,才不算委屈了她這容貌。”

李老夫人眯著眼睛,滿臉笑容的看著孟夫人,重重的拍了拍手歎息道:“唉,夫人說的都是實話,可惜我家小暖打小起,這脾氣性格兒就古怪的很,穿衣服不肯讓人往上頭繡花,吃東西只愛五穀雜糧,就是屋子裏的擺設,也只肯放些花花草草,就是花花草草,也最愛那些不值錢的路邊花,可不是個能受得起王府這樣榮華富貴的!”

孟夫人的面容柔和著放鬆下來,李老夫人笑容滿面的看著孟夫人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這孩子,六歲起跟著我,雖說是個古怪性子,可難得有顆純孝之心,對我極是孝順,我疼她就跟疼我那個小孫子一樣!唉,這人哪,能享多大的福,還不是命中註定的!往後小暖大了,我必不讓她去求富攀貴的,就只仔仔細細的挑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別的都不求,只要家裏人口簡單,公婆和善,小姑好處,這男子呢,要知道疼人,要忠厚,要對我的小暖好,脾氣也要好,還不能是個三妻四妾的品性! ”

孟夫人神情松下來,掩著嘴笑了起來,老夫人這求的還不多?這樣的人家,也還罷了,還男子要這個好要那個好,還能不三妻四妾!這樣的男子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唉喲喲,夫人還年青,等夫人往後兒女成群,就知道了,哪個當娘的不是這麼巴望著的?我的小暖往後嫁人,別的我都不求,就只這人,就是得照著我這想頭,少一樣也不行。

孟夫人用手掩著嘴,咯咯笑著打趣道:“老夫人若一定要這樣,那可得趕早,從明兒起,就得給小暖姑娘留意起這人家了,這人,總要多看兩人年,才能保准呢!”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夫人說得極是,就是看好了人,也一定要留神再看上個三兩年,我才能放心呢! ”

孟夫人輕快的笑著,又陪著李老夫人說了會話,李老夫人就起身告辭,孟夫人也不多留,打發人去後面的暖房請了周夫人等三人回來,目送著一行四人出了聽濤閣,才笑盈盈的引著眾丫頭婆子回去正院了。

看著孟夫人走遠了,周景然和程恪才從暗門裏閃出來,並肓往前院書房走去。

周景然轉頭看著面色陰得能滴出水的程恪,歎了口氣勸道:“你能想開最好,若想不開,咱們再想別的法子,好在那丫頭還小著呢,咱們慢慢想法子,也還來得及。”

程恪擰著眉,仿佛沒聽到周景然的話,想了半響,突然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周景然說道:“忠厚,脾氣好,對小暖好,李老夫人這說的,就是古蕭吧?”

周景然睜大眼睛,盯著程恪,一時也呆住了,半響,眨了幾下眼睛,仔細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看著程恪,認真的說道:“倒還真是,就是那家裏,人口簡單,公婆和善,小姑好處,古家可不正是這樣?!”

程恪面色更加陰沉下來,周景然低頭想了想,輕輕搖著頭笑了起來,伸手拍著程恪的肩膀說:“你還是想開些,放手吧,算啦!”

“不行!”程恪固執的搖著頭,古蕭那個傻小子,連自已都顧不住,拿什麼照顧小暖?小暖是我的!

周景然抬起手,滿臉無奈的撫著額頭,一時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滿臉疲憊的靠在明遠堂東廂榻上,仔細思量著,看孟夫人那話意神情,這想納小暖做側妃的,只怕就是景王,景王是什麼時候見到的小暖?對,雲歡!雲歡若不去娑羅館,小暖也不會追過去,也就不會讓景王看到去,景王看到了小暖,那小恪?

李老夫從神情凝重起來,小暖生得太好,難免招人覬覦,別人也就罷了,縱回絕了,有景王府,汝南王府站在後頭,古家也不怕了誰去,可若是景王,或是汝南王府,過來討要小暖。。。。。
要不,先訂了親?訂了親,就得避嫌,可蕭兒最聽小暖的話,如今有小暖提點著,雖說這京城魚龍混雜,也不用擔心蕭兒誤信人言,誤入歧途。這訂了親到成親,怎麼也要三四年,這三四年裏,沒有小暖時時提點著,蕭兒……

唉,那是個幾乎誰都能騙倒的實心孩子。

這親,還是不能訂!



第一百一十章 朝雲

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疲憊而傷感的歎了口氣,沒有撐家的男人,自己和古家都是如此艱難!  

汝南王府和景王,都是古家離不得也得罪不得的庇護,小暖..李老夫人緩緩坐直了身子,出神的看著窗外已經枯乾了的樹枝,慢慢摸著手腕間的佛珠,突然仿佛想起了什麼,呆了片刻,眼睛裏閃著亮光,臉上浮出絲笑意來,招手叫了竹葉過來吩咐道:“你去叫魏嬤嬤過來見我。”   

竹葉曲膝答應著,往煙樹軒找魏嬤嬤去了。  

不大會兒,竹葉引著魏嬤嬤進了明遠堂東廂,魏嬤嬤曲膝請了安,李老夫人讓著魏嬤嬤坐到了榻前小杌子上,笑呵呵的說道:“我聽空秀方丈說過,當年小暖那丫頭病的七死八活的,多虧唯心大師救了她,又守著她念了一天的經,才給她揀了條命回來。”   

魏嬤嬤怔了下,正要解釋,李老夫人微笑著抬手止住了她,溫和的說道:“小暖正好在大師出關的時候醒過來,也是大師的佛法惠及不是?”   

魏嬤嬤恍然明白著,笑著連連點著頭,李老夫人笑盈盈的接著說道:“前兒我聽人說,大師好象雲遊回來了,小暖的命是大師救回來的,從前離得遠也就算了,如今咱們回了京城,總得讓小暖過去和大師道個謝才是,你說呢?”   

魏嬤嬤連連點著頭,抹起眼淚來,“老祖宗說得是,要不是大師和老祖宗,姑娘還不知道......”   

“小暖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李老夫人笑著接過了話頭,“我想著,要不,你先過去福音寺問問空秀方丈,看看唯心大師到底回來了沒有,若是回來了,就陪小暖過去給大師當面道個謝。”   

魏嬤嬤忙連聲答應著:“老祖宗說的極是,我這就去。”   

“也不用急,今天天也晚了,明天一早去吧,早去早回。”   

魏嬤嬤答應著,起身恭敬的告退回去了。  

景王府的接風宴後第二天,古家就熱鬧起來,幾家已經極少走動的故交都遣了婆子過來,熱情的請古家過府,接風洗塵。  

李小暖只推說不舒服,不願意再出門,李老夫人笑著止住了周夫人和古雲歡的勸說,不再帶李小暖出門走動。  

隔天晚上,魏嬤嬤回來,和李老夫人稟報了,“......我去見了空秀方丈,這空秀方丈也真是怪,居然說他不知道大師回來了,還是沒回來?還要去問了才能知道!”   

李老夫人微微笑著,沒有說話,只聽著魏嬤嬤往下說,“我就先去客堂聽經等著方丈回話,過了一個多時辰,方丈回來說,大師回來了,讓姑娘有空就過去,我看,先是趕緊過去的好,說不定過幾天,大師又沒蹤影了!”   

李老夫人眼裏閃過絲驚喜,連連答應著,“你說的是!若是明天......今天晚了,只怕來不及準備,明天去太倉促了些,就後天吧,後天你陪著小暖過去福音寺,就多住上兩天,好好禮禮佛再回來!”   

魏嬤嬤答應了,告退回去了。  

李老夫人看著魏嬤嬤出了屋,長長的舒了口氣,合掌念了句佛,露出滿臉笑容來。  

魏嬤嬤回到煙樹軒,微微曲膝見了禮,李小暖忙直起上身,笑盈盈的讓著她坐到榻沿上,“嬤嬤剛回來?”  

“嗯,先去明遠堂給老祖宗回了話,才回來的。”   

魏嬤嬤笑著說道,李小暖往前挪了挪,跪到魏嬤嬤身後,一邊伸手給她捏著肩膀,一邊笑著說道:“嬤嬤今天坐了一天的車,膀子又該疼了吧?我給你捏捏。”   

魏嬤嬤笑得眼睛眯到了一處,忙回身拍著李小暖的手說道:“姑娘又沒上沒下的了,哪有讓姑娘給我捏肩膀的理兒的?!”   

玉扣忙笑著過來,曲了曲膝說道:“姑娘,還是我來吧,嬤嬤上次也說過,倒是我比姑娘捏得好。”   

李小暖笑著往後挪了挪,玉扣上前,站在魏嬤嬤身後,輕緩有度的給她捏起肩膀來。  

捏了一會兒,魏嬤嬤拍了拍玉扣的手,笑著說道:“好了好了,一點也不疼了,你去忙吧,我和姑娘說兩句話。”

李小暖抬了抬手,玉扣曲膝退了下去,魏嬤嬤站起來,走到門口,掀起簾子張望了下,回來坐到榻沿上,上身前傾著,低聲說道:“姑娘猜猜我今天碰到誰了?就是那個,咱們在上裏鎮的時候,托鎮甯侯府家幾個嬤嬤帶進京的那位姑娘,她說她叫朝雲。  

李小暖眨著眼睛,呆了片刻,恍然明白過來,“是那個畫媚兒吧?現在叫朝雲?”   

朝雲是她給她隨口起的名字,“她找你什麼事?”   

李小暖有些緊張的問道,魏嬤嬤擰著眉頭,低聲說道:“這個她倒沒說,她就說古家沒到京城前,她就聽說古家要回京城了,就想著姑娘必定也要跟著過來,從咱們到京城那天起,她就天天守在府門外的茶樓裏盯著,一直守到今天,才看到了我.她說,她想見見姑娘,有事要跟姑娘當面稟報。”   

李小暖揉著眉間,有些苦惱起來,她現在,那個程恪,是個麻煩,前兒的景王府,看孟夫人那模樣意思,只怕......唉,那個景王也沒安什麼好心眼,若是這個畫媚兒,再叨騰出點什麼事來,那...這京城,真是是事之地!  

“姑娘見她不見?”   

魏嬤嬤看著李小暖,低聲問道,李小暖低著頭,仔細思量了片刻,抬頭看著魏嬤嬤,低聲說道:“咱們進京也快一個月了,她這樣天天守著,必是有極重要的事,我若不見她,誰知道她......還是見見吧。”   

那個畫媚兒,是個豁得出去的,若是不見.說不定真要生出什麼事來,再說,她相信自己的眼力,畫媚兒不是那種交不得的人,也許,是好事也說不定。  

“她和嬤嬤約了怎麼遞信兒沒有?”   

李小暖打定了主意,低聲問道,魏嬤嬤連連點著頭,“約了,她說她這幾天.還是天天在咱們府門口的茶樓包間裏候著,有什麼信兒,讓我到那兒找她去。’

“嗯,”   

李小暖點著頭,擰眉思忖了片刻,低聲說道:“你去寺裏,大師在不在?”   

“在,老祖宗說,讓咱們後天去寺裏拜謝大師去。”   

“嗯,那就約她到寺裏見面吧,後天晚一些,讓人先清了觀音殿,就在那裏吧。你去跟她說,讓她先到那裏等我。”   

魏嬤嬤想了想,點了點頭,“姑娘想的周到,也就那裏最妥當,姑娘,那個朝雲,我看著.氣度可比原先好,穿衣打扮也極得體,倒不象個壞人。”   

李小暖看著魏嬤嬤,莞然而笑,這壞人,還能看得出來?又不是唱戲!  

古蕭又忙了起來,一天連走三四家的拜訪著突然親近起來的故舊,直到酉末時分,才從外面回來,到明遠堂請了安,就直奔煙樹軒過來了,暖暖明天要去福音寺進香,要好幾天見不到她。  

李小暖已經沐浴洗漱了,正歪在東廂榻上看著書,聽了小丫頭的稟報,忙又起身穿了件大衣服,古蕭帶著滿身酒氣進了屋。  

李小暖皺著眉頭,湊近些聞了聞古瀟身上的酒氣,臉色沉了下來,古蕭忙解釋道:“暖暖我沒喝,一口也沒喝,不信你聞聞。”   

說著,張著嘴,對著李小暖呵著氣,李小暖往後躲了躲,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你說沒喝就沒喝,誰耐煩聞你這滿嘴的臭氣!”   

古蕭笑著坐下來,蘭初棒著件乾淨長衫過來,笑著說道:“我們姑娘最不耐煩這些個怪味道,要不少爺換件衣服吧。”   

古蕭忙點著頭,站起身,抬起手,蘭初和玉扣侍候著他換了件長衫,才又重新坐到榻沿上,接過玉扣奉過來的茶水,連喝了幾口.放下杯子,看著李小暖,關切的交待道:“福音寺在城外,又是山上,冷得很,你多帶幾件大衣服,手爐也要多帶兩個。”   

李小暖笑了起來,“都帶了,煩勞你費心。”   

古蕭撓了撓頭,想了想,看著李小暖問道:“你打算住幾天?我去接你回來好不好?”   

“住上一兩個晚上就回來,不用接了.你天天這樣忙著,哪里有空的。”   

古蕭點了點頭,眼神有些呆怔怔的看著燈下的李小暖,李小暖被他看的不自在起來,微微動了動身子,笑著問道:“今天聽到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古蕭恍過神來,急忙低下頭,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想了想,才歎了口氣說道:“有件事,唉,是恪表哥的事,跟他有關......唉...暖暖你知道的,汝南王府要和姚國公家結親,已經議定了,說是年後就要放小定了,今天我聽狄七公子......就是二表姐夫四叔家的兒子,聽他說,誠王托了官媒,今天一早就到了姚國公府上,為忠意伯世子求親.求的也是姚家大小姐!”   

李小暖眼裏閃過絲驚訝,微微皺著眉頭,轉眼示意著蘭初,蘭初會意,悄悄遣退了玉扣等人,只自己垂手侍立在屋裏侍候著。  

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低聲問道:“忠意伯家求親,怎麼是誠王托的官媒?你別是聽錯了吧?”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02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45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重逢

古蕭凝神想了想.也跟著壓低了聲音答道:“肯定沒錯,是誠王托的官媒,說是誠王府大管家親自坐鎮,還請了鼓手,敲著鑼打著鼓上門求的親,半個城的人都去看熱鬧了!”   

李小暖眉頭擰了起來,誠王側妃,是忠意伯家嫡長女.若是忠意伯不在了,誠王出面替小舅子求親,倒也還說得過去,可如今,忠意伯活得好好兒的,誠王這樣強出頭,出面托請官媒求親又求得這樣大張旗鼓,他想做什麼?  

“姚國公家怎麼說的?”   

“那倒沒聽說,不過,狄七公子說,誠王那樣的脾氣,又是極要面子的,這樣敲鑼打鼓的上門求親,滿京城只怕也沒哪家敢一口回絕去!  

狄七公子說姚國公又是是個謹慎過頭的性子,唉,這事,也不知道恪表哥知道了沒有。”   

李小暖哭笑不得起來,抬手點著古蕭,“你都知道了,他還能不知道?!”   

古蕭點了點頭,滿眼信賴的說道:“姚家肯定會回絕誠王的,那個徐盛融,無惡不作,五毒俱全,滿京城誰不知道的?和恪表哥根本沒法比!姚家怎麼會把女兒嫁給這樣的人?!”   

李小暖斜睇著古蕭,半晌才重重的歎了口與,耐心的說道:“古蕭,象你恪表哥家,姚國公家,這娶也好,嫁也罷,多半要看家族的…唉,利益吧,至於嫁給誰對姚家大小姐更好些,是要放到最後才去想的。”   

古蕭擰著眉頭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暖暖你怎麼能這麼說?那恪……”   

“古蕭,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京城裏頭的這此事,你都要往深裏想一想才行,唉,就說如今天天請你到處吃喝玩樂的那些名門世家子弟好了,也是一半看著汝南王府、一半看著景王,單單是因了你這個人,才和你交往的,只怕一個也沒有!你就沒看明白?”   

古蕭緊緊抿著嘴,滿臉的不服氣,李小暖歪著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重重的歎了口氣,將話題轉回了誠王求親的事上,耐心的說道:“誠王這樣替忠意伯家出面托請官媒、又大張旗鼓的求親,姚國公若是敢回絕,那就是當著滿京城的人,駁了誠王的面子,誠王好面子,又是人盡皆知的,回京時若是因為這事發作了姚國公,只怕皇上也得睜隻眼閉只眼,還得怪姚國公不會做事,再說,姚國公又是個謹慎過頭的性子,他必定是既不敢得罪誠王,又不敢得罪汝南王府和景王府,這會兒,不知道多少為難呢。”   

古蕭仔細聽著,凝神想了一會兒,才慢慢點了點頭,“暖暖你說的對。”   

“這事,你再深想想,汝南王府和姚國公家議定了親事這件事兒,誰不知道?誠王必定也是知道的,既然知道還這樣大張旗鼓的求親,求的偏偏又是姚家大小姐,誠王這是要和誰過不去?要打誰的臉?”   

古蕭連連點著頭,“狄七公子也這麼說。”   

李小暖怔了怔,盯著古蕭看子一會兒.才接著說道:“前一陣子,你恪表哥和景王,打斷了林二公子的腿,折了誠王的面子,這誠王,只怕是用求親這事來找場子的。”   

李小暖一邊說著,一邊仔細思量著,神情漸漸凝重起來.除了找場子,只怕還有什麼東西在裏頭,也許…還關著那把天下最貴重的椅子,古蕭看著想得出神的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轉頭看著他,鄭重的說道:“古蕭,你聽著,從明天起,你就在家裏閉門讀書,別再出去了,跟誰都別再出去了。”   

古蕭呆了呆,看著李小暖,遲疑著說道:“要是恪表哥過來叫我,那我?”   

“你恪表哥一時半會的,只怕沒空兒過來叫你了,你只安心在家讀書,任誰來請你出去,只說身體不舒服全推了去,等會兒我就去找老祖宗,你趕緊回去歇著吧。”   

李小暖一邊說著,一邊起身下了榻,蘭初忙叫了玉扣進來,侍候著李小暖穿著衣服,李小暖一邊穿衣服,一邊轉頭看著微微有此緊張起來的古蕭,微笑著安慰道:“你別多想,也沒什麼事,你恪表哥這親事有了麻煩,他總得忙一陣子不是,你趕緊回去歇著吧,明年春天你不是打算著要下場試試的?

這會兒,不趕緊念書,天天的到處應酬.到時候拿什麼考試去?趕緊回去吧。”   

古蕭放鬆下來,綻開了笑顏.撓著頭說道:“暖暖你說的對,我這一陣子,光忙著應酬了,念書這事倒落下了,那我先回去了,暖暖你路上小心,別貪著看景色,吹了涼風。”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吩咐玉扣喊兩個婆子送古蕭回去,眼看著古蕭出了門,才穿了件灰鼠斗篷,蘭初也穿了件厚棉斗篷,叫了幾個婆子,提著燈籠,簇擁著李小暖往明遠堂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在二門裏上了車,在丫頭婆子、長隨護衛的簇擁下,出了城,往福音寺行去。  

午初時分,李小暖一行進了福音寺山門,古府管事早就接在了山門外,引著車隊進了福音寺東邊早就收拾妥當的院落裏。  

李小暖在院子裏下了車,進了正屋,蘭初和魏嬤嬤忙著指揮著丫頭婆子,流水般送上沐盆、帕子,侍候著李小暖洗瀨了,又換了身乾淨衣服,外頭已經送了午飯進來。  

李小暖吃了飯,又睡了一會兒,才起身,穿了厚棉斗篷,魏嬤嬤和蘭初帶著玉扣等幾個小丫頭侍候著,從院子角門進了福音寺,熟門熟路的往後面方丈室走去。  

方丈室門口,空秀方丈已經微笑著,雙手合什迎在了禪房門口。  

李小暖緊走幾步,笑盈盈的看著空秀方丈,恭敬的合什見著禮:“多年不見,方丈可還好?”   

“好,多謝李施主記掛,請裏面坐,喝杯清茶吧。”   

李小暖合掌微微躬身謝了,跟在空秀方丈後進了屋。  

屋子裏還是六七年前的陳設,只是看著陳舊了許多,李小暖坐到屋子正中的舊蒲團上,轉頭打量著四周,空秀法師緩緩坐下,從旁邊紅泥小爐上拎起已經滾開的水,動作舒緩的泡了茶,推到了李小暖面前.李小暖謝了,慢慢喝著茶,和空秀方丈說著些閒話。  

空秀方丈溫和的看著李小暖,微笑著說道:“唯心師叔說,讓你明天上午去見他,明天辰末,我讓人帶你過去。”   
李小暖笑著謝了空秀方丈,略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一行人出了方丈室,李小暖轉頭看著蟬翼吩咐道:“我想去觀音殿上柱香,再聽會兒經,你和玉扣先回去,讓人在屋裏多燒幾個碳盆,那屋子太冷了,這裏,有蘭初和魏嬤嬤跟著就行了。”   

蟬翼和玉扣等曲膝答應著,告退先回去了。  

看著幾個小丫頭子走遠了,李小暖轉頭示意著魏嬤嬤,魏嬤嬤會意,轉身往前殿尋找朝雲去了,蘭初陪著李小暖,往觀音殿走去。  

觀音殿裏巳經空無一人,李小暖接過蘭初遞過來的香,跪下磕了幾個頭,將香恭敬的插在了香爐裏,退後幾步,微微抑著頭,看著和六七年前一樣慈悲著微笑著俯視著眾生的觀音菩薩。  

看了一會兒,李小暖雙手合什,微微低下頭,暗暗祈禱著。  

殿門口傳來一陣急促卻節奏明快的腳步聲,李小暖忙睜開眼睛,轉頭往外看去。  

魏嬤嬤引著個氣度沉穩,明豔異常的女子進了觀音殿。  

朝雲進了大殿,看著已經長高、長大了很多,如空谷幽蘭般站在大殿中間的李小暖,微微有些失神的呆看了半晌,才恍過神來,綻放出滿臉笑容,急走幾步上前,跪倒在地,磕起頭來。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跪在地上,重重磕著頭的朝雲,忙示意蘭初扶起來。  

蘭初急步上前,扶了朝雲起來,朝雲站起身,抽出帕子抹著眼淚,又是哭又是笑的說道:“我以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福氣見到姑娘,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姑娘,這些年,我一直托人打聽著姑娘的信兒,沒想到姑娘說進就進了京城,真真是朝雲的福氣!從姑娘進京那天起,朝雲就天天守在古府外頭,總算能見到姑娘了。”   

李小暖微笑著看著抹著眼淚,話語有些零亂的朝雲,心裏也跟著酸酸的感慨起來,“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吧?”

李小暖溫和的問道,朝雲急忙連連點著頭,微微有些驕傲的笑了起來,“好好,都是托姑娘的福,好的不能再好了!朝雲急著見姑娘,就是要跟姑娘稟報...可得跟姑娘好好稟報稟報。”   

李小暖笑了起來,點了點頭,朝雲取下手臂上挽著的包袱,左右看了看,乾脆半蹲下來,在蒲團上打開包袱,先取了張文書出來,遞給了李小暖,“姑娘先看看這個。”   

李小暖有些莫名其妙的接過文書,打開來,低頭看了看,愕然起來,這是一張房契,上面赫然寫著她李氏小暖的名字!



第一百一十二章 種豆得瓜

李小暖急忙抬頭看著朝雲,朝雲臉上露出得意之色來,看著李小暖,聲音裏透著股跳動的喜悅。

“這處鋪面,當初我替姑娘買的時候,可是揀了個大便宜,不過二百兩銀子!原先是家茶樓,生意做的不好,開不下去了,東家家裏又出了些禍事,急著脫手,我去看了幾趟,前面雖說破舊了些,可勝在後頭有個兩進的跨院,寬敞得很,馬行街上雖說不大熱鬧,可離三館和戶部衙門都近,我想著,盤過來開個小飯鋪子,必定是好的,就找了個經紀,跟他說,若他能兩百兩銀子幫我商量下來,我就給他十兩銀子,那經紀還真就商量下來了!”

朝雲眉飛色舞的說著,李小暖滿臉笑容的仔細聽她說著話,蘭初微微示意著魏嬤嬤,自己悄悄走到大殿門口,小心的左右張望著。

朝雲頓了頓,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姑娘可別笑我,這兩年,我這話越發多了,我還是從頭起跟姑娘說起吧,那年姑娘給了我三百兩銀子,又托人送我進了這京城,那裏我就想著,我若是沒命死了,姑娘這份大恩,就只有來世再報了,只要活著,我就是姑娘的人了,說起來真是托了姑娘的福,進了京城,竟是事事順利。”

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朝雲,她說的不錯,她這話,還真是夠多的!

朝雲揚著眉梢,笑盈盈的接著說道:“我跟姑娘說過沒有?我有個從小帶著我長大的姐姐,姑娘不懂這個,象我們這種人,被人買回來,小的時候,就交給大些的姐姐帶著,一是當小丫頭使喚,二是跟著姐姐學著侍候人。”

李小暖忙點著頭,示意自己知道這些,“說起來也真是我命好,碰到個姐姐,真就象親姐姐一樣疼我!十年前,我這姐姐被當時的越州府劉大人買了回去做妾,後來劉大人回了京城,她也就跟著到了京城,我一到京城,就去劉大人家,往後角門上去打聽,可巧,打聽的那人正是她屋裏的嬤嬤,就這麼著,我就見著了她,唉,她如今也老了,生了位姑娘,長得真是好….”

李小暖抿著嘴笑了起來,朝雲忙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爽朗的笑了起來,

“我就說,我這放越來越多了!”

魏嬤嬤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朝雲忙將話題轉了回來,“姑娘知道,我進京時沒有路引,姐姐就去求了劉大人,幫我在這京城落了戶,唉,我姐姐是個好人,從跟了劉大人,謹小慎微,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凡事都不計較,雖說如今她老了,劉大人不到她房裏去了,可還是敬著她的,姐姐幫我落了戶,這大事定了,我也就放心了,姑娘給了我那許多銀子,我就在京城裏轉著兜著想找些營生做。我就想了,我既跟了姑娘,好不容易脫了苦海,要做,也只能做些正經營生!轉來兜去,可巧就看到這個鋪子,二百兩銀子盤了下來,請了廚子,又請了幾個夥計,開了間小飯鋪子,專做那些長隨,衙役,還有那些辦事的小生意人的生意,托姑娘的福,咱們這停雲堂,從開門到現在,生意一直紅火得不行!”

朝雲聲音裏透出絲驕傲來,彎下腰,抱起包在包袱裏的帳冊子,遞了過來,“這是這幾年的帳冊子,姑娘看看,姑娘可別小瞧咱們這小飯鋪子,一年下來,可不少掙錢,往後姑娘大了,嫁妝裏有間鋪子,手頭就寬裕了,姑娘看看,不過這麼幾年,咱們就存了一千八百七十四兩銀子了!”

李小暖心裏驚訝,感動,心酸又喜悅著,一時五味俱全,忙伸手將帳冊子往回推著,“朝雲姐姐,這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不過就是順手幫了你一把,你這樣…我哪里過意得去?這鋪子,這銀子,都是姐姐的辛苦錢,我哪里能要?”

朝雲固執的遞著帳冊子,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連我也是姑娘的!從遇到姑娘起,我這日子才算好過起來,我早就打定了主意,這輩子就托庇在姑娘這裏了,若不是姑娘援手,象我這種福薄命賤的人,還不知道流落到什麼境地呢。”

李小暖心酸起來,強笑著說道:“姐姐厚愛,小暖擔不起,小暖無父無母,也和姐姐一樣,是個福薄命賤的,哪里…”

“姑娘福澤深厚!姑娘這樣的心田,福澤必定深厚!”

朝雲急忙說道,魏嬤嬤也忙接過了話頭,“姑娘可不能這麼說!連唯心大師都說過,姑娘命格貴重,福澤深厚的!”

李小暖轉過頭,有些無奈的看著魏嬤嬤。

朝雲笑著說道:“反正朝雲是跟定姑娘了!”

李小暖轉頭看著朝雲,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我就當當這個名份上的東主好了,朝雲姐姐,這帳冊子,你收回去吧,給了我,我也看不懂,還有,這鋪子,拆成兩份,姐姐占五成,我占五成。”

“姑娘!”

“姐姐既說跟了我,自然要聽我吩咐,姐姐若不跟我,那凡事姐姐自己作主就是。”

李小暖攤著手,認真的說道,朝雲笑了起來,只好點頭答應著,取了放在包袱最上面的小匣子,遞了過來,“這些銀票子,姑娘先收著。”

李小暖笑盈盈的把匣子推了回去,“我這會也不缺銀子用,這些銀子,你拿回去,若還能找到合適的鋪面,合適的生意,就再開幾家鋪子出來,把生意做大了,嗯。”

李小暖仿佛想起了什麼,笑盈盈的看著朝雲問道:“姐姐成家了沒有?”

朝雲聽了開鋪子做生意的話,眼睛亮著正要說話,被李小暖問得差點轉不過彎來,忙笑著說道:
“不瞞姑娘,我是不打算嫁了,前些年….”

朝雲頓住了話,斟酌著說道:“…那些苦,真是想都不敢想,我如今住在鋪子後頭,天天忙著鋪子的事,覺得這日子過得最是舒心,再不想嫁人,再侍候人去!”

李小暖忙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這日子,自己覺得舒心就是最好。”

朝雲連連點著頭,“可不是,這人哪,自己覺得好,那就是好,象我那個姐姐,如今….”

李小暖用手掩著嘴,低著頭,笑得肩膀聳動著,朝雲醒悟過來,一邊笑一邊說:“你看看,我這話多的,都沒邊了,姑娘出來多大會兒了?再耽擱,只怕那些丫頭婆子要找過來了。”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朝雲俐落的系好了包袱,挎在手臂上,看著李小暖笑著問道:“我若是想見姑娘,要怎麼遞話到府裏去?”

“你就到後角門,跟守門的婆子說找魏嬤嬤就是了。”

李小暖笑著說道,朝雲點了點頭,愛憐的看著李小暖,笑盈勇的曲膝告了退,從觀音殿前門出去了,李小暖看著她走遠了,才笑盈盈的帶著魏嬤嬤和蘭初回去了。

第二天,李小暖直睡到辰初過後,才懶洋洋的起來,由著蘭初和蟬翼侍候著沐浴洗漱了,換了身素淨的衣裙。

吃了早飯,沒多大會兒,空秀方丈就遣了個小沙彌過來,李小暖帶著蘭初和魏嬤嬤,跟著小沙彌,往後山走去。

走了差不多兩刻鐘,參天的古樹林中現出片粉牆青瓦,素淨異常的極大院落來,李小暖異的遠遠打量著,這古樹林,這院落,厚重,古樸中透著不經意的傲然和疏離,冷漠的遠離著紅塵蒼生。

李小暖裹了裹鬥蓬,緩步跟在小沙彌身後,又直了一刻鐘,才到了院落大門前,小沙彌止住腳步,轉過身,雙手合什,微笑著說道:“這裏就是師叔祖清修之處,李施主請進去吧。”

小沙彌說著,微微轉身,對著蘭初和魏嬤嬤合什說道:“請兩位施主隨我在外頭等一等。”

李小暖轉過身,看著蘭初和魏嬤嬤,微笑著說道:“你們和這位小師父在這裏等我一等。”
蘭初和魏嬤嬤曲膝答應著,李小暖轉過身,走上臺階,推門進了院子。

院子裏打掃的潔淨異常,卻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李小暖站在臺階上,左右打量了下,下了臺階,沿著院子正中的青石路,往裏面進去了。

又穿過兩處同樣潔淨卻沒有人影的院子,再過了一間穿堂,穿堂後,生手侍立著一個四十多歲,穿著件雪白的直綴,面容白淨異常的僧人,見李小暖過來,雙手合什,聲音溫和清晰的說道:
“請姑娘隨我進來吧。”

李小暖微笑著點了點頭,跟著中年僧人,沿著抄手遊廊,往正屋走去。到了正屋門口,中年僧人掀起簾子,李小暖小心的跨進了屋裏,李些好奇的轉頭打量著。

屋子極高,五間正房沒有做任何隔斷,顯得軒敞異常,屋裏人簾帷是一色的淡灰色細棉布,老榆木桌,椅,榻,幾,案等擺放的錯落有致。

屋子正中放著張極大的老榆木幾案,上面供著尊紫檀木佛祖坐像,幾上沒有擺放香爐等物,只放著幾碟佛手,香椽等素果,淡淡的果香彌滿了屋子。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0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46 PM 編輯

一百一十三章 際遇

李小暖正左右打量著,佛像背後轉出個五十歲左右、中等個子、身形瘦削的老者來,老者鬚髮皆白,面容沉靜,眼神極是銳利,背著手,穩穩的站在李小暖面前,面無表情的打量著她。

李小暖有些好奇的打量著老者,曲了曲膝,微笑著問道:“您就是唯心大師?”

唯心大師還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李小暖,沒有說話。

李小暖怔了怔,恍然笑了起來,站直身子,往後退了半步,曲了曲膝,微笑著恭敬的說道:“大師慈悲為懷,必定救人無數,活人無數,援手小暖,在大師密如河中沙礫的慈悲之舉中,不過是一粒沙罷了,想來大師已經記不得了,小暖全賴大師援手,才有今日,今天過來,只為磕謝大師活命之恩。”

說著,李小暖拎著裙子就要跪下去,唯心大師聲音清冷異常的開了口:“不必,我最厭看人磕頭!”

李小暖跪在一半,一時僵住了,心裏尷尬著微微惱怒起來,乾脆直起身子,抖了抖帕子,也不看唯心大師,垂著眼簾曲了曲膝說道:“既是這樣,小暖就不打擾大師清靜了,小暖告退!”

說著,李小暖意態閑閑的轉過身,抬腳就要往外走。

“站住!”

唯心大師冷冷的叫住了李小暖,李小暖轉過身,笑意盈盈的看著唯心大師,正要說話,唯心大師又冷冷的開口說道:“我最厭聽人說慈悲二字!”

李小暖失笑起來,這是什麼大師?李小暖低著頭,用帕子掩著嘴偷偷笑著,只等著聽他說“我最厭看人笑!”

唯心大師盯著李小暖看了一會兒,冷冷的接著說道:“我最厭救人,從不活人!你的生死貴賤貧富,是你命中註定,與我何干?!”

李小暖抬起頭,笑意盈盈的看著唯心大師,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您說的對,人各有命,可人生於世,總要先盡了人力,才好悉聽天命,小暖謝大師教誨,小暖告退。”

唯心大師微微皺起了眉頭,盯著笑意盈盈的李小暖,聲音還是清冷著說道:“進來喝杯茶吧。 ”

李小暖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跟在已經轉身往東廂走去的唯心大師身後,進了東廂。
東廂南窗下放著張極大的羅漢榻,唯心大師已經脫了鞋子,盤膝坐到了榻上,抬了抬手,示意李小暖坐到對面。

李小暖也脫了鞋子,在唯心大師對面坐下。

兩個穿著雪白棉直綴的中年僧人捧著套極小巧精緻的茶杯、茶碗、茶壺、茶葉球、紅泥小火爐等物,恭敬的放到了唯心大師面前,垂手退了下去。

唯心大師將寬大的衣袖往上拉了拉,動作舒緩的做起沏茶前的準備來,李小暖仔細看著進退極其有度的兩個僧人和那套細緻樸拙的茶具,心裏疑惑著不解起來,這唯心大師,哪象個清修之人,分明就是個隱居的名門富貴之人!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唯心大師沏茶,想了想,笑著說道:“我還有兩個從人在院子外頭候著,這樣的天氣,怕她們凍著了,能不能請大師讓人給她們找個地方取取暖?”

唯心大師手裏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盯著李小暖看了一會兒,伸手取過榻幾上的搖鈴,輕輕晃了兩下,一個中年僧人閃身進來,唯心大師頭也不抬的吩咐道:“將門口的兩人引到門房裏候著。”

中年僧人躬身答應著,退了出去。

李小暖舒了口氣,放鬆下來,閑閑的看著唯心大師沏著極其繁雜的茶。

唯心大師沏好了茶,推了一杯給李小暖,自己端起一杯,緩緩品了一口,微微閉著眼睛品了品,露出絲滿意的神情來。

李小暖一邊將杯子放在嘴邊似喝非喝著,一邊看著一臉陶醉的唯心大師,這老頭,倒也有意思。

唯心大師又品了兩口茶,才睜開眼睛,放下杯子,看著李小暖,聲音裏仿佛少了些清冷,慢慢的說道:“你的命相,有些古怪,我竟看不透。”

李小暖呆了呆,放下杯子,抬頭看著唯心大師,唯心大師凝神仔細看著李小暖,擰起了眉頭,

“你與這世間人都不同,我竟看不明白。"

李小暖的心猛然跳了幾下,仿佛要從喉嚨裏蹦出來,忙閉著嘴,極力舒緩著心裏的亂跳,笑著說道:“大師又不是神仙,難不成還想看明白這世間所有事、所有人?這天下,大師看不明白的人,看不明白事,多了去了,豈只我一個!"

唯心大師擰著眉頭,輕輕搖了搖頭,“這天下,我想看明白的,都能看明白,天禧二十六年,我頭一回見到你,你魂魄凝練卻飄搖,時附時離,變幻不定,極是古怪,我想了這些年,也沒想出個究竟來。”

李小暖膽顫心驚著,只覺得有些握不住手裏的杯子,忙放下杯子,努力平穩著心神,強笑著說道:“大師說的這些,小暖聽的害怕得很。"

唯心大師正要說話,門口傳來兩聲清越的銀鈴聲,唯心大師伸手拿起旁邊的拉鈐,搖了一下就放下了,李小暖正疑惑著,門口處已經由遠及近,傳來陣起落分明的腳步聲。

門簾掀起,一個穿著深灰斗篷,中等身量,微微有些發福、氣度儒雅的五十歲左右的老人大步進了屋,老人面容和善,精神極好,臉上帶著絲笑意,眼睛亮得仿佛要發出光來。

李小暖忙直起身子,就要下榻,老人掃過李小暖,眼裏閃過絲驚訝,忙哈哈笑著抬手止住了李小暖,“這位小友,快坐回去!快坐回去!大師可是最厭這些俗禮!咱們入鄉就要隨俗,可不能惹主人不快!”

李小暖直著上身,遲疑著看向唯心大師,唯心大師也不看她,轉頭看著剛進來的老人,面容微微和緩下來,輕輕頜首打著招呼,身子動了動,挪到上首坐著,指了指自己剛才坐的位置說道:“坐!"

老人去了斗篷,隨手扔到了旁邊的椅子上,脫了鞋子,盤膝坐到榻上,探頭看著榻上的茶具,抬眼飛快的掃了李小暖一眼,轉頭看著唯心大師,笑容滿面、垂涎欲滴的說道:“怪不得今天一早就搖了幅好卦出來,果然今天是來對了,竟能喝到大師親手煮的茶,真真是好口福!”

唯心大師重又沏了杯茶,推給了老人,老人雙手捧起杯子,眯著眼睛,緩緩喝著一口,極其陶醉的品著,李小暖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茶,心裏疑惑著嘀咕起來,這樣的茶湯哪里好喝了?淨是茶葉末末!她最討厭這種把茶葉磨成末煮成湯的所謂茶!

唯心大師也端起杯子,閉著眼睛,慢慢的品起茶來,李小暖放下杯子,好奇的看著兩人慢條斯理的品著茶,還真是青菜蘿蔔,各有所愛。

兩人品好了茶, 老人看著唯心大師,笑呵呵的問道:“手談一局?”

唯心大師嘴角閃過絲笑意,點了點頭,拿起搖鈴搖了兩下,兩個中年僧人進來,輕悄俐落的收拾了茶具,擺好了棋盤,老人抓了把棋子在手,猜單雙定了黑白子,唯心大師執白,老人執黑,兩人聚精會沖的下起棋來。

這一盤棋、足足下了將近兩個時辰,李小暖極其無聊的坐在旁邊看著,只覺得困倦一點點湧上來,用帕子掩著嘴,偷偷打著了呵欠。

一局下完,兩人認真的數著目,定了輸贏,老人輸了七八個子,懊惱的大叫著一時不察,要再來一局,唯心大師微笑著只不說話。

李小暖苦惱的掩著嘴打著呵欠,心裏盤算著要趕緊找個話頭,告辭回去。

老人回頭看著李小暖,哈哈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唯心大師說道:“咱們光顧著下棋,可冷落了這位小友了.”

唯心大師轉頭看著李小暖問道:“你棋藝如何?”

李小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沒學過棋,一點也不懂。"

老人詫異起來,“小友既是……竟然不會這棋,哈哈,小友年紀尚幼,又是極聰明伶俐的人,就現在學起,亦為時未晚,這棋,也簡單,說到底,不過就是‘做活’二字罷了.”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老人,笑著說道:“下這棋如行軍打仗,最是變化多端,複雜難猜,太費心思了些,我可不想學。”

老人呆了呆,抬起頭,看著唯心大師說道:“這位小友倒也……有趣、有趣!”

唯心大師轉頭看著李小暖,沒有說話,老人也轉過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既不愛這棋,小友于這佛法上,必定是精研的?”

李小暖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我不懂棋,更不懂什麼佛法,我是來謝大師的救命之恩的,可不是大師的友人。”

老人愕然的轉頭看著唯心大師,呆怔了片刻,才說出話來,“救命之恩?”

“救倒說不上,她和我有些緣法罷了。”

唯心大師淡淡的說道,老人轉過頭,仔細打量著李小暖,輕輕歎了口氣,緩緩的說道:“能和大師有緣,真是小友的福氣.”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彩頭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 “小暖能夠長大,都是賴大師所賜。”

“我說過!你的生死貴賤貧富,是你命中註定,與我何干?” 唯心大師冷冷的說道,李小暖挑著眉梢,惱怒起來,轉頭看著唯心大師說道:“我不過客氣客氣,你這麼計較做什麼?虧你還是學佛之人!”

老人睜大眼睛,愕然看著李小暖,又轉頭看著滿臉愕然意外的唯心大師,高高挑著眉梢,面容古怪的說道:“小友果然和大師有緣!”

唯心大師盯著老人看了一會,轉頭看著李小暖,冷冷的吩咐道:“明天早些過來,我教你下棋!”

李小暖堅定的搖了搖頭:“我說過,我不想學!”

老人滿眼興致的看看李小暖,又看看唯心大師,唯心大師盯著李小暖,半晌才說出話來:“你想要什麼?”

“我想我該告辭回去了。” 李小暖直起上身,笑盈盈的說道,老人眉梢挑的更高了,想了想,轉頭看著李小暖,溫和的說道: “大師于圍棋一道,造詣奇高,是我元徽朝國手,世間愛棋之人若能得大師指點個一子半目的,都是極大的福緣,小友不可任性!”

李小暖轉頭看著惱怒裏帶著幾分固執的唯心大師,想了想,笑著說道: “大師會不會玩五子連珠?”

唯心大師怔了下,想了想,搖了搖頭,老人也擰眉思量著,笑著問道:“什麼是五子連珠?我倒沒聽說過。”

李小暖伸手抓了把圍棋,飛快的在棋盤上放了五個子,“這就是五子連珠,雙方各執一色,交替落子,不管橫,豎,縱,誰先五子相連,誰就贏了,玩過嗎?” 李小暖歪著頭,眯著眼睛笑盈盈的看著唯心大師和老人問道,唯心大師盯著棋盤,搖了搖頭,老人仔細想了想,也搖著頭,李小暖垂著眼簾,掩飾著眼底的笑意,沒聽說過,那就好。

“這五子相連,除了交替落子,旁的都不講究,也無譜可打,無藉可查,搶著先手做成五子相連,不過是憑著各人的……眼力罷了,大師要教我學棋,總要在棋上先贏了我,讓我心服口服才行。”

唯心大師盯著李小暖看了一會兒,又轉頭看了看棋盤,輕輕“哼”了一聲,傲然點了點頭。老人眉頭掀的高高的,詫異中又透出些好笑來,看看唯心大師,又看看李小暖,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笑盈盈說道:“那咱們三局兩勝,猜枚定先後。”

唯心大師點頭答應了,老人忙往邊上讓了讓,讓李小暖坐了過來,自己興致勃勃的湊在邊上看著熱鬧。李小暖和唯心大師猜枚定了先後,頭一局,不過十幾步棋,李小暖的五子連珠就先連成了。

唯心大師眉頭緊皺著,神情凝重起來,落子也越來越慢,李小暖照樣落子如飛,接下來的兩盤棋,李小暖又搶了先手,不過一會功夫,連贏三局。旁邊凝神觀棋的老人驚奇起來,抬頭看著唯心大師和李小暖說道: “這裏頭有玄機,大有玄機!讓我試試!”

李小暖笑容滿面的邊撿著棋子,邊笑容滿面的說道:“你和大師下,還是和我下?”

“和你!”

“和我啊……” 李小暖拖著長音,眼珠微轉,笑著說道:“和我下,可不能白下,你得有彩頭才行。”

唯心大師正凝神想頭剛才的棋路,聽了李小暖的話,轉頭看著老人說道:“你贏不了她!”

李小暖忙贊同的連連點著頭,老人笑了起來,大度的說道:“無妨,這位小友爛漫灑脫,玲瓏聰慧,輸了這彩頭,就當是給小友的見面禮了,小友想要什麼東西做這彩頭?”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思量著,眼神瞄過老人身上配著的玉玨,那玉古樸異常,仿佛籠著一層淡淡的光澤,這塊玉只怕價值連城!李小暖心低飛快的盤算著,這老人穿戴、氣度都不凡,必定有些來歷,這彩頭,可不能要小了!李小暖歪了頭,仔細想了想,遲疑的說道: “我吧,其實也不缺什麼,這會兒,倒還真想不出要什麼,這樣吧,這彩頭就先寄著,算你欠我的,往後你答應我一件事,或是幫我做件事就行了。”

老人哈哈大笑起來,轉頭看著唯心大師說道: “我就喜歡這樣的孩子!”

唯心大師臉上也露出絲笑意來,轉頭看著老人說道:“你只當心,這事必定小不了。”

老人笑著點著頭,轉頭看著李小暖,溫和的問道:“你叫小暖,姓什麼?”

“李,李小暖。”

老人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 “好,我記下了,不過,小暖,我不過是個閒散白衣,可做不得大事,你託付的事,我若做不了,可沒法答應你。”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那是自然,若有什麼事,必是先生能辦得到的。”

唯心大師看著老人,眉梢微微動了動,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伸手將棋盤推到了老人旁邊。

李小暖滿眼笑意的陪老人也下了三盤棋,贏了三盤棋。

老人擰著眉頭,不停的懊惱著後悔著這一步棋和那一步棋,李小暖直起身子,笑盈盈的看著唯心大師說道:“時已過午,小暖先告辭了。”

唯心大師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緩緩點了點頭,李小暖轉過頭,看著老人問道:“小暖若尋先生,要到哪里去找?”

“是我疏忽了,我姓唐,名濟遠,你若找我,就讓人到講堂巷唐府,只說尋隨雲先生就是。”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綻放出滿臉笑容來,唐濟遠看著眼睛亮亮的李小暖,有些明瞭的笑著問道:“你想到讓我做什麼事了?”

“嗯!”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笑顏如花的說道:“我一回到京城,就讓人去先生府上。”

“好,我等你,我府裏,好東西可多的很呢!”

隨雲先生連連點著頭,滿眼笑意的說道,李小暖輕盈的跳下榻,沖著唯心大師和唐濟遠曲膝行了福禮,告了辭,出門沿著抄手遊廊,往院外走去。

唐濟遠目送著李小暖出了屋門,轉過頭,眉飛色舞著正要說話,見唯心大師只顧低著頭、擰著眉,一邊思索著,一邊在棋盤上擺來擺去的放著棋子。

唐濟遠想了想,把話咽了回去,低著頭,和唯心大師一起研究起李小暖的五子連珠來。

李小暖滿心喜悅的回到福音寺旁的院落裏,一迭連聲的吩咐著趕緊收拾東西,當天就要趕回去。
魏嬤嬤滿臉的莫名其妙.

“姑娘這是怎麼了?這飯還沒吃,就急著讓人收拾東西趕回去,有什麼事這麼急著的?”

李小暖拎著裙子,掂起腳尖,興奮的在屋裏轉著圈,笑盈盈的說道:“好事!今天我得了個大彩頭!大大的彩頭!古蕭的先生,有了著落了!嬤嬤趕緊讓人傳飯,趕緊吃飯!趕緊收拾東西,趕緊回去!”

魏嬤嬤笑著搖了搖頭,急忙出去吩咐了下去。

進了臘月,古家喜事連連,名滿天下的學問大家隨雲先生唐濟遠收了古蕭為弟子,隨雲先生一向收徒極嚴,非聰穎通透、天份過人者不收,從他成名至今這三十幾年,列入門牆的,也不過區區四人而已,這第五個弟子, 只怕就是他的關門弟子了,一時間,連中三元的古狀元之子,拜到了隨雲先生門下,成了哄動京城的大事。

古家一時熱鬧非凡起來,與古家但凡有點往來的,都備了厚厚的賀禮登門或不登門的恭喜道賀,沒有往來的,也輾轉幾個來回,仔細尋找出那麼一星半點的關係,扯出些牽連來,往古家送著禮,擠過來道聲賀。

周夫人從早到晚,腳不連地,沒半分閒空兒,忙得容光煥發。

古蕭只覺得暈暈乎乎的,過了好幾天也沒明白過來,怎麼突然就成了隨雲先生的弟子!

李老夫人長長的舒了口氣,半夜裏在院子裏上了香,喃喃的和兒子說了半天話。

唐家子弟中,出仕為官者極多,隨雲先生的四個弟子中,最小的程恪,不提這汝南王世子的身份,就是單說人,前些年在邊關,一場場戰事打下來,也以狡猾狠辣、料敵精准而薄有名氣,算起來,四個弟子,如今個個都是名動天下的大人物。

隨雲先生的護短,也和他的學問才華一樣出名。

臘月初三日,古雲姍順利生下了金家長房長孫,金家遣了管事,換馬不換人,一路飛奔,隔天就將喜信報進了古府,周夫人接了信,雙手合什念著佛,一時不知道怎麼高興可好。

景王府後園水閣裏,火地龍烘得閣子裏溫暖如春,閣子窗戶大開著,周景然皺著眉頭,懶洋洋的躺在搖椅上,端著杯溫熱的女兒紅,有一口沒一口的慢慢喝著,出神的看著窗外飄搖的雪花,程恪躺在周景然旁邊的搖椅上,腳高高的翹在旁邊的高幾上,雙手搭在腹部,閉目養著神。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05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46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找死

周景然喝完了杯子裏的酒,將杯子舉在眼前,眯著眼睛看著手裏通體透亮的定窯杯子,突然暴跳起來,將杯子狠狠的扔到了窗外:“混帳!混帳東西!”

程恪睜開眼睛,斜睇著周景然,打了個哈欠說道, “這一會功夫,你都摔了七八個杯子了,你若真的不想去,進宮找皇上說一聲不就行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周景然頹然的倒在椅上,往後仰著,長長的歎著氣,沖著程恪的方向點著手指說道: “你也是個混賬東西!淨說混賬話!”

程恪重又閉上眼睛,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 “我跟你說過,這幾年裏頭,咱們跟誠王,大大小小結了那麼多梁子,誠王若能不計較,自然也不會計較你是接了那個摺子,還是沒接,若計較,你就接了摺子跑這一趟,以往那些事,就能因為這趟就了了?”

周景然緊緊抿著嘴,轉頭看著程恪,悶悶的說道, “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你也知道,那摺子,背後是二哥,我若不去,說不定他還留著什麼後手,大哥回來了,指不定又要生出什麼別的事來,咱們也不過是辛苦些,跑上這麼一趟,只要別再生事,也就值了。”

“你既然能這樣想得開,那還摔這些杯子做什麼?你可別像上回那樣,說是去低頭陪禮的,結果把人家的正堂給砸了。”

周景然惱怒的看著程恪, “那是你砸的!”

程恪也不理他,自顧自懶懶的說道, “這樣的天,我是一點也不想往外頭跑,這趟差使,我跟你說,你就是不去,也壞不到哪里去,去,也好不到哪里去,反正也就這樣了,姚家那親事,誠王那樣給咱們沒臉,咱們已經忍了,這門親事,他要,我給他就是。”

程恪揮著手,大度的說道,周景然眯著眼睛,斜斜的瞄著程恪, “我告訴你,你打的那主意,不管用!沒有姚國公家大小姐,還有趙國公,錢候爺,孫王爺,李丞相家小姐,要真是再說別家,你再想挑姚家大小姐那樣的好性子,可就難了,你可想清楚了。”

“你不是說妻弱妾強不利於家門?換個強的,不是正好。” 程恪擰著眉頭,悶悶的說道。

周景然被他堵得重重的“哼”了一聲, “我可是為了你好!”

程恪渾身陰鬱著往後仰去,周景然憂慮的看著他,歎了口氣說道, “出去一趟也沒什麼不好,你看看你,天天就這麼悶著,這也提不起勁,那也沒心思,老這麼著也不成,這趟出去就當是散散心了,一路上打打獵,看看景,也好把你身上這悶氣散掉些。”

程恪上身抬起來些,瞪著周景然,半晌才說出話來, “二十天裏,咱們要來回奔波三千多裏,還打獵?還看景?你?不把你骨頭顛散就算好的了!”

周景然臉色陰沉了下來,站起來,走到窗前,眯著眼睛看著窗外紛飛的雪花,程恪也從搖椅上站了起來,踱到周景然身旁,默然看著窗外的雪花。半晌,周景然才轉過頭,看著程恪,低聲說道, “往年裏,要是這樣的摺子,父親必定是留中不發,今年……”

程恪垂著眼皮,沒有接話,周景然低低的歎著氣,程恪轉過頭,看著周景然,低聲說道,

“父親讓我把千月帶上,讓我和千月片刻不能離你左右。”

周景然猛然轉過身來,眼神瞬間鋒利起來,程恪目光凝重的看著他,低低的接著說道, “父親說,我在明,千月在暗,縱有些見不得人的陰暗伎倆,他也能放心多了。”

程恪看著周景然,頓了頓,垂了眼皮,聲音有些含糊的說道, “你我都大了,父母總有放手的時候。”

周景然眼神茫然著傷感起來,緩緩轉過身,背著手看著窗外淩亂不已的飄雪,半晌,垂著頭坐回到搖椅上,取了只杯子又倒了杯酒,慢慢喝了一口。程恪也坐回到搖椅上,倒了杯酒,沖周景然舉了舉杯子,一飲而盡。周景然慢慢喝著酒,在搖椅上晃了一陣子,轉頭看著程恪說道, “咱們明天一早就起程了,隨雲先生那裏,你去道過賀了?”

程恪點了點頭,周景然挑著眉梢,突然有了興致,直起上身,滿眼困惑的看著程恪道, “這隨雲老頭,號稱非天份極高者不收,連我這樣的,他都看不上眼去,你倒是說說,你那個傻表弟,倒底是哪一點入了他的眼了?我想了這兩天了,也沒想明白!”

程恪直起上身,看著周景然,臉上的神情古怪起來, “我去的時候,先生正一個人在後園裏喝悶酒,我就坐下來,陪著他喝了兩杯,他也不說話,就是長長短短,不停的歎氣,我跟他道賀,他竟起身走了。”

程恪挑起眉梢,笑了起來,往周景然身邊探了探身子說道, “這弟子,八成是老頭被迫收的,我就是沒想明白,是什麼人能壓著他收弟子,再說又是古家這樣的……”

周景然想了想,突然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跺著腳, “我倒要看看,隨雲老頭怎麼把那塊傻木頭雕出顆七竅玲瓏心來!”

程恪眉梢高挑著,也跟著大笑起來, “這回先生可再沒心思‘閑來無事聽花落了’,也省得他今天一個主意,明天一個想頭的折騰我!可憐古蕭,不知道要被先生折磨成……!”

程恪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一下子呆住了,臉上神情變幻著,突然跳了起來,滿臉興奮的說道, “我要去趟講堂巷!”

周景然急忙跳起來,一把拉住程恪,興奮的問道, “有什麼熱鬧,咱們一起去!”

程恪輕輕咳了幾聲,扭著頭生硬的說道, “沒事!”

“你能騙得過我?”

“真沒事,我就是想著,先生教學生,一向嚴苛,古蕭……倒不如……乾脆就住到唐家去,也便於日夜攻讀,早日成才。” 周景然睜大眼睛瞪著程恪,突然捧腹大笑起來,倒在搖椅上,指著程恪,只笑得說不出話來,程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大步出了水閣,急急的往外走。

周景然笑夠了,從搖椅上站起來,慢慢踱出水閣,外面侍候的小廝急忙上前給他披上斗篷,周景然裹了裹斗篷,看著已經走遠了的程恪,憂慮的皺起了眉頭。

第二天淩晨,周景然和程恪帶著儀仗,在千月,遠山,青平等眾小廝護衛的拱衛下,出了城,往太原城方向疾駛而去。

這天,一行人進了桃樹驛,驛丞凍得淌著青鼻涕,提著燈籠候在驛路上,見車隊過來,急忙在前頭引著車隊進了院子,青平和靜安半扶半拖著周景然下了車,驛丞急忙跪在地上重重磕著頭,程恪從後面車上過來,用腳踢了踢驛丞高高撅起的屁股吩咐道,“趕緊讓人準備熱水,多多的準備,快去!”

驛丞急忙爬起來,轉著身團團長揖著,往後退了幾步,才轉過身,往後面火房奔去。

周景然扶著青平進了正屋,正屋裏早就燒得溫暖如春,周景然倒在炕上,舒服的歎了口氣,指看南海和千月吩咐道, “趕緊侍候爺沐浴,泡透了,南海好好給爺捏一捏,千月再給爺針一針,唉喲,爺這骨頭也散了,這肉也僵了,你們兩個,可要給爺好好疏散疏散!”

千月和南海恭身答應著,南海退出去準備熱水去了,千月悄無聲息的侍立在屋角的陰影裏。

片刻功夫,洛川已經帶著人,送了晚飯過來。程恪安排好外頭的防務,掀簾進了屋,洛川侍候他去了斗篷,淨了手,盤膝坐到了炕頭上,周景然勉強坐了起來,掃了眼滿桌的雞鴨魚肉,皺著眉頭說道, “又是這些東西,這讓人怎麼吃?”

程恪坐在周景然對面,掂起筷子,一邊挑揀著,一邊說道: “天天說,你也不嫌煩,忍忍吧,這驛站裏,能有這樣就不錯了,趕緊吃些,早點歇著,明天還得早點起程才行,前頭下大雪了,路上不好走。”

周景然長長的歎了口氣,無奈的掂起筷子,在各個盤子挑來挑去,勉強吃了些,就扶著青平,往後面淨房沐浴去了。

程恪到廂房沐浴洗漱好,換了身乾淨衣服,重又進了正屋東廂,周景然正扶在炕上,舒服的由著南海按捏著各處。

程恪坐到炕沿上,從懷裏取了個匣子遞過去, “京城的信兒已經到了。”

周景然點了點頭,示意程恪啟開。程恪手下微微用力,撚開漆封,打開匣子,取了兩張極薄的紙出來,掃了一眼,遞了一張給周景然,自己抖開另一張,凝神仔細看了起來。

周景然坐了起來,接過薄紙,掃了一眼,隨手丟給了程恪, “沒什麼事。”

程恪仿佛沒聽到周景然的話,緊緊盯著薄紙,額角青筋跳動著,狠狠的把手裏的薄紙拍在了炕上,從牙縫裏狠狠的擠出兩個字來:“找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閒的話

周景然急忙從程恪手晨取了薄紙過來,飛快的掃了一遍,抬起頭,愕然看著程恪問道:“這周建寧在哪里見到的小暖?”

程恪額頭青筋跳動著,猛的站起來,在屋裏急急的來回轉著圈,周景然急忙跳下炕,拉著他按到了炕沿上安慰道:“你先別急,不過說了幾句難聽話,雖說過份,這會兒也不打緊,你先別急。”

“什麼不打緊?小暖是他能說三道四的麼,他是什麼東西?敢生出這樣的覬覦之心。這要壞了小暖的名聲。”

程恪吼叫著又要暴跳起來,周景然忙用力按著他,急切的安慰道:“你叫得再響、跳得再高能有什麼用?你先靜一靜,先靜一靜!靜下心才好想出主意來不是。”

程恪喘著粗氣,閉了閉眼睛,壓著心裏的暴怒,咬著牙說道:“我得趕去!”

“咱們已經趕了七天的路,明後天就能接到大哥了,就算我這裏沒事,你現在就啟程,急行軍趕回京城,到了京城立刻就趕回來,一來一回,最快最快,沒個五天也不行,哪里來得及?你且耐一耐性子。”

程恪緊緊抿著嘴,眼角輕輕抽動著,突然抬手,猛的將饒桌掀到了地上,周景然急忙跳到炕上,躲閃著四下飛濺的茶水和杯子碎片。

周景然站在炕上,一邊抖著衣服上的水,一邊叫人進來收拾了,看著南海和青平退下去了,才坐到程恪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恪,這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一隻亂叫了兩聲的癩蛤蟆罷了,等咱們回了京,你想怎麼收拾他不行的?你現在……” 周景然皺著眉頭,歎了口氣, “但凡和小暖有關的,一句話就能讓你亂了方寸!小恪,你這樣下去不行!若是讓……人看出你這點心思,生出事來,又何苦?你先靜一靜。”

程恪咬著牙,狠狠的捶著炕,半晌沒有說話,周景然暗暗舒了口氣,接著勸道:“小暖還小,這幾年裏頭,咱們總能想出法子來,可你也不能天天想著這事不是,咱們前兩年不省心,這幾年也不太平,你這心思還是藏著些好,不然,只有壞處!你還是把心思挪了挪,先把親事定了,那些人家裏,你就仔細著挑一家出來.你也不小了,我每次進宮,母親說不了三句話,必定提到你這親事,提到子嗣,唉,你先這親事定了再說吧。”

“定什麼定?門第太低了,他們看不上,門第太高了,卻又擔心犯了別人的忌諱,那些貴秀,個個都是綾羅裹著段木頭,長得難看又沒半分趣味,你讓我挑什麼?” 程恪耿著脖子,盯著周景然恨恨的說道,“藏心思藏心思,藏得連這種人渣都敢跳出來對小暖說三道四!要不是你顧忌這個顧忌那個,我就明說了!小暖是我的!誰能怎麼樣?誰敢怎麼著?”

周景然睜大眼睛盯著程恪看了一會兒,捂著額頭往後倒去,半晌才歎著氣說道:“小恪啊,我勸你還是忘了小暖吧,這趟回去,我給挑上十個,不,二十個美人給你,保證個個絕色,個個都不比小暖差,這小暖,就算了吧,禍水啊!”

“若只是美色二字,哼!”

周景然坐起來,看著程恪,歎起氣來,程恪擰著眉頭,揚聲叫著洛川,周景然直起上身,皺著眉頭問道:“你要做什麼?”

“讓洛川回去!”

“你個倔種。我說了這半天,敢情都白勸啦?你我這趟出來,多少只眼睛盯著呢?你讓洛川回去收拾那只蛤蟆,哪里瞞得住人?但凡有點腦子的,都能猜出這原委來!你渾了頭了?!”

周景然氣惱的指著程恪大罵起來,洛川在門外稟報著,周景然揚聲吩咐著:“沒事!下去!”

程恪恨恨的咬著牙,看著周景然低聲說道:“你若謹慎,打小起就該象敏王那樣!萬事忍讓,撐出唾面自乾的氣度來!如今都這樣了,再想學起,怎麼學?你再這樣自欺欺人,到那時候,要麼你洗淨脖子等刀子落下來,要麼……也只好做了反賊,你以為還有第三條路?”

周景然睜大眼睛盯著程恪,半晌,才恍過神來,肩膀慢慢聳拉了下去,程恪猛的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回去廂房了。

京城古府,古蕭已經搬進了唐府,和隨雲先生的幼子唐慕賢一處,跟著隨雲先生習學。

周夫人帶著古雲歡去賀國子監祭酒鄭大人夫人生辰,這大半個月,古府每天都接到三四張、四五張帖子,請周夫人過府,或是有什麼可賀之事,或是玩耍遊樂,周夫人和李老夫月量著,挑揀些出來,幾乎每天都帶著古雲歡外出走動走動。

古雲歡的親事,無論如何不能再耽誤了。

臘八祭了灶,年也就在眼前了,周夫人和古雲歡幾乎天天早出晚歸,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又都歸到了李小暖手裏。

京城的年和上裏鎮的年,畢竟不同,李小暖極為謹慎的請了孫嬤嬤做幫手,大事小事,只要能想得到的,都請了李老夫人的示下,再去安排。

這天中午吃了飯,李小暖吩咐玉扣把包著金銀裸子的包袱取過來,打開來鋪在榻上,笑盈盈的說道:“這是金銀鋪子裏送過來的錁子樣子,我數了數,足有三十幾個花色,有一兩、二兩、五兩的,老祖宗看看,咱們是擇樣都做幾個,還是只選幾樣做的?”

李老夫人直起身子,用手撥著包袱裏的金銀錁子,一個個仔細看著,笑著說道:“咱們幾年沒在京城,這金銀錁子的樣子竟多出不少新鮮花樣來!都做些吧,銀錁子傾一千兩人銀子的,六百兩傾一兩的,餘下的一半傾二兩的,一半傾五兩的,留著賞人用,金錁子也傾一千兩,一半二兩的,一半傾五兩的,留著年節裏做見面的表禮,銀裸子裏多傾些筆鐵如意和花開富貴的樣子。”

李老夫人細細的交待著.李小暖點頭答應了,叫了玉扣進來,吩咐她交待下去。李老夫人往後靠著,眼神柔和看弄李小暖,接著說道:“針線房那裏,也讓你的丫頭多去瞧瞧,那些荷包要早兩天趕出來才好,凡事做到前頭,就不會忙亂。”

李小暖笑著點頭答應著,李老夫人笑了起來, “這幾年,雖說著是你幫著雲歡,可雲歡那個懶散脾氣,這家務可是都壓在你手上,件件妥當!我年紀大了,一天比一天囉嗦起來。”

“老祖宗這可不是囉嗦,往年在上裏鎮,府裏那樣清靜,哪有什麼事的?如今可不一樣,一來京城的規矩和上裏鎮兩樣,二來,這人情往來,真是多的不行,在上裏鎮一年的人情,也不如現在一天多,來來往往的,又都是高門大戶,最重規矩體面的,若不是老祖宗時時提點著,早不知道讓我闖了多少禍事去了!”

李小暖歎著氣,笑盈盈的說道,李老夫人笑著直起身子,“你這丫頭,最會哄老祖宗喜歡!老祖宗年紀大了,也記性也不好了,一句話,想了好幾天,也忘了好幾天了,我是要問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再過去福音寺,看看大師去?”

“我……還是不去的好,大師不喜歡人家打擾他清修,我就在心裏念叨幾句,他是得道高僧,自然就心到神知了。”

李小暖挪了挪身子,有些不自在的說道,她可不想再到老頭那兒找沒趣去。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慢騰騰的說道:“這事只隨你,老祖宗跟你說,你若真是心到了,大師或許還真能知道!”

李小暖驟然想起唯心大師那句魂魄飄搖的話來,心裏微微升起股涼氣來,想了想,抬頭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老祖宗,我怎麼覺得那個大師,就不象個清修之人,也不象個得道高僧,他古怪的很。”

李老夫人微微點著頭,揮手斥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低聲說道:“得道高僧是什麼樣的,哪有一定的?大師是個高人,大約也來歷不凡。”

李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滿京城、滿天下都知道福音寺的唯心大師是得道高僧,佛法高深,可大師從沒說過法,講過經,連見過他的人都極少,這修為究竟高深在何處?這話又是從哪里傳出來的,誰也說不清楚,早些年,我只當都是傳言,不大信的。”

李小暖凝神聽著,李老夫人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我開始覺得大師不凡,跟蕭兒他爹有關,那年,蕭兒他爹進京趕考,考前一個多月,和一幫舉子們到福音寺遊玩,大師就讓人把他叫進了方丈房裏,十幾二十個舉子裏,單單叫了他一個人進去,一句話也沒說,只盯著他看了半刻鐘,就打發他出來了。

李小暖挑著眉梢,驚訝起來,李老夫人笑著看著李小暖,溫和的說道:“你也覺得蹊蹺了不是?蕭兒他爹可沒放在心上,後來中了會元、又中了狀元,過了一年多,說話間,偶然提到這事,我才知道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福音寺,求見大師,可方丈說,大師雲遊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7 11:35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流言

李小暖明瞭的笑了起來,「大師若是不想見人,就說雲遊去了?」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大約是這樣的,我那時可不知道,就回來了,隔了一個月,又去了,方丈說大師雲遊還沒有回來,就這樣,我 連去了七八趟,到了年底,大師還是沒回來,我就犯了疑,乾脆住到寺裏,跟方丈說,要一直住到大師回來。」

李小暖挑著眉梢,笑盈盈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也笑了起來,「老祖宗年青的時候,也有點倔脾氣,就這樣,我就在寺裏連住了一個 月。」

李老夫人頓住話頭,沉默下來,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歎息著說道:「後來,方丈就過來跟我說,說大師說了,讓我回去,我就知道大師是無論如何不肯見我的了。」

李小暖意外的眨了眨眼睛,李老夫人伸手撫著她的臉笑著說道:「你也別驚訝,這滿京城,滿天下,大師肯見的人只怕沒幾個。老祖宗沒 這個福份不奇怪,你是個有福氣的,比老祖宗有福氣,過後幾年,老祖宗雖說還是年年去年年去,到現在,也沒能見著大師一面。」

「老祖宗說他不凡,就因為古大人被叫進去過?就因為他不見人?」

李小暖疑惑的問道,李老夫人笑了起來,眼睛裏閃著慧黠的光,上身微微往前傾著,低聲說道:「福音寺的新年頭香,你聽說過沒有?」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聽說過每年正月初一黎明前,福音寺只敬一柱香,為天下祈福,過了午正,才大開山門,放香客入寺進香。」

「這事,我讓人仔細打聽過,這規矩可沒多少年,是從大師到福音寺那年才有的。」

李老夫人直起身子,笑盈盈的說道,李小暖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李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這十幾年,我一直留心著福音寺,福音寺後頭的林子,一年到頭都近不得人,除夕晚上到初一正午前,整個福音寺都近不得人,一個寺廟,哪有這樣的勢力? 」

李小暖擰著眉頭,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舒了口氣,笑著說道:「這事,在老祖宗心裏悶了十幾年,就沒敢說出口過,唉,也沒人能跟老祖宗說說這話不是!」

李小暖笑著正要說話,李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她,「你先聽我說完,這頭香,到底是怎麼個燒法,只怕有些個講究,天禧十二年,元旦朝賀的時候,我就發覺了件蹊蹺事。」

李老夫人眼睛亮著,笑盈盈的接著說道:「我跟你說過,程貴妃從進了宮,就是宮裏位份最高的妃子,年年主持內外命婦元旦朝賀的事,天禧十二年初一日,程貴妃卻沒出來高高主持這朝賀,也不在宮裏,直到巳末才趕回來天我正好離得近,程貴妃身上濃濃的全是檀香味,福音寺我去的最多,那香味兒,一聞就能聞出來!」

李小暖驚訝的挑著眉梢,瞪大了眼睛.李老夫人往後靠了靠,慢慢的說道:「第二年程貴妃就生了景王,你看看現在,說不定...」

李小暖明瞭的點了點頭,歪著頭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個究竟來,李老夫人微笑著看著她交待道:「大師必是個不凡的,他若肯見你,你要常去才是,只有好處!」

李小暖眼神微微躲閃著,用帕子拭了拭鼻子,沒敢接話,上次,也不知道算不算得罪了他。李小暖伸手摸了摸榻几上的杯子,笑著說道:「這茶涼了,我讓人換熱的來。」

李老夫人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

李小暖走到正屋門口,叫了小丫頭進來,正要轉身進去,遠遠看到蘭初站在抄手遊廊下,小心的衝她招著手,李小暖垂了垂眼簾,轉身進了屋,接過小丫頭託盤裏的茶,奉給李老夫人,曲了曲膝笑著稟報道:「老祖宗,早上我讓劉嬤嬤擬了過節的菜單子,這會兒也該好了,我去大廚房看看,再拿單子過來給老祖宗過目。」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曲膝告退出去了。

玉扣和蘭初忙跟著出了院子。

李小暖頓住腳步,蘭初揮手示意著玉扣,玉扣會意,落後幾步遠遠跟著,蘭初湊近李小暖,低低的說道:「朝雲姑娘來了,說有急事,一定要見姑娘,現在大廚房候著呢。」

李小暖點了點頭,轉身往大廚房方向走去,蘭初回身揮了揮手,玉扣自顧自回去煙樹軒了。

朝雲正在大廚房庫房裏,陪廚頭劉嬤嬤查檢著送進來的乾貨,見李小暖帶著蘭初進來,劉嬤嬤急忙笑容滿面走過來,曲膝行了福禮,親熱的說道:「姑娘有什麼事,只管叫個小丫頭過來吩咐一聲就是,怎麼還勞動姑娘親自過來?」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劉嬤嬤說道:「聽說福記南北貨鋪子新換的東主,今天親自過來送貨,我過來看看,這東主換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像老東主那樣誠實信用。」

朝雲忙上前兩步,曲膝行著禮,爽朗的笑著說道:「姑娘但請放心,小婦人做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自然知道這誠信兩個字,值得過千金,今天這是第三次送貨了,姑娘問問這位嬤嬤,好是不好。」

李小暖轉頭看著劉嬤嬤,劉嬤嬤連連點著頭,笑著說道:「倒比原來還好些,貨好,斤兩足,人也和氣。」

李小暖舒了口氣,笑著點了點頭又轉頭看著劉嬤嬤說道:「我還想和這位朝雲姑娘打聽幾樣東西,都是王府和宮裏用著的。」

劉嬤嬤急忙笑著告了退,轉身出了庫房,蘭初走到庫房門旁邊,小心的左右留神看著。

朝雲往李小暖面前湊近了些,急急的低聲說道:「有個叫周建甯的,姑娘可知道是誰?」

「嗯,知道,是鎮甯侯府庶出二房長子,聽說極不成才。」

李小暖皺著眉頭低聲答道,朝雲輕輕拍了拍手,生氣的說道:「就是這麼個東西。前些天,在外頭胡說八道,說什麼姑娘貌美如花,是個天生的尤物,嘴裏還不乾不淨的,說早晚要把姑娘弄到手,這話就被那些長隨們傳到了咱們鋪子裏!姑娘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東西在哪裡見過姑娘的?」

李小暖心裏一下子明白過來,那天在鎮甯侯府二門,她就一直覺得有人死盯著,肯定就是這個王八蛋!

李小暖眉梢高高豎著,心底的怒火騰得竄了上來,他喵的!什麼樣的混帳東西都敢打她的主意了?!真當她是泥捏的面塑的?隨便由著人欺負的?!

「姑娘,這事得想個法子跟老夫人或是夫人說說,這東西這樣胡說八道,到底傷著姑娘的清譽。」

朝雲憂心仲仲的說道。李小暖胸口起伏著,咬著牙,惡狠狠的說道:「說了又怎麼樣?不過打幾板子,罰罰跪!豈不是便宜他了?!哼,找死!」

朝雲挑著眉梢,驚訝的看著突然氣勢兇狠起來的李小暖,滿臉興奮著,眼睛亮得簡直要發出光來,連連點著頭說道:「姑娘只管吩咐,朝雲在這京城開了幾年飯鋪子,找幾個人還是找得到的,要不,打斷他的狗腿?」

李小暖眼眶收縮著,咬著嘴唇想了想,低聲說道:「不能這麼便宜他!我要讓他在這京城呆不下去!」

朝雲眨著眼睛,看著李小暖,連連點著頭,李小暖搓著手,在庫房裏急急的來回轉著圈,突然頓住腳步,挑著嘴角,臉上露出陰陰的壞笑來,招了招手,朝雲忙俯身過去,李小暖俯在她耳邊,低低的交待著,朝雲神情漸漸古怪起來,眼睛也越瞪越大。

李小暖吩咐完了,直起身子,輕輕拍了拍手,氣也平下來了些,「能找到多熱鬧的地兒就找多熱鬧的,可也別太勉強著,銀子要使足,行事千萬小心著些。」

朝雲連連點著頭,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你在這裏等一等,我進去拿一千兩銀子給你,飯鋪賺的那些銀子,都盤了這南北貨鋪子,你手頭沒銀子可辦不了這事。」

朝雲想了想,也不推辭,點了點頭,李小暖出來,帶著蘭初回到煙樹軒,取了一千兩銀票子,讓蘭初送給了朝雲。

臘月的京城,越發熱鬧繁華的不堪,東大直衙上,人頭聳動、車水馬龍。

周建寧帶著小廝,搖著把摺扇,沒精打采的在街上閒逛著,月錢才領了五六天,一文錢也沒了!姓朱的那個臭婆娘,說什麼賣了莊子,府裏窮了,沒銀子了,生生把二房和三房的月錢減了一半去!本來一個月二兩就花不到月底,如今只剩了一兩銀子,夠什麼用?

「臭婆娘不得好死!」

周建寧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口,惡毒的咒罵道,小廝縮了縮脖子,只當沒聽見。

前兒的粉蝶兒姑娘,真是會撩人!一兩銀子就喝了幾盅酒,竟沒讓碰身子!也是個臭娘們!就知道銀子,哼!



第一百一十八章 算計

周建寧斜著三角眼,越發氣哼哼起來,正惡氣滿懷,突然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個女子,一頭撞到周建寧身上,手裏捧著的一缽王八湯,正扣在周建寧胸前。

湯汁濺到周建寧手上,燙得他跳了起來,低頭看著被汙得一塌糊塗的新長衫,暴跳起來,

「臭賤貨」

周建寧的罵聲嘎然而止,呆呆的看著站在他面前,曲膝陪著禮的美貌女子。

女子眼神流波欲滴,正嫵媚異常、含情脈脈的看著他,聲音嬌滴滴、軟軟的道著歉,

「這位大爺,都是奴家的不是,請大爺饒了奴家吧,奴家就住在前頭巷子裏,大爺,要不大爺隨奴家回去換件衣服,可好?」

女子尾音嫵媚著、意味深長的說道,周建寧頭腦暈暈著傻笑起來,連連點著頭,

「小娘子別怕,爺不怪你,你說去哪裡,咱就去哪裡,小娘子長得可真是水靈」

女子嫵媚的笑著,拋了個媚眼,扭動著腳肢,款款的走在前頭,引著周建寧轉進一條巷子,往巷子深處走去。

連轉了幾條巷子,周圍已經寂靜無一人,小廝膽怯的拉了拉周建甯,周建寧轉頭看著四周,也有些膽怯起來。

女子頓住腳步,指著前面一扇小角門,嫵媚的笑著說道:

「爺,奴家就住那裏,爺,這家裏如今只有奴家一個人,禮數不周之處,爺別見怪,奴家是個苦命的,剛成親沒幾個月,夫君就......」

女子臉上掛著幾滴眼淚,梨花帶雨的用眼角瞄著周建甯,邊用帕子按著眼角,邊柔媚的訴說著:

「就扔下奴家走了,可憐奴家一個人守著……這份苦。」

「那你公公婆婆呢?」

小廝轉頭看著周圍,搶著問道,周建寧正心花怒放、色令致昏的緊盯著不停的飄著媚眼的女子,聽了小廝的話,抬起扇子重重敲著小廝的頭,敲了兩下,醒過神來,忙跟著問道:

「那你公公婆婆呢?」

「奴家夫君是獨養兒子,夫君走後,婆婆心疼兒子,沒幾個月,也跟著去了,就剩了奴家和公公,公公又是個……天天泡在花戲樓,白天晚上都不見人,可憐奴家……奴家禮數不周處,還請爺……」

女子喘著氣、嬌滴滴、軟軟的訴說著,周建寧眉飛色舞,忙往前蹭了幾步,湊到女子面前,彎著腰,幾乎貼著女子耳邊說道:

「爺不怪你,爺捨不得怪你。」

女子羞怯般「嗯」了一聲,嬌嗔的用手指輕輕點了周建寧一下,轉身款款走了幾步,推開角門,進了院子。

周建寧急忙跟著進來,小廝也跟在後面擠了進來,回身關上了門。

女子引著周建寧進了屋,從屋裏取了件嶄新的織錦緞長衫出來,邊伸手給周建甯解著衣服紐子,邊耳語般說道:

「這是奴家夫君的衣服,爺別見怪,奴家見了爺,就跟看到奴家夫君一樣。」

周建寧貪婪的盯著女子裸露著的白淨脖頸,嚥了口口水,

「不怪不怪,爺就你的夫君。」

女子彷彿嗔怪的嘟著嘴,風情萬種、媚眼如絲的斜看著周建寧,眼風掃過門口,正看到小廝站在門口,放肆的轉頭打量著四周,女子轉頭看著小廝,往後退了半步,端正著面容,低聲說道:

「爺自重,這裏有人呢」

周建寧怔怔的轉頭看了看,指著小廝問道:

「你說他?一個奴才,算不得人」

女子又往後退了半步,臉色沉了下來,周建寧急得緊跟過去,頭也不回的揮著手吩咐著小廝,

「滾回來,爺這裏不用你侍候」

女子笑著推了周建寧一把,低頭從荷包裏取了塊一兩左右的碎銀子出來,走到門口,拉著小廝的手,硬塞到他手裏,低低的說道:

「多謝小哥成全,明天一早,再到這角門接你家爺。」

小廝掂了掂銀子,緊緊的攥在手裏,眉開眼笑的答應著,轉身出了院子,帶上了角門,一溜煙跑了。

周建寧急不可耐的撲過去,把女子摟在懷裏,沒頭沒臉的親了下去。

女子咯咯笑著,媚眼橫流的點著周建寧的額頭說道:

「你這個急色鬼。」

周建寧只顧低頭往女子唇上親去,女子伸出一隻手擋住周建寧的嘴,身子往後仰著,另一隻手撫著周建寧的面頰,聲音軟軟的說道:

「爺,這會兒可不成,奴家還得趕著去收筆銀子,爺且在這裏等我一等,奴家收了銀子就回來……再讓人送桌子酒菜來,奴家陪著爺,好好玩……玩。」

周建寧眼睛裏閃出亮光來,舔了舔嘴唇問道:

「收銀子?多少銀子?到哪兒收去?」

「也沒多少,不過一百六十兩銀子,就到前頭花戲樓,如今在花戲樓唱戲的大興班,租了奴家的院子住著,今兒是收房租的日子,若是收的晚上,那幫天殺的戲子又要賴帳」

女子嘟著嘴說道,周建寧垂涎欲滴起來,挑著大拇指,撇著嘴傲然說道,

「這許多銀子,你一個人去哪行?爺陪你去,小娘子還不知道吧,爺是鎮甯侯府三少爺,滿京城誰敢惹爺?」

女子滿臉驚喜著,微微有些膽怯起來,

「爺這身份,奴家……」

「別怕別怕,爺疼你,爺就愛你這樣的。」

女子嬌笑著,推開周建寧,侍候著他穿了織錦緞長衫,又進去煮了茶,讓著周建寧喝了兩杯,又磨蹭了一會兒,才出了門,一前一後,往花戲樓走去。

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

周建寧只覺得渾身發著熱,急不可耐的跟在女子身後,左轉右轉,沿著偏僻的巷子,轉進了花戲樓後頭一處角門前,女子上前拍了拍門,角門打開了,女子招了招手,示意周建寧跟著進去。

兩人沿著戲園子雜役走的狹小通道,轉來轉去,一直走到了一間極高大的房子後頭。

女子頓住腳步,招手示意周建寧過來,緊貼著他,俯到他耳邊低低的說道:

「爺,這簾子後頭,是戲班子堆衣服的地兒,這會兒,一時半會的,不會有人來,從那頭出去,就是戲臺,爺先在這簾子後頭等奴家片刻,奴家到那邊找班主拿了銀子就過來。」

說著,推著周建寧進了簾子後,又隔著簾子,低低交待了兩句,才閃身進了旁邊一間屋裏。

片刻功夫,女子身子吃力的微微傾斜著,拎著只沉重的褡褳轉了回來,周建寧正掀著簾子,焦急的往外張望著,見女子拎著沉重的褡褳過來,輕輕嚥了口口水,貪婪的目光從女子胸前移到了褡褳上,掀起簾子就要出來,女子忙推著他進去,將重重的褡褳塞到他懷裏,緊緊貼著周建寧,摟著他的脖子,低低的媚笑著說道:

「爺且等等,那班主說,過會兒,秋海棠就要上場了,爺,奴家最愛這秋海棠,爺就陪著奴家在這裏聽上一聽,解解饞……」

女子拖著低低的含糊的尾音,聽得周建寧心癢難耐,渾身躁熱著,心裏象著了火一樣,恨不得立時將女子按倒在身下,一邊胡亂點著頭,一邊將褡褳隨手放到邊上,摟著女子,上下其手的猛親起來。

女子緊緊貼著周建寧,一邊將舌尖探進他嘴裏**著,一邊手指極其靈活的解起他的衣服來。

周建寧被yu火燒得頭昏腦漲,片刻功夫,就被女子脫得精光,把女子按在身下,昏頭漲腦著,急切胡亂的扯著女子的衣裙,女子忙用力將他往外推去,低低的說道:

「爺且鬆一鬆,讓奴家自己來。」

周建寧急忙喘著粗氣鬆開女子,女子跳起來,快如脫兔般掀簾而出,周建寧呆站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狠狠的一腳踹了出去。

周建寧被踹出來的地方,可不是他進去的地方,而是正咿咿呀呀唱著戲的戲臺

臺上台下一時寂然無聲,彷彿全體被施了定身咒般,呆呆的看著赤條條跌在戲臺中間的周建甯,周建寧暈頭暈腦的爬起來,腰間的東西顫巍巍突起著,在臺子中間茫然的轉著圈。

離周建寧最近的秋海棠最先反應過來,捂著臉尖叫起來,台下的人也先後反應過來,都離了座位,跺著腳、猛拍著桌子,吹著口哨,興奮至極的狂笑大叫著,簡直要把屋項掀開去

臺上的戲子們也反應過來,指著周建寧,只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後面的琴師鼓手扔了家什,拚命往前擠著,這百年不遇的新鮮熱鬧事,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了。

周建寧驚慌至極,被臺上台下翻天的狂笑驚呼震得更加暈頭轉向,兩隻手紮紮著,不知道捂哪一處才好。慌亂中,乾脆不管不顧的往台下跳去,台下的人更加興奮起來,吹著尖利的口哨,狂叫著吩咐著各自的小廝,

「把他給爺趕回來趕過來快快讓爺好好瞧瞧」

周建寧慌亂的如沒頭蒼蠅般撞來衝去,被無數小廝推來搡去,腳踢肘踹,跌倒了又給拉起來,被人推著轉著圈。

慌亂急切之下,手忙腳亂著又爬回了戲臺上。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12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48 PM 編輯

第一百十九章 福運

戲園子掌櫃和戲班班主拼命擠了進來,班主一把拉下戲臺桌子上的帷布,裹住周建寧,跳著腳,扯著嗓子叫著人,把還在轉著圈撞來撞去的周建寧拖了下去。

這樣的新鮮熱鬧事,瞬間哄動了整個京城,如風般傳遍了京城各個角落,被興奮的人群口口相傳著,添油加醋著,傳出無數更加不堪的版本來。

周建甯被戲園子掌櫃遣人送回鎮甯侯府前,三五個版本的事件經過,已經傳遍了侯府上下,鎮甯侯暴跳如雷,直接讓人押著周建寧跪在了祠堂外。

周建寧驚嚇過度,又幾乎光著身子,連半刻鐘也沒跪到,就直挺挺的暈死了過去。

二奶奶拼死拖了周建寧回到院子裏,拿出私房銀子,趕緊讓人請了大夫來。

周景然和程恪接了大皇子,離京城還有兩天的路程,晚上,在驛站歇下,兩人陪大皇子吃了飯,回去旁邊的院子裏,沐浴洗漱了,翻看著京城送來的線報。

程恪取出匣子裏的薄紙,掃了一眼,立即睜大眼睛,急忙飛快的掃了一遍,面容古怪的看著周景然,將薄紙遞了過去,

“你看看這個,這也太……”

程恪忍不住笑了出來,周景然急忙接過來,飛快的看了一遍,抬起頭,看著程恪,一句話沒說出來,就笑的前仰後合的倒在了榻上,用力拍著榻幾叫道:

“可惜可惜這樣的熱鬧,咱們竟然錯過了”

程恪也笑倒在榻上。

兩人笑夠了,程恪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平息著氣息,揮手斥退了青平和洛川等人,看著周景然,笑著低聲說道:

“這個事,我總覺得有點蹊蹺,背後說不定有什麼東西。”

周景然點了點頭,

“嗯,這混帳東西再不堪,廉恥總還有一點,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只怕是太蠢,被人算計了去,讓人查查吧。”

程恪點頭答應著,揚聲叫了千月進來,低聲吩咐了,千月答應著,轉身出去了。

鎮甯侯府外書房,鎮甯侯垂著頭、面如死灰的坐在上首椅子上,呆呆的盯著面前敷著明黃緞子的摺子。

誠王人還沒進京城,彈劾他治家不謹,教子有虧,傷風敗俗,有傷四善之德義有聞的摺子就遞進了宮裏,皇上讓內侍封了摺子來,讓他自辯,可這滿京城無人不知的事,要如何辯去?

這摺子措詞如此激烈,這自辯上稍有差池,只怕這鎮甯侯的爵位,就保不住了,祖宗的基業,若是就這樣葬送在自已手裏,就是死,也贖不回這樣的大罪

鎮甯侯呆若木雞的端坐著,大少爺周建功憂慮萬分的看著父親,低聲說道:

“父親,得想想法子。”

“法子?還能想什麼法子?”

鎮甯侯腰背倭僂著,有氣無力的問道,周建功想了想,低聲說道:

“這事,如今也只能求求景王爺了,皇上最寵景王爺,若是景王爺肯替咱們說句話,這事,就可大可小了。”

鎮甯侯仿佛活過口氣來,連聲說道:

“你說的是,你說的極是若是景王爺肯說句話,自然管用,可是”

鎮甯侯猛然頓住,看著周建功,苦著臉說道:

“若是這事求了景王,那往後,咱們家和景王,豈不是越來越撕擄不開了?”

“父親,先別想那麼遠,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若是這一關都過不去,還有什麼撕擄開不開的,咱們這侯府就……沒啦先把爵位保住再說,以後的事,再說吧。”

鎮甯侯點著頭,背彎得更厲害了,低聲說道:

“先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吧,你讓人去打聽打聽,景王爺回府了沒有,唉,就把那件決勝千里的玉雕送過去吧。”

“父親,那件決勝千里,是專門給誠王定做的,若是,給景王送過去,會不會不合適?”

周建功遲疑著說道,鎮甯侯長長的歎著氣,

“我也知道有些個不合適,可也只能這樣了,咱們府裏,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年,越發艱難,賣了南邊的兩個大莊子,才湊夠銀子買玉雕了這麼件東西,這會兒,還到哪兒再找出個幾萬兩銀子採買東西去?就算有銀子,也來不及了,唉,這禮若輕了,只怕不頂用,景王什麼沒見過,一般物件,哪能放在眼裏?”

周建功聳拉著肩膀,歎了口氣,

“那我這就讓人打聽打聽去,若是回來了,我陪父親過去?”

鎮甯侯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周建功起身出去了。

周景然從宮裏剛回到景王府,鎮甯侯就帶著周建功,抬著那件決勝千里的玉雕,上門求見。

周景然送走了鎮甯侯父子,站在玉雕前,眯著眼睛打量著玉雕,冷冷的“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吩咐道:

“請世子過府。”

小廝答應著,急步奔出府門,要了馬,往汝南王府疾馳而去。

不大會兒,小廝引著程恪進了內書房,內書房正中,放著那件決勝千里的玉雕。

周景然懶洋洋的躺在搖椅上,看到程恪進來,抬了抬手,指著玉雕說道:

“閉門家中坐,好事天上掉,你看看,爺收了這麼件玩意兒”

程恪圍著玉雕轉了半圈,抖了抖衣襟,坐到了周景然旁邊的搖椅上,接過小廝奉過的茶喝了一口,指著玉雕說道:

“玉還行,雕功也算過得去,東西還行,就是這決勝千里送給你?這人也是個沒腦子的,這玩意兒,送給誠王,倒合適。”

周景然斜睇著程恪,慢騰騰的說道:

“你猜猜這是誰送的?”

程恪怔了怔,轉頭看著周景然問道:

“有事求你的?”

周景然點了點頭,程恪呆了呆,猛然起身,圍著玉雕轉了兩圈,跺了跺腳,坐回到椅子上,歎著氣往後仰去。

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擰著眉頭說道:

“你這舅家,竟是一門……舊年老侯爺是裝糊塗,如今這鎮甯侯是真糊塗”

程恪歎著氣點著頭,周景然指著玉雕,聲音裏透出些冷意來,

“這是咱們運道好可巧前天就出了那樣的事,大哥就上了那樣的摺子,若不是這樣,這東西,保不准今天就送進了誠王府,大哥……”

周景然恨恨的咬著牙,

“大哥就能把這破東西擺到門廳裏,擺到大門口,讓滿京城的人都看到”

程恪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轉頭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

“這東西你還是好好讓人收著吧,說不定過幾年就能用上,倒也替你省了件生辰禮,你可要趕早送過去,不然,可就不是送出去,而是抄出去了。”

周景然愕然看著程恪,呆了片刻,猛然跳了起來,指著程恪,氣的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

周景然口吃了半晌,才罵出來,

“你這個混帳東西”

程恪舒服的伸長著腿,兩隻手枕在腦後,眯著眼睛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接著說道:

“過了年,我就想和父親商量了,打發人去南邊收拾老宅子去,先把祖母和母親送過去住著,要不,讓王妃也先跟著過去?回頭我在玉湖邊上,讓人再給你起座宅子?”

周景然指著程恪,手指不停的點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才重重的跌坐在搖椅上,擺著手說道:

“讓我想想,再想想,小恪,咱們要是真走了那路,可再也回不得頭了”

程恪支起上身,看著周景然正要說話,周景然忙擺著手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現在也回不了頭了。”

程恪又躺了回去,兩人沉默著坐了半晌,周景然揚聲叫了人進來,指著玉雕不耐煩的吩咐道:

“把這東西抬出來,放到庫房裏去,別讓爺再看到”

幾個小廝小心的抬了玉雕出去,周景然氣哼哼的喝著茶,程恪看著他,臉上透著笑意,低聲說道:

“千月那裏有信了,那周建寧,真是被人算計了,就是算計他的這個人,你必定猜不出”

周景然一下子轉了興致,直起上身,眼睛亮了起來,

“快說快說”

“那天晚上,千月連夜就趕回了京城,著手查這事,周建寧是被人從戲班子堆放戲服的小暗間裏踢出來的,那暗間,原本有扇門和戲臺隔著,那天,那門被人偷偷卸了,這事必和戲樓裏的人有關,可巧,這件事後第二天,戲樓裏的一個夥計就辭了東家,說是要回家成親去。”

程恪頓了頓,周景然輕輕搖了搖頭,

“此地無銀三百兩。”

“可不是,千月就派人去找這夥計,很快就找到了,還真是回家去的,帶著個美貌女子,還沒怎麼動手,兩個人就倒的乾乾淨淨,那女子是個ji家,和夥計好上了,一直想贖身從良,就是湊不夠銀子,前些日子,有人就找到了她,許她贖身,再許她五百兩銀子,讓她勾著周建寧到花戲樓,晚上開戲的時候,把這周建寧赤條條的弄到戲臺上去,這兩個人,也真就想出法子來,弄出這哄動京城的笑話來。”

周景然挑著眉梢,驚訝起來,程恪輕輕拍著椅子扶手,歎著氣說道:

“讓人想不到的還在後頭。”



第一百二十章 新年

程恪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找他們兩個的,叫朝雲,是馬行街上一家小飯鋪子的掌櫃,前一陣子還盤了間叫福記的南北貨鋪子,這間鋪子,原先古家在京城時,就包攬了古家的乾貨生意,經常送貨到古家去。”

周景然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程恪轉頭看著他,慢騰騰的說道:“我讓人去府衙查了那間小飯鋪子和福記南北貨的檔,地契上東主的名字,寫的是李氏小暖。”

周景然愕然看著程恪,著急了起來,“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些。你?”

“嗯,那兩個人,我讓人安置到南邊老宅裏去了,地契也抽出來了。”

程恪悶悶的說道,周景然舒了口氣,“那個朝雲?”

“嗯,也讓人查過了,她是天禧二十八年到的京城,說是禮部員外郎劉乾元一個小妾的妹妹,是劉噬元幫她以寡婦身份落的戶,當年就頂下了馬行街上的那家鋪子,原先是間茶樓,她改做了飯鋪子,專一做長隨小廝等人的生意,還算紅火,她自稱東家姓李,自己是掌櫃的,臘月初又頂下福記南北貨鋪子。”

周景然凝神聽著,程恪轉頭看著他,接著說道:“我讓人緊盯著她和兩處鋪子,福記每次往古家送乾貨,都是她親自去,小暖身邊的魏嬤嬤,到福記去過一趟,後門進後門出。

周景然往後仰著,抬手撫著額頭,感慨起來,“這小丫頭,又讓人刮目相看,這朝雲,大約是她父母留給她的忠僕,要麼,就是李老夫人給她安置的產業,光憑她一個小丫頭子……不可能!”

“嗯,我已經讓人啟程去了上裏鎮,打聽這朝雲和劉乾元那個小妾的來歷。”

周景然點了點頭,擰眉想了想說道:“那周建寧說的混話,必定是傳到了小暖耳朵裏,那丫頭,可不是個肯吃虧的主,正好手頭又有人可用,就這麼惡整了周建寧。”

程恪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周景然想著想著,笑意越來越濃,轉頭看著程恪,認真的說道:“小恪,若論整人,你跟這丫頭簡直沒法比啊!你說說你,除了斷了別人的腿,就是折了人家的胳膊,一點新意也沒有!這周建寧要是放你手裏,必定又是斷人家一條腿,你看看小暖,看看人家這手段,兵不血刃,滅敵於無形,這才叫高手!”

周景然用力拍著椅子扶手,大笑起來,“真是太有意思了!可惜!可惜錯過了,沒看到這樣的熱鬧!”

程恪斜睇著周景然,冷“哼”了一聲,繃著臉說道:“一個姑娘家,想出這樣的主意來,哼!”

周景然直起身子,臉上帶著笑,目光鄭重的看著程恪說道:“小恪,你既覺得不好,讓給我吧。”

“你死了這心!你哪里聽到我說得她不好了?!這樣的野丫頭,往後進了門,得好好調教調教!”

程恪斷然拒絕道,周景然失望的往後靠去,看著程恪,懶懶的說道:“調教?你調教她,還是她調教你?”

程恪“哼”了一聲,閉著眼睛靠到了椅子上,周景然搖著搖椅,半晌,低聲說道:“周建寧這事,父親早就聽說了,還說給母親聽呢,不過是個笑話,若論荒唐,比他荒唐的多了去了,就是沒人笨成他這樣罷了,父親又不糊塗,豈會單單因為族裏出了一兩個不肖子弟,就革了人家爵位的?!就是皇家,這樣的不肖子弟也不少!在鎮甯侯,不過是個治家不嚴,算不得什麼失德的大事,大哥那個摺子,也太激烈刻薄了些,父親都讓鎮甯侯自辯了,還能有什麼事去?鎮甯侯也太膽小了些,不過膽小也好,不然……”

周景然重重的歎起氣來,歎了一會兒氣,直起身子,看著程恪,笑著問道:“那個周建寧……”

“打發他去北地充軍去!”

程恪冷冷的說道,周景然輕輕咳了一聲,笑眯眯的說道:“這也是為了他好,這京城,他哪還有臉再呆下去的?!出去磨練磨練也好。”

隔天,鎮甯侯上摺子認了治家不嚴的過錯,罰了一年的俸祿,周建寧被發往北地戍邊,刑部的差役沒有半分通融的餘地,在大年夜前一天,按時押著周建寧出了城,往漫天飛雪的北方趕去。

籠在飄動飛舞的雪花中的古家,處處燈燭明亮著,泛著濃濃的喜憂。

古雲歡的親事也有了眉目,議了國子監鄭祭酒家三公子鄭季雨,鄭家雖說沒那麼富貴,可也是詩禮傳家的大族,鄭家族裏有條鐵規,族內男子,只有四十無子才能納妾一名,若再無子,就是命中註定,就得認了。

因了這個鄭家一向是京城那些掌上明珠們父母心中的佳婿之家,鄭三公子又是出了名的翩翩佳公子,文才好,脾氣好,人生得也好,古雲歡能議得這門親事,周夫人心情舒暢之極,只覺得心頭一塊巨石落下,這日子再沒什麼讓人不滿意的地方了。

嫁了雲歡,也該操心操心蕭兒的親事了。

李老夫人的歡喜更甚于周夫人,年三十一大早,唯心大師就打發人到了古家,請李小暖過去說話。

李老夫人沉著氣,鎮靜的打發了小沙彌回去後,只高興的坐不住,拉了李小暖,感慨起來,“小暖果然是個福澤深厚的,這幾年,古家但凡有喜事,都是小暖的福氣。”

李小暖忙笑著搖著頭,“看老祖宗說的,小暖的福氣都是老祖宗給的,要不是老祖宗,小暖這條命只怕都保不下來,哪還有什麼福氣不福氣的!這是古家的福氣,是老祖宗的福氣,古蕭往後必定也是一帆風順,事事如意!”

李老夫人揚聲大笑著,也不敢多耽誤,急忙吩咐人準備車子,收拾行李,吩咐魏嬤嬤和孫嬤嬤好生侍候著,悄悄打發李小暖去了福音寺。

程恪從回到京城,一直忙得片刻不得閒,直忙到年三十。

年三十和族人吃了年夜飯,就陪著老太妃和族裏幾個年高輩尊的祖奶奶們守歲,放完了焰火,也就到了祭祖的時辰,全族人肅穆的集中到祠堂裏,祭完祖,天已大亮,又趕緊換了衣服,趕著進宮朝賀。

程恪沉著臉在午門前下了轎子,和父親並肩往裏走去,剛走了兩步,就聽到周景然在後頭叫著他,汝南王頓住腳步,笑著轉過身,周景然急走幾步,滿面笑容的拱著雙手,揖了半禮, “舅舅新年萬福。”

汝南王伸手虛扶起周景然,笑呵呵的說道:“明天早些過來,陪舅舅喝兩杯。”

周景然忙恭敬的答應著,汝南王笑著說道:“我先進去,你們兩個慢慢走著說話,聽好了,這大過年的,可不能鬧出事來,惹皇上不高興!”

周景然和程恪急忙連連點頭答應著,“父親/舅舅儘管放心!”

周景然和程恪背著手站著,看著汝南王笑容滿面的一路拱著手,和同來朝賀的文武百官打著招呼,進了宮門。

兩人緩步往裏走著,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低聲問道:“鎮甯侯府,你明天一早過去?”

“嗯。”

程恪點子點頭,低聲說道:“周家的規矩,是一處磕頭的,也許……能見到她。”

周景然轉著頭,微笑著和周圍經過的官員打著招呼,低聲嗤笑道:“那丫頭鬼成那樣,她又不想見你,你還想這麼碰到她?算了吧,你想見她,也只好趁著月黑風高溜進去,今晚倒正好。”

程恪趁著和旁邊經過的官員拱手微笑的空兒,轉過頭狠狠的瞪了周景然一眼,低聲說道:“姑娘家就該這樣自重謹慎!若是瘋瘋癲癲、投懷送抱的,我還看不上呢!”

周景然“撲”的一聲笑出了聲,連連點著頭,“是是是,你說的極是的很!”

兩人說著話,進了大殿前,在前排站好,不大會兒,皇上莊重的登上大殿,接受百官的元旦朝賀,收了賀表,賜了宴。

周景然和程恪只半垂著頭,退避著誠王的挑釁和信王的話裏有話,皇上眼神冷漠的掃過四人和沉默得仿佛不會說話的敏王,又漠然的移開去。

李小暖回到古府時,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進宮朝賀還沒回來,古雲歡急忙接了李小暖進去,拉著李小暖就抱怨起來,“小暖,你說你,大過年的往外頭跑!老祖宗說你還願去了,這什麼願非要趕著過年去還的?昨晚的團圓飯,大姐出嫁了,不在也就算了,你看你也不在,這年過得,真是讓人……”

古雲歡正抱怨著,古蕭奔了出來,老遠看到李小暖,綻放出滿臉笑容,急步奔了過來,“暖暖你回來了。外面冷,趕緊進屋去,暖暖你吃過飯沒有?”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搖了搖頭, “我一早就急著往回趕了,正餓著呢。”

古雲歡急忙吩咐著侍琴,“趕緊去和劉嬤嬤說,還有,讓她先燉碗姜湯來。”

李小暖轉過頭,奇怪的看著古雲歡,“燉姜湯做什麼?我好好兒的,又沒受什麼寒氣。”

“這寒天凍地的,若是受了一星半點的小寒氣,你也覺不出來!喝了總不會錯。”

李小暖哭笑不得的看著古雲歡,只好隨她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1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48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嫁妝銀子

走進了煙樹軒,李小暖進去換了衣服出來。飯菜(名字看不清)送了進來。李小暖邊慢慢吃著飯,邊聽兩人說笑著,只覺得溫暖如熱熱的飯菜般,熏得身上暖洋洋的。

小暖,明天你穿哪件衣服?你就穿那件石青底百蝶穿花緙絲小襖,配那條石榴裙,我也這麼穿!肯定好看!

古去歡歡快的說道,古蕭急忙點著頭。

暖暖你穿石榴裙最好看!

李小暖放下碗,玉扣和蟬翼忙過來待候著她漱了口,李小暖往後挪了挪,讓著玉扣等人收拾桌子,看著古雲歡笑著說道:“明天我不過去鎮寧候府,我和老祖宗說過了,這個月,我命星犯沖,空秀方丈讓我不要出門。 ”

古雲歡皺起了眉頭,古蕭謹慎起來,忙轉頭看著古雲歡說道:“我聽先生說說過,這陰陽宿命之道,不可不敬,這一個月,暖暖還是在家待著的好! ”

古雲歡也忙點了點頭,滿眼惋惜的看著李小暖說道:“你頭一年在京城過年,就碰到這命星犯沖的事,真是……多少熱鬧都看不到了!還有十五的燈會,看不到多可惜! ”

“咱們在京城信的時候長著呢,還能少熱鬧看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古蕭連連點著頭。

“暖暖你說的對,明年我陪你看燈去。 ”

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笑著點了點頭。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直到天氣近晚,才疲憊的回到府裏,匆匆洗漱後就歇息了。第二天,李老夫人身子就有些懶怠起來,周夫人擔憂著,就要讓人請大夫去,李老夫人忙止住了她,笑著說道:“我沒事,年紀大了,昨天是累著了,沒個三五天都歇不過來,倒不是病了,你趕緊去鎮寧候府去,別讓人等著咱們,不好!”

周夫人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笑著說道:“就讓雲歡和蕭兒過去吧,我就不去了。 ”

“不用,有小暖侍候著就行,你只管寬心去,我就是累著了些,年紀大的人,都是這樣,趕緊去吧。 ”李老夫人推著周夫人,示意她趕緊過去,周夫人只好笑著起身,帶著古雲歡和古蕭去了鎮寧候府。

程恪失望著,拜了年,只喝了杯茶,就藉口有事,辭別出來,垂頭喪氣的回去汝南王府了。

正月十三日,程恪悶悶不樂的躺在景王府水閣裏,慢慢喝著悶酒,周景然拎著根杆子,揮來揮去的釣著魚,轉頭看著程恪說道:“你今晚再去看看,說不定就能見到了,前些天事多,你去得也太晚了。那丫頭沒在煙樹軒住著,搬到明遠堂去了,李老夫人身子不適。”

程恪悶悶的說道,周景然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轉頭看著程恪問道:“聽說你母親遍請京城名門閨秀,到你們家燈樓上賞燈,請了古家沒有? ”

程恪緩緩搖了搖頭,周景然放下手裏的杆子,坐到搖椅上,看著程恪建議道:“要不,我讓王妃出面請古家過來賞燈?反正你家家那燈樓離我府裏的不遠,你兩邊跑著也來得及。 ”

程恪眼睛亮了起來,連連點著頭。

“不必,我就在你這裏呆著,一堆裹著綾羅的木頭,看著就厭氣! ”周景然挑著眉梢,點著程恪說道: “你別任性,還是回去應個卯,若不想挑,只說沒看中罷了,若是一直在我這呆著,而也不露,回頭我怎麼跟你姑母交待? ”

周景然做著苦惱狀的怪相,“你姑母哪里饒得過我!小屬呀,我跟你說,你這親事,真是不能再拖了,趕緊挑一個娶了吧,我讓人打聽了,聽說錢家那位二姑娘,也是個脾氣好的,王家那個五姑娘,也不錯,脾氣也好…… ”

“閉嘴! ”程恪沒好氣的打斷了周景然的話,坐直了身子,滿眼苦惱痛苦的看著周景然。
“你不是說,過一陣子看不到,就能忘了,我這都三個月沒看到她了,怎麼還是一點也沒忘,一閉上眼睛就夢到她! ”

“兩個月,不過兩個月! ”周景然急忙糾正著,程恪情絡低落著,也不和他爭辯,垂著頭接著說道:“ 今天早上,本來醒了,躺了一會兒,又迷迷糊糊起來,又夢到那小丫頭看著我笑,梨蕊過來,這夢就被她吵醒了!我竟踢了梨蕊一腳,唉! ”

程恪歎著氣,滿眼苦惱的看著周景然,低落的說道: “前幾天夜裏,還夢到她嫁人了,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嫁的是誰,我這心跟裂開了一樣,登時就一身的汗,唉!”

周景然同樣苦惱的看著長籲短歎的程恪,跟著他長籲短歎起來。

程恪歎了半天氣,轉頭看著周景然,低聲說道: “這事,你一定得幫幫我,小暖沒答應進門前,這親也不能結!實在不行,我就娶她,反正,她也說(看不見哇)她。”

“你就娶她?你想要娶誰就能娶誰?你說夢話呢? 實在不行,我就等著你賜婚,反正我不娶,那丫頭也不能嫁! ”

程恪慢騰騰的說道,周景然一口氣噎在喉嚨間,半天才順過氣來,指著程恪大罵起來: “你個混帳東西! ”

隔天,景王妃差了兩個婆子,請古家十五日到王府燈樓賞燈,十五日申正過後,太陽剛剛落山,古蕭和康慕賢約了一起賞燈,早早就帶著小廝過去了,李老夫人,周夫人帶著古雲歡,早早的收拾停當,出門上了車,往景王府燈樓去了。

李小暖星宿不利,自然要在家避著。

景王妃滿臉笑容的受了李老夫人的半禮,關切的問著李小暖,李老夫人客氣解釋了,景王妃眼底滿是笑意,也不再多問,只熱情的招呼著各家夫人小姐吃茶吃點心看燈。

周景然看著滿臉失望的程恪,攤著手說道: “我也沒法子了,你也別在我這裏呆著了,還是趕緊回去應個卯,再找機會溜出來,乾脆去那邊看看去,保不准今天就能看到小暖。 ”

程恪陰著臉點了點頭,帶著洛川出了門,上了車,徑直往古家去了。

天氣還沒有完全暗下來,遠處天際一線霞光明豔異常,洛川停下車子,轉過身,掀起車簾子,看著程恪小心的說道: “爺,這會兒,還早,小的再趕著車轉一圈吧,天還亮著。 ”

程恪掀起簾子往外看了看,覺著臉點了點頭。

洛川慢慢趕著車子,在幾條街上轉了一圈回來,白晝的光輝完全掩入了地平線,十五的月亮明晃晃的掛在天際,照得京城處處通亮。

洛川苦惱的咧著嘴,小心翼翼的引著程恪,越進後園,沿著花間樹下的陰影,往煙樹軒行去。

大約府裏的下人都出去看燈了,後園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兩人悄悄摸進了煙樹軒後的角門旁,洛川微微松了口氣,從腰間摸出鑰匙,開了角門,和程恪閃身進去,回身又鎖上了門。
院子東西廂也是一片靜悄悄,只有正屋亮著燈。

洛川在院子裏熟門熟路的查看著動靜,程恪盯著正屋溫暖異常的黃色光暈,緊張著有些興奮起來,急忙輕手輕腳的往東廂窗下走去。

洛川看完各處,長長的松了口氣,今天是十五,這日子真好,大家都出去看燈走百病去了,不然這樣亮堂的月光,真得難為死人了!

程恪伏在窗外聽了聽,臉上露出笑容來,伸出手指,輕輕劃破了窗上糊著的厚厚的棉紙,往裏面探看起著。

屋裏,李小暖穿著件紅色細棉布半舊夾衣,一條同色細棉布舊褲子,光著腳,正盤膝坐在榻上,手裏捧著本帳冊子,蘭初坐在對面。

正和李小暖一起算著帳。

兩人對完了帳,李小暖合上帳冊子,扔到榻幾上,伸展著手臂往後倒到了靠枕上,笑盈盈的說道: “咱們有這麼多銀子了!”

“這些銀子哪里算多!這幾年,姑娘用錢也太漫撒了些,就說前幾天吧,一轉手功夫,一千兩銀子就沒了!唉! ”蘭初皺著眉頭,嗔怪著李小暖,李小暖笑嘻葉的說道: “這也不少了,咱們還有兩間鋪子呢,前兒朝去盤了福記的帳,這一個月,就掙了四十兩銀子!臘月裏生意比平時好,減一半算好了,一年也有三百兩銀子的收益吧,加上那飯鋪子,做得好了,一年足有七八百兩銀子的收益,咱們拿一半,這就有四百兩銀子,加上繡坊的紅利,一年足足有一千五百兩銀子,還有我的月錢。 ”

蘭初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姑娘就別提月錢了,一個月二兩銀子,姑娘哪個月也沒夠用過!”

李小暖嘿嘿笑了起來:“就不算這個,一年一千五百兩銀子也不少了,再存上兩三年,這嫁妝錢就差不多了。 ”

蘭初笑著搖著頭,李小暖將腳蹺到榻幾上,一邊慢慢晃著,一邊笑盈盈的接著盤算道: “咱還有一匣子金頭面呢,除了老祖宗平日裏給的首飾,還有朱夫人給的那支羊脂玉贊子,汝南王妃和景王妃給的珍珠手呂,那可都是值錢的東西! ”

李小暖滿足的歎了口氣,眯著眼睛感歎起來: “蘭初,我兩輩子加在一起,也沒見過這麼多好東西,人哪,要知足! ”

知足長樂,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哪。

蘭初笑著收拾著榻上的帳冊子和算盤,轉身出去泡了杯茶端進來。

程恪呆呆的看著燈下一身單薄的半舊衣服的李小暖,聽著她欣喜滿足的算著帳,數著家當,一時只覺得心裏酸楚著痛了起來,他一年用了多少銀子?一萬兩?兩萬兩?



第一百二十二章 捧場

“姑娘跟我們說話的時候,淨瞎說亂說,人都是一輩子,哪有過了兩輩子的?”

蘭初取了李小暖的書遞過去,自己取了針線,倒著身子坐到榻沿上,看著李小暖嗔怪道,李小暖晃著腳,笑眯眯的看著蘭初,慢騰騰的說道:“進古府前,是上一輩子,到古府後,是這一輩子,不就是兩輩子。”

蘭初失笑起來,連連點著頭,“原來是這麼個兩輩子,那姑娘往後嫁了人,不就是三輩子了?”

“那就不是了,嫁了人,和現在這日子能差到哪里去?唉,蘭初,我還是喜歡上裏鎮,要是能一直住在上裏鎮就好了,這京城,是非太多,我一點都不喜歡!”

李小暖都著嘴,有些傷感的說道,蘭初放下手裏的針線,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也想上裏鎮,這會兒要是在上裏鎮,咱們指定在文廟前逛著呢!”

“嗯嗯嗯。”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舔了舔嘴唇,垂涎欲滴的說道:“再買個餶飿兒吃吃,買兩隻,都要鵪鶉餡的!”

蘭初笑了起來,“也不知道京城有沒有賣鵪鶉餡餶飿兒的。”

“誰知道呢!”

李小暖長長的歎著氣,精神低落下來,打起呵欠來,蘭初忙站了起來,收了針線說道:“老祖宗和夫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姑娘先睡一會兒吧.我已經讓小丫頭在大門外看著了,人一回來,就叫醒姑娘,肯定來得及,姑娘這半個月,就沒睡過一天好覺!”

李小暖點了點頭,又打了個呵欠,口齒含糊的吩咐道:“我就在這裏睡一會兒。”

蘭初點頭答應著,急步進屋抱了床本白色細棉布裏的被子來,移開榻幾,侍候著李小暖睡好,李小暖打著呵欠閉上了眼睛。

蘭初將燈移到門口的高幾上,取了個小杭子坐在旁邊,做起了針線。

程恪呆呆的看著睡在榻上的李小暖,暈暗的光暈下,李小暖柔軟黑亮的發絲散在枕頭上,面容朦朧著,近在眼前,卻又仿佛遠在天邊,程恪心裏一陣抽痛,是非太多?那個周建寧,那只蛤蟆?
那個時候,她一個內宅弱女子,該多難為?!偏自己就不在京城!

程恪微微閉了閉眼睛,心痛中生出股無名火來,洛川背對著程恪,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院子外,隱隱傳來陣陳說笑聲,洛川緊張起來,急忙上前拉了拉程恪,低低的說道:“爺,人回來了。”

程恪恍過神來,直起身子,轉頭看著四周,月亮的清輝照得院子裏明亮異常,沒有哪里能藏得住人,程恪惱怒的擰著眉梢,轉身往院後角門走去,洛川急忙從袖子裏掏出一小片厚棉紙來,沾了沾口水,糊住了破洞,退後兩步看了看,苦笑著急忙往角門奔去。

程恪上了車子,洛川駕著車轉出古家後面的小巷子,停下車子,回過身,掀起簾子問道:“爺,咱們回府?”

程恪冷著臉吩咐道:“去買餶飿兒!”

洛川呆住了,眨了眨眼睛,小心的問道:“爺要吃……餶飿兒?那去德福樓?”

程恪冷著臉呆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洛川放下簾子,苦惱的歎了口氣,駕著車往德福樓方句去了,世子爺再不趕緊回去,這人都要散了,夫人還不知道得氣惱成什麼樣子!

洛川趕著車子停在德福樓後門口,程恪一個人坐在德福樓後院雅間裏,只要了一碟子鵪鶉餡餶飿兒,心情陰鬱的喝著悶酒。

直到亥正過後,街上已經空蕩蕩起來,程恪才醉熏熏的站起來,搖晃著出了德福樓,上了車子。
車子在汝南王府側門剛停下來,南海就從門房裏跳了出來,焦急緊張著正要說話,洛川擠眉弄眼、齜牙咧嘴的示意著他“爺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

南海縮了縮脖子,急步上前,小心的掀起簾子,程恪滿身酒氣的跳下來,經直往裏走去,邊走邊含糊的問道:“都歇下啦?”

“回爺,還沒,王爺和夫人正等著您,夫人說,一定要等到爺回來。”

南海小心的稟報著,程恪頓住腳步,皺起了眉頭,不耐煩的說道:“等我做什麼?!”

南海呆了呆,神情古怪的看著程恪,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程恪眨了眨眼睛,恍過神來,垂著頭呆站了片刻,跺了跺腳,轉身往正院走去。

汝南王妃看到程恪掀簾進來,“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滿臉怒氣的指著程恪,氣得說不出話來,王爺也跟著站起來,皺著眉頭打量著醉熏熏的程恪,臉色沉了下來。

程恪腳步踉蹌著往前沖了兩步,前舊們了幾下,又往後退了半步,才努力穩住身子,打了個酒咯,長揖請著安,汝南王妃滿腹氣惱立時化成了萬分的心疼,也顧不得其他,趕緊急急的叫著丫頭,“快扶少爺坐下,泡杯濃茶來,趕緊送醒酒湯來!先把那塊醒酒石拿來含著!”

王爺皺著眉頭看著轉眼間就沒了怒氣的王妃,苦笑著搖了搖頭,轉過頭,繃著臉訓斥道:“看看你這樣子!都快二十歲的人了,家不成業不立!成天在外胡鬧闖禍!”

王妃怔了怔,眼淚湧了出來,跌坐到程恪旁邊的椅子上,拉著他哭了起來,“小恪,你看看你,怎麼能喝成這個樣子?酒多傷身,下次可千萬不能喝這麼多了,你到哪兒去了?你父親遣了人,滿京城的找你,景王也急得遣人到處找你,母親今晚上請遍了這京城的名門閨秀,你就挑不出一個中意的來?要不,咱們還是定姚家姑娘?那姑娘雖說..唉,只要你喜歡就好。”

程恪皺著眉頭聽著王妃的嘮叨,胡亂揮著手,“不要!一個也不要!全是木頭!我要根木頭幹什麼?!不要!”

王妃呆怔住了,轉頭看著王爺,王爺氣得點著程恪,“你!好!那你說,哪根……哪個不是木頭?你想要什麼樣的?”

“我!”

程恪抬頭看著父親,呆了呆,咽回了後面的話,垂著頭,停了片刻,慢吞吞的說道:“要千月那樣的。”

王爺瞪大了眼睛,愕然看著程恪,半晌才反應過來,“你說,要誰那樣的?”

“千月!”

程恪垂著眼皮,疲憊卻清楚的說道,王爺往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椅子上,喘了半天粗氣,指著程恪大罵起來,“你個逆子!竟說出這種混帳話來!你給我……給我……”

王爺一時不知道怎麼處置才好,王妃急忙站起來,奔到王爺身邊,撫著他的後背安慰道:“爺別生氣,小恪醉了,他喝醉了,說胡話呢,爺別跟他計較,等他酒醒了再跟他說吧,爺別生氣,他醉了酒,糊塗了。”

王爺重重的“哼”了一聲,指著王妃恨恨的說道:“慈母多敗兒!”

程恪頭往後抑著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仿佛睡著子,王妃急忙叫著丫頭婆子,“趕緊抬肩輿,送少爺回去,告訴梨蕊,少爺醉了,小心侍候著!”

眾丫頭婆子答應著,七手八腳的侍候著程恪回去了。

王妃站在正屋門口,看著程恪躺在肩輿上出了院子,才轉身回來,坐到王爺旁邊的椅子上,愁苦的抹起了眼淚,“爺,你得想想法子,小恪這是怎麼了?這過了年,都十九了!昨兒老二媳婦讓人送信來,她那大兒媳婦又生了個兒子,這都第三個兒子了,我急的,又是一夜沒睡著!小恪這媳婦還沒個影兒呢!”

王爺重重歎了口氣,一時苦惱著也沒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程恪讓人叫了府裏大管事進來問道:“咱們府裏的南北貨,是哪家鋪子送的?”

管事忙笑容滿面的答道:“回爺,咱們府裏用的各色乾貨、乾果,都是南邊莊子裏送過來的,外頭那些東西,可用不得。”

程恪呆了呆,悶悶的“哼”了一聲,揮了揮手,管事忙躬身退了出來,站在院門口莫名其妙了半天。

程恪陰著臉悶坐了一會兒,站起來往外走去,到大門口要了馬,徑直往景王府去了。

小廝引著程恪進了內書房,周景然正翻看著一堆摺子,見程恪進來,忙扔了摺子,迎上來,眼睛亮著問道:“昨天見到了?”

程恪點了點頭,周景然舒了口氣,擰起眉頭來,“昨晚上,你連個卯也不應,滿街的人都散了,還不趕緊回來,就在人家窗戶底下,直蹲了幾個時辰?”

程恪坐到搖椅,慢慢晃著說道:“沒,我去德福樓喝酒去了。”

周景然呆了呆,坐到程恪旁邊的搖椅上,點著程恪,半晌才說出話來,“昨晚上,你們府裏,沒事?舅舅沒收拾你?”

“嗯,我都喝醉了,還能怎麼樣?怎麼收拾?”

程恪挑著嘴角,帶著笑意說道,周景然輕輕搖了搖頭,往後倒在了搖椅上,程恪端起茶,喝了兩口,轉頭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我想去馬行街看看,你去不去?”

周景然轉過頭,眯著眼睛看著程恪,挑了挑眉梢問道:“小暖要去那裏?不可能啊!”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2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48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放手一博

“不是!就是去看看,這種小飯鋪子,也許有點意思。

周景然聽了程恪的話,臉上的神情古怪起來,盯著程恪看了半晌,突然“撲”的笑出了聲,“你這是要拉著我去棒小暖的生意吧?”

茬恪站起來,抖了抖衣襟說道:“你若不去,我就自己去,隨你。”

周景然急忙站起來,連連點著頭說:“去去去,這個場豈有不棒的理兒!”

兩人出了府門,騎著馬,帶著眾小廝、長隨,往馬行街去了。

昆河在前頭引著,一行幾十人在停雲堂下了馬,狹小的店門前登時堵了起來,朝雲急忙走到店門口,往外張望著。

程恪和周景然下了馬,昆河和青平左右引著,往店裏直沖進來。 朝雲嚇了一跳,急忙迎出來,曲膝行著福禮,笑容滿面的招呼著:“幾位客官,裏面請。”

程恪和周景然進了停雲堂,在大堂裏站住,轉頭打量著簡陋異常的店堂,和店堂裏驚訝好奇著看著兩人的食客,都是些長隨、商販打扮的人,程恪和周景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周景然輕輕咳了幾聲,打開摺扇,搖了兩下,急忙又合上,轉頭看著程恪,為難起來,程恪也為難起來,轉頭看著朝雲正要說話,朝雲滿面笑容的曲了曲膝,熱情的先開口說道:“兩位客官必是找錯了地兒,咱們這停雲堂,做的都是小生意,這條馬行街上,一家酒肆也沒有,別說酒肆,連家像樣的分茶鋪子也沒有,兩位客官要找精緻潔淨的酒肆,得往東大街去,西大直街上也有,哪,你們照直往前走,到頭一個街口往東去,一直走,就能到東大街了。”

周景然微笑著點了點頭,轉頭看著程恪,程恪盯著朝雲看了片刻,沒有接話,又轉頭仔細打量起四周來。

朝雲有些不安的轉頭看著靜默著垂手侍立在門口的小廝和精壯長隨,微微有些心驚起來,程恪打量了一會兒,又轉頭盯著朝雲看了片刻,轉身出去了。

周景然看著驚疑不定的朝雲,微笑著安慰道:“多謝掌櫃指點,我們不過是聽小廝說停雲堂好,原來竟只是間分茶鋪子。”

朝雲微微舒了口氣,忙陪著滿臉笑容,恭敬的送兩人出了店,看著一群人上馬走了,才抹了把汗,這開店,真是什麼人都能碰到。

程恪垂頭喪氣的和周景然一起回到景王府,懶懶的躺在後園水閣裏發呆喝酒去了。

正月十六過後沒幾天,周夫人就收到了金家遞來的信,金志揚和古雲姍,帶著兩個孩子,正月十六日就啟程趕往京城了。

周夫人興奮著、期盼著,幾乎天天過去南北講堂巷金家宅院,指揮著眾丫頭婆子佈置這個、收拾那個。

二月初,古雲姍一行到了京城,周大人遣人直接出子百裏外。

午初時分,金志揚一行幾十輛車進了南北講堂巷金宅,金志揚下了車,吩咐管家看著收拾行李,連屋也沒進,就帶著古雲姍和孩子坐車徑直往古家去了。

周夫人早就望眼欲穿的等在明遠堂了,古蕭也跟隨雲先生告了一天假,焦急的等在大門外。

金志揚在大門口跳下車,笑著和古蕭見著禮,古雲姍帶著孩子,坐著車徑直進了二門,在二門裏下了車,古雲歡和李小暖早就等著了,忙上前接了古雲姍和硯兒下車,奶娘抱著睡著了的小少爺下了車,古雲歡和李小暖忙擠過去好奇的看著了兩眼,才一左一右擁著古雲姍母女往明遠堂行去。

李老夫人、周夫人和古蕭在前廳陪金志揚說著話,仔細的問著他家裏在和一路上的情形。

古雲歡和李小暖在後堂,興奮的逗著古雲姍兩個孩子,金家小少爺取了小名叫墨兒,小墨兒已經睡醒了,揮舞著拳頭,眼睛亮亮的看來看去,被古雲歡和李小暖逗得興奮的啊啊呀呀的說著話。
古家上上下下,一時倒比過年還熱鬧許多。

下午,鎮甯侯府和汝南王府都遣了婆子過來,熱情的請金志楊一家過府說話。緊接著,幾家相熟的府第也陸陸續續遣了婆子過來,熱情客氣的約著時候請古雲姍一家過府說話。

晚上,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留了金志楊一家住在了古家,兩人和金志揚細細商量著宴請聽戲的事,準備隔天請鎮甯侯一家和汝南王妃過府,再後幾天,依次請幾家相熟的人家過府聽戲說話。

第二天下午,金志揚和古雲姍才帶著孩子回到金宅,將已經收拾帶來的土儀特產分送到各家,晚上一家人又過來古家吃了飯才回去。

一連半個多月,古家人來人後,熱鬧異常著,前前後後足請了十來天的客,唱了十來天的戲。

周夫人特意單請了鄭家過府,鄭夫人帶著鄭三公子等人過來盤恒了一天,古雲姍躲在屏風後偷偷看了大半天,對鄭三公子極是滿意,這親事就算是定了,兩家約了三月裏,過了清明就下小定。
李小暖把煙樹軒前院的花廳臨時做了回事廳子用,就在那裏每天聽婆子回事,從早到晚安排著府裏的上上下下,打點著一場場的宴請,自己卻足不出院,連晨昏定省,也只早上過去明遠堂請個安就回來了。

古雲姍有些明瞭的感歎著,含含糊糊的和古雲歡解釋了,古雲歡立時明白過來,往來拜訪宴請得來的表禮,都著人先送到煙樹軒,讓李小暖“揀喜歡的只管拿去。”

李小暖又笑又歎,讓人原樣送了回去。李老夫人聽說了,笑著只不言語。

景王府安靜著,周景然天天和程恪窩在後園裏,悶悶不樂的找著樂子,誠王二月底才能離京返回太原城,如今正和信王你來我去爭得厲害,這個時候,還是託病在家的好!

周景然長長的打著呵欠,無聊的揮著手裏的釣杆,程恪仰頭躺在搖椅上慢慢晃著,一點點回味著昨天的夢境。

青平在水閣外稟報著,送了個匣子進來,周景然接過,隨手遞給了程恪,“打開看看。”

程恪手指用力撚開漆封,打開匣子,取了張紙,抖開來,看了兩眼,皺起了眉頭,遞給了周景然,“這誠王竟真要替忠意伯娶到姚家大小姐?”

周景然接過紙片,飛快的掃了一遍,失笑起來,“這大哥,越來越..荒唐來著,竟親自跑過去壓著人家,這也太……唉,這姚家大小姐,你到底還要不要?若要,咱們就進宮請皇上賜婚算了,反正也是咱們議親在先。”

程恪搖著頭說道:“我不要!倒不是要不要的事,這姚家也是池魚,不過受了咱們牽連,就不要,也不好撒手不管,那徐盛融太不是東西,真嫁過去,就是白白送了姚家大小姐一條命。”

周景然點了點頭,想了想,搖著手裏的紙片說道:“你若不要姚家大小姐,咱們就不好自己湊上去,且等等吧,姚國公雖說膽小謹慎,倒也是個明白人,只怕今晚上,不找到你府上,就得找到我府上,等他上門吧,若是找到舅舅,你這心思,跟舅舅說了沒有?”

“說過了,不訂姚家,母親嫌姚家大小姐不夠出色,父親對姚家門第也不大滿意,這事,倒也順利。”

程恪低聲說道,周景然搖著扇子想了想,笑著說道:“舅舅必定會用一個拖字訣。”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挑了挑眉梢,笑著沒有說話。

晚上,姚國公一頂小橋,進了汝南王府,不大會兒,從汝南王府出來,直奔景王府,泣不成聲的求景王出面迴旋,救救他家姑娘。

隔天,姚國公帶著厚禮,到了忠意伯府上,只說自家姑娘命犯凶煞,怕是連命都難保,在福音寺佛前求了簽,佛祖指引說,要出家才能化解這樣的凶煞,忠意伯未可置否,只客氣的送了姚國公出門,親自往誠王府稟報去了。

誠王當即遣了管家,拿著徐盛融的庚帖到姚國公府裏發了話.大小姐出家了,那就二小姐,忠意伯世子也是佛前求的簽,非姚家嫡女不能婚配,這親,無論如何也是要結的!管家立逼著姚國公換了庚帖,一個時辰後,小定禮就抬進了姚家。

信兒傳進景王府,周景然臉漲得通紅,額頭青筋暴突著,砸了滿屋的東西,程恪站的遠遠的,淡然看著暴怒的周景然砸著那些珍玩古董。

周景然砸完東西,垂著手,喘著粗氣站在滿地狼籍的屋裏,轉頭看著程恪,恨恨的說道:“他件件事都要做到絕處?就不能給別人留半分餘地?他若做了皇帝,這天下人還能有活路?你我還能有活路?”

程恪慢慢搖著摺扇,看著周景然,沉默著沒有說話,周景然漸漸挺直了腰背,直直的看著程恪,目光傲然而淩利起來,“既然如此,爺也不能就束手做了那魚肉!你我,就放手一搏!嫡長又如何!”

程恪收了摺扇,迎著周景然的目光,揚聲應諾著長揖下去,“恪謹尊上命!”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笑了起來,“還有那個程恪,也是這麼放縱著長大的,往後,真要是誠王承了位,也一樣沒個活路,只怕也要一力的慫著景王。”

李老夫人忙抬手示意李小暖,“小心著說話。”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李老夫人含笑看著她,放低了聲音接著說道:“咱只說這件事,乾淨俐落,做得好,你呀,也跟著學學,咱們女子理的這後院,跟朝堂也是一個理兒,不出手便罷了,出了手,就不能留後患,這人心,貪婪不知足的可是居多,你這丫頭啊,什麼都好,就是心地太良善了些,我就怕你碰到事上,下不去手。”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滿眼驚愕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看著李小暖,眯著眼睛笑了起來,“丫頭,該狠心的時候,就要下得去手!”

李小暖呆怔怔的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伸手撫著她的面頰,心疼起來,“你看看,老祖宗不過說了幾句話,就把你嚇成這樣了?你是個有福氣的,這輩子手上都能乾乾淨淨的。”

李小暖抬頭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咬著嘴唇,隱慢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老祖宗放心,小暖明白這個理兒。”

李老夫人心酸的笑著摟了摟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李小暖的後背,低聲安慰道:“老祖宗不過這麼一說,小暖是個有福氣的,往後必定不會有這樣的事。”

三月中,汝南王妃感了時氣,病倒了,周夫人著起急來,急忙叫了車子,趕去了汝南王府,至晚方回。

晚上吃了飯,周夫人傷感的和李老夫人說著閒話,古雲歡拉著李小暖,在屋裏磨蹭著,不願意告退回去,李老夫人瞄了眼古雲歡,只裝沒看見,自顧自的和周夫人說著汝南王府的家長里短。

“……姐姐生生是氣病的。”

周夫人歎著氣,又是傷感又是生氣的說道,“他們府裏庶出二房,已經生了三個孫子了,清明祭祖的時候,二奶奶帶著兩個媳婦,抱著三個孫子上門,話裏話外,淨揀這子嗣不子嗣的話說,竟是氣人去的!姐姐當時就惱得不行,隔天就和王爺商量了,又邀了京城各家閨秀,到王府別莊裏踏青賞春去,說的好好的,讓小恪好好挑一個出來,結果,這小恪又是一天不見人影!元宵那回吧.好歹夜裏還回來了,這回,竟是直到第二天才回到府裏,還帶著個……”

周夫人猛然收住話頭,轉頭看著聚精會神的聽著閒話的古雲歡,擰著眉頭打發道:“這不是你們姑娘家該聽的話,趕緊回去歇著去!”

古雲歡都著嘴,不情不願的站起來,李老夫人眯著眼睛,看著古雲歡,笑著說道:“讓她聽聽也好,也是快出嫁的人了,這些事,知道些倒沒有壞處。”

周夫人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倒是母親想的周到。”

古雲歡欣喜的曲了曲膝,忙又坐回到榻沿上,繼續聽著汝南王府的閒話,李小暖用帕子掩著嘴,有些疲憊的打了個呵欠,那個程恪,早就不對勁,現在看來,倒比她想得嚴重的多了。

“小恪竟然帶了那個叫千月的妾童回來,這個千月,就是咱們在上裏鎮時,聽說的那個,小恪為了他,斷了林家少爺的腿,王爺當時就發作了,唉,小恪咬死說,要娶個千月那樣的,你說說看,這是什麼話,這男人哪能娶了男人的?”

古雲歡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聽著母親的話,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起來,這程恪,還真是走火入魔了。

“小恪也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什麼時候生出這樣的毛病來?”

李老夫人眉頭擰了起來,擔憂的說道,“照理說,這男人,喜歡妾童,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若因為這個,連妻也不娶了,哪有這樣的事兒的?!汝南王府可就他這麼一根獨苗!”

“可不就是這話,姐姐火急攻心,就病倒了,唉,我看著也難過的不行,可小恪那孩子,從小就是個倔脾氣,又是一路由著性子長大的,如今要強按著他成親,哪里容易?!”

周夫人用帕子抹起眼淚來,李小暖歪著頭想了想,笑著說道:“這事兒,倒不如請貴妃做主,看好了人家,就請皇上下一道旨意,賜婚就是,成了親也就好了。”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小暖說的倒也在理,小恪那孩子,雖說有時候胡鬧了些,大禮上是明白著的。”

周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姐姐也是這麼打算的,等她好些了,就進宮求了貴妃,乾脆讓皇上指門親事算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2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49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尾隨

古雲歡又聽周夫人說了一會兒閒話,就被李小暖拉著,告退出來。

兩人出了明遠堂院門,古雲歡拉著李小暖,心有餘悸的低聲說道:“恪表……那個人,怪不得你那個時候就覺得他不對勁,還真是……唉,這男人跟男人,小暖你不知道,好噁心!”

古雲歡臉色古怪起來,李小暖輕輕咳了幾聲,“可不是,這種人,最噁心了!哪家姑娘要是嫁給了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這日子,真不知道怎麼過!”

古雲歡連連點著頭,舒了口氣,低聲說道:“幸虧……幸虧……,唉,真是嚇人。”

李小暖斜睇著古雲歡,笑著沒再接話,兩人沉默了走了一會兒,就分開路徑,各自回去歇息了。

三年一次的省試眼看著就要開考了,金志揚二月下旬就開始閉門讀書,準備四月的省試,古蕭躍躍欲試著,想下場一展身手,卻被隨雲先生攔了回去。

李小暖松了口氣,李老夫人淡然著,仿佛壓根就沒有過讓古蕭參加今年省試的打算,只忙著交待著古雲姍,打點著金志揚要下場的事。

周夫人焦急不安起來,想方設法挑了幾次話頭,都被李老夫人不鹹不淡的堵了回去,想去找隨雲先生說話,又不敢上門,只和古雲歡抱怨著,可古雲歡的婚事一天天逼近了,周夫人不得不放下古蕭沒能下場的煩惱,將精力轉到了古雲歡的婚事上。

古雲歡和鄭季雨年紀都不小了,兩家都希望早點成親,古雲歡的嫁妝什麼的,幾乎都是現成的,兩家就議定了五月二十六的好日子,這眼看著沒多長時候了,要準備的瑣碎事還多得很呢,周夫人很快就被無數的瑣碎事煩得顧不得煩惱別的事了。

周夫人和古雲歡忙著婚禮前的種種瑣碎事,李小暖也跟著忙了起來,從早到晚打點著家裏大大小小的事。

景王府也漸漸低調著忙碌起來。

內書房裏,程恪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手裏拿著本書,眼睛卻出神的望著窗外。

周景然坐在桌前,翻看著張摺子,凝神想了半晌,轉頭看著程恪說道:“這主考,除了誠王和信王的人,別的都行。”

程恪回過頭,看著周景然,苦笑起來,攤著手說道:“咱們的人,誠王和信王必定也是這麼想的,再說,咱們這些年……過於沉寂,朝裏也沒幾個可用的人,除開咱們、誠王和信王的人,有才能有資歷,能做這主考官的,哪有幾個?這幾個人,個個也都是猴精,必定不肯淌這趟混水。”

“嗯,滿朝的人,咱們都扒拉了兩遍了,就沒個合適的人!不是這家的人,就是那家的人,哪家也不是的人吧,不是不肯做,就是才學上差了些,或是品性上不夠,擔不起這責來!”

周景然皺著眉頭說道,程恪想了想,低聲說道:“有個人,倒是合適。”

“誰?”

“錢繼遠,雖說錢家是向著信王的,可這錢繼遠,脾氣古怪強直,一向為人公正,我倒信他,至少不會過於偏頗信王一系,才學上也足夠,只有一樣,就是這取士上,只喜歡奇峰突起,字句瑰麗這一種。”

周景然緩緩點了點頭,“嗯,這錢繼遠,倒是個能公正取士的,一味喜愛奇文麗句這一項,倒也無妨,還有三個副考官呢,也不能只憑他一人喜好,這人雖說脾氣古怪的讓人厭氣,可耿直有信,嗯,就是他了,這一科,能略少些鬼魅之事,也就足夠了。”

“嗯。”

程恪低聲答應道,周景然將摺子扔到桌上,往椅背上靠過去,伸了個懶腰,轉頭看著程恪問道:“古家那個大女婿,叫金什麼?今年也要下場?”

“金志揚,聽說是要下場。”

“小古不考了?”

“嗯,先生怎麼肯讓他出……先生哪肯讓他這會兒下場,若是名落榜外,豈不是傷了先生的清譽?”

程恪搖著扇子,撇了撇嘴說道,周景然轉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程恪,程恪輕輕挪了挪,輕輕“哼”了一聲,周景然笑了起來,半晌,才低聲說道:“金志揚,你讓人安置安置,別落了榜,也別太出彩。”

程恪點了點頭,低聲答應著,“嗯,你放心。”

從春節到三月中,李老夫人身子一直倦怠著,時好時壞,請了太醫過來診了脈,倒也沒說出什麼不好來,只說讓好好歇著,李小暖有些心急起來,想來想去,稟了李老夫人,想去福音寺燒柱香,給李老夫人祈祈福去,李老夫人笑著答應了,囑咐她記著去看看唯心大師。

隔天,李小暖收拾了東西,帶著孫嬤嬤和魏嬤嬤,啟程往福音寺去了。

李小暖的車子還沒出城,程恪已經得了信兒,遣洛川往景王府送了個信,自己騎著馬,帶用L※1等幾個小廝和十幾名護衛,遠遠綴在李小暖車子後頭,也往福音寺去了。

周景然聽了洛川的稟報,在內書房轉了兩圈,吩咐人取了年前收的幾罐極品茶末和一套前朝的紫砂茶具,坐了車也趕往福音寺去了。

李小暖的車子繞著福音寺走了大半圈,徑直進了離寺後那片古村林最近的一個院落。

程恪不敢跟的太緊,只遠遠瞄著李小暖的車子進了院子,院門隨即關上了,直到傍晚,再沒見李小暖出來。

院落後面有個角門和福音寺直接通著,李小暖下車洗漱後,換了衣服,吃了點東西,就帶著蘭初和孫嬤嬤,從後角門進了福音寺,在觀音殿和藥王殿上了香,又跟著僧人念了幾遍平安經,出來去了後面方丈室,陪著空秀方丈喝了幾杯茶,說了半天閒話,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李小暖告辭出來,直接回去院子歇息了。

周景然趕到福音寺時,程恪正在院子裏轉著圈,見周景然從車子上跳下來,皺著眉頭問道:“你來做什麼?”

“見到小暖沒有?”

周景然急切的問道,程恪“啪”的合上手裏的摺扇,背著手徑直往屋裏走去,周景然忙招手叫了遠山過來問道:“見到沒有?”

遠山瞄著屋裏,含糊著稟報道:“回周爺話,跟了一路,進院子了,南海在外頭守著呢。”

周景然舒了口氣,伸展著手臂打了個呵欠,“我就說,看你家爺那張臉就知道了。”

說著,背著手,閑閑的進了屋。

程恪坐在窗下的搖椅上,正慢慢晃著,看著窗外發著呆,周景然坐到旁邊,用扇子敲了敲程恪的手臂,笑著說道:“她既來寺裏,必是要進香的,今天不去,明天必定要去,不過早晚,還能見不到了?咱們明天跟她在寺裏來個偶遇!你想好了沒有,跟她說什麼?”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你來做什麼?”

周景然眯著眼睛笑了起來,“一來,是幫幫你,你的事,哥件件都放在心上,二來,正好,看看能不能見著大師,我帶了幾罐上好的茶末,還有套前朝的紫砂茶具。”

“想讓大師給你卜一卦?”

程恪直起上身,看著周景然問道,周景然苦笑著搖了搖頭,“哪敢想卜卦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師肯給誰蔔過卦?能見一面,請個安,說幾句話,就不錯了,至不濟,能把東西送過去也行。”

程恪點了點頭,想了想,安慰道:“咱們見不著,別人也一樣見不著不是,我聽父親說過。”

程恪頓了頓,凝神聽了聽四周的動靜,才低低的接著說道:“就是前一陣子,我把咱們要放手一博的話說給父親的時候,父親說,早年皇上問過大師,四位皇子的命相,大師沒答皇上的話,後來皇上又問,大師說,他也看不清楚。”

周景然聚精會神的聽著程恪的話,皺起了眉頭,程恪轉頭看著他,接著說道:“父親說,連大師都看不清楚,必是變數太多。”

“也許是大師不想說。”

周景然低聲說道,程恪點了點頭,看著周景然,鄭重的說道:“三分天命,七分人事,你既生在皇家,這三分天命就占了,七分人事,咱們都做足了去,這事,必定能成的。”
周景然看著程恪,笑著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起來吃了飯,穿了件厚棉鬥蓬,帶著蘭初,從離寺後樹林最近的角門出來,往林中走去,隱在暗處遠遠盯著院子的南海急忙起身,疾奔回去報信了。

周景然和程恪急忙收拾了出來,從福音寺前門進去,一路找了進去,寺裏各個大殿都是人來人往,沒有哪個殿是封著不讓人進的,程恪擰著眉頭,叫了南海過來問道:“你看著她進了寺裏?”

“回爺,小的看著李始娘出了角門,趕著給爺報信,沒看到李姑娘進寺裏。”

程恪狠狠的瞪了南海一眼,低低的訓斥道:“做事越來越不經心了!哼!”

周景然用折肩輕輕拍著手掌,若有所思的看著程恪說道:“若不是到寺裏來,還能去哪里?難不成?不可能啊!”

“你是說,後面的林子?”

程恪也反應過來,周景然看著程恪,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同時往福音寺後門走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定心

李小暖帶著蘭處,沿著隱約可見的林中小徑,往林子深處走去。

已是暮春時節,林中春意盎然,處處綻放著飽滿的生機,松鼠成群結對的在樹上歡快的跳下躍下,偶爾還能看到幾隻小小的金絲猴從枝頭一躍而過,無數羽毛鮮豔明麗的鳥兒婉轉的唱著歌,在林中翻飛穿越著。

李小暖也被滿滿的春意感染著,心裏雀躍著歡快起來,和蘭初指點著閑花春草,說說笑笑,慢慢往唯心大師的院落逛過去。

到了院門口,兩人推門進去,蘭初轉進了旁邊門房裏等著,李小暖穿過幾道院子,徑直往正院走去。

正院裏,中年僧人微笑著迎來出來,雙手合十見了禮,掀起正屋簾子,讓著李小暖進了正屋。唯心大師跌坐在佛像前的金絲蒲團上,節奏緩慢的敲著木魚,正喃喃念著經,李小暖踮著腳尖,走了幾步,在大師深後的蒲團上輕手輕腳的坐下來,學著大師盤膝跌坐著,雙手合十,垂著眼簾,聽著大師綿長悠然的誦經聲。

過了小半個時辰,大師誦好了經,緩緩站起來,轉身看著彎著腰,苦惱的拍著小腿的李小暖,微笑著揮了揮手,“進來喝茶。”

李小暖又拍了幾下小腿,感覺腿上的麻木好些了,才慢慢的走到東廂窗下,側著身子坐到塌沿上。

唯心大師也不多管她,看著中年僧人放好了茶具,動作舒緩的分起茶來。

李小暖歪著頭,專心的看著他從茶罐裏取了兩銀匙茶末,輕輕倒進仿佛透明的白玉杯子裏,拎起紅泥小爐上小小的銀水壺,一邊緩緩的往杯子裏注水,一邊用細長的青玉匙或快或慢的攪動著杯子裏的茶末,片刻功夫,茶葉末就在水面上分出濃淡,浮現出一副夜風吹拂,疏星朗月的圖畫來。

唯心大師滿意的看著杯子,輕輕推到了李小暖面前,李小暖滿臉讚歎的欣賞著杯子裏的圖畫,笑著問道:“大師昨天夜裏賞月去了?”

唯心大師笑著點了點頭,又分了杯茶,端起來慢慢品了兩口,招手示意著李小暖,李小暖看著杯子裏漸漸變化著沉澱下去的茶葉末,笑著說道:“這樣的好看的茶,哪里忍心喝,我還是等這幅畫沉澱下去再喝吧。”

唯心大師看著李小暖,笑著搖了搖頭,溫和地說道:“跟我學分茶吧。”

李小暖堅定的搖著頭,“我還是喜歡喝茶葉,好好的茶葉非得磨成這樣的末末,真讓人想不通!”

唯心大師放下手裏的杯子,盯著李小暖看了半響,才慢吞吞的說道:“如今京城的名門望族之家,都盛行這分茶之藝,你往後總要侍奉公婆丈夫,主持中饋,這也是姑娘家要學會的技藝。”

李小暖抬頭看著唯心大師,想了想,搖了搖頭,笑盈盈的說道:“我知道大師是為了我好,可是,我又不想嫁到那些名門望族、朱門繡戶中去,就算是我想嫁,也夠不上不是,再說,我也學不會,看了這麼多回,也沒看不明白,大師就那麼攪來攪去,怎麼就能攪出字啊畫的,真是神奇!”

唯心大師盯著李小暖看了半響,抬了抬眉梢笑了起來,端起杯子喝光了茶,起身說道:“陪我到後頭園子裏走走去。”

李小暖答應著,跳下塌,和唯心大師一處,往後頭院子裏走去。

程洛和周景然守在樹林處,從早上守到正午,也沒看到李小暖的影子,程洛焦急的伸長脖子四處張望著,漸漸不耐煩起來,轉頭吩咐著洛川,“去院子裏瞧瞧,看人回來了沒有。”

洛川硬著頭皮答應著,往李小暖居住的院落掠去,這大白天的,闖人門戶,唉!

不大會兒,洛川回來稟報道:“回兩位爺,沒有回去。”

程洛擰著眉頭,又遣人道福音寺和附近仔細找了一遍,也沒見到人,和周景然面面相對著,一時困惑起來,周景然皺著眉頭,用扇子輕輕敲著手掌,也理不出個頭緒來,“難道真是去見大師了?”

程洛遲疑著問道,周景然攤著手說道:“我哪里知道,剛剛空秀不是說,大師有雲遊去了。”

“那是大師不想見你!”程洛沒好氣的說道,周景然站起來轉了兩圈,看著程洛說道: “這都正午了,先回去吃飯吧,讓人在這裏守著,有什麼動靜趕緊稟報了就是。”

程洛搖了搖頭,“你先回去吧,我不餓,吃不下東西,再說,等人稟報了再趕過來,人早進到院子裏了!”

周景然(看不清)不得起來,想再勸程洛,見他滿臉固執著,沒半分商量的樣子,只好歎著氣說道:"好好好,我就陪你在這兒守著。"

說著,轉身吩咐清平,“去,讓人把飯菜送過來,爺今天就在這裏賞景吃飯了。”

清平答應著,轉身去叫飯菜了。

兩人吃了飯,程洛越來越不耐煩起來,隔個半刻鐘一刻鐘的,就讓洛川去李小暖居住的院子看一看回來了沒有。

直到臨近末末,才遠遠看見李小暖帶著蘭初,從林子深處走出來。

周景然急忙拉著程洛隨在樹後,看著兩人緩步走過,從院子角門處進去,才從樹後出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發起怔來。

“真是去見大師了,她和大師什麼時候認識的?”

周景然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程洛問道,程洛攤著手,同樣茫然的看著周景然,周景然用扇子輕輕敲著額頭,來回踱著步,突然頓住腳步,看著程洛說道:“走!去找空秀,他肯定知道!”

程恪連連點著頭,兩人急步往福音寺後的方丈室走去。

進了四月,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汝南王妃的身子也漸漸好起來。

這天一大早,汝南王妃收拾停當,上車往宮裏求見程貴妃去了。

到了宮門口,遞了牌子,不大會兒,程貴妃宮裏的小太監一路小跑著迎了出來,引著汝南王妃往蘊翠宮進去了。

汝南王妃見了禮,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剛說了幾句話,眼淚就湧了出來, “……娘娘您看看,這可怎麼好?就這樣三番四次的見不到人!照理說,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不是父母看好了,說定了就定了的?可偏偏這孩子,就跟人家不一樣,這死強筋性子,我和王爺竟扭不過他去。”

汝南王妃用帕子抹起眼淚來,程貴妃微微皺著眉頭,看著汝南王妃疑惑的說道: “年前議親姚家時,不還好好兒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恪兒是不是還想著姚家姑娘?若是這樣,就再托人去一趟姚家,定了這門親事就是,那姚家始娘雖說平常些,倒也過得去,你也別太挑別了。”

“娘娘不知道,姚家這門親事,也是他強著頭,非退不可才退了的。”

程貴妃驚訝起來,皺著眉頭,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個究竟來,汝南王妃淚眼汪汪的看著程貴妃,接著說道: “我這趟來,就是想求著娘娘,請娘娘給挑戶人家,求皇上下道賜婚的旨意,也好讓他早點成了家,有個子嗣。”

程貴妃仔細想了想,看著汝南王妃說道: “小恪那樣的倔脾氣,只怕……求皇上下道旨容易,可萬一他擰了筋,就算你強壓著他成了親,還能壓著他圓房不成?這事,你也別急,我來想想法子。”

程貴妃沉吟了片刻,才笑著說道: “要不,端午節時,讓他過來幫我招呼招呼客人,我也勸勸他,那許多閨秀中,他總能挑個中意的姑娘出來,不管他挑了誰家姑娘,你只管答應下來,別多計較就是了。

汝南王妃舒了口氣,眉開眼的連聲謝著程貴妃,只覺得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送走了汝南王妃,程貴妃歪在榻上,思量了半晌,遣人去請了景王進來說話。

景王陪著程貴妃說了大半天的話,擰著眉頭出了宮門,回到景王府,在大門口下了車,一路思量著慢慢晃進了內書房,和程恪咬著耳朵,直商量了大半天。

當天晚上的汝南王府青澗院,亂成一團。

程恪喝得醉熏熏的回到青澗院,梨蕊忙帶著幾個丫頭接了進去,一個丫頭正要上前侍候他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卻被他一腳踢了出去,梨蕊唬得發著抖,一時呆住了。

程恪轉頭看著滿屋的丫頭,突然狂喊亂叫起來,發了瘋一般,把正在屋裏侍候著的丫頭連踢帶踹的趕了出去,又滿院子找著、往外踢著趕著侍候他的丫頭們, “出去!都滾出去!一堆爛木頭,滾出去!給爺滾得遠遠的!”

一邊趕著小丫頭,一邊狂叫著千月、遠山和南海等小廝的名字,梨蓖帶著人退到院門口,急忙遣了小丫頭,去叫外院的小廝先進來侍候著,又趕緊讓人去稟了王爺和王妃,自己帶著人守在院門口,往院子張望著,片刻不敢離眼。

王爺和王妃已經歇下了,聽了稟報,急急的披衣起來,也等不得橋子,只一路疾奔了過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22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49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七章 禮物

到了青澗院門口,只見院門口擠擠挨挨站滿了戰戰兢兢的小丫頭,梨蕊遠遠看見王妃過來,急忙迎過來,曲膝請了安,邊跟著王妃往院子裏沖,邊驚魂不定的稟報著。

王妃驚恐茫然的聽著梨蕊的稟報,頓住腳步,轉頭看著汝南王,伸手拉著他,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梨蕊也跟著哭出聲來,汝南王眼神淩利的盯著梨蕊,厲聲呵斥道:“哭什麼!”

梨蕊立即止了哭聲,大氣不敢出,王妃也止了哭泣,王爺輕輕拍了拍王妃,低聲安慰道,“不過就是醉酒撒酒瘋,有什麼大事,先進去看看再說。”

王妃連連點著頭,跟著王爺進了正院。

正屋門口,遠山等幾個小廝垂著頭,目不斜視的垂手侍立著,梨蕊急忙上前打起簾子,王爺和王妃進了屋裏,程恪斜歪在東廂榻上,仿佛睡著了,千月和南海垂手侍立在榻前。

汝南王眼神陰寒的盯著千月,千月垂著頭,屏聲靜氣的侍立著。

王妃急忙撲了過去,撫著程恪的臉頰’焦急起來,“小恪,你怎麼樣?哪里難受?醒酒湯喝了沒有?怎麼就這麼著躺在這裏,要著涼的……”

梨蕊也忙跟過去,取了幾個墊子,托著程恪的頭,小心的墊著,程恪仿佛一下驚醒過來,“呼”的坐起來,隨手抓著個墊子砸向梨蕊,瞪著眼睛叫道:“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滾!滾得遠遠的!噁心!”

梨蕊驚恐著往後退去,王妃忙抱住程恪,急急的安慰著他:“好好好,讓她滾讓她滾,你別急,小恪,你這是怎麼啦?哪里不舒服?啊?”

王妃的聲音裏帶出些哭腔來,汝南王憂慮的看著程恪,揮手斥退了渾身顫抖的梨蕊,想了想,轉頭吩咐南海。“去,請胡太醫來。”

南海答應著,急步退出去請胡太醫去了,王妃稍稍定了定心,摟著程恪放到靠枕上,輕聲安慰著他,“這些丫頭不好,母親再給你換,咱們換好的丫頭進來使喚,你別急,啊?”

“不要!不要!那些爛木頭!那些女人!一個也不要!”

程恪猛的抬起頭,胡亂揮著手,又扯著嗓子叫了起來,汝南王妃忙撲了過來,一下子哭出聲來,
“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丫頭們不好,咱們再換,就是木頭,也有好木頭不是,不讓她們侍候,那讓誰侍候你?”

程恪猛烈的搖著頭,

“不要女人,讓千月侍候我,南海也行,洛川,男的就行,不要女人,不要那堆爛木頭!”

汝南王眯著眼睛盯著程恪看了片刻,慢慢移著目光,從千月身上移到了侍立在門內的洛川身上,又轉到了遠山身上。

不大會兒,南海引著一頂小橋飛奔進了青澗院,胡太醫在院門口下了轎子,被南海拖著,一路奔進了正屋。

王妃站在王爺身後,愁腸滿腹的看著凝神診著脈的胡太醫。

胡太醫診了差不多一刻鐘的脈,才放回了程恪的手,轉頭看著汝南王,恭敬的稟報道:“回王爺,世子沒什麼大礙,就是最近浮躁了,心裏有些火氣,在下開幅清心敗火的方子,喝幾天就好了。”

王爺松了口氣,臉上露出絲笑意,吩咐小廝帶著胡太醫到外頭開方子去了。不大會兒,小廝取了藥過來,王爺和王妃看著人煎了藥,又看著千月和南海喂程恪喝了大半碗,眼看著程恪平靜下來,才站起身,點著千月等人,沉聲吩咐道:“好好侍候著世子,若有半分不妥,哼!”

屋裏屋外的小廝忙躬身重重的答應著,汝南王扶著王妃往後走去,邊走邊低聲安慰著她,“好了,別哭了,什麼不讓女人侍候的,不過是醉了酒,撇酒瘋罷了,明天等他酒醒了,自然就好了,咱們先回去吧,明天再找這逆子算帳!”

汝南王咬著牙,恨恨的說道。

汝南王妃走了向步,又不放心起來,頓住腳步,憂慮的說道:“爺,幾個小廝,哪會侍候人的,小恪又是個講究挑惕的性子,這要如……”

“好了好了,他在外頭,不都是這幾個小廝侍候著的?你就別多操心了,先回去吧,明天再說。”

汝南王妃想了想,傷心的歎著氣,點頭答應著,被王爺推著,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青澗院,安排梨蕊帶著眾丫頭先到倚紅閣歇著,才和王爺一起,坐著亮橋回去歇著了。

四月省試考完沒幾天,就放了榜,金志揚榜上有名,緊接著的殿試上,又中了二甲第二十七名,賜了進士出身。

金家和古家一片喜氣洋洋,古雲姍急急的差人往台州府報著喜信,金家和古家滿府派了賞錢。

古雲姍過來,和李老夫人、周夫人商量著,在南北講堂巷金宅和古家,連請了幾天戲酒,古家也不將將安靜了小半個月,就又熱鬧非凡起來,李小暖只忙得手腳不閑。

汝南王府和景王府都差人往古家送了賀禮過來,程恪又單請了金志揚,在德福樓慶賀,中間,景王也湊巧過來,和金志揚說了半天話。

晚上回來,金志揚就悄悄和古雲姍商量著,是先外放好,還是先從京官做起好,兩人商量來商量去,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隔天一大早就一起趕到了古家,找李老夫人討了主意,金志揚又寫了信,八百里加急問了祖父的意思,才拿定了主意,先外放,從地方官做起。

沒多長時候,金志揚就點了京西南路唐州府長青縣縣令,只等古雲歡婚事過後,就啟程赴任。

從初春起,京西南路大旱,省試過後沒幾天,周景然和程恪就領了賑濟和災後勸農的差使,忙著和戶部計算賑濟銀子,尋找積年老農詢問農事,和吏部討要人手,找工部商量打井和水利上的事,一時忙得片刻不得閒。

兩人商量著,上了摺子,準備等五月裏汝南王府老太妃生辰過後,就趕往京西面路,坐鎮指揮著賑濟和災後勸農的事去。

四月末,傍晚時分,程恪和周景然從疲憊的戶部出來,騎著馬到了西大直街街口,程恪勒住馬,看著周景然說道:“我得去趟西大直街越秀齋,下個月祖母生辰,給她挑件新鮮樣的禮物去。”

周景然輕輕拍了拍額頭,有些懊惱的說道:“你不說,這事我真是忘得乾乾淨淨了!老太妃的生辰禮,我還沒準備呢!一起去看看吧。”

“哪里要你準備的,你府裏有王妃,這樣的人情往來,王妃自然打點得妥妥當當的,哪里要你再操著心、親自去選什麼禮物的?你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今天一天也累得很了。”

程恪急忙勸著周景然,周景然轉過頭,挑著眉梢看著程恪,狐疑起來,“往常裏,碰到買東西這種事,你巴不得我給你掌掌眼,我就是再不想去,你也得拖著我去,今天怎麼反常起來?反常既為妖再,你想做 什麼?”

程恪緊緊抿著嘴,只不理他,周景然嘿嘿笑著,伸手拍了拍程恪的肩膀說道:“走吧,哥陪你一起去。”

程恪皺著眉頭,只好和周景然一起,往西大直街越秀齋過去了。

兩人在越秀齋後門下了馬,掌櫃得了信,急急的迎了出來,堆著滿臉笑容,躬著身子引著兩人進了後院花廳。

“最近有什麼好東西?”

周景然微笑著問道,掌櫃躬著身子,恭敬的答道:“還真有幾件好東西,有一對從西邊剛剛送到的琉璃瓶,半人多高,流光溢彩,正正好,又是百子棒壽的花樣,還有件翡翠大雕件,也是極好的東西,是花開富貴的式樣,還有件……”

“讓人拿過來看看。”程恪不耐煩的打斷了掌櫃的話,掌櫃忙笑著答應道,“是是是,你看看,我光顧著說話了,兩位爺稍候,這就抬過來。”

不大會兒,掌櫃就指揮著十來個夥計,小心翼翼的抬著對琉璃瓶、一件花開富貴翡翠大雕件,還有其他五六件古玩擺件,擺在了花廳裏。

周景然一件件仔細看著,挑別著,轉頭看著心不在焉的程恪,笑眯眯的問道:“我看這幾件,件件都不錯,你看中了哪件了?”

程恪目光掃過幾樣東西,指著那對琉璃瓶說道:“就這個吧,祖母喜歡這樣通透的東西,擺在小佛堂裏也合適。”

周景然連連點著頭,“我也覺得這件好,你既定了這件,我就要那件羊脂玉觀音吧,老太妃也必定喜歡的。”

“嗯。”

程恪點頭應承著,掌櫃眉開眼笑的報了價,急忙吩咐夥計小心著將兩件東西送到汝南王府和景王府去。

周景然站起身,伸了伸懶腰,“走吧,真是乏透了。”

程恪坐著沒動,看著周景然,有些不自在的說道:“你先回去,我再看看別的東西。”

周景然眯起眼睛,盯著程恪看了半晌,笑了起來,轉頭吩咐著掌櫃,“去,把你們鋪子裏最好的首飾都拿過來,還有還有,有什麼珍本古籍的,也統統拿來!”

掌櫃急忙答應著奔了出去,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第一百二十八 失望

周景然搖著摺扇,坐到程恪旁邊的椅子上,端著杯子,笑眯眯的喝起了茶。

片刻功夫,掌櫃帶著兩三個夥計,捧著墊著紅絨布、上頭擺滿了各色金玉頭面首飾的託盤過來 ,擺放在花廳正中的桌子上。

託盤上滿滿的放著各色珠、玉、金、珊瑚、寶石、瑪瑙、玳瑁等等各色各樣的鈿、釵簪、冠 、鐲等物,程恪站起來,走到桌子前,仔細看著,看到合眼的,就掂起來,再細細看看,周景然也 站起來,用扇子撥著盤子裏的飾物點評著,“這梅英采勝簪不錯,這個這個,這件綠雪含芳簪更好。。。。。。”

程恪也不理他,自顧自仔細挑著,挑了半刻鐘,選了件羽毛點翠嵌珍珠節節富貴簪,和一支樹 葉形翡翠步搖來,在託盤裏又撥了一會兒,再挑了對金剛石鐲子出來。

周景然掂起來步搖,仔細看著,步搖的花頭和針挺,是用一整塊玉雕刻出來的,針挺是極濃的 墨綠色,末端顏色稍淡,依勢雕成曲折的樹枝形,又分成幾個小小的樹杈,末端扣著金環,金環上 系著一片片翠綠的精緻異常的樹葉,稍一搖動,枝搖葉擺,靈動異常。

周景然舉著步搖比劃著,“這要是戴上,該是何等的風情!”

程恪吩咐掌櫃包了幾件首飾,親手拿著,和周景然一起出了越秀齋。

兩人上了馬,緩步往回走著,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問道:“這些,你打算怎麼給她?”

“祖母生辰,她總是要來的,我當面給她。”程恪低聲說道,周景然擰著眉頭想了相問道:“萬一她不過去呢?那丫頭,極能沉得住氣。”

程恪抿著嘴,半晌沒有說話,兩人沉默著走了一陣子,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認真的說道:“端午節的那份人名單子,越早越好。”

“你放心!”周景然忙點頭答應著,程恪送周景然到了景王府,看著他進了大門,才撥轉馬頭回去了汝南王 府。

瑞午節,程貴妃在廣晴閣請各家命婦及未出閣的姑娘飲宴歡慶,古家也接到了貴妃的邀請,卻 是只請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李老夫人告了病,周夫人一早起來,穿了大禮服,進宮去了。

還不到未正,周夫人就回到了府裏,換了衣服到了明遠堂,憂慮感慨著和李老夫人說起端午宴上的事來,“。。。。。。小恪就那麼醉薰薰的沖了進來,看那樣子,連人都認不清楚了,沖著錢夫人就 長揖下去,結果揖到一半,就一頭跌倒在大殿上,剛扶起來,又吐得一身一地,到處都是,邊上幾位姑娘離得近了些,被薰得簡直受不住,貴妃臉都青了,唉!”

周夫人愁眉不展的歎著氣,眼淚都要下來了,李老夫人驚訝的看著周夫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兩人愁眼相對的呆著了半晌,李老夫人老長長的歎了口氣,雙手合什念了句佛,低聲安慰著周夫人,“這男孩子,總有那麼幾年,事事都要跟父母彆扭著,你找了機會多勸勸王妃,先別急,就松鬆手,小恪是個倔脾氣,你越壓他,他越跟你擰著,先放一放,等過了這個勁也就好了。”

周夫人連連點著頭,想了想,帶著絲慶倖說道:“幸好咱們蕭兒處處懂事,沒這樣跟大人為難過!”

李老夫人看著周夫人,似有似無的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沉默了片刻,周夫人和李老夫人轉了話題,說起汝南王府老太妃過生辰的事來,商量了一會兒 ,各色都覺得妥當了,才放下心來,又說了一會兒話,李老夫人就打發周夫人回去歇著了。

轉眼就到了汝南王府老太妃生辰那天,汝南王府大門洞開,張燈結綵的熱鬧著,古家和金家都早早到了汝南王府上,李小暖卻沒有跟著過去。

程恪遠遠盯著在二門裏下車的古家夫人小姐,人都走光了,也沒看到李小暖的影子,急忙遣人 打聽確認過了,摸著懷裏的荷包,垂頭喪氣,失望至極,後天就要啟程去京西南路,再回來就要到九月裏,這前前後後將近一年,他竟連一絲碰到她、說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程恪強打著精神,拜了壽,隨父親應酬著,汝南王和王妃時時留神著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兒子,心疼的不知如何才好。

晚間,散了宴席,汝南王請了兩三位太醫過府,細細的給程恪把了脈,開出三四個方子出來。
隔天,程恪帶著小廝、隨從、護衛,和周景然一起離了京城,啟程趕往京西南路。

五月下旬。

古雲歡十裏紅妝、熱熱鬧鬧的嫁進了鄭家,第二天,古雲姍 兩個孩子,辭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隨金志揚趕往京西南路唐州府長青縣上任去了。

周夫人將古雲珊一家直送出幾十裏外,才依依不捨的目送著一行幾十輛車漸行漸遠,直到看不到了,才折返回到京城。

三天回門,李老夫人滿意的看著自己面前行著大禮的一對璧人,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鄭季雨坐在前廳,恭謹的陪李老夫人說著閒話,古雲歡進了後堂,找李小暖說話去了。

周夫人送走了古雲珊,忙好了古雲歡的回門禮,見古雲歡渾身抖落著甜蜜和歡愉,心裏一快大石頭落了地,一口氣算是徹底放鬆下來,這連著軸的勞累,就一起湧上來,人就病倒了。

李小暖搬到了春渚院,日夜侍候著,古雲歡也急得一天幾遍的遣人回來問候著,自己也回來看了兩三趟。

古蕭回來侍了一天病,就被周夫人趕了回去。

周夫人直病了小半個月,身子才漸漸好起來。

李小暖搬回煙樹軒時,人整整瘦了一圈,李老夫人遣人送了支五十年的紅參過來,吩咐蘭初每天切兩片熬了湯給李小暖喝。

李小暖養了大半個月,氣色才好了起來。

這天剛從清逸閣理完家事回來,就收到了古雲歡托人送來的信,邀她過府說話。

李小暖稟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第二天,先遣人到鄭府遞了信兒,辰末時分,坐著車子到了鄭府。

古雲歡早早的接在了二門裏,笑容滿面的和李小暖見了禮,拉著她往正院走去,“我先帶你給母親見禮去。”

古雲歡頓了頓,輕吐了吐舌頭,低聲說道:“鄭家規矩大,昨兒我給你遞信,也沒想那麼多,沒先跟母親稟報,幸好今兒早上你信兒送過來的早,嵐生還沒出去,就說了我,又過去和母親說,我原是要過去請了母親示下的,是他攔著了,母親倒沒說什麼。”

李小暖轉頭看著古雲歡,想了想,低聲說道:“下次留心些就是,往後有了這樣的事,鄭三少爺有了這份心就行,只別再讓他替你頂事,你就自己去跟婆婆賠個罪、認個錯,都不是大事,可若是鄭三少爺總是替你頂錯,做母親的。心裏必定不舒坦,時候長了,生了罅隙,倒不合適。”

古雲歡疑惑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她,耐心的說道:“比如古蕭吧,往後若是娶了媳婦,天天替媳婦背不是,不說夫人,你心裏要舒坦?”

“古蕭替你背多少不是,我心裏都舒坦。”

古雲歡笑嘻嘻的說道,李小暖氣得跺起腳來,古雲歡笑著拉著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倒要你交待我,真是的!古蕭若替你背不是,多少都行,若是替別人背不是,一件我都得生氣,我知道你這意思了。”

李小暖笑了起來,古雲歡也是個通透的,就是凡事不肯用心罷了。

兩個低聲說笑著,進了正院,小丫頭迎出來,掀起簾子,古雲歡引著李小暖進了正屋。

鄭夫人正坐在窗下榻上做著針線,見古雲歡引著李小暖進來,忙放下針錢,轉過頭,驚訝的打量著李小暖。

李小暖跪在小丫頭放在地上的半舊墊子上,恭敬的磕頭見了禮,鄭夫人忙笑著吩咐古雲歡,“快扶起來!”

李小暖起身,又曲膝福了福,鄭夫人滿眼笑意的上下打量著李小暖,招手叫了她過來,將一隻金嵌紅寶蝦須鐲塞到李小暖手裏,笑著說道:“留著玩吧。”

鄭夫人盯著李小暖,上下打量著半晌,才轉頭看著古雲歡笑著說道:“這麼標緻的人兒,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往常過府,怎麼沒看到過?”

古雲歡曲了曲膝,笑意盈勇的說道:“小暖前一陣子犯凶煞,福音寺的空秀方丈讓她在佛前避著,老祖宗最疼她,就沒敢讓她離開小佛堂過。”

鄭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話,就打發兩人自去說話了。

古雲歡帶著李小暖曲膝告了退,兩個人穩穩重重的出了院子,穿過後面的園子,說笑著往古雲歡居住的院落走去。

李小暖隨石雲歡進了院子,留神四下打量著,院子不大,是一座極小巧的三進院子,簷廊門窗
,都是剛剛粉刷油漆過的,明晃晃的嶄新著。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2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0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九章 鄭家規矩

進了正屋,侍琴上前見了禮,捧了茶奉上來,李小暖接過茶,抿了兩口,轉頭打量著四周,屋子裏撲撲滿的放著古雲歡的陪嫁物什。

古雲歡又讓人送了兩碟子點心進來,才打發了眾丫頭婆子出去,拉著李小暖,低低的說起私房話來。

“小暖,我請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的。”

古雲歡為難的說道,李小暖怔了怔,放下手裏的杯子,“二姐姐只管說。”

“這事,我想了好幾天了,母親吧,你也知道的,一來怕她難過,二來,她也沒個主意,老祖宗年紀大了,這一陣子身子也一直時好時壞的,想來想去,只能找你商量商量。”

古雲歡低聲說道,李小暖凝神聽著她說話,“原來說親時,就知道鄭家清貧,可沒想到……唉。”

古雲歡重重的歎著氣,口齒有些羞澀粘連著說道:“小暖,也不怕你笑話,真沒想到鄭家日子過得這樣緊,各房裏竟都是自己貼補著過日子的,你看,我現在,一個月竟然只有二兩銀子月例,嵐生一個月也只有四兩,加一起才不過六兩銀子,可這平時的紙筆、往來應酬,就全在這裏頭了,哪里夠用的?就得我拿銀子貼補出來。”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古雲歡,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古雲歡說開了話頭,倒也沒了羞澀,“鄭家的規矩,爺們成親前,一應支出都是公中的,一旦成了親,除了每年的定例,其餘,就都是各房自己想法子了,這府裏的定例,主子每年只有四套衣服,下人每年兩套,若要再做,就是各房自己出銀子另做去,大廚房每天的菜例也是有定例的,若嫌不好,或是不夠,或是要些點心小菜什麼的,都得各房自己另出銀子再做了才行,你看,就是這兩碟子點心,也是我拿銀子讓人現買回來的,唉,大廚房那菜,我吃了兩天,就再也吃不下了,這些日子,一直是再拿銀子出來,讓廚房另做了送過來的,這幾天,我正和嵐生商量著,想搭個小廚房,你看看這院子,都沒處搭去。”

古雲歡苦惱的歎著氣,抬眼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還有這下人的月錢,府裏一個月統總只給二兩銀子,多少都在這些了,你也知道,咱們府裏的規矩,陪房嬤嬤就不說了,就是侍琴,一個月少說也得二兩銀子吧,這五兩銀子,夠什麼?又是要自己貼出來,偏我陪嫁的丫頭、婆子、家人又多!前些日子,我已經把能打發到莊子裏的都打發過去了,就這樣,還有許多丫頭婆子在!”

“那府裏大少爺和二少爺,是怎麼過日子的?”

李小暖想了想,輕聲問道,古雲歡都著嘴答道:“大哥做了好幾年的官了,如今已經升了五品,一家人現都在任上,銀錢上只怕也不缺,二哥年前也在吏部領了份差使,二嫂又是個能幹的,外頭開了幾間綢緞鋪子,二房人口又少。”

李小暖皺著眉頭看著古雲歡,正要說話,古雲歡接著說道:“鄭家跟別人家不一樣,這各房的收益都是歸各房自己的,除了每年年節禮和各人生辰禮,別的倒也沒什麼往公中花錢的地方,就是年節禮和生辰禮,聽嵐生說,也是隨各人心意,多也成,少也行。”

李小暖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這倒也公道。”

“公道什麼呀,你不往公中交銀子,公中也不替你花銀子,各人要是想通通路子什麼的,都得自己想法子,嵐生說,大哥當年謀求外放時花的銀子,就是大嫂賣了陪嫁莊子湊出來的銀子!”

“這不是公道嗎,你自己花本錢,掙了銀子,也是自己的,有什麼不好?”李小暖笑著說道。

古雲歡唉聲歎氣著,攤著手說道:“小暖,你得替我想想啊,嵐生今年本想下場試試的,可一聽是那個錢繼遠做了主考官,就熄了一半的心思了,那種奇詭絢麗的文章,嵐生說他作不出來,後來又和父親商量了,父親的意思,也是讓他再等一期,這一期,可就是三年!這三年裏頭,嵐生不但沒什麼進錢的門路,讀書會文反倒要花不少銀子進去,這院子裏上上下下也要用銀子,雖說母親的陪嫁,都分給了我和大姐,可你也知道,母親的嫁妝裏,都是些古玩字畫,金銀珠玉,每年有收益的,也就是那個莊子,一年滿打滿算,也就是七八百銀子,哪里夠用?!你說,我總不能這會兒就動用壓箱銀子吧?!”

古雲歡發起愁來,重重的歎著氣,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悶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難不成這鄭家少爺,成了親後,就都是靠媳婦陪嫁銀子過日子的?”

古雲歡點了點頭,攤著手說道:“可不就是這樣!唉,這事,往外頭哪里說得出口!我也只好找你商量商量了。”

“嗯?”

李小暖抬頭看著古雲歡,等著她說話,古雲歡又重重的歎了口氣,接著說道:“跟著我陪嫁過來的丫頭婆子,一共二十四個,如今我也用不了那麼多,留下七八個人也就夠了,下剩的這些人,我也沒處安置去,唉,更沒銀子安置去,你能不能幫我想想法子,看看把她們安置到哪里去,好歹也能省些用度不是。”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古雲歡,呆了片刻.才恍過神來,凝神想了想,低聲說道:“這十來個人,安置倒是好安置,可這事,沒有不透風的牆,轉眼就得傳到夫人和老祖宗那兒去,你打算怎麼跟夫人和老祖宗說這事的?”

古雲歡一時呆住了,李小暖看著她,想了想,接著說道:“一味省儉也不是法子,想辦法找些掙銀子的門路才是長久之計。

古雲歡苦惱的看著李小暖,“小暖,你說的這些,都是正理,可這銀子哪那麼好掙的?嵐生是個書生,又一心要進學,必不肯做生意掙銀子去,我倒是想做生意掙銀子去,可哪有什麼門路?”

“我倒有個主意。”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我吧,老早就想著開間點心鋪子,你看看,老祖宗的嫁妝裏,那些鋪子,多少掙錢!光一間繡坊,一年就是上萬兩銀子,咱們開個點心鋪子,不說多,一年能掙個千兒八百兩的也行啊,若是做好了,就多開兩間,這銀子也就有了。”

古雲歡眼睛亮了起來,“那咱們兩個合夥開,本錢我出,你來管著,你主意多,這鋪子必定能開得好!”

“本錢咱們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一間點心鋪子,大約也花不了多少本錢,若是順利,九月裏就能開張,這鋪子,只要開張,就能有錢賺!我回去和老祖宗說一說,聽聽老祖宗的意思,若她也贊成,明天我就讓人打聽打聽行情去!”

李小暖也有些興奮起來,直起上身,眉開眼笑的說道,古雲歡連連點頭答應著,兩人又細細商量了一會兒,李小暖就起身出來,古雲歡陪著她到正院辭了鄭夫人,送她到二門上車回去了。

李小暖回到古家,換了衣服,就趕到明遠堂,找了機會,細細和李老夫人說了鄭家的規矩,李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鄭家這樣的規矩,還真沒聽人說過,這真是……唉,也好,公中不支不收,倒也算公道,早知道這樣,就該給雲歡陪嫁兩間鋪子過去,也是活錢。”

李小暖笑著和李老夫人說了古雲歡和自己的打算,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暖說道:“雲歡可想不出這樣的主意來,這是你的主意吧?這主意好!這事,你有什麼章程了沒有?說給老祖宗聽聽,老祖宗給你拿拿主意!”

“我和二姐姐想著開間點心鋪子,這吃食上的生意,除了鋪面,別的地方本錢都小,就是賠了也有限,拿來試試手最好不過。”

李老夫人未可置否的笑著問道:“那這鋪子管事,你有了人選沒有?”

“嗯,有了,我想讓冬末夫妻去打理,冬末男人,那個叫阮大福的,原是雲水間的白案,進京後,就在外院大廚房做白案,我讓他幫著做過幾回點心,我說的,他都能依樣做出來,味道也正,冬末又是個能幹的,老祖宗看呢?”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阮大福點心做的極好,我也愛吃,這夫妻兩個都是本份可靠的,這管事選的妥當,只是,這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得有人帶一帶,我挑個精幹的老管事給你,讓他帶一帶阮大福夫妻,教導些這做生意的門徑和規矩,還有這鋪子,也得好好選一選,這裏頭的講究就更多了,這挑鋪面的事,也讓老管事幫著掌掌眼,回頭我也幫你瞧瞧,嗯。”

李老夫人沉吟著,笑著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你那個朝雲,倒是塊做生意的好料子,就是少人指點,你交待了她,讓她也借著冬末,一起跟著老管事學學這中間的門道去。”

李小暖笑容滿面的連連點著頭。



第一百三十章 掙錢最開心

第二天,李老夫人說笑話般將李小暖和古雲歡準備開點心鋪子的事,說給了周夫人,周夫人笑著搖了搖頭,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李小暖叫了冬末進來,細細和她說了自己的打算,冬末興奮起來,李小暖笑眯眯的看著她說道:“原本我想著,給你定個月例,一個月十兩銀子,後來一想,定死了倒不合適,這一個月十兩銀子,說不定倒是委屈了你呢,這樣吧,你們兩口子,每年拿二成紅利,旁的,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冬末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線,“不用那麼多,哪要那麼多?!五分就行,我們兩個,五分紅利就行!那也比現在不知道多出多少去了!”

“你也別推辭,這紅利可不好拿,生意要做得好,得極用心才行,真做砸了,可就一個大錢也沒有了!”

“不要那麼多,姑娘,沒有這樣的規矩,雲水間的掌櫃,一年也不過一成紅利,我們兩個,跟雲水間的掌櫃可比不得,就五分紅利,足夠了!”冬末認真的說道,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半晌才歎著氣點了點頭,“那就五分吧,你五分,阮大福五分,不能再少了,這鋪子能開成什麼樣子,我心裏也沒個底,若好也就算了,若不好,倒連累了你們兩個。”

“必定是好的!姑娘這麼聰明,做什麼能有個不好的?!”冬末堅定的說道,李小暖失笑起來。

隔天,李老夫人仔細挑了個精幹的老管事,鄭重交待了,讓他過來見了李小暖,李小暖叫了冬末夫婦過來,四個人一起,細細的商量了半天,才讓冬末夫婦和老管事出去打聽行情、尋找鋪面去了。

對於這掙錢的事,李小暖精力十足。

老管事帶著阮大福,挨個看著京城各處大大小小的點心鋪子,每天一大早,人家開門前,就找好合適的地方,直蹲上一天,詳細記著人家鋪子的位置、大小、一天有多少人進出,哪幾樣點心賣的最好……諸如此類,直看到人家關了門才回來,晚上,老管事看著阮大福理好一天看到的東西,一一寫在紙上,交給冬末,第二天帶給李小暖。

李小暖悄悄交待了冬末,讓朝雲只藉口說要在點心鋪子邊上搭著開茶樓,湊了過來,帶著冬末,跑遍了京城大小經紀行,尋找著合適的鋪子。

李小暖忙完了府裏的瑣事,就埋頭在冬末送進來的紙片裏,仔細整理羅列著,挖空心思的想著新鮮的點心樣子,雖忙,卻忙得興致高昂。

中間,李小暖又跑了幾趟鄭府,和古雲歡商量著,古雲歡倒也乾脆,只出銀子,任事不管,但凡李小暖說的,都好!

八月裏,鄭季雨專程上門報了喜,古雲歡懷孕了,周夫人的生活又有了新的關注點,興奮著緊張起來,每天忙著燉這個湯,做那種點心,一天幾趟的遣人送過去,李老夫人任她忙碌著,也不理會。

老管事看定了鋪子,和李小暖細細稟報了,李小暖又和李老夫人商量了,李老夫人比李小暖更有興致,乾脆帶著李小暖,坐了橋子,在鋪子前後兜了兩三圈,看的滿意了,才定了下來。

朝雲也定下了點心鋪子對面的一間鋪子,頂下來準備開茶樓。

李小暖去了趟鄭府,告訴古雲歡鋪子的位置、大小、價錢,古雲歡神情厭厭的,根本不願意多聽,只揮著手說道:“小暖,我跟你說過了,你定下來就行了,不用跟我說,說了我也聽不懂,你只告訴我,要拿多少銀子出來就是了。”

李小暖無奈的看著完全放手、任事不管的古雲歡,歎著氣,接了銀票子,斜睇著古雲歡問道:“我讓阮大福試了不少新鮮樣的點心,本來想見樣送些來給你嘗嘗,可若單送給你,怕不好,要是都送些吧,又怕……你也知道,萬一讓人學了去,開張的時候就不稀空了,開張後我再讓人見樣送過來些,好不好?”

“可千萬不要再送了,你看看,母親一天幾趟的讓人送湯水點心過來,我天天噁心得不吃東西都想吐,那些東西,聞著味兒都難受!你可不能再送了!”

古雲歡急忙擺著手說道,李小暖笑了起來,忙安慰道:“也就這兩三個月噁心,過後胃口就好了,這一陣子若不想吃,也別勉強自己,只要自己覺得舒服,就萬事無礙。”

古雲歡神情厭厭的點頭答應著,李小暖也不多坐,略說了兩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鋪子頂下來,老管事每天看著人從裏到外收拾著,冬末和朝雲忙著挑選夥計,依著李小暖的想法,現做了衣服出來,準備著鋪子裏要用的種種瑣碎東西,阮大福從府裏挑了幾個白案廚子出來,稟了李老夫人,準備帶到鋪子裏去用,幾個人天天呆在大廚房,照李小暖的描述做著各式各樣的點心,讓人送到煙樹軒,李小暖嘗了,極挑惕的讓阮大福一遍遍的重新做過。

一直忙到九月初,李小暖找人卜算了吉日,稟了李老夫人,定了九月初八這一天開張。

李小暖吩咐了冬末和朝雲,開張前兩天,用心做些點心出來,放到停雲堂去,送給那些小廝、長隨們嘗嘗,若覺得好,請他們有機會跟各自的主子提上一句半句的。

九月初,程恪和周景然風塵僕僕的趕回了京城,在驛館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進宮細細稟報了賑濟和勸農的詳情,繳了差使,各自趕回了府裏。

程恪陪著汝南王和王妃吃了晚飯,就借著去景王府,帶著幾個小廝出了門,在景王府側門下了馬,吩咐南海進去稟了景王,自己換了輛車,洛川趕著車,熟門熟路的往古家後面的巷子裏駛去。

兩人摸到煙樹軒,洛川左右廂房探看了動靜,程恪悄悄移到了東廂窗戶下,洛川背對著程恪,警惕的四下張望著,暗暗慶倖著,趕著月初,又是陰天,這四下黑漆漆的,到底方便得多。

程恪順出隨身帶著的彎刀,劃開窗上糊的綃紗,往屋裏張望著。

李小暖已經沐浴洗潄了,頭髮松松的辮成兩根,穿著身白綾衣褲,衣服只在袖口和褲角各自繡著幾隻彩蝶,舉動間,彩蝶晃若栩栩如生般飛舞著,程恪微微有些眩目,她還是穿這樣精緻的衣服好看。

蘭初攤了滿床的料子,和李小暖一樣樣仔細挑選著,給古雲歡肚子裏的寶寶挑料子做衣服。

李小暖拉出塊大紅綃紗,托在手上比劃著,笑著說道:“用這大紅綃紗做身小衣服,二姐姐算著該是明年五六月裏生孩子,正好穿這樣的綃紗衣服。”

蘭初也扯了塊粉綠綾出來,“這一塊料子顏色極正,又鮮亮,姑娘看看?”

李小暖點了點頭,“就這兩塊料子吧,也不用多做,小孩子長的快,一件衣服穿不了幾回,就要小了,夫人已經準備了很多了,咱們只用心做兩件特別精緻的,是個心意就行。”

“可不是,夫人準備的那些衣服,就是一天換三遍,只怕也穿不過來!”

蘭初一邊笑著說著話,一邊招手叫了玉扣和蟬翼過來,只留了大紅綃紗和粉綠綾兩塊料子,其餘的都收了下去。

李小暖比劃著兩塊料子,笑著吩咐道:“我做這件大紅的,你做粉綠那件,都不要繡花,針角越細越好,用心慢慢做,小孩子最嬌嫩。”

蘭初抿嘴笑著點了點頭,“難得姑娘肯動動針線。”

“嗯。”

李小暖重重點著頭,“我最喜歡小孩子,極小的時候,那手啊、那腳啊,特別是那腳指頭,小的象米粒珠,還動來動去的,要多好玩有多好玩!大一點吧,就會跟你咿咿呀呀的說話,你逗他笑,他也會逗你笑,你敢惹他,就哭給你看!再大了吧,會走路了,唉,蘭初!”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直起身子,說得興奮起來,“你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都是小跑著的,還是斜著身子跑,你看他要倒了要倒了,偏偏他就是倒不下去,好玩的不行!再大了,就要淘氣……”

蘭初忍不住笑出聲來,“看姑娘這話說的,好象……好象……”

“好象帶過孩子一樣?”

李小暖笑盈盈的接過了話頭,蘭初連連點著頭,“可不是!”

李小暖輕輕晃著腦袋,眯著眼睛歎了口氣,“我可沒帶過孩子,以後一定要多帶幾個孩子!要是男孩子,就隨他淘氣去,要是始娘,就養得漂漂亮亮,嬌嬌滴滴的!”

程恪在外頭聽得幾乎笑出聲來,忙捂著嘴彎下腰,肩膀聳動著笑了一陣子,才直起身子,繼續往屋裏窺視著。

蘭初笑了一陣子,將兩塊料子收到旁邊的針線筐裏,笑著說道:“姑娘還是早點歇下吧,明天一天還有得忙呢,那幾樣點心,我吃了極好,姑娘還要挑惕!也不知道明天阮大哥能不能做得出來。”

“這幾樣是不大好做,火候稍差一點,味道就不對,這京城點心鋪子這麼多,咱們若不做到極處,憑什麼在這京城立足掙人家銀子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24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1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一章 派點心

李小暖下了榻,拖著鞋邊往內室走,邊打著呵欠說道,蘭初端了燈,跟在後面進了內室。

程恪戀戀不捨的看著李小暖進了內室,呆呆的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往後角門掠去,洛川湊到窗前,盯著劃破的綃紗,苦惱的看了兩眼,這劃破的綃紗,他可沒法子再糊回去!只好轉身往後角門掠去。

九月初八一早,放了陣鞭炮,李小暖和古雲歡的點心鋪子,餘味齋就開張了。

程恪和周景然站在街角的茶樓二樓雅間窗戶前,緩緩搖著扇子,探頭看著餘味齋前進進出出的客人。

不大會兒,南海抱著幾大包點心回來,青平、遠山等忙接過來,一一擺在桌上,寬大的桌子上轉眼就擺得滿滿的。

周景然和程恪踱過來,仔細看著擺了滿桌的點心,周景然笑了起來,“這丫頭,開鋪子,也要開間點心鋪子,是不是準備把這點心做成京城第一,把汝南王府的點心房壓到第二去?”

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說道,程恪伸手挑了塊點心出來,咬了一口慢慢品了一會兒,渾不在意的說道:“倒是比家裏點心房做的好吃。”

周景然失笑起來,也跟著掂了塊,品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這丫頭,怪不得敢開點心鋪子,也是有些底氣,這點心做得真正不錯,清爽可口,倒不膩人。”

程恪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踱到窗前,微微皺著眉頭看著不遠處的餘味齋。

周景然又掂了半塊點心吃了,喝了幾口茶,才晃到程恪身邊,一起往外看著,一邊笑著打趣道:“你想幫她,也容易,明天正好是重陽節,你這會兒就讓南海去訂上幾十匣子重陽糕,到處送去,再跟著說一句‘這餘味齋的點心,比汝南王府的點心強上百倍’,也就算是幫成了。”

程恪重重的“哼”了一聲,轉頭看著周景然,認真的說道:“你這主意倒正經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得請你幫個忙,這點心我去訂,銀子我出,就麻煩你出面送一送,再跟一句‘這餘味齋的點心,就是比汝南五府的點心強上百倍’,算我承你個大人情。”

周景然輕輕咳了起來,程恪盯著他接著說道:“要不,給姑母也送一匣子進去,平常姑母總嫌宮裏那些點心太甜太膩,這樣清爽的口味,她必定喜歡。”

周景然收了摺扇,轉頭看著程恪,聳拉著肩膀,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好好!我幫你送!”

程恪挑了挑眉梢,轉身吩咐著南海:“你去,訂三百匣子點心,就說是做重陽節的節禮用的,請掌櫃的用心做好,價錢不拘,只要好!明天一早讓人送到景王府上。”

南海急忙答應著,垂手退出雅間,奔出去訂點心去了。

冬末又驚又喜的收了這個大訂,急忙找阮大福商量著點心匣子的搭配,兩人商量來商量去,到底覺得不托底,冬末急忙出了鋪子,往古府找李小暖討主意去了。

李小暖聽了冬末眉笑顏開的稟報,心裏湧起股不安來,今天鋪子才頭一天開張,景王府怎麼就知道了?一下子訂這麼多點心,是因為餘味齋點心做的好?不可能!

李小暖擰著眉頭,臉色陰鬱下來,冬末疑惑的看著李小暖,忙解釋道:“姑娘別急,這三百匣子點心,雖說明天一早就要,是急了些,可咱們也不是做不下來,鋪子剛開張,生意還沒起來,這一天,也沒幾個上門買點心的,後廚正空著呢!正好做這個,我和大福商量過了,就照一夜晚用心仔細做,一塊點心也不能做壞了,難得景王府肯給咱們這個面子,若做好了,這三百匣子點心送出去,咱們餘味齋的口碑就算打下一半了。”

冬末說著又興奮起來,李小暖轉頭看著興奮得臉上泛紅的冬末,張了張嘴,到底沒能說出個“不”字來,算了,訂就訂吧,她開鋪子,做八方生意,管他是誰來買點心呢!自己只要萬事謹慎著,熬過這兩年,成了親,也就算過去了。

李小暖想了想,仔細交待道:“你剛才說的那幾樣搭配,都妥當,不過既是景王府做節禮用的,那就只用一樣搭配最好,免得王府送出來,有心人再多想出什麼事來,嗯,就用頭一個搭配吧,口彩好,東西也最精緻,還有,每盒點心上頭,都敷兩層雪花白細棉紙,再蓋上蓋子。”

冬末連連點頭答應著,“始娘放心,冬末省得,咱們要先做出口碑來,東西一定要做好了才行!”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冬末匆匆告退出來,趕回鋪子去了,李小暖心神不寧的在院子裏轉了幾圈。乾脆坐到楠木長桌子前抄經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阮大福帶著夥計,小心翼翼的送了三百匣子點心到景王府裏,周景然親自看著人收了點心,先吩咐人送了十幾匣子點心到相熟的幾家府裏,其餘的兩百多匣子點心,乾脆六部官員,每家送了兩匣子過去。

又留了幾匣子,送了兩匣子到正院孟夫人處,孟夫人命人打開點心匣子,取了塊點心慢慢嘗著,聽著心腹婆子仔細稟報著點心的來歷,只覺得嘴裏的點心越來越苦澀,直苦得胃裏翻騰起來。

午飯後,周景然命人棒了兩匣子點心,上了車往宮裏去了。

周景然到宮門口下了車,熟門熟路的往蘊翠宮走去,到了蘊翠宮門口,小太監堆著滿臉笑容,必恭必敬的迎了出來,周景然伸手接過青平手裏棒著的點心匣子,和小太監微笑著打了招呼,悠悠然進了蘊翠宮。

小太監邊躬著身子在前面引著路,邊低聲稟報道:“皇上也在裏頭,半刻鐘前來的,看著有些累。”

周景然一手托著匣子,一隻手從荷包裏摸出只小金裸子來,丟給了小太監,笑著說道:“這是外頭剛出的新鮮式樣,留著玩吧。”

小太監眉開眼笑著謝了,引著周景然到了正院外,垂手站住了,小丫頭上前曲膝接了周景然,沿著抄手遊廊,引著他到了正殿門口,垂手稟報道:“景王爺求見。”

門簾很快掀起,周景然托著點心匣子,恭謹的進了正殿。

周景然轉進東廂,皇上顯得有些疲倦的斜靠在南窗下的紫檀木羅漢榻上,正欣賞著程貴妃分茶。

周景然不敢打擾,托著兩匣子點心,微微探頭看著母親分茶。

鄭貴妃一隻提著只精緻的銀水壺,緩緩的往杯子點著滾水,另一隻手用羊脂玉匙時快時慢的調著茶末,不大會兒,一幅山高月小的圖畫就浮現在水面上,皇上滿意的點了點頭,周景然探著頭,輕聲感歎起來:“幾個月不見,娘娘這分茶的技藝又進了新境界了!”

皇上轉頭看著周景然,又看向他手裏托著的匣子,“拿的什麼東西?”

周景然忙趨前兩步,將點心匣子放到榻幾上,小心的打開,殷勤的說道:“昨天京城新開了家點心鋪子,我嘗著味道極好,又清淡不膩,就買了幾匣子,拿了兩過來給父親和娘娘嘗嘗。”

鄭貴妃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周景畢問道:“京城新開了家點心鋪子你都知道?”

周景然輕輕咳了一聲,忙解釋道:“這點心鋪子,是古家兩位姑娘開的私房鋪子,娘娘知道,那古家,兒和小恪舊年裏去住過幾回,古家有位表小姐,點心做的極好,這點心鋪子,就是這位表小姐和古家二小姐合開的,我就留了心,讓人過去買了些嘗嘗,果然極好,想著娘娘往日裏總嫌宮裏那些點心膩,就買了些帶過來給娘娘嘗嘗,也是兒一片孝心。”

皇上看著周景然,嘴角挑了起來,慢吞吞的說道:“你這孝心,還還真是一片,聽說六部官員,每家都收到你的點心了?”

周景然有些狼狽起來,尷尬的咳了幾聲,忙長揖解釋道:“父親,那個,兒臣是多買了幾匣子,舊年古家上上下下,都照顧得兒臣極好,再說,那個,小恪,兒臣就多買了幾匣子,好東西大家一起吃。”

程貴妃莞然笑了起來,滿眼笑意的看著周景然問道:“你到底多買了幾匣子?”

“三百匣子。”

周景然低聲說道,程貴妃失笑起來,轉頭看著皇上,皇上輕輕“哼”了一聲,

“六部官員,幾乎家家都收到了他的點心!若你和你大哥、二哥一樣,年年逢年過節都大派節禮也就罷了,偏偏今年鬧了這麼一出!哼!

周景然縮了縮脖子,低聲說道:“兒臣就是念著古家的照顧,想棒棒場,買了那麼多,不送出去也沒法子處置不是,反正也正好給這餘味齋打打名頭,再說,這點心真是不錯!”

周景然重重的強調著,程貴妃掂了塊點心,嘗了口,點了點頭,笑著說道:“皇上嘗嘗,還真是不錯,鬆軟可口,有一股子果香,還真是不怎麼膩。”

皇上盯著周景然,慢騰騰的說道:“念舊情可以,舊惡可不能念著!”

周景然呆了呆,忙躬身答應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示

初九下午起,餘味齋就漸漸熱鬧起來,鋪子裏的夥計殷勤熱情的招待著越來越多的客人。

冬末和阮大福晚上盤好了一天的帳,冬末趕回古府,將帳細細的稟給了李小暖,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看這樣子,那三百匣子點心,是給餘味齋做了點名氣出來了。

隔天,李小暖將帳單子帶到明遠堂,給李老夫人去看,又細細稟報了景王府訂了三百匣子點心的事,李老夫人心底微微沉了沉,面上絲毫未露,只笑著點了點頭,“這景王是個極仁義的,往年在咱們家住過幾,這是還咱們人情來了,難得他有這份心。”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忙笑著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仔細看著身形高挑、已經出脫的一幅青春少女模樣的李小暖,想了想,揮手斥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示意李小暖坐到自己身邊,伸手撫了撫李小暖的鬢角,溫和的說道:“你是個聰明的,這生意上也明白,這些年,跟著老祖宗,該學的也學的差不多了,從明天起,老祖宗陪嫁裏的那些鋪子、生意,你就管起來吧。”

李小暖猛的抬起頭,愕然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低聲說道:“早晚都得交到你手裏,如今你就開始接手管著,老祖宗還能在旁邊給你看一陣子不是,蕭兒母親的陪嫁,我讓她都給雲姍和雲歡陪嫁過去了,古家的祖業,往後這家裏的裏裏外外,這外頭的莊子、鋪子、生意,都得你多操心著才行。”

李小暖呆呆的眨了眨眼睛,李老夫人看著她,也沖她眨了眨眼睛,接著說道:“就是蕭兒,也得你多操心才行,往後這個家,就得從老祖宗手裏,交到你手裏去,蕭兒是個實誠孩子,從小就聽你的話,若說委屈你,諒他也不敢!夫人是個有脾氣沒心眼的,你只哄哄她也就是了。”

李老夫人笑著低聲說道,李小暖只覺得有些恍不過神來,李老夫人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往後,這裏裏外外,你就多擔待些。”

李小暖脖子有些僵直的點了點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老祖宗這是在明示態度嗎?李小暖抬頭看著滿眼笑意的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看著她,緩緩點著頭,“等你再大兩歲吧,蕭兒進了學,兩喜並一喜。”

李小暖心裏漸漸安定下來,垂著眼簾,慢慢點了點頭。

周景然和程恪歇了沒多長時候,就領了兼理工部的差使,主持昆河的治理,昆河這幾年幾乎年年出險,要好好疏浚河道,修繕河堤了。

兩人當天到了工部,就被埋進了故紙堆裏,只忙得飯也顧不得吃。

秋風漸冷,眼看著一年又要過去,汝南王妃愁得吃不下睡不著,守了幾天,總算找到機會,把程恪叫到了正院裏,拉著他坐到榻上,眼淚就湧了出來,“小恪,你這到底是怎麼啦?連丫頭奉杯茶,你都不肯接,青澗院一院子小廝,這日子……小恪!”

程恪眉頭擰了起來,直起上身就要起來,“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先回去歇著了,今天看了一上午河圖,又和景王跑到城外看了幾條河,累得渾身骨頭都是疼的,明天一早還得跟戶部算銀子去,我得先回去歇下了。”

程恪一邊說著,一邊滿臉疲憊的打著呵欠站了起來,王妃心疼起來,正要點頭,又想起正事來,急忙拉住程恪,“小恪,母親還有幾句話,聽完了你再走。”

程恪站在榻著,擰著眉頭,不耐煩的點了點頭,王妃也跟著站起來,微微仰頭看著兒子,“小恪,你喜歡……誰都成,千月,母親也不管你,可你得娶個妻、成個家才行啊,這程家的香煙子嗣,那千月可生不出來!”

程恪重重的“哼”了一聲,抬腳就走,“我回去歇著了。”

王妃在後面連叫了幾聲,程恪頭也不回,一溜煙出了院子。往後一連半個多月,竟是連汝南王府也不回了,不是在別院住著,就是在景王府呆著,王妃拉著王爺大哭了幾場,汝南王也發起愁來,思來想去,乾脆找周景然說話去了。

周景然接了汝南王進了內書房,從小廝手裏接過茶,殷勤的捧給了汝南王,汝南王接過茶,喝了半口,瞄著他問道:“我來找你,也沒別的事。”

周景然忙連連點著頭,“那就好那就好!”

汝南王窒了窒,放下杯子,接著說道:“也就是找你問件事,小恪,這到底是怎麼了?你和他從小就無話不說,你告訴我,小恪他到底想做什麼?”

周景然臉上帶著絲茫然,微微皺著眉頭想了想,認真的說道:“小恪好好的,吃得下睡得著,這一陣子,我倆忙這工部,還有這治河的事,舅舅也知道,昆河再不大治,就得出大事了,這治河的事,說起來就兩個字,真做了才知道,這中間……”

“我不是問你這個!”

汝南王擰著眉頭打斷了周景然的長篇大論,“這治河的事,你們慢慢做去,我只問你一件,這小恪就是不願意成親,他到底想做什麼?”

周景然眨了眨眼睛,用摺扇輕輕敲著頭,呆了半晌,才含糊著說道:“舅舅也別急,這事吧,我也……不是太明白,也糊塗著呢,這事……怎麼就成了這樣子了?!實在是讓人想不通,我想到現在也沒想通,舅舅也別急,這事吧,也急不得不是。”

汝南王擰著眉頭,被周景然說得一頭霧水,“到底你沒想明白的都是什麼事?說一說,我來想!”

“這個吧,沒法說啊,說也說不明白,這個吧,舅舅別急,許是犯了什麼煞的也說不清楚,也許過幾年就能好了也說不定。”

周景然一臉苦惱的說道,汝南王盯著周景然看了半晌,周景然苦笑著攤著手說道:“舅舅,真是說不清楚,沒法說,我看小恪是犯了什麼煞了!要不,舅舅到佛著求求籤?這犯煞的事,也就佛祖能保佑保佑、指點指點了。”

汝南王重重的“哼”了一聲,站起來,背著手徑直往外走去,周景然忙跟著送了出來,到了書房院門口,汝南王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周景然,“你替我告訴那個混帳東西,婚姻大事,由不得他胡鬧!”

周景然苦笑著,急忙點頭答應著,“舅舅放心,我也是這麼說他的!”

周景然目送著汝南王的車子轉個彎,看不到了,才長長的松了口氣,轉回書房,指著已經轉出暗室,悠然的坐在椅子上喝著茶的程恪,跳腳大罵起來。

剛進臘月,唯心大師讓人捎了信來,邀李小暖過去喝茶。

李老夫人自從入了冬,身子就時好時壞,李小暖已經漸漸接手了古家在外的生意、產業,進了臘月,各處的年帳陸續報了進來,李小暖要安排府裏過年的種種,要和幾個老管事看帳、學帳、查帳,還要擔心照顧著李老夫人,忙得片刻不得閒,得了唯心大師的口信,皺著眉頭,正要回絕,心裏微微一動,突然想起大師提過,他是臘月的生辰。

李小暖應了下來,和李老夫人稟報了,頭天晚上吩咐冬末準備了幾樣淨素點心,第二天寅末時分,城門一開,就出城趕往福音寺了。

這天果然是唯心大師生辰,李小暖陪著大師吃了碗面,說了會兒話,就告辭出來了,帶著蘭初沿著林間小徑,匆匆往外走去,走在前面的蘭初突然頓住腳步,急忙轉身低低的說道:“姑娘,前面好象有人過來!”

李小暖急忙探頭往前看了看,古樹間人影晃動,好象有五六個人往這邊走過來,李小暖忙拉著蘭初,閃身躲在了旁邊高大異常的石樹藤蔓後。

過來的是兩個老者,四名極精幹的中年從人,落後七八步跟著,兩個老者面容沉靜、氣度內斂,著藍衫的老者在前,著灰衫的老者落後半步,步履舒緩的經過李小暖隱身的古樹,往唯心大師的院落走去。

李小暖和蘭初,直看著幾個人走遠了,才從樹後出來,急急的趕回去了。

兩個老者身後的從人中,落在最後的一個急步幾步,靠近灰衫老者稟報道:“已經走了。”

灰衫老者點了點頭,從人退後,灰衫老者靠近前面的藍衫老者,笑道說道:“是兩個女孩子,一主一僕,大概就是大師說的那個小友了,這麼早趕過來賀壽,倒也見誠心。”

藍衫老者點了點頭,兩人緩步往前走著,不大會兒,就到院門口,大門外,兩個穿著雪白直綴的中看僧人早就垂手躬身候著了,見老者過來,長揖見了禮,恭敬的引著兩人進了院子。

唯心大師站在正屋門口,迎著兩人進了屋。

藍衫老者背著手站在唯心面前,眼神溫和的打量著他,半晌,才微笑說道:“氣色還不錯。”

唯心大師微笑著看著藍衫老者,一邊讓著他往東廂進去,一邊笑著說道:“皇上氣色也不錯。”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3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2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多事之年

唯心微笑著讓著兩人在寬大異常的榻上坐下,中年僧人送了茶具上來,灰衫老者笑了起來,輕輕撫掌感慨道:“大師這茶,我可是從去年直想到今年了!”

唯心微笑著準備著杯子茶末,沒有答話,皇上轉頭看著灰衣老者,笑著說道:“阿然的茶也分的進了境界,你若想喝茶,到蘊翠宮去喝就是。”

汝南王笑著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去蘊翠宮,貴妃見了我,必提小恪,一提小恪,她就沒了分茶的心思,我也沒了喝茶的心思!”

汝南王擰著眉頭,苦笑著歎起氣來,皇上想了想,也笑著搖了搖頭,轉過頭,欣賞唯心分茶去了。

唯心專心分著茶,一會兒功夫,兩隻杯子,一杯水面上浮著幅松鶴,一杯水面上浮著幅榴花初綻,唯心將松鶴圖推到皇上面前,將榴花初綻圖推到汝南王面前,微笑著說道:“王爺不必太過憂心,世子自有世子的福份。”

汝南王眼睛盯著杯子裏初綻的榴花,笑著連連點著頭,“多謝大師指點。”

皇上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看著唯心問道:“今年可還好?”

“嗯。”

唯心垂著眼簾,又分了杯茶,自己端起來慢慢喝了幾口,才放下杯子,看著皇上,微笑著說道:“亂處已過。”

皇上舒了口氣,慢慢喝著茶,和唯心說起閒話來,汝南王微笑著聽著,眼神瞟過旁邊幾上放著的點心匣子,這是剛才那個小姑娘帶過來的?怎麼會從外面買了點心帶過來?未免也太不恭敬了些。

臘月底,祭了灶後,周景然和程恪暫時閑了下來,汝南王從唯心大師處得了信兒,心下稍稍安定了些,勸著王妃,也不再時時壓著程恪定親事了。

程恪大大松了口氣,無事時,也肯呆在府裏,不再總是躲到外頭去了。

過了年,李小暖就十四了,到了及笄的年紀,程恪懶洋洋的半躺在青澗院正屋東廂榻上,一隻手枕在頭後,一隻手舉著那枝樹葉步搖,對著窗戶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將步搖放到身邊的黃花梨匣子裏,隨手又掂了只通紅的珊瑚鈿花來,眯著眼睛看著、想著,無精打采的歎起氣來。

匣子裏的首飾越來越多,什麼時候才能送的出去?要是能親手給她戴上就好了,程恪合上匣子,手指無意識的摸著匣子上雕刻的花紋,十五燈會,她今年肯定出來看燈了吧?母親已經請了古家,也不知道她到底肯不肯來,萬一……唉,還是讓景王妃請更好,算了,景王妃去年請了,也沒請出她來!

程恪胡思亂想著,漸漸迷糊著睡著了。

正月十五,汝南王妃早早請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過去看燈,李老夫人從過了年,就一直懶怠動,這燈也不敢再出去看,李小暖陪著李老夫人,也不肯出去,李老夫人勸說打發了周夫人,去汝南王府看燈去了,古蕭牽掛著李老夫人和小暖,送母親到燈棚下,就趕回了古府。

程恪失望至極,和周夫人見了禮,連話也不想多說一句,就藉口景王找他,匆匆出來,悶悶不樂的找周景然喝了兩杯酒就出來了,坐著車子在街上轉了幾圈,到底忍不住,吩咐洛川去煙樹軒。

兩人換了衣服,熟門熟路的摸到煙樹軒,院子裏燈火通明著,小暖卻不在院子裏。

程恪呆站著怔了片刻,緊緊抿著嘴,低低的吩咐道:“去明遠堂看看!”

洛川滿臉苦相的看著程恪,磨磨蹭蹭的往前挪著,程恪不耐煩的從後面踹了他一腳,洛川才滿心不情願的引著程恪,沿著樹陰花影,往明遠堂潛行而去。

兩人偷偷摸摸的穿過座小園子,遠遠看到了明遠堂院門。

院門處,一溜七八盞燈籠正從院裏出來,往兩人隱身的方向緩緩走了過來。

程恪眼睛亮了起來,小暖回來了!

燈籠漸近,七八個丫頭婆子,簇擁著李小暖和古蕭,緩步走了過來,李小暖笑顏如花,不時抬頭看著古蕭,專心的聽他說著話,古蕭眼睛不離李小暖半分,眼神柔和的看著她,笑著說著話兩人漸漸走近程恪藏身之處,又漸漸走遠了。

程恪猛的站了起來,呆呆的看著兩人仿佛靠到一處的背影,只覺得心裏酸澀著仿佛有無數把刀子劃過,只咬得嘴唇滲出血來,咸腥滿嘴。

洛川緊張的拉著程恪的手臂,拼命往下壓著他,“爺!你靜一靜,靜一靜,咱們……唉,爺!”

程恪恍過神來,忙蹲下身子,垂著頭,一動不動的呆了半晌,猛然起身,往園子外掠去,洛川急忙跟上,奔了出去。

出了十五,年也遠了,周景然和程恪又忙了起來。

下午出從工部出來,兩人一起去了講堂巷唐家,找隨雲先生 去了。(看不清啊)

隨雲先生讓著兩人進來,吩咐下人送了酒菜進來,一定要兩人陪著他好好喝一杯。

周景然和程恪左右陪坐著,周景然搖著扇,笑著說道:“大師這些年也不出外走動了,先生也跟著悶壞了吧。”

隨雲先生轉頭看著周景然,笑了起來,“走動隨心意,也隨天意,這是大師的話。”

周景然看了程恪一眼,程恪提起酒壺,往隨雲先生的杯子裏斟滿了酒,笑著說道:“先生也該帶著兩個小師弟出去走走了,讀萬卷書,還得行萬里路不是,兩個小師弟書讀得都極好,該出去走動走動,正好先生也出去散散心去。”

隨雲先生眯著眼睛,盯著程恪看了半晌,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酒,轉過頭看著周景然問道:“這遊歷,到哪里好?”

“北邊吧,先生也去看看北邊的官場風情,說不定還能寫出幾篇絕頂好文章來。”

周景然微笑著說道,隨雲先生挑了挑眉梢,仔細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我也是想出去走走了,王爺和世子能這樣用心做事,不再胡鬧,也是天下人的福份!”

周景然微微有些尷尬的笑著,程恪忙拿起杯子塞到隨雲先生手裏,自己也舉著杯子,笑容滿面的說道:“先生教訓得是,弟子敬先生一杯。”

周景然也忙舉起杯子,勸起酒來。

二月初,隨雲先生帶養古蕭和幼子唐慕賢,悄悄啟程,往北方遊歷去了。

二月中,南邊黨梁族侵邊,攻地掠城,氣勢兇猛,周景然和程恪商量了,又聽了汝南王的意思,決定讓程恪請纓,去南邊拒敵平邊。

皇上立即准了程恪的請纓汝南王府一通忙亂,收拾行李,點了小廝、護衛、家將 兩天后,程恪就從京城出發,日夜兼程趕往南邊,周景然和汝南王每天坐鎮兵部和戶部,看著兩部調兵遣將配送物資。

初春裏,欽天監和戶部都上了摺子,今年的桃花汛只怕來勢兇猛,周景然領著治理昆河的差使,一時憂慮萬分起來,上了摺子,要立即啟程去昆河沿岸看著河工去,皇上准了摺子,景王府一時也忙亂起來,打點著周景然的出行。

周景然在書房轉了幾個圈打定主意,出了書房院子往正院走去。

孟夫人忙迎了出來,笑盈盈的稟報著行李收拾的哪能哪能,周景然端坐在榻上,接過杯子,喝著茶,微笑著聽著,見孟夫人說的差不多了,才放下杯子,微笑著說道:“辛苦你了,這一趟出去,只怕要到年底才能回來,這大半年,家裏就辛苦你了,蘊翠宮那邊,多去看看,陪娘娘說說話。”

孟夫人忙點頭答應著,臉上浮出絲緋紅來,笑著說道:“都是份內的事,哪里說得上辛苦。”

周景然溫和的看著她,端起杯子,又喝了兩口茶,斟酌著說道:“我要到年底才能回來,小恪又去了南邊,只怕也要到年底才能回來,這一陣子,古家。”

周景然頓了頓,接著說道:“那些暗裏的事,小恪都安排下了,這明面上的事,你多照應著些,有空多到古家走動走動、說說話,李老夫人和古家表小姐,都是極通透明白的人。”

孟夫人臉色一下子慘白下來,呆呆的看著周景然,周景然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孟夫人,臉上笑容更濃了些,笑著繼續交待道:“多去和古家表小姐說說話,一來往後也好相處,二來,那是個極聰慧靈透的……”

周景然看著搖搖欲墜般強撐著站在榻前的孟夫人,頓回子後面的話,眼睛裏閃過絲冷色,慢慢收了笑容,一聲不響的盯著她,孟夫人強笑著,勉強曲膝答應著:“爺……放心,妾,必定照顧好……古家表小姐。”

周景然眼睛眯了起來,慢慢喝著茶,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春天漸遠,夏日臨近時,李老夫人身子越發不好,李小暖有些焦躁不安起來,李老夫人笑著安慰著她,和周夫人商量了,嫌京城過於悶熱,想擻到城外的莊子裏過夏天去,周夫人雖牽掛古雲歡,可看著病懨懨的李老夫人,也焦急起來,忙點頭答應了,遣人給古雲歡和其他各府送了信,收拾了東西,一家人搬到了城外的莊子裏,陪著李老夫人靜養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平靜中

五月裏,古雲歡生下了長子,取名鄭靖遠,小名阿遠,周夫人歡喜異常,得了信兒當天,就去城裏看望古雲歡去了,住了兩三天才回來。

六月中,阿遠的滿月酒帖子送到了莊子裏,李小暖心動著也想去看看古雲歡和阿遠,李老夫人笑著打發她和周夫人同去,

“……去吧去吧,順便去看看你和古雲歡的新鋪子,眼看就要開張了,總要過去看一趟才好,我身子好得多了,沒事,去吧。”

李小暖點頭答應了,李老夫人這兩個月,身子漸漸康健起來,也就是過去一天兩天的,也是沒什麼大礙,京城那邊,除了餘味齋,停雲堂也要再開出兩家來,她讓朝雲做的包子和各式湯品,也不知道到底做的怎麼樣了,總要親自去嘗過才能放心。

隔天,周夫人帶著李小暖,往京城鄭府去了。

阿遠的滿月酒極是熱鬧,鄭家四位少爺,老大在外頭任上,老二領了差事出去了,只有四少爺陪著鄭季雨,忙前忙後的在外頭招待著來往的客人。

周夫人帶著李小暖,在二門裏下了車,鄭夫人帶著二少奶奶和古雲歡,已經迎在了二門裏頭,親親熱熱的迎上來說了一會兒話,鄭夫人笑著轉頭吩咐著古雲歡:

“你剛出月子,身子弱,這六月的天,眼看太陽毒起來了,地上暑氣重,你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這裏有我和你二嫂子就行!快回去歇著吧,阿遠也該找你了。”

古雲歡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屈膝謝道:

“那就多煩勞母親和二嫂了。”

李小暖忙拉了拉周夫人,低聲說道:

“我和二姐姐去看看阿遠去。”

周夫人笑著點了點頭,轉頭看著鄭夫人說道:

“小暖這丫頭,雲歡在家時,她就愛跟著雲歡,就讓她跟著雲歡過去說話吧。”

鄭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暖,點頭答應著,李小暖半垂著眼簾和古雲歡一起曲膝告了退,並肩往古雲歡的院子走去。

古雲歡的院子已經擴大了差不多一倍去,將後面的一個小園子圍了進來,蓋了一排屋子給下人居住,又搭了個小廚房出來。

兩人進了東廂,古雲歡換了衣服,從奶娘懷裏接過阿遠,李小暖忙湊過去,看著打著呵欠的阿遠,笑著說道:

“讓我抱抱,我會抱小孩子的。”

古雲歡笑著將孩子小心翼翼的轉到李小暖懷裏,看著李小暖似模似樣的抱著孩子,笑了起來,

“回頭我得跟老祖宗說說,趕緊讓你成親算了,多生幾個,讓你抱個夠!”

李小暖親了親阿遠的臉,笑著說道:

“我就喜歡這個,多好,現成的。”

古雲歡和奶娘、丫頭都笑了起來,阿遠已經醒了一陣子,玩夠了,這會兒也懶得理會李小暖,打了幾個呵欠,自顧自睡著了。

李小暖戀戀不捨的將孩子遞給奶娘抱了下去,和古雲歡歪在榻上說這會著話,

“這大半年沒見你,我正要問你,上次小四和人在觀月樓會文,是你讓餘味齋送點心過去的?”

古雲歡仿佛想起了什麼,突然笑著問道,李小暖微微怔了下,想了想,笑著說道:

“這事我也不知道,想是冬末的主意,我只是交待過她,若是看到鄭府的人來買點心,或是到觀月樓喝茶什麼的,可千萬別小氣著收什麼銀子,傷了二姐姐的體面就不值得了。”

“那冬末倒是個會做事的,我聽嵐生說,那觀月樓的掌櫃也是極會做生意的人,樓上樓下佈置得比一般的茶樓寬敞很多,又雅致,茶樓上下掛了十幾幅對子,聽說都極出彩,如今嵐生他們都愛到那裏會文去,小四那天也和人約了那裏會文,冬末就讓人送了點心過去,面子給的足足的,小四回來特意過來道了謝!”

古雲歡笑了起來,

“你不知道,這小四,聽說自小就比三個哥哥都聰明,又是麼兒,父親和母親最疼他,也慣得很,平時裏不大理人的,難得肯這麼特意過來謝我。”

李小暖想了想,也笑了起來,古雲歡歪著頭看著李小暖,拉了拉李小暖,俯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我現在才知道這開點心鋪子的好處,這人情實在是好做,盡他吃,能吃幾個錢的點心去?要是像二嫂子那樣開綢緞鋪子,要送最少也得送一件衣服的料子吧,這哪里送得起?!”

古雲歡撐不住笑了起來,揮手斥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笑不可支的說道:

“你知道的,咱們鋪子只有出了什麼新鮮樣的點心,冬末都親自送幾匣子過來,母親那裏,二房,就是小四那裏,都是一次不落,平日裏,隔三差五的,也經常送點心過來,家裏上上下下的點心,差不多都是咱們鋪子包了。”

“也值不了多少銀子。”

李小暖笑著說道,古雲歡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嗯,我特意找冬末問過,暫麼也不計較這樣的小錢,可那天,二嫂子回娘家,竟叫了個婆子,去鋪子裏拎點心去了。”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古雲歡嘿嘿笑著,接著說道:

“我那時候懷著孩子,凡是不管的,也沒留心,倒是母親先知道這事的,那天晚上,全家一起吃飯,母親就發話了,跟二嫂子說,‘三房那鋪子,你能看得跟自家的一樣,這也是好事,有件事,我也能放心跟你說了,如今天也熱了,我正愁著府裏的衣服料子,你那鋪子若是有新樣的料子,也讓人拿些回來,三房的孩子也要生了,衣服料子還缺了不少,若有好的,也讓人送些過來’。”

李小暖驚訝的挑著眉梢,古雲歡笑得倒在了榻上,半晌才直起身子,接著說道:

“你沒看到二嫂子那張臉,都綠成一片了!母親真是厲害,這樣的話,當著大家的面,就這麼說了,後來聽冬末說,當天晚上,那婆子硬是敲開門,把點心銀子送過去了!”

李小暖驚訝著笑了起來,

“鄭夫人倒是個明理的。”

“可不是,二嫂子就是愛占點小便宜,平常我也不太理她,吃點占點也就算了,回娘家還要到咱們鋪子裏拿點心去,雖說不值什麼錢,到底難看!”

古雲歡笑著說道,李小暖點了點頭,兩人嘰嘰咕咕的說了大半天的閒話,李小暖就告辭出來了,

“我想到咱們新鋪子那邊看看去,和夫人說過了,不在你們府裏吃飯,我回去咱們府裏等她,今天就在城裏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莊子。”

古雲歡點頭答應著,送了李小暖出來,看著她上了車走遠了,才轉身進去了。

夏天過去,秋風吹落金黃的樹葉時,李老夫人康健了許多,十月初,一家人從莊子裏搬回了京城。

蘭初已經十九歲了,李小暖稟報了李老夫人,依冬末的例,打發她嫁了人。

煙樹軒裏,就由玉扣和蟬翼統總管著,李小暖又仔細挑了三四個小丫頭進來,交給兩人調教著。

十月裏,蘭初回來,李小暖讓她頂了果子局管事的缺,周嬤嬤雖有些不滿,可到底沒敢抱怨半句,也沒敢找周夫人說一個字去,如今的府裏,表小姐若要打她板子,只怕沒人能替她接下來,識時務才是聰明人。

十一月間,周景然回到了京城,河工上很是順利,冬天裏河道疏浚的足夠深,冬末開始,河堤又加固得早,桃花汛、菜花汛、秋汛都算是順利過了,皇上很是高興,獎賞了周景然,讓他回去好好歇息歇息,過了年再領差使。

臨近臘月,唐濟遠讓人捎了信過來,臘月初到京,周夫人急切起來,一年沒見蕭兒了,不提也就罷了,一提起來,真是想得覺也睡不著了。

十一月底,程恪也風塵僕僕的趕回了京城,進宮交了差使,回到府裏,話也沒說上兩句,就一頭倒在床上,直睡了一天一夜。

程恪睡足了,起來沐浴洗漱,換了衣服,神清氣爽的去了景王府。

小廝引著程恪進了園子,周景然正坐在水閣裏釣著魚,見程恪進來,丟了手裏的杆子,笑著說道:

“一路上急行軍趕回來的?你說你,人在那裏,又跑不了,哪里要急成這樣?歇好了?”

“嗯。”

程恪點了點頭,坐到搖椅上,舒服的伸展著身子,笑著說道:

“一路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還不如早些剛回來,在你園子裏釣釣魚,喝喝酒,多少愜意!”

周景然瞥了她一眼,坐到程恪旁邊,斟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程恪,舉了舉杯子,

“你這趟打開殺戒,南邊至少也能清淨個三年五年的了。”

程恪接過杯子,一口喝了,歎了口氣說道:

“其實沒殺那麼多,也就是把他們遠遠趕走罷了,黨梁王也帶著人逃走了,也不知道能清淨幾年,這邊關,唉,靠殺人總不是辦法,誠王在北邊殺了那麼多人,又怎麼樣?還不是越殺越鬧得厲害,總不能把人殺絕種了吧”

程恪懶懶的說道,周景然在皺著眉頭,半晌才點了點頭,

“這河道麻煩,這邊關也麻煩,唉!”

程恪轉頭看著他,笑著沒有說話。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34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2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如意

周景然感歎了一陣子,轉頭看著程恪問道:“去過了?”

程恪搖了搖頭,周景然直起身子,笑著建議道:“要不,明天讓王妃把小暖請到府裏,你也能跟她說說話!”

程恪眼睛亮了起來,轉頭看著周景然問道:“你都跟她說了?”

“沒!”

周景然往後靠到椅背上,聲音清淡的說道:“這事,只看她聰明不聰明了。”

程恪垂著眼皮,倒了杯酒慢慢喝著,沒有接話,周景然轉頭看著他,輕輕笑著,也倒了杯酒,悠然喝了起來。

第二天,景王妃差了兩個婆子過來,越過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直接找了李小暖,只說王妃請她過府說話,李小暖呆呆的怔了半晌,微笑著恭敬的辭道:“多謝王妃厚愛,只是祖母受了風寒,片刻離不得人,小暖這幾天跟著染了風寒,也不爽利,改天小暖再給王妃陪禮吧。”

兩個婆子相互看了看,也沒再多說,辭了李小暖,回去複命了。

李小暖呆站了半晌,轉身去了明遠堂。

程恪緊張而焦躁的在內書房裏兜著圈子,周景然掀簾進來,臉色陰鬱著說道:“說是李老夫人染了風寒,小暖也跟著身子不大好。”

程恪怔怔的站著,半晌才恍過神來,“請過太醫了?”

“你!請什麼太醫?不過是託辭,別的事都好說,就是這病著,又是風寒,沒法子硬請過來!”

周景然擰著眉,陰鬱的說道,程恪下意識的抬手撫著胸前放著的荷包,聳拉著肩膀,跌坐到椅子上,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景然慢慢踱到窗前,有些茫然的看著窗外的枯襯,他的王妃,讓他太過失望。

臘月初,隨雲先生帶著古肅和唐慕賢回到京城,古蕭回到府裏,周夫人看著仿佛又長高了不少,人也黑瘦了不少的兒子,又哭又笑著,一時不知道如何歡喜才好。

第二天,李老夫人讓古蕭拿著自己的帖芋,請隨雲先生和唐慕賢過府赴宴,專程感謝隨雲先生這一年的教導,隨雲先生思量了半晌,應承了下來

隔天,雪漫漫灑灑的飄著,隨雲先生帶著唐慕賢正要出門往古家去,程恪就趕了過來,聽說要去古家,忙笑著說道:“真是巧,我這幾天也正想著過去看看老夫人和姨母,不如就和先生一起過去吧。”

隨雲先生笑著應了,程恪和唐慕賢上了馬,隨雲先生上了車,一起往古家過去了。

宴席設在了明遠堂正廳,屋中四角放著燒得旺旺的炭盆,門窗大開著,隨雲先生坐到上首,程恪坐在左手第一,唐慕賢在右手第一,古蕭陪在末位,李老夫人親自看著丫頭上了菜,又陪著隨雲先生喝了兩杯酒,囑咐古蕭侍候先生多喝兩杯,就退到後頭去了。

隨雲先生慢慢喝著綿長諄厚的女兒紅,和三人說說笑著,愜意的欣賞著窗外紛飛的雪花,在三人連翻勸酒下,不禁多喝了幾杯,不大會兒,就醉意朦朧起來,搖搖晃晃著站起來,倒在了旁邊的榻上,口齒纏綿的吩咐道:“我就躺一會兒,一會兒再回去。”

李老夫人忙命人送了枕頭被子過來,侍候著隨雲先生躺到榻上,不大會兒,隨雲先生鼾聲響起,竟是睡著了。

程恪壓抑著心底的興奮,站起來打了個呵欠說道:“我也有些酒多了,這雪真好,你們兩個慢坐,我到後頭園子裏走走去。”

說著,不等兩人答話,抬腳出門,急步往後頭園子方向去了。

古肅帶著七八分醉意,看著程恪出了門,撓了撓頭,轉頭看著唐慕賢,滿臉笑容的搖晃著站起來,湊到唐慕賢面前,低聲說道:“我跟你說,上次那個什麼花的,真不好看,一點都不好看,你沒見過暖暖,暖暖才真好看,那個女人,還沒有暖暖一根手指頭好看!”

唐慕賢看著古肅,笑著打趣道:“你看你的暖暖,自然是最好看的!”

古蕭直起身子,生氣的說道:“誰看暖暖都是最好看!”

古肅打了個酒嗝,伸手拉著唐慕賢,“走,我帶你去見暖暖,你看了,也得說暖暖最好看!”

唐慕賢遲疑著,被古蕭拉了出去。

古蕭拉著他,在院子裏轉了幾個圈子,想了想,拉著唐慕賢出了院子,轉個彎,往清逸閣去了。

清逸閣裏,李小暖和幾個老管事對完了帳,讓人送了老管事出去,吩咐人收了帳冊子,準備帶到明遠堂去。

古蕭拉著唐慕賢,一路闖了進來,玉扣急忙稟報了李小暖,李小暖嚇了一跳,還沒等問明白,古蕭就拉著唐慕賢闖進了屋裏。

李小暖忙站起來,抬手止住了眾人,看著古蕭問道:“出了什麼事了?”

古蕭呆了呆,微微有些畏縮的往後退了半步,喃喃的說道:“那個,暖暖,這個,是唐慕賢,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帶他來見你,見見你……”

李小暖直直的盯著他,輕輕錯著牙齒,狠狠的說道:“你!好!這帳!咱們晚些算!”

說著,轉過頭,眯著眼睛盯著唐慕賢,抬起手指著他斥責道:“他醉了,你也灌多了酒,暈頭了?!出去!”

唐慕賢正半張著嘴,直怔怔、傻子一般盯著李小暖,被她罵得洗過神來,狼狽不堪、慌亂的長揖下去,也不敢再抬頭,急忙垂著頭轉著身,卻和同樣慌亂的古蕭撞到了一處,一起撲倒在地,兩人急忙拉扯著爬起來,沒頭蒼蠅般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唐慕賢和古蕭逃回明遠堂,隨雲先生已經醒了,正坐著慢慢喝著茶,見兩人進來,吩咐古蕭稟了李老夫人,準備告辭,李老夫人讓人從後園找了程恪回來,將三人送到了二門外.吩咐古蕭將三人送出大門。

隨雲先生上了車,唐慕賢騎在馬上,怔怔的發著呆,半晌,才轉過頭,看著程恪,感歎著說道:
“往常古蕭總說他的暖暖如何如何好看,如何如何聰明,我總還不信,想著不過就是他自己看著好罷了,今天才知道,竟都是真的,真是好看!發脾氣、罵人都好看!”

程恪身子一下子僵住了,猛的轉頭看著唐慕賢,聲音也發起緊來,“你看到小暖了?”

“小暖?”

“就是暖暖!”

程恪極其不耐煩的解釋道,唐慕賢忙點了點頭,臉色紅漲起來,有些扭捏的說道:“是古蕭拉我去的,說是要讓我認識認識,結果,暖暖她……”

“暖暖是你叫的?!”

程恪突然暴怒起來,抬手點著唐慕賢,惡狠狠的吼道,唐慕賢愕然呆住了,半張著嘴,茫然看著程恪,不知所措起來,程恪臉色紫漲著,狠狠抽打著馬,縱馬狂奔而去。

小廝、長隨簇擁著程恪,在汝南王府前下了馬,程恪陰冷著臉,捏著馬鞭往裏面直奔進去,遠山看著被他捏得緊緊的馬鞭,想提醒,到底沒敢開口,只緊緊隨著他往裏面奔去。

前院偏廳前,垂手侍立著幾十名小廝、僕婦,見程恪過來,一名小廝急忙奔過來,長揖稟報道:“世子爺,二爺來了,王爺吩咐請您過去見個禮。”

程恪冷著臉頓住腳步,想了想,微微閉了閉眼睛,放鬆著心緒,轉身往偏廳走去。

偏廳裏,汝南王嚴肅著臉,端莊的坐在上首,正垂著眼皮喝著茶,汝南王庶弟,程家二爺,帶著滿臉自得的笑容,蹺著腿坐在右邊扶手椅上,悠然的喝著茶。

見程恪進來,汝南王緩緩放下杯子,冷著臉問道:“到哪里去了?給你二叔見個禮。”

程二爺放下腿,微微欠著身子,堆著滿臉笑容,眼神裏帶著絲幸災樂禍的看著程恪,程恪轉過身,不耐煩的略舉了舉手,算是見了禮。

程二爺在喉嚨深處輕輕“哼”了一聲,轉頭看著侍立在身後的兒子們和兩個已經能自己站著的孫子,腰背又直了起來。

程恪也不看他,沖著汝南王長揖著說道:“若沒什麼事,我先下去了。”

“嗯,你母親在後堂陪你二嬸說話,像是有什麼事要找你商量,你去看看去。”

汝南王垂著眼皮說道,程恪答應著進了後堂。

後堂裏,汝南王妃滿臉怒氣的端坐在上首,眯著眼睛盯著坐在下首的程二奶奶,旁邊奶娘抱著程二奶奶未滿周歲的小孫子,垂首侍立著。

程二奶奶正長篇大論的說著話:“……我說這話,夫人也別不愛聽,這程家子嗣上頭艱難,也不是一代兩代的,夫人多打算著才好,這小孫子,我可是疼得不行,一眼看不到就想的慌,要不是為了咱們程家的爵位傳承,我哪里捨得……”

程恪站在門口,恨恨的咬著牙,抬起手裏的鞭子,猛然空抽了出去,暴喝著:“滾!”

程二奶奶嚇得一下子滾到了地上,慌忙又爬起來,轉頭看著暴怒的程恪和穩穩的坐在上首,仿佛什麼也沒聽到的王妃,張了張嘴,卻沒敢說話,小心的從程恪身邊繞了出去,奶娘抱著孩子,緊緊跟在程二奶奶身後奔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事急

王妃端坐在上首椅子上,看著程二奶奶狼狽不堪的走遠了,身子才放鬆下來,用帕子掩著臉哭了起來,程恪煩躁的看著痛哭失聲的母親,咬著牙,狠狠的跺了跺腳,轉身奔了出去。

程恪提著鞭子趕走了程二爺一家,紅漲著臉,暴躁不安的在前院轉了幾個圈子,出了府門,上馬直奔景王府去了。

第二天,京城突然起了傳言,汝南王世子程恪不能人道!這傳言,比前年鎮甯侯府三少爺光著身子上戲臺和忠意伯世子被人剝光遊街的事兒更轟動、更讓人興奮不已,那一向尊貴無比、卻子嗣艱難的汝南王家,竟要絕了後不成?

流言如風似水,轉眼間傳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越過高高的城牆,往外流傳開去。

汝南王妃從婆子嘴裏聽到這流言時,滿京城已經是無人不知,王妃大哭了一場就病倒了,汝南王強壓著心裏的焦躁和怒氣,陰著臉看著太醫流水般進進出出的診著脈、商量著脈案,斟酌著方子。

看著王妃吃了藥,汝南王斥退了屋裏伺候的丫頭婆子,側著身子坐到床邊,看著哭得眼睛紅腫的王妃,重重的歎著氣,低聲說道:“你也別急,那逆子……唉!”

王妃眼淚又滾瓜般落了下來,汝南王無奈的歎著氣,接著說道:“去年臘月,我陪皇上去福音寺看大師,特意問了大師這逆子的姻緣,大師批的是榴花初綻之像,你別急,許是姻緣未到,這逆子……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也想開些,多想開些吧。”

王妃止了眼淚,眼睛裏閃著亮光,一下子坐了起來,拉著王爺的衣袖,著急的追問著:“真是這麼批的?榴花初綻?不是榴綻百子?”

王爺哭笑不得的看著王妃,輕輕拍著她的手安慰道:“你且安心,先安心把身子養好。”

王妃點了點頭,心緒稍稍放寬了些,往後靠到了靠枕上,王爺叫了丫頭進來,侍候她躺下了,看著她漸漸睡著了,才起身出去。

程恪躲在景王府,一天幾次的遣小廝回去探問著,自己卻是說什麼也不肯回府去。

過了年,周景然和程恪一反往年的懶散行徑,從初三起,不是在景王府,就是在德福樓,或是汝南王府,或宴請賓客,或舉辦文會,或是引著眾人出城打獵,或是應著別家邀請,四處走動,熱鬧的張羅著。

這些熱鬧事,古蕭一場也沒落下,程恪幾乎天天早上過來,熱情的帶上他,宴飲會文、拜客訪友。

古蕭回來,細細和李老夫人說著見了誰、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程恪帶他出去,除了會文,就是介紹他認識文武百官,引著他在名門旺族中交際往來,李老夫人問了幾趟,就放下心來。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四日,第二天就是元宵燈會,李小暖早早和古雲歡約著,打算換了男裝,一起坐船出去看煙火取樂去。

十四日一大早,李小暖吃了早飯,看著人配好了元宵的餡料,正要去清逸閣,明遠堂的小丫頭急急的奔過來,曲膝稟報道:“表小姐,老祖宗讓你趕緊過去。”

“出了什麼事了?”

李小暖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小丫頭搖著頭,“我也不知道,景王妃來了,老祖宗一送走景王妃,就吩咐趕緊讓你過去。”

李小暖緊緊抿著嘴,臉色漸漸青白起來,急忙帶著玉和、金栗,往明遠堂奔了過去。

明遠堂裏,李老夫人沉著臉歪在榻上,見李小暖急匆匆的進來,忙直起身子,示意她坐到榻上,心疼的安慰著她:“不是什麼大事,你看看你,汗都出來了。”

小丫頭奉了茶上來,李小暖接過,喝了口茶,慢慢平緩著氣息,呼吸漸漸平緩下來。

李老夫人揮手斥退了丫頭婆子,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剛才景王妃突然過府來了。”

李小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李老夫人垂下眼簾,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說了兩句話就走了,也沒別的事,是來請咱們明天過去看燈的。”

李小暖滿臉驚訝的看著李老夫人,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景王妃,每次見老夫人,都是非得受了老夫人的半禮才作罷,這上門來請……

“還特意指明了,一定要你去。”李老夫人低低的、慢騰騰的接著說道,李小暖愕然看著李老夫人,心裏漸漸明悟過來,李老夫人伸手撫著李小暖的臉頰,歎了口氣,溫和的說道:“你生得太好,老祖宗一直擔心著,有些事就沒跟你說過,咱們進京那年,景王妃給咱們接見,就探過我的話,要納你做側妃,老祖宗回絕了她,只怕這不是她的意思,她一個女人家,哪會主動張羅這樣的事,唉,這幾年,你深居簡出的,外頭也一直平靜著,老祖宗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誰知道……看這樣子,這幾年,是等著你長大呢。”

李小暖呆呆的聽著李老夫人的話,心裏抽痛著茫然起來,李老夫人輕輕拍了拍李小暖的手,接著說道:“別怕,咱們這樣的人家,他也不能強來,我剛看了黃曆,出了正月,就有好日子,把你和蕭兒的親事定下來吧,明天去,咱們娘倆兒就當什麼事也沒有,先穩著出了正月,出了正月就定親!”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嗯,我聽老祖宗的。”

李老夫人笑著拍了拍李小暖的手,溫和的吩咐道:“你先回去歇著吧,我讓人請夫人過來了,我和她說這事。”

李小暖站起來,告退出來,站在院子門口,有些恍惚的轉頭看著四周,這一轉眼,自己就長大了麼?要嫁人了?原來嫁人就這麼簡單,只要點點頭。

李小暖垂著頭,茫茫然回到煙樹軒,躺在榻上,閉上眼睛,暈暈沉沉的睡著了過去。

第二天,程恪一大早就到古家接了古蕭,說是先去城外打獵,晚上到右丞相嚴府看煙火。

傍晚時分,李老夫人、周夫人和李小暖在二門裏上了車,往景王府燈樓看燈去了。

燈樓下,小丫頭引著李老夫人等人上了樓,燈樓裏燈火通明著,四角放著燒得旺旺的炭盆,站滿了垂手侍立的丫頭婆子,卻沒有其他府裏的夫人小姐,只有景王妃盛裝端坐在上首扶手椅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看著三人進來。

李老夫人上前兩步,在地上放好的墊子上跪倒磕頭見了禮,周夫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李老夫人恭恭謹謹的磕頭行禮,也忙跟著跪倒磕了頭,李小暖半垂著頭,在恭恭謹謹的跪倒在墊子上,行了兩磕六拜的大禮。

景王妃客氣的讓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坐下,上了茶,卻仿佛沒有看到李小暖,任她垂手待立在李老夫人旁邊,李老夫人也仿佛沒有看到垂手待立著的李小暖,只溫和客氣的陪景王妃說著閒話。

周夫人有些恍過神來,皺著眉頭看著淡然站著的李小暖,又轉頭看了看只顧和景王妃說著話的李老夫人,也垂下眼簾,端起杯子,喝起了茶。

幾個人無趣無味的看了一會兒燈,李老夫人就笑著起身告辭了,景王妃也不多留,轉頭示意著旁邊的大丫頭,那丫頭轉身進去,捧了只極小的滿雕著纏枝芙蓉的黃花梨匣子出來。

景王妃強笑著接過匣子,打開來,掂出枝翡翠樹葉步搖來,沖著李小暖比劃著,笑著說道:“這樣精緻的步搖,也就表小姐這樣的風流相貌才配得上,表小姐就拿回去戴著玩吧。”

李小暖心曲膝推辭道:“小暖謝王妃厚愛,只是這步搖,不是小暖能戴的物什,小暖不敢收,謝王妃厚愛。”

李老夫人也笑著接過了話頭,“王妃疼愛小暖,這是小暖的福份,可這步搖哪是她一個白衣小丫頭能用的東西?別說用,就是拿一拿,都是僭越,這可是殺頭的大事,王妃的厚愛,小暖心領了,還請王妃體諒。”

景王妃舉著步搖的手呆了片刻,只好又將步搖放回到匣子裏,正躊躇著,李老夫人已經帶著周夫人和李小暖,曲膝告退著,往門口退去。

嚴丞相家,正熱鬧非凡著,古蕭興奮激動的臉色微微泛著紅意,陪坐在嚴丞相下首,雙手扶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傾著,謙恭的聽著眾人圍著嚴丞相談笑逗趣,嚴丞相眼角余光掃過古蕭,眼裏閃過絲滿意。

夜色漸深,眾賓陸陸續續的告辭而去,嚴避暑站在大廳門口,一邊隨意的拱著手,和眾人告著別,一邊和古蕭說著閒話,古蕭恭謹的站在嚴丞相身邊,小心的陪他送著客人、說著閒話。

客人漸漸散盡,程恪還不見蹤影,古蕭為難起來,不知道是告辭好,還是等著程恪好,這些天,他跟著恪表哥出來,都是和他同進同出的,若他告辭了,恪表哥找不到他,豈不是要急壞了?!

正躊躇間,嚴丞相轉過身,笑眯眯的招了招手,“蕭兒跟我進來,陪老夫吃點夜宵再走。”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35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3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七章 抽薪

古蕭急忙笑應著,轉身跟著嚴丞相往內院走去。正院花廳裏,燈火通明,古蕭陪著嚴丞相慢慢吃著夜宵,花廳東邊的屏風後,晃動的人影擠來擠去。

古蕭陪著嚴丞相吃了夜宵,又陪著他東扯西說的聊了小半個時辰,小丫頭笑嘻嘻的端了杯蓮子紅棗茶,奉到了嚴丞相面前,嚴丞相端起杯子,仔細看了看,哈哈笑著站起來,拍了拍古蕭的肩膀,親熱的說道:“好好好!今天晚了,老夫就不多留你了,我讓人送你回去,往後要常過來,陪老夫喝喝酒、說說話。”

古蕭急忙站起來,逼著雙手,恭敬的答應著,遲疑了下,笑著問道:“恪表哥是不是……”

“你別等他,先回去吧。”

嚴丞相笑著送古蕭到了花廳門口,看著人引著他沿著抄手遊廊出了院子,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轉回了花廳。

古蕭在嚴府大門外上了車,車子剛轉了彎,迎面過來一輛極其寬大的馬車,青平側著身子坐在車轅上,看到坐在古箭車門踏板處,正頭點著晃來晃去打著睡的山水,眼睛亮了起來,急忙跳下車,迎著古蕭的車子奔了過去。

青平上前攔住車子,帶著滿臉笑容,恭敬的問道:“是古家少爺的車子吧?”

古蕭聽到青平的聲音,忙掀起簾子,探出頭來,青平拱手見著禮,笑著說道:“我們爺在前面車子裏,請古少爺過去說話。”

古蕭急忙跳下車,跟著青平,上了周景然的車子。

周景然正閑閑的歪在車裏,就著車廂裏通亮的琉璃盞,看著本書,見古蕭進來,微微直起身子,讓著古蕭坐到旁邊,笑著說道:“剛從嚴丞相府裏出來?”

古蕭笑著點頭答應著,周景然扔了手裏的書,上下打量著古蕭,笑眯眯的說道:“嚴丞相府裏的燈會,不是早就散了?怎麼你到這會兒才回來?”

“丞相留我吃了夜宵才讓我回來的。”

古蕭撓了撓頭,笑著解釋道,周景然驚訝的挑著眉梢,坐直了身子,滿眼笑意的看著古肅說道:“丞相留你吃夜宵了?那嚴丞相吃得可好,心情可好?”

古蕭莫名其妙的看著周景然,點了點頭說道:“丞相吃得很高興,吃完了夜宵,又留我說了會兒話,也很高興。”

周景然輕輕拍著手,笑了起來,“恭喜恭喜!古小弟大喜了。”

古蕭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看著滿臉喜色,拱手恭喜著自己的周景然,周景然看著他,笑了一會兒,才奇怪好問道: “你難道沒聽說?”

古蕭茫然的搖著頭,周景然嘖嘖感慨著,耐心的解釋起來:

“嚴丞相只有兩個兒子,長子也是兩個兒子,次子生了一女一子,整個嚴府裏,兩代人,可只有這一位姑娘,是丞相夫婦的掌中珠、心頭肉,兩個兒子,三個孫子加一個孫女中,丞相最疼的,就是這個小孫女!這嚴家大小姐今年也十七歲了,從去年開始,嚴丞相就開始遍請這京城的青年才俊上門,陪他吃夜宵了,這嚴府夜宵裏的門道,滿京城誰不知道?這是嚴丞相在挑孫女婿!”

古蕭愕然的眨著眼睛,一時反應不過來,周景然輕輕拍著他,滿臉羨慕的接著說道:“真是要好好恭喜恭喜古小弟了!若古小弟做了嚴丞相家乘龍快婿,以古小弟的人品才華,這前程可就是如花似錦,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古蕭恍過神來,忙搖了搖頭,還沒說出話來,周景然已經興致盎然的接著往下說去了,“去年裏,若不是你跟著隨雲先生外出遊歷了整整一年,只怕這夜宵早就吃過了!說不定,親也結了呢!”

周景然身子往後退了退,眯著眼睛,認真的上下打量著古蕭,感歎起來:“怪不得丞相今天這夜宵吃得這樣高興,看看,古小弟這人品才貌,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連中三元的狀元之子,又是隨雲先生的入門弟子,要清貴有清貴,要富貴有富貴,嘖嘖!”

古蕭臉上紅漲起來,急忙搖著頭,著急的說道:“周大哥,不是……不能,唉,不行,我……那個……可不行。”

周景然睜大眼睛看著古蕭,滿臉疑惑的問道:“哪里不行?什麼不行?你定過親了?”

“沒有!不是……那個,周大哥,你知道,暖暖,還有暖暖 ……”

古蕭一時不知道如何才能說清楚,周景然長長的“噢”了一聲,身子放鬆著往後靠在靠枕上,點著古蕭笑著說道:“怪不得你恪表哥說你是個實心眼的孩子,你和小暖有了婚約了?換了庚帖,下過小定了?”

“那倒沒有。”古蕭老老實實的說道,可是……”

“這就是了,這不過是你的想頭。”

“老祖宗也說過的!老祖宗答應過我的!”古蕭急忙重重的解釋道,周景然呆了呆,眼睛閃過絲意外,隨即伸著懶腰,身子往後靠著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才眯著眼睛看著古蕭,慢騰騰的說道:“你也真是個實誠孩子,你的暖暖,自然應該是你的,就是這樣,也不耽誤你做了丞相家乘龍快婿不是!這是兩回事。”

古蕭眨了眨眼睛,一時沒能明白過來,周景然歎了口氣,坐直身子,耐心的解釋道:“娶妻娶的是什麼?是家世,是人品,這聯姻,聯的可是兩家!你想想,當年你父親,若不是憑著連中三元的狀元之身,娶到你母親,和鎮甯侯府、汝南王府做了親戚,怎麼會有了如今京城名門貴族之一的古家?李老夫人把暖暖許給了你,怎麼拖到現在也不換了庚帖,下了小定?”

古蕭呆呆的看著周景然,周景然伸手拍了拍他,推心置腹般說道:“老夫人是個精明人,凡事想的明白,也想得長遠,你這婚姻上,她必定也是寄了重望的,可是這樣?”

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周景然緊盯著他,語氣舒緩的接著說道:“古家如今只有你這一根獨苗,你父親又是那樣冤……唉,你們府上,老夫人和你母親,必是對你寄了厚望,可是這樣?”

古蕭忙連連點著頭,周景然撫著古蕭的後背,歎息著說道:“可你既沒有家族支撐,又沒個兄弟照應,所謂獨木難支,再不借著婚姻之事連個根深葉茂的妻族,往後,老夫人、你母親,這厚望,豈不是要落到空處去了?老夫人把小暖許給你,卻從不提定親的事,你想想,是什麼道理?”

古蕭眼神遊疑閃爍著茫然起來,周景然緊緊盯著他,語氣誠懇的感慨著,“你呀,好好體會體會老祖宗這心思!再說,這些天,你跟著你恪表哥四處走動,你看看,哪個不是有所支撐的?”

“恪表哥……會照應我!”古蕭低低的、遲疑的說道,周景然一臉憐憫的看著古蕭,輕輕搖了搖頭,

“你呀,說你實心,還真沒說錯你,你恪表哥姓程,你姓什麼?姓古!不同宗不同族,不過是姨表之親,他照顧你,又能照顧到哪里去?凡事,還是要靠自己,唉,說句不好聽的話,俗話說,姨表親,算不得親,死了姨母斷了親,話雖粗,說的可是正理,你也要想明白了才行!”

周景然長長的歎著氣說道,古蕭滿眼掙扎的看著周景然,口齒含糊著幾乎說不出話來,“可是,暖暖,暖暖……”

“暖暖還是你的暖暖,又沒人奪了去!你娶了親,再納了她就是。”

古蕭連連搖著頭,“不行,你不知道,暖暖脾氣大……”

“你不是說,你的暖暖聰明懂事、是個極明白事理的,是不是?”

周景然眯著眼睛問道,古蕭忙點著頭,正要說話,周景然拍拍他,接著說道:“她既能明白事理就好,那她就該知道,若她一味脾氣大,毀了你的前程,連著她,也一樣沒了前程!女子嫁人,不過是盼個富貴尊榮,丈夫寵倖,這樣,日子才能過得好,你若沒個前程,縱一輩子讓她獨寵專房,又能如何?你的暖暖可是個要強的,你想想,她又如何能夠心甘?”

古蕭困惑著、遲疑著,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周景然眯著眼睛盯著他,微微探過身子,低低的說道:“你們古家兩代單傳,族裏又一向人丁不旺,往後,只說一木撐兩房,娶兩個妻子也不是什麼難事,這不就兩全齊美了?!往後你有了功名,這誥封上頭,讓你恪表哥幫著求求皇上,也是小事。”

古蕭一下子抬起頭,眼睛亮了起來,連連點著頭,撓著頭笑了起來,“還是周大哥想的周到,就是不知道……丞相他……”

古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周景然暗暗舒了口氣,閑閑的往後靠著,笑著說道:“若是連你這樣的都看不中,那嚴家大小姐從此只好待字閨中了,這滿京城,你這樣的人品、才學、家世,又是隨雲先生的入室弟子,哪還有比你更合適的了?”

古蕭臉上泛著紅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周夫人

周景然眯著眼睛打量著,笑著說道:“這事倒不宜多拖延,免得丞相想得多了,覺得你這誠心不夠,那就不好了,就今天晚上吧,回去就托人求親去,你打算怎麼說?”

“得跟老祖宗說……”古蕭撓著頭說道,

“你自己去跟老祖宗說?這可不妥當。”周景然仿佛不經意的,慢吞吞的說道,“難道你要去和老祖宗說,你這夜宵也吃過了,給人家相看也相看好了,你自己主意也拿定了,就是打發你家老夫人替你上門走一趟,求求親,哪有這樣的道理?老夫人可是個重規矩的,這婚姻之事,畢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樣自己定了親事再和長輩說,說到哪里也不合規矩!”

周景然語氣重了起來,古蕭連連點著頭,周景然眯著眼睛看著他,接著說道:“你回去先和你母親偷偷說了,讓她和你一道去和老夫人說去,這樣才妥當!還有,這提親的人,身份也得夠得上才好,嗯……”

周景然擰眉認真思量了片刻,“我看,就和你母親說,托到汝南王府去吧,讓你姨母出面,這親事,就能順順當當的了。”

“周大哥說的極是,母親最疼我,縱有不是,也不會責怪我。”

古蕭感激的看著周景然說道,周景然目光微閃,垂著眼皮,理了理衣袖,笑著說道:“我也是為了你好,都是為了你好。”

周景然邊說著,邊用腳輕輕踢了踢車廂,車子輕輕動了起來,周景然笑著說道:“我送你回去,老夫人和你母親也該回去了,你也別多耽誤了,晚上記著先和你母親悄悄說了去。”

古蕭連連點頭答應著。

車子輕輕晃動著,不大會兒,就停在了古府門前,古蕭辭了周景然,跳下車,往府裏進去了。

青平掀著簾子,周景然看著古蕭仿佛帶著絲雀躍的背影,悠悠的、失落的歎了口氣,示意青平放下簾子,車子緩緩晃動著回去了。

古蕭腳步輕快的往院子裏走去,進了垂花門,走了幾步,漸漸的,步子慢了下來,站在垂花門裏,來回轉頭望著明遠堂後頭和春渚院,猶豫著抬不起步子來。

這事,是先和暖暖商量商量,還是先去找母親?

柔和的月光清清冷冷的灑在青石路上,微風搖著花木,輕輕晃動著,一片片濃淡不一的陰影在古蕭身上移來晃去,玉色緙絲斗篷上泛起的輕柔光澤,一點點被陰影吞了下去。

古蕭呆站在青石路上,望著明遠堂後面那片隱隱約約的溫暖光亮,心裏泛些絲膽怯來,暖暖會不會發脾氣?涼風吹過,古蕭微微打了個寒噤,暖暖不會發脾氣的,暖暖比他更替他著想,暖暖對他那樣好,這世間,除了老祖宗和母親,就數暖暖對他好,不管什麼事,暖暖都能替他著想。

也不知道嚴家大小姐脾氣稟怕好不好,若是……暖暖會有辦法的,還有老祖宗……

古蕭垂下了頭,正月裏冰冷的寒意透衣而入,古蕭下意識的裹了裹斗篷,嚴丞相那樣可親……母親和老祖宗肯定會去相看嚴家小姐的,若是不好,老祖宗自然有法子推掉,老祖宗喜歡小暖,想讓她做孫子媳婦,那老祖宗怎麼從來不提定親的事?老祖宗一定比母親更盼著他光宗耀祖,還有父親,父親到底是怎麼死了?那年送靈回鄉,半夜那場祭祀……

古蕭垂下了頭,正月裏冰冷的寒意透衣而入,古蕭下意識的裹了裹斗篷,嚴丞相那樣可親……母親和老祖宗肯定會去相看嚴家小姐的,若是不好,老祖宗自然有法子推掉,老祖宗喜歡小暖,想讓她做孫子媳婦,那老祖宗怎麼從來不提定親的事?老祖宗一定比母親更盼著他光宗耀祖,還有父親,父親到底是怎麼死了?那年送靈回鄉,半夜那場祭祀……

古蕭打了個寒噤,那個晚上,老祖宗的悲傷和憤懣讓人害怕,老祖宗那麼用力的捏著他的手,古蕭只覺得手上仿佛隱隱痛了起來,老祖宗……

古蕭心裏莫名其妙的泛起層不安來,老祖宗有什麼事,從來不和他說,老祖宗的心思,也不和他說,老祖宗喜歡和暖暖說話,暖暖有什麼事,也總瞞著他,不象母親,母親有什麼話都和他說,有什麼事都和他商量……

古蕭思緒亂亂的,一會兒東一會兒西,越想越遠,一陣寒風吹過,古蕭只覺得寒意入骨,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忙緊緊裹著斗篷,跺了跺腳,往春渚院方面大步走去。

春渚院裏,周夫人已經歇下了,得了稟報,急忙披衣起來,急急的出了內室,拉過古蕭,摸著他冰冷的手,心疼起來,一迭連聲的讓人倒熱茶來,送手爐來,忙著給他揉著、暖著雙手。

古蕭微笑著,輕輕從周夫人手裏抽出手來,接過丫頭奉過來的熱茶,捧在手裏喝了兩口,笑著低聲說道:“沒事,剛看到月亮圓圓的,園子景致極好,就站在園子裏看了會兒月亮,走得慢了些,沒事,我不冷,沒凍著。”

周夫人輕輕舒了口氣,心疼的抱怨起來,“你看看你,這麼大的人了,看月亮也不能凍成這樣,讓人拿個手爐給你再看也不遲啊……”

“知道了,母親,我有事跟你說。”

古蕭放下杯子,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周夫人連連點著頭,揮手斥退了丫頭婆子,古蕭往前挪了挪,低低的說了陪嚴丞相吃夜宵的事,又吞吞吐吐的說了周景然的意思。

周夫人仔細聽著,臉上漸漸泛起潮紅,眼睛亮得幾乎要放出光來,古蕭抬頭看著母親,遲疑著說道:“剛在園子裏,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老祖宗是個什麼意思……”

“老祖宗能有什麼意思,老祖宗自然是盼著你好,老祖宗若是知道這樣的好事,自然是盼著你好,這結親,結的可是兩家。”

周夫人打斷了古蕭的話,淩亂的急急的說道,古蕭呆了呆,遲疑著,也跟著點了點頭,周夫人站起來,搓著手在屋急急的轉了幾圈,猛然站住,看著古蕭,重重的、一字一句的說道:“這門親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壞了事去!這樣的好親,無論如何不能耽誤了,這親事!關著你的前程!”

周夫人頓住話頭,直直的盯著古蕭,飛快的思量起來,仔細想了一會兒,周夫人咬著嘴唇,拿定了主意,看著古蕭低聲吩咐道:“今晚上,你就在我這院子裏歇著,哪兒也別去了!明天一早,我帶你去和老祖宗說這事去!”

古蕭遲疑的看著周夫人,“何必打擾了母親,我回去歇著就是。”

“不!你今晚就在我這院子裏歇著,哪兒也不能去!這事,你可跟別人說過?”

周夫人正語氣堅定的說著,突然想了什麼,立即轉口問道。古蕭搖了搖頭,“還沒有,周大哥把我送到大門口,我下了車,就到母親這裏來了。”

周夫人長長的舒了口氣,也顧不得再和古蕭多說,叫了丫頭婆子進來,吩咐她們侍候著古蕭沐浴洗漱,到東廂暖閣裏歇著去。

看著丫頭婆子侍候著古蕭出了門,周夫人在屋子裏連轉了幾圈,打定了主意,招手叫了蘭若過來吩咐道:“你去後頭,把周嬤嬤叫進來,只說我睡不著,找她進來說說閒話,不管誰問,只這麼說,多的話一句不能多說!”

蘭若急忙答應著,提著燈籠出了門,往後頭叫人去了。

周夫人焦急萬分的盼來了周嬤嬤,摒退了眾人,拉著周嬤嬤退到內室,低低的交待道:“你找個緣由,不拘什麼,趕緊出府出,這會兒立即就出府,去汝南王府找王妃,就說我說的,請她明天一早務必到嚴家給蕭兒提親去!”

周嬤嬤嚇了一跳,滿臉愕然的看著周夫人,周夫人也不耐煩跟她多解釋,只接著交待道:“嚴家只有一位小姐,也不怕錯,你只記著!今天夜裏,天亮前,無論如何也要見到王妃,一定要讓王妃明天天一亮就上門提親去,千萬不能耽誤了!若是這信兒耽誤,這事兒耽誤了,你也不要再來見我!”

周夫人重重的、嚴厲的說道,周嬤嬤悄然明白過來,大喜過望,急忙點著頭,“夫人放心,奴婢就算拼了性命,也不能耽誤了夫人的大事,這可關著少爺的前程!關於古家的前程!”

周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又交待了兩句,周嬤嬤就忙忙的告退出去了。

周夫人站在正屋門口,看著周嬤嬤出了院子,心裏一會兒熱一會兒涼、心神不定的躺到床上,暗暗念著佛,求著菩薩的保佑。

老祖宗到底姓李,到底護著娘家人,竟然強壓著她,要把小暖訂給蕭兒,不是小暖不好,不是她嫌棄小暖,那樣懂事的孩子,她也疼、也喜歡,可這家世,實在是配不得!

這嚴家小姐,這樣的門戶,才是門當戶對的好良配!

第二天一早,古蕭早早起來,周夫人一夜未眠,起的卻不早,慢慢的梳洗了,又挑挑揀揀換了幾身衣服,倒比平時還略晚了一會兒才出門,帶著古蕭往明遠堂請安去了。

到了明遠堂外,周夫人頓住腳步,低聲交待著古蕭,“這事,倒不急,你可別先開口,只等我說吧。”

古蕭忙點頭答應著。

兩人進了屋,請了安,一起吃了早飯,李小暖告退去了清逸閣,周夫人奉了杯茶給李老夫人,自己也捧著杯茶,慢慢喝了幾口,才陪著笑開了口:“母親,昨兒有件大喜的事,因為晚了,也沒敢打擾了您。”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4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九章 賜婚

周夫人頓住話頭,李老夫人挑著眉梢,露出滿臉笑容來,轉頭看著古蕭笑道:“看樣子,必是蕭兒的喜事了,什麼事,說來老祖宗樂哈樂哈!”

周夫人遲疑著看著周圍的丫頭婆子,李老夫人笑著搖了搖頭,揮手摒退了眾人,周夫人看著人都出去了,才轉過頭,笑盈盈的說道:“母親,昨天蕭兒去嚴丞相家賞燈,倒賞出件大喜事來。”

“蕭兒賞燈還能賞出喜事來了?趕緊,說給老祖宗聽聽。”

李老夫人看著古蕭,滿眼笑意的說道,古蕭微微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只看著周夫人,周夫人放下手裏的杯子,接著說道:“老祖宗也知道,嚴丞相有顆掌上明珠,從去年裏就物色這佳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偏偏就看上了咱們蕭兒,這也是咱們古家的福氣……”

李老夫人眼神驟然淩利起來,盯著周夫人,上身慢慢挺直起來,冷冷的說道:“我難道沒告訴你?蕭兒的親事,已經定了?”

周夫人輕輕打了寒噤,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又急忙挺直著腰背,只不敢和李老夫人對視,微微垂著眼簾說道:“畢竟庚帖未換,也算不得……定,母親,小暖不是不好,我不是嫌她不好,只是這家世上……”

“家世?!哼!家世算什麼東西!這門親事,我只怕委屈了小暖!我養了個好兒子,偏這孫子就養出個這樣的……來!一個好媳婦,三代好子孫!你就沒聽說過?我錯了一回,可不能再錯第二回!”

周夫人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猛的抬頭盯著李老夫人,一把拉過古蕭,嘴唇抖動了半天才說出話來:“蕭兒……蕭兒,哪一點不好?”

李老夫人眼睛眯了起來,鄙夷的盯著周夫人,輕輕曬笑著說道:“你那眼睛,能看到什麼?”

周夫人身子篩糠般顫抖了起來,古蕭急忙上前扶住母親,轉頭看著李老夫人,帶著哭腔叫道:“老祖宗!”

古蕭鬆開周夫人,撲到榻前,跪倒在地,仰著頭,拉著李老夫人的衣袖,滿眼哀求的看著李老夫人說道:“老祖宗,是我,這都是我的主意,是我……”

李老夫人眼角微微抽動著,猛的揚起手,狠狠的打在了古蕭臉上,古蕭被打得身子歪在了地上,周夫人急急的撲過去,撫著古蕭的臉,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眼淚一路撲落下來,李老夫人臉色蒼白著,手指點著古蕭,恨恨的說道:“你個混帳東西!沒有小暖,能有你今天?!小暖漚心瀝血,替你做了多少事!你那眼睛看不到,你那心也蒙上豬油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以為那個解元是你的本事?你以為先生收你做弟子是因為你?你……”

李老夫人看著畏縮在地上,恐懼而茫然的看著她的古蕭,突然力氣全消,只覺得渾身無力到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她的話,他和他的母親,根本聽不懂!

李老夫人哀傷的看著半跪半趴在地上的母子,眼淚如滾瓜般落了下來,古蕭推開母親,往前挪了挪,滿眼淚水的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老祖宗,您別生氣,我聽您的,蕭兒都聽您的,我以為……”

李老夫人眼淚撲落著,搖著頭,抬手止住了古蕭的話,轉頭看著周夫人,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就死了那條心!這門親事,今天就給他們定下!”

周夫人猛的抬頭看著李老夫人,被李老夫人淩利眼神盯得急忙又低下了頭,聲音低落卻清晰的說道:“我已經托姐姐到嚴府說親去了。”

李老夫人直直的盯著周夫人,慢慢抬手點著她,聲音陰冷起來,“你聽著,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作主!你托了人說親,那就再托人退親去!”

周夫人扶著榻沿站起來,往後退了半步,垂著頭,不敢答話,李老夫人直起身子,穩穩的下了榻,聲音沉穩的叫著竹葉、竹青,“侍候我換衣服,叫人備車,讓孫嬤嬤準備四色禮。”

竹葉、竹青等人急忙進來’小心翼翼的忙碌著,侍候著李老夫人換著衣服,李老夫人一邊換著衣服,一邊沉聲說道:“我去趟講堂巷唐府,這門親事,得隆隆重重的,我去請隨雲先生來做這個大媒!”

古蕭跪在地上,看著忙碌著換著衣服的李老夫人,心底莫名其妙的竟有些欣喜,忙低下頭,悄悄爬起來,轉頭看著臉色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的母親,心裏茫然著又難過起來,一時忽悲忽喜、五味俱全,不知道如何才好。

周夫人緊緊盯著漸漸穿戟整齊起來的李老夫人,焦急萬分的擰著手裏的帕子,咬著嘴唇,心裏一片混亂,半分主張也沒有了。

李老夫人穿戴整齊,吩咐竹葉和孫嬤嬤跟著,也不理會呆呆的站在一旁的周夫人和古蕭,徑直出了正屋,往二門去了。

古府大門外,程恪帶著小廝、護衛,夾裹著幾名太監裝束的人,一路疾駛而來,在離古府不遠的拐角處,程恪猛的勒住韁繩,勒轉馬頭,看著身後一名年紀大些的太監,滿臉笑容好說道:“到了,我就送到這裏了,王公公費心。”

“看世子爺說的,一開年就過來傳這樣喜慶的旨意,是小的的福份!小的這都是沾了世子爺的福!這剛一開年,皇上頭一道旨意,就是世子爺請下來的,這是多大的臉面!”

程恪歡快的大笑著,伸手重重拍著王公公的肩膀說道:“我就不耽誤你這正事了,趕緊進去傳旨吧,回頭我請你出來好好樂上一天!”

王公公拱手答應著,帶著幾名小太監,往古府大門去了。

李老夫人扶著竹葉,穩步往二門走著,剛走到一半,二門口當值的婆子急匆匆、忙亂著奔了進來,趕上李老夫人,趔起著差點撲倒在地,喘著氣稟報道:“老祖宗,宮裏……宮裏,來人了,旨意,說是有旨意。”

李老夫人猛然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婆子問道:“什麼旨意?傳旨的是誰?”

“不知道,不認識。”

婆子滿頭大汗,連連搖著頭,“就說讓您、夫人,還有……還有少爺去接旨。”

李老夫人心裏湧起股濃濃的陰影來,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忙揮手吩咐著婆子,“趕緊讓人請夫人和少爺到二門裏接旨!”

婆子匆匆曲了曲膝,急忙轉身奔進去叫周夫人和古蕭去了,李老夫人皺著眉頭站住了,竹葉扶著李老夫人,低聲問道:“老祖宗要回去換大禮服麼?”

李老夫人恍過神來,忙點了點頭,竹葉扶著她,急步往明遠堂回去了。

二門花廳裏,王公公滿臉笑容,意態閒適的坐在二門花廳裏喝著茶,等著宣旨。

不大會兒,李老夫人穿戴整齊,帶著同樣按品穿戴起來的周夫人進了花廳,古蕭跟在後頭,也進了花廳。

王公公哈哈笑著站了起來,手裏高高的托著聖旨,李老夫人、周夫人和古蕭依著王太監的指引跪在地上,王公公恭敬的展開手裏的黃綢,聲音清亮喜悅的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古氏子蕭人品貴重,行孝有嘉,而今已至弱冠今有嚴氏大小姐婉,右丞相嚴慶山之孫女,年方十七,嫻雅沖懷,敏柔端惠,溫淑長孝,故朕下旨欽定為古氏子蕭之嫡妻,擇日大婚!欽此!”

王公公宣完了旨意,哈哈大笑將聖旨棒到李老夫人面前,遞了過去,恭賀道:“老夫人大喜!皇上開了年這頭一份旨意,就是貴府這樣的喜慶事!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這樣的佳兒佳婦,老夫人可要笑得嘴也合不攏了!”

李老夫人身子微微搖晃著,伸出手,穩穩的接過聖旨,恭敬的棒著轉給了周夫人托著,轉過身,滿臉笑容的躬身謝著王公公,“同喜同喜!多謝王公公,這一大早就趕過來傳旨,王公公辛苦了!”

王公公笑著拱著手,“老夫人客氣了,這是咱家份內的事,這樣的喜事,咱家巴不得多傳幾份才好!咱家也不多打擾老夫人,這份旨意,還得到嚴相爺府上宣一宣去,改日再來道賀!”

孫嬤嬤悄悄奉了只荷包上來,李老夫人接過,塞到王公公手裏,笑著說道:“煩勞王公公和各位公公了,一點茶錢,請公公們潤潤喉。”

王公公接過荷包,輕輕撚了撚裏頭薄薄的幾張紙,眉開眼笑著告辭而去。

李老夫人引著周夫人和古蕭,恭恭敬敬的送王公公一行人出了府門,看著一行人走遠了,李老夫人才轉過身,盯著周夫人手裏托著的黃亮得刺目異常的聖旨,突然噴出口血來,身子直直的往前撲去。

竹葉尖叫著撲過去墊在了李老夫人身下,孫嬤嬤和幾個丫頭婆子急忙扶著李老夫人,七手八腳的抬著李老夫人進了最近的廳堂。

周夫人棒著聖旨,瞪大眼睛傻在了那裏,古蕭呆呆的看著地上一攤還鮮紅著的血漬,茫然著仿佛覺出哪里不對來。



第一百四十章 無奈

眾婆子抬著李老夫人躺到花廳的竹榻上,孫嬤嬤用力掐著李老夫人的人中,周夫人也恍過神來,倉惶的紮著手,一迭連聲的吩咐人去請大夫、請太醫。

李小暖得了信兒奔進來時,李老夫人已經醒轉過來,叫了李小暖緊跟在自己身邊,吩咐人抬著她回到了明遠堂。

不大會兒,太醫被管事催促著,急匆匆的趕到了古府,古蕭陪著太醫進了明遠堂,李老夫人猶豫著,可頭目森森、心慌氣促,眼前模糊著,連人都看不清楚了,到底不敢硬撐,伸出手讓太醫診了脈。

李小暖避在屏風後,透過屏風的縫隙,專注的看著診脈的太醫,凝神聽著他跟古蕭說著李老夫人的脈象病情,“……老夫人這是急火攻心,一時血不歸經,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哪里經得起這樣的大急大怒……”

李小暖心頭突突的跳了起來,賜婚的事,她已經知道了,和嚴丞相這樣的人家結親,又是御賜姻緣,這樣大喜的事,老夫人居然急火攻心,吐血暈了過去!這要是傳出去……

李小暖咬著嘴唇,轉過身,吩咐小丫頭叫了竹葉過來,低低的吩咐道:“取個荷包,放張五百兩的銀票子,拿來給我,要快!還有,就說夫人找,讓古蕭過來見我!”

竹葉立即曲膝答應著,轉身出去了,片刻功夫,拿了個荷包過來,遞給了李小暖,古蕭也跟著個小丫頭轉了進來,看到李小暖,渾身不自在的垂著眼皮,不敢去看李小暖,李小暖皺皺眉頭,直直的盯著他,伸手把荷包遞了過去,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去和太醫說,老祖宗上了年紀的人,接了這樣的旨意,歡喜太過,才暈過去的!把這個給太醫。”

古蕭驚訝而怔忡的抬頭看著李小暖,眨著眼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李小暖心底歎著氣,肩膀聳拉了來,微微皺著眉頭,壓抑著不耐煩,低聲解釋道:“接這賜婚旨意,和嚴丞相家結親,這樣大喜的事,老祖宗卻急火攻心吐了血,這要是傳出去……”

古蕭恍然明白過來,急忙接過荷包,連連點著頭,低頭看著李小暖,正想說話,卻被李小暖搶過了話頭,“你趕緊過去吧,老祖宗病倒這事,千萬不能張揚,萬事都要小心著些,快去吧。”

古蕭看著神色如常的李小暖,松了口氣,眉宇間舒展開來,急忙點著頭,捏著荷包,轉身出去了。

古蕭送太醫出去,周夫人急忙吩咐人取了藥進來,李小暖接了藥,看著竹葉親手煎上了藥,才和周夫人一起來了東廂,李小暖側身坐到了榻沿上,周夫人往後退了半步,小心的坐到了榻前的扶手椅上。

李老夫人平躺在床上,臉色灰暗,片刻功夫就衰老了十年,李小暖看著仿佛一下子沒了生氣的李老夫人,悲從心來,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安慰開解她才好。

周夫人局促不安的端坐在扶手椅上,不知道是該說話,還是不說話的好。

李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李小暖,氣息微弱的吩咐道:“扶我坐起來。”

李小暖急忙叫了竹青過來,拿了兩個鬆軟的大靠墊,小心的扶起李老夫人,把墊子墊在她身後,周夫人也急忙起身,微微躬著身子站在榻前。

李老夫人長長的吐了口氣,仿佛沒看到小心翼翼的站在榻前的周夫人,只盯著李小暖,顯得有些吃力的抬手撫著李小暖的臉頰,傷感的歎息著,沒等說話,眼淚已經滾珠般落了下來。

古蕭送了太醫出府,回到明遠堂,步履急促急忙的進了東廂,見李老夫人半躺在榻上,滿眼驚喜的撲了過來,“老祖宗,你好些了?”

李老夫人緩緩轉過頭,盯著滿臉擔憂、驚喜的古蕭,閉了閉眼睛,長長的、哀傷的歎了口氣,無力的動了動手指吩咐道,“我沒事,吃兩副藥,靜靜的養一陣子就好了,你們下去吧,既然接了旨,這訂親的事,就不能疏忽半分。”

李老夫人轉眼看著周夫人,接著吩咐道:“訂親的事,你多用些心張羅著吧,我病成這樣,也沒那個心力精神,再操這個心去,還有……”

李老夫人轉頭看著李小暖,卻在吩咐著周夫人,“讓小暖侍候我幾天,這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就不要讓人來回她了,這一陣子,你就多操心些。”

周夫人垂手聽著李老夫人的吩咐,轉頭看了看面容沉靜著,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李小暖,遲疑著說道:“這訂親的事,還有家裏的事,加一處,我怕忙不過來,還是讓小暖再幫一陣子,等媳婦進了門……”

李老夫人挑著嘴角,微微眯著眼睛,滿眼鄙夷的看著周夫人,輕輕哂笑著說道:“這麼點子事,就忙不過來?往後你做了這家裏掌事的老太太,豈不是更沒了章程?”

周夫人緊緊抿著嘴,手指微微顫抖著,卻被李老夫人盯的不敢抬頭,古蕭求助般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眼觀鼻,鼻觀心的端坐著,仿佛什麼也沒聽見。

古蕭只好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擔憂、焦慮、惶恐著正要說話,周夫人輕輕拉了拉他,直直的曲了曲了膝,低低的說道,“母親教訓的是,媳婦知道了,母親好好歇著,媳婦告退了。”

李老夫人從鼻子冷冷的“哼”了一聲,算是答應著了。李小暖站起來,恭謹的曲了曲膝,微笑著看著周夫人說道:“夫人放心,這裏有我呢。”

周夫人忙陪笑點著頭,輕輕退了出去。李老夫人轉過頭,盯著古蕭看了半晌,無力的閉上了眼睛,聲音低落的幾不可聞,“你也下去吧,去幫你母親張羅張羅,往後,凡事你自己操心吧。”

古蕭擔憂茫然的看著李老夫人,又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微笑著看著他,低聲說道:“訂親的事,你幫著夫人張羅張羅,多操心些,別讓夫人太累著,老祖宗這時有我呢,你只放心。”

古蕭看著李小暖,連連點著頭,心裏微微安定了些,長揖告退出去了。

李老夫人閉著眼睛躺在榻上歇息著,竹葉輕手輕腳的端了藥進來,李小暖接過,輕聲說道:“老祖宗,藥好了,先把藥喝了吧。”

李老夫人睜開眼睛,垂了垂眼簾,李小暖小心的侍候她吃了藥,漱了口。

李老夫人往後靠著,歇息了一會兒,才低聲吩咐道:“從今天起,你搬到這院子裏,跟我一處住著吧。”

李小暖忙點了點,李老夫人頓了頓,微微閉了閉眼睛,接著說道:“這會兒頭暈的很,讓我先睡一會兒,你別走遠,醒了咱們娘倆好好說說話。”

李小暖忙點頭答應著,侍候著李老夫人躺下,仔細的掖好了被角,拉上各處簾幔,輕手輕腳的出了東廂,吩咐玉扣領著人回去煙樹軒,把自己的東西都搬到明遠堂東廂來。

李老夫人睡了大半個時辰,醒過來喝了碗燕窩粥,氣息舒緩了下來,摒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傷感的看著李小暖,還沒開口,眼淚又滴了出來,李小暖忙用帕子給她拭著眼淚,低聲說道:“老祖宗且放寬心,早上聽到信兒,我就讓人去打聽了,那嚴家小姐聽說也是個極懂事明理的,嚴丞相又是個心裏只有皇上的明白人,幾個兒子風評也好,這門親事,倒正經是難得的好親。”

李老夫人苦笑著看著李小暖,輕輕拍著她的手,“我不是擔心那個傻子,我是擔心你,這門親事,從昨晚到今天早上,竟是一環扣著一環,這後頭,分明是有只手在佈置安排著,只怕也謀劃了不是一天兩天了。”

李小暖的心沉沉的往下墜落下去,李老夫人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仔細想著,這前前後後,別的不說,這旨意,能說請就請的,除了景王,還能有誰?這事,除了景王,我再想不出旁的人來。”

李小暖抬頭看著李老夫人,遲疑著沒有說話,李老夫人擰著眉頭,凝神思量著接著說道:“若是景王,他這麼做,總有所圖,圖的什麼?能圖什麼?為了蕭兒好?哼!”

李老夫人輕輕嗤笑了聲,轉頭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丫頭,我想來想去,他是為了你!這訂親的事,我就不該跟蕭兒母親說!”

李老夫人恨恨的咬著牙,“這個蠢貨!必是她說到了汝南王府,又傳到了景王耳朵裏!才有了今天這樣的事!”

李小暖擰眉思忖著,憂慮的看著李老夫人沒有說話,李老夫人重重的歎息著,往後靠到靠枕上,目光越過綃紗帳,不知道望向哪里。半晌,才轉頭看著李小暖,低落的說道:

“這事,老祖宗聽你的,景王對你,也算是用了心的,大約也有幾分真心在,景王妃心計肚量都不夠,往後……你也不是沒有機會,幾個皇子裏頭,我就看好他,至不濟,一個貴妃的位份也是穩的。”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5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4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一章 福運

李老夫人聲音低的幾不可聞,李小暖抬頭看著李老夫人,堅定的搖了搖頭,“老祖宗,我不去景王府,也不想當這個貴妃。”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伸手撫著李小暖的臉,溫和的說道:“你既不願意,老祖宗就不吐這個口!他一時半會的,也不能怎麼樣,你放寬心。”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思量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咱們剛接了這賜婚的旨意,這會兒,正站在風口浪尖上,景王是個極聰明的人,斷不會這會兒上門提你的事,招了人猜疑倒不值,他必要緩一緩,你想想,他若是等著蕭兒完婚後再提,那時候,一頂小轎抬了你進門,半點都不招人眼。”

李小暖抬頭看著李老夫人,心裏突然湧起股想大哭一場的衝動,這個世上,件件種種,她都是那樣束手無措,那樣無能為力!

李老夫人凝神思量了半晌,才接著說道:“別怕,這事,也不是沒有法子,這會兒,咱們也得先避一避才好,等蕭兒的親事下了小定,我這身子略好一點,老祖宗就把你帶出去,哪兒熱鬧,咱們就往哪兒走動去!”

李老夫人眯著眼睛,緩慢卻清晰的說道,“他自然是不想讓人知道你,知道他要做的這事!最好是沒人知道你,他悄無聲息的就納了!哼!”

李老夫人輕輕往後靠了靠,微微露出絲笑意,接著說道:“那咱們就反其道而行之,以你的品貌才情,不過幾場熱鬧場面,滿京城的名門旺族裏,也就傳開了,他如今肯用心到政事上,必是已經起了心,既然起了心,要掂量、要顧忌的地方就多了,咱們就是要他掂量、要他顧忌,趁著機會,趕緊給你找戶合適的人家,趕在蕭兒前頭,把你嫁過去。”

李小暖用心聽著李老夫人的話,慢慢點了點頭,李老夫人話說得多了,氣息有些接不上來,喘息了一會兒,緩緩伸手拉了李小暖的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低低的溫和的安慰著她,“丫頭,這事,咱們娘倆盡力去做,可你也要多做打算,若是順當,你嫁個好人家,往後,他承了位,你也要多加小心著些,唉……若是咱們……這事不順當,你也要想開些,人這命,都是註定好了的……你是個有福份的,別擔心,佛祖也會保護咱們的。”

李小暖只覺得悲傷從心底沖上來,撲倒在李老夫人懷裏,抽泣著哭得說不出話來。

李老夫人忍著眼淚,輕輕撫著李小暖的後背,低聲安慰著她,李小暖哭了一陣子,漸漸止住哭泣,直起身子,用帕子拭著眼淚,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實在逼急了,我就跟大師出家修行去。”

李老夫人傷感的笑著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斷續的說道:“總不至於此……這回……咱們在暗,他在明……總不至於再吃了虧去,你先放寬心……”

李小暖傷感的點了點頭,李老夫人思量了片刻,低聲說道:“這家裏,我呆著也厭氣,要不,咱們明天一早就啟程,到福音寺去住幾天去,等這親事下完了小定,家裏清靜了,咱們再回京城,我這身子也該好一點了,咱們娘倆就出去走動走動。”

李小暖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侍候著李老夫人,在二門裏上了豐,往福音寺祈福靜養去了。

程恪悠閒愜意的躺在景王府後園水閣裏,腳蹺在高幾上,眯著眼睛看著端坐在水閣邊釣著魚的周景然。

不大會兒,周景然突然扔了手裏的釣杆,站起來躺回到搖椅上,轉頭看著程恪說道:“後天啟程吧。”

程恪點了點頭,歎息起來,“嗯,咱們這一趟,從京東西路,到淮南西路,再轉到荊湖北路,經京西南路、京西北路再回來,唉,只怕又是小半年!”

周景然點著程恪,一邊笑著一邊搖著頭,“你在京城,也見不到她,跟不在京城有什麼分別?”

程恪閉上眼睛,沒有答話,周景然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幾口茶,摒退了水閣裏侍候的小廝,轉頭看著程恪問道:“那丫頭今年也十五了,能出嫁了,你到底想好了章程沒有?”

程恪肩膀聳拉了下來,半晌才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你說,我要是跟父親說,要娶李小暖,他能點頭吧?”

周景然擰眉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大約能有兩三成把握,一來你鬧得也算厲害,二來,那丫頭得過大師的青眼,不過這兩條,只怕都靠不住,要不,你提提試試?”

“試試?哼!”

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直起身子,轉頭看著周景然問道:“成也就罷了,若是不成呢?你舅舅可是只老狐狸,立時就得定下親事,押著我拜堂洞房去!”

“然後再一頂小橋抬小暖進府,你就能享盡這齊人之福了。”

周景然笑著接道,程恪抬手撫著額頭,苦惱的歎著氣,“若是這樣就能享了齊人之福,我管她十五還是十三,早就抬了進府了!”

周景然往後靠到搖椅上,慢慢晃著,沒有接話,程恪站起來,走到窗前,背著手遠望著窗外碧波蕩漾的湖水。

周景然沉默了一陣子,才懶洋洋的說道:“你總不能真等到……賜婚吧?那可就長遠了,你再這樣下去,你們府裏,可就得翻了天去了,你也真是不小了,二十一了,你今年都二十一歲了!”

程恪煩躁起來,猛的轉過身,盯著周景然說道:“你也幫我想想法子!光這麼催我有什麼用?!”

周景然輕輕咳了幾聲,攤著手說道:“我不也是沒有法子?若勸你先娶妻,再納了那丫頭吧,那丫頭,要心計有心計,要膽子有膽子,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若讓你娶那丫頭,怎麼娶?我也不知道啊!”

“你?!”

程恪點著周景然,一時說不出話來,周景然站起來,走到程恪身邊勸道:“要不,找個合適的人,先去探探舅舅的話去,或許能成呢。”

“找誰去?你?”

“我可不成!我和你……一開口,舅舅必定知道是你的意思,這事,就算是連底露出來了!”

“那誰去?”

程恪追問道,周景然攤著手,“我也不知道。”

“那你這主意,不還是沒用?”

周景然尷尬著轉過身,“也是,你說的也是,這主意好是好,就是沒用。”

程恪垂著頭站在窗前,有些蓼落起來,周景然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先別想那麼多,反正咱們後天就啟程了,等回來再說吧,你雖然年紀大了些,那丫頭還小著呢,也不急,等咱們回來再說吧。”

程恪無奈的歎著氣,垂著頭站了半晌,轉身看著周景然說道:“得想法子跟李老夫人交待下去,小暖的親事,任誰也不能定下!”

周景然連連點著頭,“你放心,這是自然,我跟王妃說,讓她去交待李老夫人。”

程恪點了點頭,坐回搖椅上,陰鬱的喝起悶酒來。

送走了程恪,周景然背著手站了一會兒,轉身往正院去了。

孟夫人接了周景然進去,帶著絲小意,親自棒了茶上來,周景然接過茶,放到幾上,示意她坐到榻沿上,微笑著說道:“後天我和小恪就啟程了,家裏就幸苦你。”

“爺也太客氣了。”

孟夫人忙笑著答道,周景然微笑著,打量著端坐著的孟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仿佛不經意的吩咐道:“我走後,你去趟古家。”

孟夫人身子微微有些僵直起來,周景然放下杯子,笑盈盈的看著她,接著吩咐道:“跟李老夫人說,他家表小姐李小暖,沒有景王府點頭,任誰也不能嫁,李小暖的親事,要等景王府點了頭才行。”

孟夫人臉上泛著青白,直直的看著周景然,強笑著說道:“那位小暖姑娘……也十五子,要不,擇個吉日,我就給爺抬進府吧。”

周景然嘴角浮出絲似是而非的笑意來,看著孟夫人,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那丫頭,可不是誰想抬就能抬回去的,你只把話傳到,旁的,爺自有打算,你,不必多管!”

孟夫人緊緊咬著嘴唇,盯著周景然,周景然起身下了榻,走了兩步,頓住腳步,背著手,回頭盯著滿臉惱怒的孟夫人看了半晌,輕輕搖著頭,低低的歎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周景然和程恪再京督查水利農務的信兒,當天就傳到了福音寺旁的院落裏。

李老夫人長長的舒了口氣,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說道:“咱家小暖就是福運好!咱們也別在這裏住著了,趕緊回去京城,明天正好是錢家老太太的生辰,咱們一塊兒賀壽去。”

“老祖宗,不用那麼急,他們這一趟出去,要走四五路地方,沒個小半年,哪里回得來?您這會兒身子這樣……還是先養好身子再說。”

李小暖擔憂的看著神虛氣弱的李老夫人說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議親

李老夫人拉青李小暖的手,苦笑著低聲說道:“不急不行啊,小暖,老祖宗不行了,老祖宗這身子,自己心裏最清楚,撐不了多長時候了,再不趕緊著,要是老祖宗一撒手走了,誰給你做主去?”

“老祖宗……”

李小暖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輕輕拍著她,聲音溫和平緩的說道:“別哭,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誰不是這麼過來的,老祖宗年紀大了,早晚總是要走的,只要把你安置好,老祖宗也就放心了。”

李小暖伏在李老夫人懷裏,只哭得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就侍候著李老夫人啟程趕回了京城。回到古府周夫斥和古蕭接了李老夫人回到明遠堂,李老夫人半躺在東廂榻上,聽周夫人略說了幾句納采、問名等過禮的事,就抬手止住了她的話,“有鎮甯侯夫人時時過來幫襯著,自然都是妥當的,我累了,這些事,你自己作主就是了。”

周夫人看著滿臉疲倦的李老夫人.猶豫著為難起來,這幾十年,她已經習慣了凡事聽老祖宗安排,除了和嚴家的親事這一件事。

李老夫人往後靠到靠枕上,疲憊的吩咐道:“你先去忙吧,我累了,想歇一歇。”

“要不要請太醫再過來診一診?”

周夫人擔憂的問道,李老夫人微微擺了擺手,“不用,上次的方子吃著就很好,你去忙吧。”

周夫人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忙微笑著曲了曲膝,示意周夫人放心,周夫人告退出來,往清逸閣過去了。

李老夫人抬眼看著侍立在榻前的古蕭,微微閉了閉眼睛,聲音和緩的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也是剛回來,先生讓我回來看看您回來了沒有。”

“先生那裏有什麼事?”

李老夫人聲音裏透出絲警覺來,李小暖也抬起頭,仔細看著古蕭的臉色,古蕭忙笑著解釋道:
“先生倒沒說什麼事,只讓我回來看看您回來了沒有,大約是聽說您病了,想過來看看您。”

李老夫人看著古蕭,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抬眼看著古蕭吩咐道:“那你趕緊回去和先生說一聲,就說我回來了。”

古蕭點頭答應著,遲疑著說道:“先生也不象有什麼急事,我明天再去和先生說吧……”

“趕緊去!先生有什麼要緊的事.你哪里看得出來?!趕緊去吧。”

李老夫人歎了口氣無力的揮著手吩咐道,古蕭忙答應著退了出去,到二門外叫了車,往講堂巷唐家去了。

古雲歡得了李老夫人回來的信,急忙坐車和鄭季雨一起趕了過來,鄭季雨進來請了安就退出去在外頭花廳裏候著,古雲歡淚眼汪汪的坐在榻沿上看著虛弱不堪的李老大人,傷心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看看,這有什麼好哭的?你這眼淚就是多,老祖宗年紀大了,上了年紀的人,不都是這個樣子?!好了,別淌眼淚了,讓老祖宗看著也難受不是!”

古雲歡急忙點著頭,用帕子用力的按著眼角,微微仰著頭,咽回了眼淚,強笑著說道:“我就是見不得老祖宗病!”

李小暖悄悄示意小丫頭端了熱水、帕子過來,侍候古雲歡淨了面,接過小丫頭托過來的茶捧了過來,微笑著說道:“二姐姐喝口茶吧。”

古雲歡接過杯子,仰頭看著站在旁邊的李小暖,傷感得又要落下淚來,“古蕭……”

“二姐姐!”

李小暖打斷了古雲歡的話,古雲歡急忙點著頭,連聲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說了,我不說了。”

古雲歡低著頭,喝了兩口茶,轉頭看著李老夫人,張了張嘴,又回頭看了看李小暖,遲疑了下道:“我就當小暖面說吧,小暖也不是那種只知道扭捏的人,老祖宗,前天,婆婆過來和我說,想和咱們家結親,讓我過來問問您的意思。”

李老夫人眼睛亮了亮,微微直起了上身,李小暖忙上前扶著李老夫人,接過竹葉遞過來的墊子,小心翼翼的墊在了李老夫人背後,李老夫人揮手摒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看著古雲歡,笑著說道:“給四少爺求親?”

“嗯。”

古雲歡笑著點了點頭.

“餘味齋開張沒幾天,婆婆就找我說過閒話,裏裏外外問小暖的事,問鋪子的事,問咱們家裏的事,話裏話外就離不開小暖,我就知道她在探我的話,那個時候……唉,我就含含糊糊著透了點,把話給回了,前幾天,咱家得了御賜姻緣的事傳過去,婆婆當天就過來找我了,讓我過來探探老祖宗的意思,想給小四提親。”

李老夫人臉上笑意更濃,身子放鬆的往後靠著,轉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鄭家,雖說 清貧了些,也算不得事,咱們不缺銀子,說起來,也算是難得的良配,那位四少爺,我也見過兩面,也是個聰明懂事的。”

李小暖凝神聽著李老夫人的話,垂著眼簾,笑著點了點頭,古雲歡欣喜起來,李老夫人仔細想了想,看著古雲歡,笑著說道:“這事,讓我再想一想,不用忙著應承下來,回法跟你婆婆說,我這幾天病得重,過幾天再給她個回話兒,這事,可別張揚了出去!”

古雲歡連連點著頭,“老祖宗放心,我心裏有數呢。”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古雲歡又陪著說了幾句閒話.見李老夫人滿臉倦意,就告退出來,又去見了周夫人,陪著說了幾句話,就和鄭季雨回去了。

李老夫人放鬆著靠在靠枕上,臉上露出笑容來,看著李小暖輕聲說道:“鄭家那位當家夫人,倒是個精明有眼力的,幾個媳婦都挑得好,鄭四少爺你也見過,人品才學也都算過得去,這事,先拖她些日子,咱們再挑挑。”

李小暖笑著點頭答應著,竹葉煎了藥端過來,李小暖侍候李老夫人吃了藥,李老夫人疲憊著睡著了。

李小暖輕手輕腳的放下簾幔,吩咐竹青小心看著,回到了東邊廂房。

李小暖半躺在廂房里間窗下的榻上,接過玉扣遞過來的茶,捧在手裏,有些出神的看著窗外。

金栗掀簾進來,曲膝低聲稟報道:“姑娘,蘭初姐姐想見你,現在外頭候著呢,來了好幾趟了。”

李小暖恍過神來,點了點頭吩咐道:“帶她進來。”

片刻功夫,蘭初跟著金栗進丫廂房,李小暖揮了揮手,金栗會意,轉身出去,在外間候著聽傳喚去了。

蘭初曲了曲膝,見了禮,仔細看著瘦了整整一圈的李小暖,眼淚滴落下來,哽咽著低聲說道:“姑娘,怎麼會這樣?!”

李小暖默然看著傷感憤懣的蘭初,輕輕歎了口氣,示意她坐到榻沿上,低聲安慰道:“別哭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若不是老祖宗病了,都算不得什麼事。”

“始娘,少爺怎麼突然就結了這麼門親事?還是御賜!平日裏,看著少爺對姑娘那樣好,姑娘說什麼他就聽什麼的,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蘭初眼淚又流了下來,李小暖面容懶懶的往後靠到靠枕上,從榻幾上取了銀匣子過來,打開掂了只杏脯放到嘴裏慢慢咬著,看著蘭初,半晌沒有說話,蘭初止了眼淚,看著李小暖,擔憂的問道:“姑娘往後可怎麼辦?老祖宗有什麼打算,有什麼章程沒有?”

李小暖點了點頭,聲音平緩卻低落的說道:“能有什麼章程,不過就是嫁人,不嫁這個就嫁那個,也沒什麼大分別不是。”

蘭初呆了呆,看著李小暖,眉頭擰了起來,“姑娘,我就覺得少爺這門親事,來得太突然,有些個蹊蹺。”

李小暖抬頭看著蘭初,直起身子,輕輕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手,感歎著說道:“果然是我的丫頭,也不枉我平時看重你,果然看得明白!蹊蹺是有,可壞處卻是半分也沒有,古蕭那樣的,找個嚴承相這樣的丈人,只有好處。”

“那姑娘呢?姑娘可就只有壞處!”

蘭初生氣的說道,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她,半晌才苦笑著說道:“也沒什麼大壞處,要壞,也不壞在這上頭。”

李小暖頓住話頭,仿佛不願意往這上面多說,不動聲色的轉了話題,“不過就是嫁人,再找一家就是了,京城這麼多青年才俊,咱們再挑個好的嫁了就是。”

蘭初哭笑不得的看著李小暖,“聽姑娘這意思,滿京城的青年才俊,都由著咱們挑一樣!姑娘又不是嚴……”

蘭初咽回了後面的話,李小暖看著她,笑著接道:“又不是嚴家大小姐,哪能由著咱們挑,是不是?”

蘭初從喉嚨裏哼嘰了一聲,李小暖歎了口氣,微微有些出神的轉頭看著窗外.蘭初看著仿佛有些傷感的李小暖,後悔起來,急忙勸解道:“姑娘這樣的人品,這滿京城的青年才俊,可不就是由著咱們挑的!姑娘是個有福運的,必定嫁得比少爺好的多得多得多!”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5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5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三章 提親

李小暖仿佛沒有聽到蘭初的話,看著窗外出了半天神,才轉頭看著蘭初,聲音低低的.空洞疏離的說道:

“蘭初,我很害怕,從那年大姐姐跟我說過那話,這些年,我就沒打算過離開古家,從來沒想過離開古家是個什麼樣子!也從來沒打算過嫁給別人!這京城裏的人家,我一無所知,就算知道自己想找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人家,可也沒法子知道誰是這樣的人,哪家是這樣的人家!”

李小暖聲音裏顫抖著透出絲絲不穩來,蘭初有些怔神的看著李小暖,急忙勸解道:

“姑娘別急,姑娘還小,還來得及,都來得及,咱們外頭有鋪子,人來人往的,打聽事最便宜不過,讓冬末姐姐和朝雲姐姐細細打聽著,不管哪家,必定都能打聽得清楚.”

“來不及了.”

李小暖歎著氣,聲音低落的說道.

“蘭初,我得在這一兩個月裏頭,定下親事,然後嫁過去,越快越好.”

蘭初愕然看著李小暖.

“姑娘?是為了少爺……”

“不是為了這個,老祖宗身子不好,病的重.”

李小暖簡短的說道,蘭初眨著眼睛,片刻間,就恍然明白過來,也急了起來.

“姑娘,這可怎麼好?這一時半會的,到哪兒找合適的人家去?這幾年,姑娘連人都不見的,只怕知道古家還有位表小姐的人家都不多!這到哪里說親去?老祖宗又病得這樣重,若是胡亂嫁了……姑娘可不能胡亂嫁了!這是一輩子的事!”

李小暖忙直起身子,拍了拍蘭初的手安慰道:

“你也別急,也不是沒人知道,你放心,最壞也壞不到哪里去,你放心.”

蘭初擔憂焦慮異常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看著她,想了想,笑著低聲說道:

“你放心,已經有人上門提親了,門第人品都不算差,老祖宗拖著呢!有這個保著底,且放心就是.”

蘭初眼睛亮了起來,眯著眼睛仔細想了想,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

“姑娘說門第人品都不差,那就必定差不了!若是這樣,姑娘還是趕著老祖宗在,趕緊嫁出去的好,這陪嫁的東西,陪房,趁著老祖宗在都還能仔細挑一挑……姑娘,我是一定要跟著姑娘過去的,姑娘可別忘了!”

蘭初重重的說道,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蘭初心情輕鬆下來,陪著李小暖說了幾句閒話,就告退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周夫人請了安剛回去,古蕭就陪著隨雲先生到了古府,引著隨雲先生進了明遠堂.

李小暖和竹青等人侍候著李老夫人換了衣服,李小暖避到了暖閣裏,竹青和孫嬤嬤侍候著李老夫人出去,半躺半坐在東廂榻上,古蕭引著隨雲先生進了東廂,李老夫人勉強直起身子,笑著賠禮道:

“還請先生見諒,老婆子這身子骨實在不爭氣.”

隨雲先生往前趨行幾步,長揖見著禮.

“小侄是來看望老夫人的,倒勞老夫人費神,實在是罪過,老夫人萬萬不要客氣.”

說著,轉頭吩咐著古蕭:

“快扶老祖宗躺下!”

古蕭急忙上前,竹青和孫嬤嬤一左一右,扶著李老夫人,在背後墊了幾個墊子,侍候著她舒服著半躺在榻上,李老夫人微笑著,讓隨雲先生坐下,小丫頭奉了茶上來,古蕭接過,捧給了先生.

隨雲先生接過茶,轉頭看著古蕭,微笑著說道:

“我和你祖母說說話,你先下去歇著吧.”

李老夫人眼裏閃過絲驚訝和不安,臉上神色不變,笑著示意著古蕭,古蕭長揖告了退,隨雲先生看著他出了門,輕輕放下杯子,身子微微前傾著,看著李老夫人,恭敬的說道:

“老夫人,小侄就這麼開門見山的說了,這次來,是來替犬子求親的.”

李老夫人微微怔了下,眼裏閃過絲驚喜,忙笑著問道:

“就是幕賢麼?”

“是”

隨雲先生笑著應道.

“老祖宗見過一回,雖說沒什麼大出息,可也是個實在孩子,往後必能一心一意待著小暖姑娘.”

隨雲先生頓了頓,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不瞞老夫人說,我在大師那裏見過小暖幾面,打心眼裏喜愛這孩子,若能歸於家中,必不讓她受了半分委屈去.”

李老夫人眉眼裏全是笑意,連連點著頭,笑盈盈的說道:

“幕賢那樣的家世人品,我家小暖是高攀了,這事.”

李老夫人頓了頓,看著隨雲先生,誠懇的說道:

“老婆子得問問小暖才好,先生也知道,我這丫頭與別人不同,是個極有見識,也拿得主意的,若她願意,老婆子自然也是千肯萬肯,若她不肯,老婆子也不願意委屈她半分去,還請先生見諒!”

隨雲先生連連點著頭,笑容滿面的答應著.

“那是自然,小侄靜盼佳音.”

李老夫人笑容滿面的點著頭,隨雲先生略說了幾句話,就告辭回去了.

竹青和孫嬤嬤侍候著李老夫人去了外面的大衣服,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從暖閣裏轉出來的李小暖,帶著滿臉欣喜問道:

“你都聽見到了.”

李小暖點了點頭,接過小丫頭捧過的參湯,李老夫人寬了外面的衣服,接過參湯勉強喝了,摒退了竹青等人,看著李小暖問道:

“你看呢?”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

“唐家是世宦大族,隨雲先生是汝南王世子的授業恩師,又和大師交好,再說,那唐幕賢又是幼子.”

李小暖聲音低了下來,李老夫人長長的吐了氣,輕鬆的笑了起來.

“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唐家,樹大根深,隨雲先生交遊廣闊,與汝南王府和景王府交情都是極好,又和大師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往後,就是景王即了位,也不至於為了個女人,和這樣的人家交惡,那景王,可是個極明白的人”

“嗯”

李小暖低聲應承著,李老夫人笑意盈盈看著她,低聲問道:“你不想讓那唐幕賢入仕?”

李小暖嘟著嘴,點了點頭,李老夫人看著她笑了起來,“你呀,也別太強求,若他一心一意要為官做宰的,且讓他去,這男人,都有那麼點建功立業的小心思,這一點上頭,倒還不如咱們女人想得明白,這事,你手裏心裏都要放開著些。”

李小暖笑著點頭答應著,“老祖宗放心,他想做什麼,只隨他去做就要。”

“嗯。”

李老夫人長長的舒了口氣,眉眼間全是喜氣,聲音輕快的說道:“這親事,沒想到竟順暢至此!丫頭,既然已經議定了這門好親,咱們就不必再大張旗鼓,如今,倒還是悄悄著些更好,就是得趕緊著,明天一早我就請隨雲先生過府,尋媒人,換唐帖,下小定,然後就擇了吉日!打發你出嫁!咱們手腳要快,等他們回到京城時,只怕你嫁也嫁好了。”

李小暖凝神想了想,笑著低聲說道:“老祖宗,這媒人,不如就請汝南王爺來做的好。”

李老夫人高高的挑著眉梢,輕輕拍著手笑了起來,“這真正是個好主意,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

李小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線。

景王府正院,孟夫人端坐在榻上,垂著眼簾,慢慢喝著杯茶,聽陪房吳嬤嬤低低的稟報著:“……今天早上去福音寺批的八字,聽說八字和合,好得不能再好了,唐家,隨雲先生親自登門請了汝南王爺,這會兒已經從古家說親回來了,聽說明天就要下小定禮了。”

孟夫人緩緩放下手裏的杯子,望著窗外已經嫩綠一片的淩霄花架,心裏七上八下的起伏著,一時無法安定。

明天下了小定,這親事就算議定了,這事,也算是穩妥著過去了,他就是再放到心上,再怎麼掂記著,又能怎樣?嫁也嫁了。

女人長成那樣,真是禍水!

孟夫人輕輕咬著嘴唇,心裏還是無法安定下來,他若是知道她沒去古家,沒去給他傳那讓人噁心的話……

他走時,那老太婆在福音寺,總不能就為了一向話,讓她巴巴的跑那麼遠去寺裏吧?!她回來了,可隔天就議了親,她哪里來得及去傳話?!

這也怪不得她!

孟夫人安慰著自己,這事也怪不得她,她這話傳不傳得到,也沒什麼分別,她也說了要給他抬進來的話,是他不讓她管的,這也怪不得她。

他要她七天寫一封平安信過去,今天正好是第七天這事要不要提一提?總不能不提,可是……這小定,還沒下。

今天她也乏了!這信,不如明天再寫,明天再送也不晚,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的,這信到他手裏,要幾天?一天?兩天?還是明天再寫吧,今天她乏透了……

王府別院裏,千月擰著眉頭.將手裏的小紙條仔細的綁在鴿子腿上,捧著鴿子扔上了天空,鴿子撲騰著翅膀,盤旋了幾圈,往南邊疾飛而去。

千月仰著頭,看著消失在暮色中的鴿子,低頭想了想,到底不放心,轉身進了屋子,又寫了兩張紙條,綁好了,又放了兩隻信鴿出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意外

第二天上午,汝南王坐車過來,為唐古兩家換了庚帖,主持了小定禮,李老夫人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好了很多,乾脆連婚期也一併商量的差不多了,這婚期,初定了五月十二的好日子,李小暖拿著唐慕賢的庚帖,長長的舒了口氣,心裏漸漸安定了下來,這婚事,也算是定了,只讓人仔細打聽打聽這唐慕賢和唐家的件件種種,嫁進去前,心裏有點底也就是了。

汝南王辭了李老夫人,悵然傷感的上了車,回到王府,拖著腳步進了外書房,歪在臨窗的羅漢榻上,鬱鬱的喝起們就來,隨雲這個麼兒子,今年也不過十七八歲,這眼看著就要成親了,也就是明年,就抱上孫子了,小恪今年都二十一了,二十一了!

汝南王煩躁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等這混小子回來,無論如何也要押著他成親!

汝南王悶悶的喝了大半壺酒,煩躁、傷感和酒意一起湧上來,醉意闌珊的歪倒在榻上,有些迷迷糊糊起來,小廝輕手輕腳的上前收拾了酒壺酒杯,伺候他躺好,給他蓋了條織錦緞桑蠶絲被,退到門口垂手侍立著。

迷迷糊糊中,汝南王被人連推帶搡的搖醒過來,睜開眼睛,正要大發脾氣,入眼的確是渾身泥汙、滿臉焦急和憔悴的兒子。

汝南王“呼”的一聲坐了起來,眼神淩厲異常的盯著程恪,厲聲問道:“小景出事了?”

“沒!”程恪呆了下,立即答道,“他好好地,好得不能再好!”

汝南王一口氣松下來,抬手抹著額角滲出的冷汗,“那就好......只要景王好好兒的,就......這是出了什麼事了?你看看你,老子教了你這麼多年,什麼叫不動如山?出了什麼事了?說!”

程恪狠狠的剜了汝南王一樣,張了張嘴,卻伸手端起榻幾上的杯子,一口飲盡了杯子裏的涼茶,轉頭吩咐著門口的小廝,“倒茶!”

汝南王看著兒子乾裂的嘴唇,心痛的擰起了眉頭,“什麼事能繼承這個樣子?沒下過馬?”

“嗯。”

程恪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茶,胡亂點了點頭,一口氣喝了七八杯,才放下杯子,陰著臉,悶聲悶氣的說道:“京東西路下著大雨,不好走。”

“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汝南王擰著眉頭,看著狼狽不堪的兒子,心一點點沉了下去,能讓他這個兒子急成這樣,必是出了極大的事。

程恪垂著頭呆了片刻,猛地抬頭看著汝南王說道:“你給古家做媒人去了?”

汝南王被程恪問的莫名其妙,“老子問你出了什麼事?!你扯什麼做媒?!”

“小定下了沒有?”

程恪抬頭盯著汝南王說道,汝南王微微眯起眼睛,盯著程恪,點了點頭,“下了,連婚期也定了,五月十二!”

“我要娶李小暖!”

程恪直直的說道,汝南王怔怔的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晃了晃腦袋,仿佛要讓自己更清醒些,伸手摸了摸程恪的額頭,試探著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要娶李小暖,古家的表小姐,李小暖,讓唐小三把庚帖還回來,小定拿回去!”

程恪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說道,汝南王“呼”的站了起來,又猛地坐了下來,點著程恪,臉色紅漲著,憋了半晌,才說出話來,“你個混賬東西!你......你......”

汝南王口吃般,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程恪抬頭看著父親,孤注一擲般說道:“我見過李小暖,就看中她了,要娶就娶她,要不,我就終身不娶!任誰也不娶!”

汝南王額頭青筋高高的暴了出來,跳下榻,從旁邊書桌上順手摸了只硯臺,抬起手就要衝著程恪砸過去,抬到一半,瞄見是硯臺,順手扔到一邊,從桌子上撿了本書,沖著程恪狠狠的砸了過去,“你這個混賬東西!”

程恪抱著頭躲閃著,汝南王一連砸了十來本書,才順過口氣來,站在書桌前,喘著粗氣,點著程恪,“你竟......私相授受......”

“我沒有!不是!”

程恪打斷了汝南王的話,急急的解釋道:“我見過李小暖,她沒看到我,是我在古家書樓上,從園子裏看到她的,她比千月好看,我就娶她!”

汝南王眯起了眼睛,盯著程恪,陰陰的說道:“從古家書樓?哪個書樓?上裏鎮的?”

程恪一下子呆住了,抬頭看著父親,咬著牙點了點頭,“是!”

“你這個混賬東西!”

汝南王又暴跳起來,回身在桌子上來回找著,書都砸光了,乾脆從筆海裏抓了把狼毫又砸了過去。

“你這個混賬!騙了老子!”

程恪一聲不吭,只抱著頭繼續躲閃著,汝南王砸完了筆海裏的筆,氣呼呼的坐到了榻上,點著程恪,

“好!老子就隨了你的意!給你抬回來,納妾納色!只要你娶了妻,老子就給你抬回來!”

“我要娶她!不是納!”

程恪擰著脖子,看著汝南王重重的說道,汝南王盯著程恪,眼睛漸漸眯了起來,程恪看著父親,急急的解釋道:“那李小暖,是唯心大師,大師的弟子!不能納,得娶!”

汝南王哂笑著看著程恪,“又想騙老子?大師的弟子?大師要是收了弟子,老子會不知道......”

汝南王猛然頓住了後面的話,盯著程恪,一時呆怔住了,大師沒有弟子,可這兩年多了個小友!那個小姑娘!汝南王眼睛微微眯著,看著程恪說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大師的弟子,仔細說說。”

“我和小景一起看到的,就讓人打聽了。”

程恪頓了頓,小心地看著父親,見汝南王只陰沉著臉盯著他,微微舒了口氣,小心的接著說道:“聽說她小時候,大病過一場,就是天禧二十六年春天的時候,都暈死過去兩三天了,她奶娘抱著她到福音寺,正碰上大師出關,大師出關那一刻,她竟睜眼醒了,空秀方丈說,大師叫了她過去,守著她直念了一天的心經,她的病突然就好了。”

汝南王眉頭漸漸擰了起來,程恪小心的看著父親,接著說道:“她進京後,聽說也經常去大師那裏,不是弟子是什麼?!”

程恪聲音飄忽著低了下來,汝南王緊緊擰著眉頭,站起來,背著手站在窗前,發起怔來,天禧二十六年春天,古志恒死了,秦鳳路傳出的瘟疫席捲了幾十路地方,那年春天,死了很多人。

就是那年春天,大師突然說,天道亂了,亂得他心驚,亂得他看不清楚,這場亂,直亂到天禧三十一年......天禧三十二年,古家進了京,那個李小暖進了京城......

汝南王轉過頭,盯著程恪,低聲問道:“這事,景王也知道?”

“嗯。”

程恪點了點頭,緊張的看著父親,正要說話,汝南王抬手止住了他,接著問道:“你是什麼時候見到她的?”

程恪呆了呆,垂下頭,半晌,才低聲說道:“天禧三十一年。”

“楊遠峰去兩浙路,是你和景王的手腳?”

“恩”

程恪垂著頭,低低的“嗯”了一聲,汝南王長長的舒了口氣,眯著眼睛看著程恪,痛快的點了點頭,“好!老子給你娶!”

程恪猛的抬起頭,滿臉愕然的看著汝南王,一時不敢置信,殺了半晌,才滿臉狂喜的盯著汝南王問道:“你真肯給我娶?沒騙我?”

“沒出息的混賬東西!”

汝南王手指重重的戳著程恪的額頭,恨恨的罵道,程恪狂喜著,在屋裏連轉了幾個圈,就要奔出去,汝南王急忙上前,一把拉回了他,“你幹什麼去?”

“我去找唐小三要庚帖!”

程恪急急的叫著,汝南王看著歡喜的發暈的兒子,越想越氣,這期也不打一處來•,抬手重重的敲著程恪的額頭罵道:“混賬!老子剛做了媒,你就......早幹什麼去了?這事,你讓老子怎麼跟隨雲老頭交待?剛做了媒人,眨眼工夫就去壞人姻緣!老子怎麼生出你這種混賬東西!”

程恪眉開眼笑著,只不停地長揖催促著:“父親回來再教訓我也來得及,得趕緊退親去,趕緊提親去,要不,父親乾脆請先生做這個媒人算了......”

汝南王重重的“哼”了一聲,背著手在屋裏轉了兩圈,看著程恪說道:“這事,得古家、得老夫人點了頭,才好找隨雲說話,急也急不得,你趕緊下去沐浴洗漱,換換衣服,你看看你這樣子!老子這就去古家,老著臉皮找老夫人商量這事去!混賬東西,老子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汝南王的手指頭又戳到了程恪頭上,程恪連連點頭答應著,汝南王頓了頓,接著說道:“你回來,可找了什麼因由?”

“嗯,小景讓我到戶部催催水利河工的銀子去。”

程恪忙解釋道,汝南王點了點頭,“換了衣服趕緊去驛館吧,今晚別再回來了,明天一早見過皇上再回來,別讓人拿了把柄去!”

程恪連連點著頭,“父親放心!”

邊說著,邊轉頭一迭聲的吩咐著小廝,“快給王爺備車!”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54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5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拒

幾個小廝上前,侍候著汝南王換了件深紫緙絲長衫,穿了斗篷,汝南王大步出了外書房,上車去了古家。

程恪興奮異常的在院子裏連轉了幾個圈子,吩咐南海去跟王妃通傳一聲,急急的奔回清澗院。匆匆沐浴洗漱,換了身乾淨衣服,大步流星的出來,帶著人往驛站兜了個熱熱鬧鬧的圈子,留下長隨、僕從喧鬧著四下張羅收拾著正院,自己卻帶著幾個貼身小廝,上了車,往古府方向疾馳而去。

濃濃的暮色中,汝南王在古府門前下了車,腳步頓了頓,跟著急急迎出來的大管家亭伯,一路往明遠堂走去。

李老夫人已經扶著竹青迎出了正屋,汝南王忙上前幾步,滿臉笑容的虛扶著說道:

“又來打擾老夫人,實在是冒昧的很,外頭風涼,老夫人身子不好,我扶您進去吧。”

汝南王邊說著,邊殷勤的上前,微微躬著身子,執晚輩禮,小心的虛扶著李老夫人的手臂。

“王爺客氣了。”

李老夫人眼底閃過絲意外,讓著汝南王進了花廳。

汝南王執意讓著李老夫人坐到上手榻上,自己陪坐在榻前的椅子上,接過小丫頭奉上的茶,喝了兩口,放下杯子,看著李老夫人,含笑說道:

“老夫人,我這趟來,是想和老夫人商量件事。”

汝南王頓住了話頭,身子往後靠了靠,端起杯子,又喝了口茶,李老夫人轉頭示意著孫嬤嬤,孫嬤嬤會意,帶著眾丫頭婆子,小心的退了出去。

汝南王放下杯子,臉上浮著濃濃的尷尬,聲音裏透著為難說道:

“這事,還得請老夫人周全。”

“王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李老夫人上身微微前傾,熱情而客氣的說道,汝南王更加為難起來,輕輕咳了幾聲,

“咳,老夫人,唉,我養了個混賬兒子,你也知道,這幾年,生出多少事來!為了他這親事,一家子上上下下,連貴妃都跟著操碎了心!偏這個混賬東西又是個倔種!拖到今年,都二十一了,這事,我一想起來,就急的睡不著覺,唉!”

汝南王長長的歎著氣,李老夫人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仔細聽著汝南王的話,汝南王連歎了幾口氣,才接著說道:

“今天下午,這混賬奉了景王的差遣,回來催辦戶部銀子的事,聽說令侄孫女和唐三公子結親這事,竟說!唉!”

汝南王尷尬而惱怒的頓住話頭,重重的歎了口氣,看著李老夫人,為難的說道:

“這混賬竟說想要娶這位侄小姐,唉!你說,這讓人……唉!若不是他這親事艱難至此,我斷不敢上門和老夫人來說這個話。”

李老夫人滿臉驚愕的看著汝南王,一時竟有些緩不過神來,汝南王盯著李老夫人,接著說道:

“唐家那頭,自然是我去和隨雲先生解說緣由,還望老夫人成全,解了這壓在程家上上下下的心腹大事。”

汝南王誠懇的說道,李老夫人恍過神來,看著汝南王,仿佛有些明悟的問道:

“王爺也是剛聽世子說起麼?”

汝南王垂著眼皮,點了點頭,李老夫人看著汝南王,沉默了片刻,沉聲說道:

“王爺,我這小孫女,自小就是個極通透有見識的,這事,老婆子也不敢替她作主。”

汝南王微微怔了怔,笑著說道:

“還清老夫人周旋一二。”

李老夫人緩緩點了點頭,微微直起上身說道:

“王爺?”

“我就等上一等。”

汝南王笑著說道,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揚聲叫了孫嬤嬤和竹青等人進來吩咐竹葉等人在花廳侍候著,扶著孫嬤嬤和竹青進了正屋。

不大會兒,李老夫人扶著竹青進來,汝南王忙放下杯子,滿臉笑容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吃力的在榻上坐下,看著汝南王,陪著滿臉笑容,為難的說道:

“實在對不住王爺,我那小孫女說,既下了定,她就是唐家的人,斷沒有另許他人之理。”

汝南王滿臉意外的看著李老夫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苦笑著看著汝南王,低聲說道:

“是我這小孫女沒有福氣,還請王爺見諒。”

汝南王眼底閃過絲尷尬,忙笑著說道:

“無妨無妨,這個,那,就告退了。”

汝南王起身,拱手告辭出來,在古府大門裏上了車,臉色陰沉下來,車子走了幾步,突然頓住了,沒等汝南王呵問出聲,車簾掀起,程恪跳了進來,滿臉笑容的看著汝南王問道:

“好了?現在去講堂巷退親去?”

汝南王臉色陰沉著,冷哼了一身沒有答話,程恪笑容凝在了臉上,看著臉色陰得能滴出水的父親,遲疑著問道:

“老夫人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了?提什麼要求了?”

“人家姑娘不肯嫁給你!”

汝南王盯著程恪,重重的說道,程恪睜大了眼睛,呆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不嫁?為什麼?”

汝南王陰著臉往後靠了靠,垂著眼皮說道:

“她既不願意,這親事就算了!咱們程家,斷沒有強奪人妻的理兒,你就死了這份心吧,明天我就給你挑戶好人家,你若要個絕色的,這也不難!”

程恪臉色鐵青,緊緊抿著嘴,捏著拳頭呆坐了片刻,突然掀起車簾,跳下車,汝南王一把沒抓住,急忙跟著跳下車,一把拖住程恪,厲聲問道:

“你做什麼去?”

程恪額頭青筋突起著,轉過頭,鐵青著臉看著父親說道:

“你放心。”

說著,一把掙脫,飛身縱起,往古府方向奔去,遠山等幾個小廝也急急的跟著奔了出去,汝南王惱怒的跺了跺腳,在車下呆站了半晌歎了口氣,唉大師說過,隨緣隨他,隨他隨他!

汝南王無奈的上了車,回府去了。

程恪熟門熟路的奔到古府園子後的巷子裏,縱身躍起,進了園子,往明遠堂方向奔去,遠山等幾個小廝焦急萬分,卻不得不緊緊跟著,硬著頭皮闖進了明遠堂。

程恪在明遠堂園子角門外頓住腳步,遠山急急的拉住他,洛川低聲問道:

“爺要做什麼?咱們得有個章程。”

程恪垂著頭呆了片刻,冷冷的吩咐道:

“把她帶走,爺要跟她好好說說這事!”

遠山等幾個小廝面面相覷著,肩膀聳拉了下來,看著青白著臉的程恪,誰也不敢出言相勸,洛川苦著臉,低聲說道:

“那咱略等等?等人睡了,再動手?這人來人往的,若是鬧出動靜來,倒帶不走。”

程恪想了想,點了點頭,盤膝坐了下來,閉著眼睛調整起氣息來,遠山等四個小廝滿臉苦惱、警惕的站在四周警戒著。

過了大半個時辰,明遠堂安靜了下來,洛川探了動靜回來,低聲稟報道:

“爺,老夫人歇下了,李姑娘剛剛回去東邊廂房。”

程恪冷著臉點了點頭,奔著角門直沖進去。

幾個小廝急忙跟著,洛川急步走到前面引著,一路上小心的避著還在忙碌著的粗使丫頭婆子,往東邊廂房後奔去。

到了廂房後頭窗戶下,幾位小廝略遠些頓住腳步,程恪貼到窗前,捅開棉紙,往裏探望著。

屋裏,只有兩個小丫頭正在收拾著燈燭坐墊茶水果脯,李小暖並不在屋裏,程恪怔了怔,擰眉正要離開,玉扣抱著幾塊大棉帕子從裏面出來,放到榻上,李小暖散著濕漉漉的頭髮,穿著身淡紫色素緞衣褲,光著腳,拖著雙鞋,從裏面淨房轉了出來,笑盈盈的舒展著腰背做到了榻上,玉扣取了塊棉帕子,仔細的給她絞起頭髮來。

程恪呆呆的盯著李小暖,仿佛轉眼間,她已經出落得如此光亮奪目。

程恪看著玉扣細細的給李小暖絞幹了頭髮,用梳子通了,松松的綰了上去,往後退了半步,抬頭示意著洛川,洛川滿臉苦惱的上前,從懷裏取了迷香出來,用火鐮點了點,輕輕用手揮著,讓煙從窗戶的孔洞裏飄進去。

程恪不耐煩的等在外面,過了一刻鐘的樣子,洛川往裏探頭看了看,拿著迷香往後退了幾步,示意著程恪,程恪垂著眼簾呆站了片刻,上前掀起窗戶,縱身躍了進去。

屋子裏,李小暖迷迷糊糊的歪在榻上,正用手揉著眉頭,仿佛在困惑著什麼事,程恪躍進屋,站在榻前,低頭看著李小暖,伸手解下斗篷裹在她身上,低低的說道:

“別怕,是我!”

李小暖打了個寒噤,張嘴就要尖叫出來,程恪慌忙上前捂住李小暖的嘴,低頭看著李小暖滿眼的驚恐,咬了咬牙,乾脆抬手打暈了她。

程恪小心的裹好李小暖,抱著她正要躍出去,想了想,在身上摸了摸,取下腰間的蟠龍玉佩,輕輕放到了塌幾最顯眼處,彎腰抱起李小暖,縱身躍了出去。

洛川在前頭引著,幾個小廝在程恪身邊散開,邊四下警惕著,邊急匆匆往園子角門出奔去。

程恪抱著李小暖上了車,急急的吩咐著:

“去別院,快。”

洛川跳到車前,抖動韁繩,駕著車子往王府別院方向疾馳而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好好談談

程恪低頭看著柔順乖巧的外在自己懷裏的李小暖,抬起一隻手,生疏而僵硬地將她散亂著頭髮往裏攏了攏,微微閉了閉眼睛,只覺得神思恍惚,一時不知道是在夢裏還是在夢外。

車子仿佛眨眼間就停了下來,遠山青青敲了敲車廂,低聲稟報道:

“爺,到了。”

“恩。”


程恪低低的應了一聲,遠山掀起簾子,程恪抱著李小暖跳下車子,繞過影壁,大步往歸賢堂走去。

遠山等幾個小廝急忙跟著,在歸賢堂門口站住,南海和洛川在門口垂手侍立著聽傳喚,遠山和昆河落後十幾步,攔下千月和眾小廝,遠山和簽約低低的說了幾句,簽約苦笑著,叫了在場的所有小廝過來,下了嚴厲的禁言令,遠山等他吩咐完了,才從容的安排著炭盆、茶水、點心等等物事。

程恪小心地將李小暖放到榻上,笨手笨腳給她理了理衣服頭髮,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看著李小暖,發起呆來,半晌,才恍過神來,伸手摸了摸李小暖略有些涼意的手,站起來,走到門**了洛川和南海過來吩咐道:

“多少幾個炭盆過來,還有。”

程恪轉頭看著洛川吩咐道:

“給姑娘倒杯水。”

洛川和南海躬身答應著,轉身出去,南海也不敢讓別人進屋,自己分了兩三趟,送了兩三個炭盆進來,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屋子四角。

洛川腿帶倒座間,從暖窠裏倒出杯溫水,晾涼了,從懷裏摸了只荷包出來,倒了只極小的藥丸到了水杯裏,輕輕搖著花開了,拖著涼水進了正屋,低垂著頭,也不敢往榻上看,只盯著腳下的青磚地面,尋著程恪的腳,將託盤舉了上去。

程恪取過託盤上的杯子,揮手斥退了洛川,將杯子放到榻旁的高幾上,伸手扶起李小暖,一隻手摟著她,另一隻手取過杯子,將水緩緩的灌進了李小暖嘴裏。

杯子來回搖晃著,水一半進了李小暖嘴裏,一半順著脖子流進了衣服裏。
李小暖打了個寒噤,一下子驚醒過來。

程恪忙放下杯子,低頭看著李小暖,有些緊張的安慰著:

“別怕,是我,沒事,沒事了。”

李小暖猛的坐了起來,下意識往後挪了挪,警惕地盯著程恪,兩隻手摸索著抓著斗篷,裹緊著斗篷,又往後挪了挪。

他喵個貓的!果然是這個混賬紈絝!李小暖只覺得心頭火一下子騰了上來,還有完沒完了?!

程恪微微有些尷尬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緊緊裹著斗篷,盯著程恪狠狠的瞪了兩眼,轉頭打量著四周,程恪微微咳了幾聲,正要說話,李小暖轉頭看著他,聲音平淡的吩咐道:

“送我回去!”

程恪呆了呆,上身往前探著,李小暖滿眼戒備的盯著他,這是個混賬,要小心、小心、一定要小心!李小暖身子微微往後仰了些,緊緊抓著斗篷,又往後挪了挪,後背緊緊靠到了牆壁上,滿臉冷漠的盯著程恪,又重複了一遍,

“送我回去!”

“你!”

程恪微微有些惱怒的挑起了眉梢,

“我的話還沒說呢,送什麼送!”

“世子有什麼話,找老夫人說也行,找我夫君唐氏慕賢說也行,只你和我,說不上話!”

李小暖滿臉的拒人千里,微微眯著眼睛看著程恪,冷冷的說道:

“世子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竟做出這種掠人妻女的無恥勾當!”

程恪額頭青筋暴了起來,抬手點著李小暖,狠狠地說道:

“你的夫君,是我!”

李小暖被他一句話頂得一口惡氣湧了上來,惱怒的挑著眉梢,滿眼鄙夷的斜睇著程恪,臉上露出濃濃的譏笑來,程恪臉上漲的通紅,上身往前探著,幾乎貼到了李小暖臉上,重重鄂說道:

“我和你,有婚約在先!”

李小暖頭背往後緊貼在牆壁上,已經避無可避,盡力縮著身子,努力遠離著程恪,聽了程恪的話,撇著嘴嗤笑起來,程恪咬著牙,接著說道:

“是你說要我三媒六聘娶你過門!”

李小暖惱怒異常,

“胡說!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天禧三十二年,上古鎮古家後園裏!”

程恪臉上帶出絲小得意來,李小暖呆了呆,立即斷然否認道:

“我沒說過!”

“你說過!”

“沒說過!”

“說過!”

“你沒答應!”

李小暖突然轉了話意,程恪硬生生轉著到嘴的話,

“答應......”

“你沒答應,自然不算數!”

李小暖不等程恪答話,斷然下了結論,緊接著命令道:

“送我回去!”

程恪額頭青筋跳動著,鼻子呼出的熱氣幾乎噴到了李小暖臉上,李小暖躲無可躲,被他臉上、身上的濃濃熱氣噴得惱怒萬分,心裏騰起的那股惡氣湧上來,只覺得火冒三丈,猛然抬腳踢在了程恪胸前,用力蹬了出去,程恪猝不及防,身子斜歪著往後倒去,兩隻手劃拉著,想拉住什麼東西,卻帶著榻幾和榻幾上的花瓶、杯盞,一起稀裏嘩啦的摔在了地上。

洛川和南海被屋子裏的動靜嚇了一跳,抬頭相互看了看,對著歎了口氣,眼觀鼻,鼻觀心的垂手侍立著,唉,指定是世子爺又被踢了。

程恪惱怒異常的爬起來,站在榻前,手指微微有些顫抖的點著李小暖,狠狠的說道:

“你!好!爺今天......先放過你,這帳,咱們往後慢慢算!你聽著!臭丫頭,你我這婚約,爺!我......非娶你不可!”

李小暖眯著眼睛,盯著程恪,慢慢平緩著氣息,冷靜,要冷靜,跑肯定是跑不回去的,得想想法子,要不,好好跟他講講道理?

李小暖半垂著眼簾,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眼神和緩平靜的看著程恪,聲音也和緩下來,

“你坐,咱們好好說說話,好不好?”

程恪滿眼意外的怔了怔,順從的坐到了榻沿上,李小暖歪著頭看著他,臉上露出絲笑意來,仿佛聊天般說道:

“程恪,哪,你聽我說,你說你要娶我,王爺也上門提過這是,王府這麼瞧得起我,我也挺感激,不過呢......”

李小暖看這張嘴正要說話的程恪,忙制止道:

“你先聽我說!”

程恪咽回了到嘴的話,點了點頭,李小暖心思飛快的轉著,微微帶著絲笑意,接著說道:

“你想想,你怎麼會想起來娶我?不過兩個緣由,一是我李小暖長得好看,可這根本算不得什麼,你若想找比我好看的,那可多的是,個個貌美如花柔情似水,隨便你找,你說是不是?”

“你......”

“讓我先說完!”

李小暖堵回了程恪的話,接著說道:

“其二,不過是因為咱們碰到過幾次,我沒聽你的話,還踢過你,你覺得我跟你身邊的那些女子,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不想他們那麼恭敬順從,溫柔體貼,自然就要生出些不服氣、不甘心來,你身份貴重,從小到大,萬事被人順從恭敬慣了,自然咽不下這口氣,所以你要找回面子,找回場子,再把我折服,折到如同你身邊那些女子那般恭順服帖的對你,還要打心眼裏恭敬順從,對吧?”

程恪擰著眉頭,李小暖緊盯著他,接著說道:

“你雖然混......咳,那個了些,可貴為汝南王世子,又年少才高。那份傲氣總是有一點的,自然不屑于用強,更不屑於對一個弱女子用強,勸著我做丫頭不成,就往上抬一抬,做妾,做妾不成,那也得弄到手,竟然胡鬧到三媒六聘的娶!你也太執拗看了些!”

李小暖微微皺著眉頭,老氣橫秋的責備道,程恪額頭青筋隱現著,李小暖重重的歎著氣,看著程恪,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也不想想,聯姻聯姻,聯的是兩家!你和景王有事要做大事的人,你是汝南王府唯一的男丁,你這婚姻,多少重要!你得和景王,你父親商量著,仔細挑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對你,對景王,才是最佳!”

程恪抬手點著李小暖,李小暖不等他說出話來,搶著說道:

“我還沒說完呢!你先聽著!”

“好!你說!”

程恪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李小暖眼睛微微眯了眯,看著他接著說道:

“你看看,你如今若是逼著我改嫁......”

“你還沒嫁呢!”

程恪暴跳著叫道,

“好好好,沒嫁沒嫁,就算沒嫁,你跳什麼跳?先坐好,咱們好好說話兒。”

程恪額頭青筋跳著,壓抑著惱怒,重又做到了榻沿上,李小暖小心地看著他,眯著眼睛笑著安撫道:

“算我說錯了,你別生氣,哪,咱們接著說話,你如今若是強逼著我......悔婚,算悔婚吧,唐家必定也是不肯的,你若想對我這樣用強,必要得罪了唐家,為了個女人,得罪唐家?得多蠢的人才能幹出這樣的事來?你說是不是?”

程恪狠狠地盯著李小暖,李小暖微笑著看著他,慢騰騰的接著說道:

“再說,你若真強娶了我,只怕我就活不了多長時候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56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6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七章 條件

程恪“呼”的站起來,滿眼愕然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歎著氣,示意著他,“坐下,你坐下!咱們好好說話兒,你老這麼激動做什麼?帶兵打仗當將軍的人,難道不知道什麼叫不動如山?”

程恪勉強坐到榻沿上,盯著李小暖,明智的不再說話,只連連點著頭,催著她接著說,李小暖歎著氣,看著程恪,誠懇的說道:“你娶我,不過是要找回面子,找回場子,然後把我折服了,你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紈絝,真正大手筆,拿自己的婚姻照這樣無聊的面子!”

“說正題~”程恪惱怒的吼道,李小暖點點頭,“好好,說正題。”

李小暖垂著眼簾,有些寥落的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我李小暖,這輩子不求富不求貴,不過想著日子能夠隨心適意些,安安穩穩的求個善終也就是了,嫁了你,也不過新鮮個半年一年,就丟到一邊去,我脾氣不好,又不能忍,到時候豈不是死路一條?”

“你!”

客看著滿身寥落傷感無助的李小暖,怒氣消散的無影無蹤,上身微微向前探了探,與其溫軟下來,“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既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妻,夫妻同體,豈有丟到一邊的道理?你也想得太多了。”

李小暖仿佛沒聽到程恪的話,雙手抱著雙膝,下巴抵在膝蓋上。人縮成一團,垂著眼簾,半晌沒有說話,程恪不安起來,往前挪了挪,輕聲安慰著她,“你放心,我不會欺負你,你想隨心適意,想安穩,嫁給我才最好,我都是為了你好。”

“你若真是為了我好,就別這樣逼婚,我不想嫁進王府。”

李小暖低低的說道,程恪緊緊抿著嘴,堅定的搖著頭。

“除了這條,別的都行!你只能嫁給我!我們有約在先!”

李小暖猛地抬頭,狠狠地盯著程恪,程恪急忙辯解道:“那唐小三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他不能給的,我也能!”

李小暖垂著眼簾,心思轉得飛快,嫁還是不嫁?不嫁,這個人只怕執拗了不是一天兩天了,真要是發起瘋來,吃虧的還是自己,萬一被他欺負了......想嫁都嫁不成了,只好一頂小轎抬進去!難不成真一頭碰死?逃走?往哪逃去?自己長成這樣,出去就是個生死不能!

嫁?實在是不甘心......

程恪又往前挪了挪,溫聲說道:“我肯定對你好,你放心,嫁給我,你想隨心,那就隨心就是......”

李小暖抬頭看著程恪,程恪忙陪著滿臉笑容,練練承諾著,“你只放心,萬事都隨你的心意,只要你嫁給我,其他都隨你!”

李小暖咬著嘴唇,微微眯起眼睛,慢吞吞的說道“我脾氣不好,也不耐煩跟你那些姬妾通房生閒氣,”

“我......好好,你說你說,你先說完。”

程恪剛說了一個字,見李小暖惱怒的挑起了眉梢,急忙咽回了到最的惡化,讓著李小暖先說,李小暖頓了頓,接著說道:“你先寫封休書給我,就說我煩了七出之妒忌,休我出門!”

程恪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小暖,一口口水嗆進喉嚨裏,連聲咳了起來,點著李小暖,“你胡說什麼?我程家從沒有過休妻之例!”

“那就析產分居!你先寫好文書給我!”

李小暖斬釘截鐵的說道,程恪惱怒的點著李小暖,“你!你這是什麼話?人還沒嫁進門,就想著休妻,想著析產分居,不行!”

“那隨你!”

“你!”

“我還沒說完呢!我這樣無父無母,無人教導之人,見識短小,不知禮儀,往後侍候公婆,也難盡人如意,你先寫了文書給我,說我不順父母,若還是不能休,那就析產分居!”

程洛跳起來,額頭青筋暴跳著,點著李小暖,氣得說不出話來,李小暖仰著頭,微笑起來,接著說道:“還有,我這樣的人,福薄命小,只怕也不利於子嗣,你乾脆再寫一封,以無子為由休了我,析產分居也行!”

“不行!”

李小暖也不理他。自顧自的接著說道,“還有,你既由著我,那凡事就不能強人所難,你到我屋裏,我讓你進你才能進,不讓你進,你就不能進!”

“不行!”

程恪斷然拒絕,李小暖閑閑的往後靠著,看著程恪,聲音緩慢卻決絕的說道:“你寫了這三個文書給我,再答應了條件,我就嫁。要麼,我寧可死也不嫁給你!”

程恪一口氣堵在喉嚨裏,臉色鐵青的看著李小暖,一時呆在了哪那裏。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意態閒適的看著程恪,微笑起來,“只隨你,要麼你寫文書答應條件,我嫁;要麼你送我回去,咱們就當今晚這事沒發生過,我嫁我的,你娶你的;要麼,你就等著把我埋了算了。”

程恪鐵青著臉,盯著李小暖看了半晌,跌坐在榻沿上,緊緊抿著嘴響了片刻,慢慢點了點頭,

“好,我寫!我答應你!”

李小暖歪著頭,笑意盈盈的看著他,點了點頭,程恪聲音裏偷著怒氣,連著叫南海送筆墨進來,南海和洛川躬著身子,低著頭捧了筆墨進來,手腳極輕快的收拾了屋子,小心的退了出去。

程恪壓著怒氣,提起筆,李小暖看著他,笑著說道:

“我說,你寫,一個字也別錯了!”

程恪“啪”的把筆扣到紙上,猛的抬頭看著李小暖,狠狠地說道:

“你!也太過分!”

李小暖歪著頭,滿臉笑意的看著他,也不說話。程恪看著李小暖,肩膀漸漸聳拉了下來,把汙了的紙張團成一團扔到了地上,提起筆,重又蘸了墨,悶悶的說道:

“你說吧.”

“茲有李氏小暖,因妒忌,有夫程恪,情願立此文書,自此析產分居,各自過活,互無干涉,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書為照。立約人:程恪。

下面的日子就別寫了,我要用的時候,自己加上去就是。”

李小暖語氣輕鬆的說道,程恪額頭青筋跳動著,勉強寫了文書,李小暖挪過來,抽過文書,仔細看了兩遍,笑著點了點頭誇讚道:

“你這筆字,倒也有幾分風骨,接著寫,都一樣寫,把妒忌換成無子、不順父母就行。”

程恪忍著氣,又寫了兩封文書,李小暖一一仔細看過,小心的吹幹了墨,折起來,摸了摸,才想起來自己只穿了貼身衣褲,連個荷包也沒有!

李小暖轉頭在程恪身上找了找,指著他要見掛著的荷包說道:

“你這個荷包,借我用用。”

程恪低頭解下荷包,遞給了李小暖,李小暖把裏面裝的提神爽口的小藥丸子倒在榻幾上,把文書折得細細的放了進去,握著荷包吩咐道:

“好了,送我回去吧。”

程恪踢掉鞋子,仰面倒在榻上,懶洋洋的說道:

“我累了,睡醒了再送!”

“你!”

李小暖眉梢舒了起來,程恪頭枕在手上,腳高高的蹺到榻幾上。瞄了李小暖一眼,乾脆閉上了眼睛。

李小暖歪著頭,盯著他看了半晌,眼睛微微眯了眯,往前蹭了蹭,用手指推著程恪的肩膀,細聲細氣的說道:

“我有擇床的毛病,離了我那屋子,就睡不著覺,這些天侍候老祖宗,累得很了,剛又受了風寒,要是......今晚再睡不好,制定就得病倒了,你不知道,我很少生病,可一病起來,沒個半年一年的,都好不了。”

程恪臉色一點點柔和下來,腳從榻幾上放下來,轉頭看著語笑嫣嫣的求著他的李小暖,心裏軟得哪里說得出半個不字來?下意識地點著頭,

“我讓人備車。”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程恪點了點頭,程恪跳下榻,揚聲叫著南海和洛川吩咐了下去。

李小暖松了口氣,挪到榻沿上,皺著眉頭看著自己光著的兩隻腳,難不成就這麼光腳回去?

程恪盯著李小暖的腳看了半天,重重咽了口口水,垂著頭,聲音有些低啞的說道:

“我讓人給你拿衣服鞋子過來。”

說著,微微有些般退了兩步,才轉過身,急步走到門口,叫過侍立在門口的南海吩咐著,南海躬身答應著,片刻功夫,和千月一起,提著包袱送了進來,程恪接過包袱,提了進去。

李小暖打開包袱,裏面從裏到外,一色俱全,連褻衣褻褲、水粉胭脂都是全的。

李小暖拎起淡青底花開富貴緙絲裙子,抖開來看了看,挑著眉梢笑了起來,

“你這裏倒是一應俱全,這是你的別院?”

“嗯,平時沒有這些東西,這些,都是千月剛剛準備的。”

程恪看著李小暖解釋道,李小暖看完了衣服,抬頭吩咐著程恪,

“你出去避一避。”

程恪不情不願的蹭了出去,李小暖看著他出去了,站在榻上,將短襖、裙子匆匆穿好,又穿了鞋襪,將小銅鏡支在榻幾上,抬手梳理著淩亂不堪的頭髮。

程恪站在門口輕輕咳了一聲,放重了腳步過來,從懷裏取了個紫檀木匣子出來。放到幾上退了過去,有些不自然的說道:

“這個步搖,你用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返程

李小暖綰了頭髮,打開匣子,有些意外的看著匣子裏的翡翠樹葉步搖,呆了片刻,垂著眼簾取出步搖,對著燈光看了一會兒,將步搖放回匣子,輕輕推了回去,低聲說道:“你先收著吧,這會兒,我戴這個就是僭越。”

程恪固執的講匣子又推了過來,李小暖轉頭看了看他,也不理會他,顧自合上銅鏡下了榻,從榻上拎起斗篷穿上,系好帶子,轉身看著程恪說道:“車子好了沒有?我想趕緊回去。”

程恪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頓了頓,又伸手取了榻幾上的匣子,遞到了李小暖面前,李小暖垂著眼簾,看著送到面前的匣子,遲疑了片刻,伸手接過了匣子,程恪輕輕舒了口氣,眼裏閃過絲喜悅,伸手想扶李小暖,手抬到半路,又停住了,李小暖半垂著頭,仿佛沒看到程恪伸到一半的手,拿著匣子,徑直往屋外走去。程恪急忙跟上來,和李小暖並行著,往院子外走去。

程恪悄悄往前挪了挪,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怕,我房裏也沒有姬妾,你放心。”

李小暖轉過頭,仿佛剛認識般,仔細打量著程恪,小麥色的面部輪廓分明,濃直的眉毛下,黑亮的眼睛正全神貫注的看著她,迎著她的目光,綻放出歡快的笑容。

李小暖微微有些恍神,她要嫁給這個人了麼?從此要和他一處生活著麼。。。。。李小暖垂下了眼簾,程恪又往前挪了挪,試探著伸出手,飛快地捉住了李小暖的手,李小暖往後縮了縮,甩開了程恪的手,板起了臉,程恪忙陪笑著,輕輕咳了聲,尷尬的解釋道:“我就。。。。。。怕你冷,這車上冷,看看你手涼不涼。。。。。。”

李小暖撇著他一眼,轉頭看著窗外,不再理會他,程恪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低聲說道:“明天過了禮,我就得趕回去,如今我還領著差使,五月裏趕不回來,最快也的七月才能趕回來,八月裏,我一定過來娶你回去,你別急。。。。。。”

李小暖惱火的轉頭看著程恪,“我有什麼急的?”

程恪也不惱,笑著點著頭,“我急我急,是我著急!我回去就跟父親說,讓他在八月裏挑個日子,我娶你過門。”

李小暖轉過頭,不再理會他,程恪看著他,接著交待道:“我不在京城,你自己多小心,要是有什麼事,就讓停雲堂那個姓萬的帳房去找千月,我交待過。。。。。。

李小暖猛的轉過頭,盯著程恪,“你在我鋪子裏安眼線?”

程恪撫著額頭,開始顧左右而言它,“也不算。。。。。。等會兒進了府,你讓人把唐小三的庚帖拿給我。。。。。。”

“除了那個姓萬的,還有誰?”

李小暖盯著程恪,直直的問道,程恪陪著笑說道:“就他一個,一個就夠了,你那鋪子小成那樣。。。。。。我也是不放心你,怕你再莽撞了,就是想幫幫你,沒旁的意思,你別生氣。”

李小暖咬著嘴唇,看著程恪,恨恨的說道:“哼!這筆賬,咱們以後慢慢算!”

程恪正要說話,車子輕輕頓了頓,遠山在車外低聲稟報道:“爺,到了。”

程恪將簾子掀起條縫,往外看了看,低聲吩咐道:“叫開門,把車停到二門裏去!”

遠山低聲答應著,片刻功夫,車子又緩緩動了起來,程恪看著李小暖,低聲安慰道:“別怕,萬事有我呢。”

車子很快又停了下來,簾子從外面掀起,程恪跳下了車,迎面正看到孫嬤嬤滿臉焦急的往車子裏探看著,程恪頓住腳步,往旁邊讓了讓,吩咐道:“扶姑娘下車。”

孫嬤嬤連連點頭答應著,急忙上前,探頭往車廂裏看去,李小暖看到孫嬤嬤,忙強笑著,擺手示意著沒事,扶著孫嬤嬤的手下了車子,程恪背著手站在車外,看著李小暖下了車,面容輕鬆地跟在李小暖和孫嬤嬤身後,往明遠堂走去。

孫嬤嬤身子微微有些僵直扶著李小暖往前走著,李小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低聲安慰道:“嬤嬤別擔心,我沒事。”

孫嬤嬤點著頭,身子卻緊張著眉間放鬆下來。

三人到了明遠堂院門口,院門立即悄無聲息的打開了,玉扣滿臉擔憂和恐慌的站在門口,呆看著李小暖和緊跟在李小暖身後的程恪。

三人進了院子,玉扣急急的關了院門,小心的越過三人,往正屋報信去了。

三人進到正院時,正屋的燈已經亮了起來,玉扣和蟬翼掀起簾子,程恪跟在李小暖後面,進了正屋東廂。

李老夫人面色青白的半躺在榻上,見三人進來,示意竹青扶著自己坐了起來。

李小暖鬆開孫嬤嬤,急走兩步上前,曲了曲膝,還沒來得及說話,李老夫人眼神慌亂的上下打量著她,撲過來一把把她拉了起來,李小暖急忙解釋到:“老祖宗,我沒事,好好兒的,沒事。”

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長長的舒了口氣,轉過頭,眼神淩厲的盯著程恪,厲聲責備道:“你也是大家公子,讀過書的人,竟做出這種荒唐事來!若是傳出去,你這是要逼死小暖麼?”

程恪急忙長揖到底,賠禮道:“都是我的不是!請老祖宗恕罪!下次再不敢了!”

李老夫人惱怒的“哼”了一聲,“哼,還有下次?你這是要回了小暖的名節,逼著她嫁給你麼?”

“還請老祖宗成全,小可對小暖姑娘仰慕已久,若能娶回府裏,必不會委屈她半分去,請老祖宗看到小可一片誠心的份上,就成全了小可的心願吧!”

程恪長揖到底,誠懇的請求著,李老夫人盯著他看了半晌,轉過頭,看了眼半垂著頭,端坐在榻沿上的李小暖,板著臉,抬手點著程恪繼續訓斥道:“你做出這樣的事,這是一定要逼著小暖嫁入你們程家了?”

“求老祖宗成全,往後必不會委屈小暖姑娘半分!請老祖宗放心!”

程恪陪著滿臉笑容,又長揖到底,誠懇的請求著,李老夫人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手掌,又生氣又無奈的說道:“不成全又能怎麼辦?這樣不管不顧的荒唐事,你都做出來了,你讓我們小暖怎麼辦?我只告訴你,這是你千方百計求著娶的我們小暖,往後,你且好自為之!”

程恪連連長揖保證著:“但請老祖宗放心,絕不敢委屈了小暖姑娘半分去!”

“唐家,你去想法子去!外頭若有半分閒話出啦。。。。。。”

“老祖宗放心,斷不會流出半分閒話去,我這就回去和父親商量,請他這會兒就過去唐府,請老祖宗儘管放心。”

李老夫人垂著眼皮,輕輕“哼”了一聲,微微招手示意著,孫嬤嬤立即從旁邊高幾上的匣子裏取了唐慕賢的庚帖出來,恭敬的遞到了李老夫人手裏,李老夫人拿著庚帖,掂了掂,仿佛萬般不舍的遞了過去。

程恪大喜著接過庚帖,長揖到底,再三謝了,告辭回去了。

李老夫人看著程恪出了屋,身子軟著往後靠去,李小暖急忙商圈扶著她,接過竹葉手裏的墊子,小心的墊在了李老夫人身後。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的手,滿眼擔憂的看著她,低聲說道:“小暖,你跟老祖宗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1:57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3:56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定

李小暖垂著眼簾,回身從旁邊拿過裝著步搖的匣子,遞給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疑惑的接過了匣子,打開來,看著裏面的翡翠步搖,片刻間有些明悟過來,從匣子裏掂起步搖,對著燈光看了半天,長長的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李小暖問道:“就是雲歡去娑羅館那次?”

“嗯,”

李小暖低低的,似是而非的答應著,聲音含糊著接著說道:“咱們回京那年,汝南王府給咱們接風,他在園子裏堵住我,要我給他做妾,我沒答應他。”

李老夫人凝神聽著李小暖的話,半晌,看著步搖,長長地歎了口氣,“怪不得,景王妃那樣探我的話。”

李老夫人頓住話頭,怔怔的想了一會兒,轉頭看著李小暖低聲交待道:“往後嫁到王府,和景王妃遠著些,她給你步搖那會兒,我就覺得有些蹊蹺,這東西,那是平常人能戴的?你想......她探的那話意,再怎麼也不過是個貴妾,別說步搖,連個赤金鳳簪都戴不得!這東西,必是小恪給景王,景王在讓她轉給你的,她竟沒察覺出不對來,這份心計見識,也委實.......”

李老夫人搖了搖頭,感歎著說道,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點了點頭,李老夫人盯著步搖,目光漸漸深沉起來,半晌,才轉頭看著李小暖,歎了口氣說道:

“小恪讓你做妾這事,你該跟我說的,他借景王妃的手送你這步搖,未必沒有遞話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王爺和王妃的,唉,這份心思,也算用足了。”

李老夫人將步搖放到匣子裏,轉頭看著李小暖,溫和的說道:

“小恪也算是我眼看著長大的,雖說脾氣是壞了點,可本性不差,如今看起來,這兩年外頭那些個風波流言,只怕也是事出有因,他對你,既肯用了這樣的心思,往後怎麼著也能多珍惜著你些,你嫁給他,倒比嫁給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強些。

李小暖聽著李老夫人的話,只覺得一時悲從心來,眼淚不停的滴了下來,李老夫人伸手拉過李小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溫和的安慰著她,

“好孩子,別哭了,老祖宗知道你委屈,別哭了,哭得老祖宗心都碎了。”

李小暖抽泣著漸漸止住了眼淚,李老夫人疲憊卻放鬆的靠在靠枕上,看著李小暖,聲音平緩的說道:

“咱們女人這日子過得好不好,靠得都是自己,那聰慧通透的的,給誰都能過得好。”

李老夫人頓了頓,有些出神地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才微微歎了口氣,轉過頭,溫和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若是那蠢笨的,就只好看運道了,你這份聰慧明白,比老祖宗都強,丫頭,別擔心,王府裏,老太妃是個不管事的,王妃,也算是個寬厚的,你只要用些心不是難事,旁的,那些姬妾,你這身份,也用不著理會她們。”

李老夫人緩緩伸手,拉著李小暖的手,接著說道:

“小恪對你能用了這樣的心思,你嫁過去,至少三年五年裏頭,他丟不開手去,有這三五年,也就足夠了,你也能生兩個孩子出來了,你是個福運好的,這三五年裏,必能生了兒子出來,有了兒子,在王府裏,就算是立穩腳跟了,往後不管他納了誰,寵了誰,你也不用多去理會,只隨他去,那些姬妾,說到底,不過是些玩意兒,他們府裏規矩又重。”

李老夫人頓住話頭,看著李小暖,鄭重的交待道:

“你是個明白的,這上頭可別犯了糊塗!別的我都放心,就只擔心你這個,丫頭,你記著,往後隨他寵誰去,你只要牢牢地守著正妻這位置,旁的都是小事!”

李老夫人語氣重了起來,頓了頓,面容放鬆下來,帶著絲笑意看著李小暖,眨了眨眼睛,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放心,只要你生了兒子出來,那些個姬妾,別說孩子,就是那命,可都在你一句話。”

李小暖臉上閃過絲寒意,李老夫人拍著她的手,低聲說道:

“唉,你這孩子,到底是個心慈的,我把孫嬤嬤給你,讓她給你做陪房嬤嬤去,你那奶娘,太過實誠了些,不頂用,那個蘭初,是個極明白的,讓她跟著孫嬤嬤,不過幾年,就帶出來了,往後,這些事,你只吩咐了,讓她們操心去。”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怔怔的點了點頭,李老夫人長長的吐了口氣,放鬆著身子往後靠去,

“汝南王府在京城這些名門望族裏頭,可是門難得的好親,尊貴且不說,府裏人口簡單,規矩重,是非就少得多了,其他府裏,就是唐家,哪家後園枯井沒有一堆的屈死鬼?你也想開些,既走到了這一步,那就好好活下去,活得比誰都好!唉,蕭兒是個傻的,他配不上你,也沒那個福分,往後,只隨他去,你也別去多管他了。”

李老夫人聲音低落而傷感起來,李小暖抬起頭,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雖說古簫比我大了兩歲,可從小到大,我一直當他是弟弟看著的,跟大姐姐、二姐姐一樣,要說不管,哪里忍得下心來?再說,古家就是我的家,古家好了,我也才能有個娘家好依靠著。”

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目光柔和的看著李小暖,抬手撫著她的面頰,緩緩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程恪神采奕奕的從驛館出來,進宮請見辦差去了,汝南王妃也早早坐車進了宮,求見貴妃說話起了。

天還沒亮,汝南王已經坐在隨雲先生的書房裏喝著茶了。

正午時分,皇上緩步進了蘊翠宮,程貴妃恭敬的接了進來,滿臉喜氣的奉了茶上來,皇上接過茶,看著喜氣盈腮的程貴妃,笑著問道:

“有什麼事這麼高興的?”

“可是大喜的是,小恪的親事定下來了。”

程貴妃滿臉笑意的說道,

“噢?”

皇上也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大喜的事!我記得小恪比小景只小一歲,今年也二十多了,定的哪家的姑娘?”

“是古家李老夫人的娘家侄孫女兒,叫李小暖,汝南王妃今天一早就進來報了這個喜信兒,是隨雲先生給挑的親事,這姑娘雖說家世差了些,聽說人極好,性子溫婉柔順,極孝順,相貌上又是個絕色的,皇上不知道,這小恪,就要娶個絕色的女子。”

皇上微微皺起了眉頭,程貴妃小心的看著他,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前幾天就議定了,因汝南王擔心著.......”

程貴妃猛然頓住了後面的話,含糊著接著說道:

“姚家那樣的事,又怕小恪再鬧出什麼亂子來,就只托了隨雲先生出面先張羅著,昨晚上,剛好小恪回來,汝南王就過去驛館問了他,沒想到竟然說通了,這也真是定就的姻緣。”

皇上放下手裏的被子,看著滿臉喜氣的程貴妃,皺著眉頭說道:

“李老夫人的娘家?這李家都有些什麼人?我竟想不起來。”

“皇上不是想不起來,是這李家根本就沒什麼人,李老夫人的娘家,是兩浙路下裏鎮李家,這些年,據說連個舉人都沒出過,這李小暖父母雙亡,是在古家長大的,聽說這李小暖的母親,是那個號稱過遍地錦繡的連家的姑娘,這李小暖據說也做得一手好針線。”

程貴妃渾不在意這,興致勃勃的說道:

“我就喜歡連家的繡品,往後讓小暖多繡幾幅孝敬我。”

皇上笑了起來,溫和的說道:

“這家世上也......太不堪了些,小恪若喜歡,還是抬進來做個側妃吧,往後再仔細挑戶門當戶對些的人家、”

程貴妃怔了怔,側著身子做到榻沿上,看著皇上,低聲說道:

“皇上,就這樣吧,只要人好,能早點續了程家的香火也就是了。”

皇上臉上微微沉了下來,盯著傷感的程貴妃看了一會兒,沉聲說道:

“這也是汝南王的意思?”

程貴妃點了點頭,

“汝南王只求著這門親事能順順當當,小恪安安穩穩的,別再生事也就萬幸了。”

皇上冷著臉往後靠了靠,沉默了半晌,才轉頭看著程貴妃,溫和的安慰道:

“你放心,沒人敢生事,這親事,汝南王既中意,就隨他吧,往後你多召這李小暖進來說說話,給她抬抬體面就是。”

程貴妃答應著,皇上頓了頓,垂著眼皮,語氣淡淡地說道:

“告訴汝南王,不必小心太過,朕的四個皇子,都是皇子!”

程貴妃眼底閃過絲喜意,垂著眼簾,恭謹的答應著。

唐家的小定禮悄無聲息的換成了程家的小定禮,周夫人和古簫愕然聽著李老夫人淡然的交待,一時恍不過神來。

汝南王世子程恪定了古家表小姐的信兒,如風般傳遍了京城,激起了無數好奇和議論,好奇著這古家表小姐到底是誰,議論著程恪的好男風和風傳中的不能人事。

信兒也如風般傳進了靖王府正院。



第一百五十章 人心

孟夫人呆坐在榻上,愕然看著陪房吳嬤嬤,半晌才說出話來,"不是說議的是唐家,怎麼眨眼間就成了程家?"

"回復人的話,說是本來議的就是程家,只是因著世子的脾氣,沒敢聲張,怕萬一議婚不成,倒傷了古家表小姐的名聲,這才讓人誤會成了唐家。"

吳嬤嬤恭敬地垂手侍立著答道,孟夫人擰著眉頭,怔神的看著窗外,半晌,才轉頭看著吳嬤嬤問道:“我總覺得這裏頭有些蹊蹺,你說說,先頭爺一直念著要納了這李小暖,難道這汝南王世子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突然議了親?這事,爺知不知道?”

吳嬤嬤飛快的抬眼掃過孟夫人,重又垂下頭,恭謹的答道:“回夫人的話,奴婢也想不明白,夫人原也說過,爺是見過這位李姑娘的,也不知道是爺一個人看到的,還是和世子一處看到的。”

孟夫人眉頭擰到了一處,半晌,才仿佛有些明悟般,低聲說道:“難不成爺想納,那汝南王世子也想著美色,就搶了先?他怎麼敢跟爺搶人?他怎麼跟爺交待?”

吳嬤嬤掃了眼孟夫人,垂著眼簾,躊躇了片刻,低聲建議道:“夫人,要不要請國公爺過來商量商量?”

孟夫人斜斜的瞄了吳嬤嬤一眼,不悅的說道:“糊塗,這點子小事,還用得著勞動父親?我也不是三歲小孩子!”

孟夫人居高臨下的瞄著吳嬤嬤,語氣嚴厲起來,“你是府裏的老人,當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不過讓你打聽個事,怎麼就能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連哪家求的親都說不清楚?若都像你這麼當差,這府裏豈不是亂了套去?我就是三頭六臂,也難顧全!”

吳嬤嬤急忙惶恐的跪倒在地,磕頭請著罪,孟夫人發了脾氣,長長的舒了口氣,心氣仿佛略平樂些,不耐煩的抬了抬手指吩咐道:“起來!就知道磕頭,就不能學著聰明些?也虧我時常提點著,不是這樣,還不知道得捅出什麼婁子來!”

吳嬤嬤急忙爬起來,小心翼翼的垂手侍立著,孟夫人發完了脾氣,心情好轉了很多,喝了杯茶,要了紙筆,凝神寫起給周景然的書信來。


隔天一早,程恪到戶部辦好了差事,也不再多耽誤,趕回王府,和汝南王在內書房關著門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就啟程趕回京東西路去了。

古雲歡聽人說了李小暖和程恪定親的信兒,和婆婆稟報了,匆匆忙忙的趕回到古府,到明遠堂找李小暖去了。

古雲歡給李老夫人請了安,當著李老夫人的面,也不敢多花,和李小暖一起侍候著李老夫人吃了藥,歇下了,兩人回到東廂房間裏,古雲歡急急的摒退了眾丫頭婆子,拉著李小暖坐到榻上,焦慮不安的說道:“小暖,你怎麼能嫁給他?嫁給那麼個......多讓人噁心!”

李小暖眨著眼睛,一時傻住了,半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古雲歡拍著李小暖的手,焦躁的接著說道:“你怎麼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你看看,這如今這小定也下了,還能怎麼辦?老祖宗是怎麼想的?竟把你許進了程家?許給了那麼個......小暖,你怎麼就不明白,老祖宗總是古家的老祖宗,你可不能......唉!你得替自己著想!不能凡事都聽人家的,你怎麼就答應了呢?”

古雲歡傷感著,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哽咽著說道:“李小暖,你到底還小,不知道這男風,這不能人道......唉,這女人的多苦!你看看......”

李小暖只覺得心底一股暖流直嗆進鼻子裏,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古雲歡看著李小暖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抽泣著哭了起來。

李小暖忙用帕子拭了眼淚,起身從暖窠裏拎出暖壺,倒了杯茶端給古雲歡,古雲歡接過杯子,仰頭看著站在榻前的李小暖,李小暖微笑著看著她,低聲說道:“二姐姐先喝口茶潤潤喉,先別急。”

古雲歡端著杯子,幾口喝完了茶,李小暖又給她倒了一杯,才做到她面前,笑著說道:“二姐姐,這門親事,雖說好不到哪里去,可也沒那麼壞,那程恪,混賬是混賬了些,可那些傳言,到底是傳言,老祖宗點頭答應前,也是細細打聽過的,你放心,老祖宗疼我的心跟二姐姐一樣,說什麼也不會把我往火坑裏推,二姐姐儘管放心,老祖宗說過,我嫁給誰,這日子都能過得好,嫁給他,也一樣過得好,二姐姐放心。”

古雲歡疑惑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拉著她的手,輕輕搖著,笑盈盈的說道:“二姐姐,你儘管放寬心就是,那程恪雖是個混賬,可要想欺負我,可沒那麼容易!誰欺負誰還說不定呢!”

古雲歡斜睇著李小暖,半晌,舒了口氣,點了點頭,“那倒也是!我是來安慰你的,倒要你安慰我!唉,小暖,咱們女人,要守的規矩一堆一堆的,男人可沒這些個規矩要守去!婆婆說了,汝南王府規矩重,要重子嗣,你趕緊生個兒子出來,這腳跟就算站穩了。”

李小暖哭笑不得的看著古雲歡,聳拉著肩膀,無奈的答應著,“好,我一成了親我就生!”

古雲歡仔細看著李小暖,長長地松了口氣,笑了起來,眨了眨眼睛,俯到李小暖耳邊,低低的說道:“到時候,我送些偏方給你,保證一舉得男!”


程恪一路上不急不慢的趕到了京東西路宿州行轅,周景然帶著人去看水利河工去了,程恪打發遠山去找周景然報了信,自己洗了個澡,舒舒服服的好好睡了一覺。

晚上,周景然回來時,程恪已經睡醒了,正神清氣爽的坐在正屋等他回來、

兩人吃了飯,小廝奉了茶上來,程恪端著杯子,悠悠然的品著茶,周景然盯著他看了半晌,歎了口氣感慨道:

“舅舅就這麼輕易答應了你?這也太便宜你了!想不通!真是想不通,從前兒得了信,到現在我都沒想通!你說,舅舅這也太慣著你了吧?”

程恪得意的晃著腦袋,也不理他,周景然繼續感慨著,

“早知道這樣,何必費那麼大勁,早跟舅舅說了,這人早娶進門了!”

“若是早說了,還真不一定能娶進來。”

程恪慢吞吞的說道,周景然斜斜的看著他,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

“那倒也是,這也講究個時機,早了晚了,只怕都不成,唐家的事,隨雲那麼難纏的人,說讓就讓給你了?”

程恪抬手撫著額頭,帶著滿臉的苦惱說道:“先生哪是個肯吃虧的!這退親的......唉!一言難盡,我答應了先生,以後賠個媳婦給他!再搭個弟子。”

周景然睜大眼睛看著程恪,,呆了半晌才說出話來,“賠個媳婦?怎麼還搭個弟子?你那府裏......就你一個,你這還沒成親呢?兒子、女兒就都讓你賠出去了?”

程恪頹然的點著頭,揮著手說道:“反正這是遠著呢,先答應著再說吧,這弟子也就算了,這媳婦的事,唉,往後讓李小暖對付他去,反正老頭在李小暖手裏,肯定也是只有吃虧的份,那古簫,就是他中了小暖的套,不得不收下的。”

周景然挑著眉梢,程恪直起身子,眉飛色舞的將五子棋的事細細的=說了一遍,拍著榻幾,大笑著說道:“小暖走後,沒過一個時辰,老頭就把那五子棋的門道想明白了,原來就那麼幾招!就是唬人的小玩意兒,偏老頭就被她唬住了,收了根木頭進門!”

周景然挑著眉梢,垂著榻大笑起來,兩人笑了好一陣子,周景然止住了小聲,看著程恪,關切的說道:“小暖這退訂再訂的事,可都處理妥當了?沒什麼傳言流出來吧?這事關著小暖的閨譽,可大意不得。”

程恪臉色沉一沉,“畢竟是下過小定的......我和父親商量了一晚上......父親又仔細交待了母親,讓她一大早就去了蘊翠宮,把話遞到了姑母那裏。”

程恪頓住話頭,揮手示意著垂手侍立在屋角的青平和洛川,沉聲吩咐道:“到外頭看看去。”

青平和洛川會意,急忙出去守在了門口。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低低的說道:“下午姑母就把我叫進去,傳了皇上的話,皇上說‘告訴汝南王,不必小心太過,朕的四個皇子,都是皇子!’”

周景然神情凝重起來,仔細想了半晌,長長地舒了口氣,轉頭看著程恪,眼裏透出笑意來,

“既都是皇子,大哥也不過是四皇子之一,我亦是四皇子之一,大家都是皇子身份,又都不過是個皇子身份,咱們,還不必小心太過!”

程恪笑著點著頭,“父親說,小暖這退訂再訂的事,也沒法子瞞得滴水不透,不如乾脆透給誠王府......”

周景然眼睛眯了起來,輕輕拍著手,“大哥那個脾氣,咱們只等著這彈劾的摺子就是,只是太委屈小暖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2:02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4:12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逝

下了小定禮沒幾天,程貴妃就召見了李小暖,李老夫人的病一直沒見好,周夫人就陪著李小暖,會同汝南王妃,一起進了蘊翠宮,程貴妃拿著李小暖帶過去的荷包等針線活讚不絕口,一直留李小暖吃了午飯,賞了一對翡翠鐲子、一套時新樣子的赤金頭面首飾、十來匹新貢進來的各色料子等物,皇上也讓人送了支金嵌玉如意來,賞給李小暖。

沒幾天,誠王的明發摺子就遞進了宮裏,彈劾汝南王世子強多人妻,彈劾右丞相嚴慶山失職不察,這明發的摺子,如平地旋風,讓剛剛有些平靜的朝堂暗波湧起。

汝南王帶著滿身的委屈悲愴,一路踉蹌著進宮求見皇上,一進內書房,就撲倒在皇上書案前的地上,以後蹌地,話還沒說出來,就傷心萬分的痛哭失聲,直哭得聲嘶力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唐家更是叫起了撞天屈,嚴丞相惶恐萬分的上了暗折,關於不察程恪強奪人妻的事一字不提,只前前後後、詳詳細細的解釋著所有可能讓誠王不快之處,點點滴滴,全是小事。

皇上怒不可竭,在誠王的摺子上朱批了“刻薄寡恩”四個血淋淋的大字,明折發了出去,又傳上諭,革了誠王一年的俸祿,並稱“......程、李議親,乃朕親提,若再有敢非議者,即非議朕!......”

這退訂再訂的旋風,尚未升起,就被這一紙上諭打得沒有半分蹤影,汝南王世子和李小暖的親事,一時間,只有說好的,再沒人敢說半個字的不好來。

李小暖看了錄了皇上朱批和上諭的邸抄,長長的舒了口氣,心裏放鬆下來,這事,算是平平安安的過去了,汝南王府和景王府因了這事,前後占盡了便宜。進了暮春,李老夫人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連換了七八個太醫,藥裏人參肉桂的量越加越多,人卻越來越虛弱起來,太醫委婉的暗示著古家,該給老夫人準備後事了。

李小暖傷痛萬分,打發了太醫,遣了孫嬤嬤等人滿京城到處打聽、尋找名醫高士賴給李老夫人請脈看診。

李老夫人憐惜的止住了李小暖慌亂無措的尋找,聲音緩慢低弱的勸著她,

“丫頭,得想開些,老祖宗......年紀大了,人老了,都要去的,別費那些沒用的心思了,你就陪著老祖宗,咋娘倆再說幾天話,老祖宗走了,也安心的很。”李小暖只哭得抬不起頭來,也不再打發人胡亂尋找,每天從早到晚,片刻不離李老夫人身邊。

進了五月中,李老夫人飲食上一天比一天減少,每天只靠參湯吊著,古簫擔憂著李老夫人,幾乎隔天就回來一趟,到明遠堂請安侍疾,他來,李小暖就遠遠避開,李老夫人安慰寬解著古蕭,略說幾句話就打發他回去唐府念書。

周夫人看著一天比一天衰弱的李老夫人,也焦急擔憂萬分,每天過來明遠堂,可府裏上上下下的瑣事眾多,又要為古蕭的新婚重起新房新院,一到明遠堂,沒多大功夫,就有丫頭婆子因著這事那事尋找過來,李老夫人也不願意多見她,說不上幾句話,坐上那麼一會兒,就打發她出去忙著。春末夏初,明遠堂院子裏繁花似錦,李小暖侍候著李老夫人喝了碗參湯,李老夫人仿佛精神好了一些,吩咐李小暖扶著她靠著大靠枕,半躺在床上,看著侍立在床角的孫嬤嬤,聲音虛弱緩慢的吩咐道:

“拿過來。”

孫嬤嬤點了點頭,示意著竹葉,竹葉忙帶著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退了出去。

孫嬤嬤看這種丫頭婆子退出去了,轉身進了李老夫人床後的暗間,片刻功夫,抱著只一尺半見方的黃花梨匣子出來,捧著放到李老夫人身邊,輕輕打開了匣子。

李老夫人招手叫著李小暖,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指著匣子,微笑著低聲說道:

“丫頭,你看,老祖宗的嫁妝,都在這匣子裏。”

李小暖有些迷惑的看著李老夫人和匣子,李老夫人往後靠了靠,喘息著歇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

“老祖宗嫁到古家時,古家......還算不得富。”


李老夫人頓住話頭,微微閉著眼睛,仿佛睡著般沉默了半晌,才睜開眼睛,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讓孫嬤嬤跟你說。”

李小暖點了點頭,孫嬤嬤傷感的看著李老夫人,沖李小暖曲了曲膝,低聲說道:

“這裏頭,一共有十六處莊子,秀州府六處,越州府四處,京城周圍六處,普通年成,一年大約有八萬兩銀子的收益,四十七家鋪子,有繡坊、酒肆、車馬行、糧食行,一年統總下來,大約有四十萬兩銀子的收益,此外,還有現銀三百四十萬兩,都存在幾個大銀莊裏,古董等貴重物什,收在京城和上裏鎮幾個庫房裏,明細冊子都在箱子裏頭。”

李小暖呆呆的聽著孫嬤嬤的解說,有些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微笑著看著她,長長的吐了口氣,緩緩的說道:

“十六處莊子,留給蕭兒,四十七家鋪子,給你做嫁妝,那些現銀,一百四十萬兩給你,兩百萬兩給蕭兒留著慢慢用,庫房裏的笨重東西,也都留給蕭兒。”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著李老夫人,半晌才說出話來,

“老祖宗!”

李小暖一句話哽在喉嚨裏,直噎得淚如雨下,半晌才又能說出話來,

“老祖宗,這是您的嫁妝,都是古家的東西,是古蕭的東西,我不要,我不能要,老祖宗不用......不用給我。”
李老夫人往後靠著,滿眼溫和的看著李小暖,歇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

“丫頭,這些東西,老祖宗早就想著留給你和蕭兒,你們在一處,就留在一處,不在一處,就分給蕭兒和你......”

李老夫人喘息著歇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

“丫頭,拿著吧,往後你在汝南王府,用銀子地方多著呢,你沒有娘家,古家也沒個能靠得住的人,只能自己手裏多留些銀子......不管什麼事,好歹也能有些底氣......”

李老夫人臉色潮紅著,喘著氣頓住話頭,歇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

“蕭兒和他娘,不會經營,讓他們靠著莊子......還有那些現銀,也夠了,鋪子......你也打理了......兩年了,打理得......極好,給你......老祖宗放心。”李老夫人話說得多了,氣息遊絲般斷續起來,李小暖忙上前撫著她的胸口,扶著她躺下,

“讓老祖宗先歇一歇,歇一會兒在說話。”

孫嬤嬤忙從暖窠裏倒了碗參湯遞了過來,李老夫人不耐煩的搖了搖頭,

“不喝了,我最恨......這參湯的味兒,不喝了。”

李小暖悄悄示意孫嬤嬤先把參湯端了下去,侍候著李老夫人躺好,不大會兒,李老夫人就疲倦的暈睡了過去。過了兩天,李老夫人更加不好起來,一天裏頭,到有一多半的時候暈睡著,太醫診了診脈,含含糊糊的明示暗示著,李老夫人的大限,也就是這兩天了,該準備的,得趕緊準備好了。

古蕭跟隨雲先生告了假,趕回明遠堂,悲傷的守在外間,周夫人也不敢離開明遠堂半步,日夜侍候著。

李老夫人暈睡了一天一夜,傍晚時分清醒過來,喝了兩口參湯,人清醒著精神起來,竟又要了碗燕窩粥,吃了兩勺。

孫嬤嬤站在床角陰暗處,淚如雨下,卻一句話不敢多說,只推著李小暖,示意著她,李小暖明白過來,老夫人只怕是迴光返照了。

李老夫人轉眼看著守在床前的周夫人和古蕭,聲音低弱卻清晰的吩咐道:

“你們兩個先回去歇著吧,明兒再過來,去吧。”

周夫人遲疑著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呆站在床前,只滿眼悲傷的看著李老夫人,孫嬤嬤上前半步,曲膝勸道:

“夫人勞累了這幾天了,萬一病了,這府裏豈不更要亂了?夫人先回去歇著吧,萬一有什麼事,再打發人叫夫人過來,也來得及。”

周夫人微微躊躇了下,點了點頭,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溫軟的說道:

“母親,那我帶蕭兒先回去歇著了,明天一早再過來。”

李老夫人垂了垂眼簾答應著,周夫人帶著古蕭告了退,出了明遠堂回去了。

李老夫人示意著李小暖,扶著她半躺在床上,看和孫嬤嬤吩咐道:

“你到門口看著,我和小暖說說話。”

孫嬤嬤悲傷的不敢去看李老夫人,垂著眼簾答應著,摒退了屋裏時候的丫頭婆子,自己站在門外守候著。

李小暖側身坐到床沿上,看著突然精神起來的李老夫人,眼淚一路流著,怎麼也止不住。

李老夫人看著她,笑著歎了口氣說道:

“老祖宗只怕就這麼會功夫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你別哭,聽老祖宗說。”

李小暖哪里止得住眼淚,只哽咽著不停的點著頭,李老夫人長長的吐了口氣,直截了當的說道:

“丫頭,老祖宗要走了,萬事都能放下,只一件,蕭兒他爹的冤屈,在老祖宗心裏憋了十年了,無論如何也放不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喪禮

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淚如雨下,哽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不停的點著頭,李老夫人長長的吐著氣,臉上異常的潮紅著,眼裏溢起滿滿的憤懣來,“阿恒那樣的孩子,生生.......”

李老夫人痛楚的閉了閉眼睛,喘了口氣,平緩著情緒,低低的述說著:“天禧二十六年三月初,秦鳳路起了瘟疫,阿恒那時是隴州知州兼秦鳳路轉運使,見疫病暴起,就命人關了秦鳳路通往京城和其他各路的關卡,防著疫病擴散,那年,誠王剛納了側妃徐氏,徐氏說要為父祝壽,一定要闖關回京,阿恒攔在了車前。。。。。。被誠王縱馬,生生踩死!疫病跟著徐氏的車隊,一路蔓延進了京城,誠王上了摺子,彈劾阿恒防疫不利,說他是。。。。。。畏罪自縊!”

李老夫人嘴唇抖得說不出話來,眼淚不停的湧出來,李小暖驚訝的看著李老夫人,半響說不出話來,過了好長時候,李老夫人才長長的吐了口氣,傷痛的低語道:“皇上一定知道那場瘟疫是怎麼傳過來的,也知道阿恒是怎麼死的,可那是大皇子,是他的嫡長子!”

天禧二十六年三月的瘟疫!李小暖心裏突然閃過絲奇異的感覺,若不是大皇子闖關,瘟疫就不會蔓延過來,若不是那場瘟疫,小暖就不會重病,更不會離魂而去,她就不會來到這個世間!

李老夫人流著眼淚,悲哀的看著帳頂,半響,艱難的轉頭看著李小暖,恨恨的說道:“他那樣無德有罪的人,斷沒有登上皇位的福份,縱有,也被他折光了!那場瘟疫,死了多少本不該死的人!小暖,老祖宗求你,若是新皇即為,給阿恒一個清白!我的阿恒,要清清白白的!”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鄭重的答應著:“老祖宗放心,但有一線希冀,小暖必還古大人一個清白!給古大人正了這身後之名!”

李老夫人長長的出了口氣,渾身鬆軟著往後倒去,李小暖急忙撲過去,焦急的高聲叫著孫嬤嬤。

孫嬤嬤和竹葉、竹青等人慌亂的撲進來,李老夫人氣息急促著,只有出的氣,卻不見進氣,孫嬤嬤看著撲在床沿上痛哭失聲的李小暖,流著眼淚,推著竹葉急急的吩咐道:“快去叫夫人和少爺,老祖宗不行了,要快!快!”

竹葉腳步趔趄著,隨手拖了個小丫頭奔了出去。

不大會兒,周夫人和古蕭一前一後,衣飾零亂得奔了進來,孫嬤嬤拉著哭得暈頭暈腦的李小暖,退到了床腳邊,周夫人和古蕭撲到床前,拉著氣息零亂,一息未散的李老夫人,放聲大哭起來。
孫嬤嬤示意玉扣和竹葉照看著李小暖,正要上前,周嬤嬤帶著幾個管事婆子從外頭奔了進來,孫嬤嬤頓住腳步,往後退了兩步,陪在了李小暖身邊。

李老夫人氣息一時急促,一時靜的仿佛沒了氣息,突然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來,眼睛也緩緩睜開了,周夫人忙推著古蕭撲了過去,悲傷的叫喊著她,“母親,母親,你睜開眼睛,看著蕭兒,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古蕭也大哭著喊著“老祖宗!老祖宗!”

李老夫人眼神散亂著,仿佛沒有聚焦的轉過頭來,抬起手,無意識的抓了兩下,含糊的呢喃著:
“連。。。玉,信。。。。。。”

孫嬤嬤急忙撲到床頭,取了只紫檀木匣子遞到了李老夫人面前,李老夫人胡亂的指著,孫嬤嬤忙將匣子遞給周夫人,急急的說道:“這裏是老祖宗給嚴丞相寫的信,封在這匣子裏,讓少爺在熱孝裏趕緊成了親!”

周夫人泣不成聲的接過匣子,李老夫人仿佛歎息般長長的吐了口氣,安然閉上了眼睛。

李小暖哭得軟倒在床腳邊,只覺得濃濃的夜的寒氣從四面八方湧進來,裹著她,放肆的穿過衣服,直直的滲進了骨子裏。

這個世上,最疼她知她,也是她唯一可以商量可以依靠的人,去了。

周嬤嬤忙碌的張羅著,急急的命人將李老夫人抬到榻上,連榻抬到了隔壁的正堂,孫嬤嬤推著古蕭暫時遠離著李老夫人,竹青、竹葉幫著周夫人和李小暖,急急的給李老夫人換了壽衣,在口鼻上蓋了一小塊新棉花,周嬤嬤和幾個年老嬤嬤已經在地上鋪好了席褥,幾個人抬著李老夫人,放到席褥上,蓋上衾被,用一根根筷椌了齒。

周嬤嬤拿著李老夫人換下的衣服,急布出門,交給了等在外頭的婆子,婆子抱著衣服,沿著梯子匆匆爬到正屋屋脊背面,連喊了三聲“古李氏複”,有匆匆下來,將衣服遞給等在門口的周嬤嬤,周嬤嬤抱著衣服,奔進屋裏,將衣服蓋在了李老夫人身上。

孫嬤嬤鬆開手,放了古蕭進屋,丫頭婆子進進出出的忙碌著,侍候著周夫人、古蕭和李小暖除下簪環首飾,散了頭髮,換了素服。

孫嬤嬤鬆開手,放了古蕭進屋,丫頭婆子進進出出的忙碌著,侍候著周夫人、古蕭和李小暖除下簪環首飾,散了頭髮,換了素服。

周嬤嬤指揮著小丫頭在李老夫人身邊放了幾個極大的蔡草蒲團,李小暖被孫嬤嬤扶著,麻木的跌坐在李老夫人腳邊的蒲團上,呆呆的看著仿佛睡著了的李老夫人,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鄭季雨就陪著古雲歡,一路哭進了明遠堂,鄭季雨送古雲歡到明遠堂正院門口,就轉身出來,到外頭迎著鎮甯侯和程府大管事平安,一起商量了,鄭季雨擔了護喪,鎮甯侯做了主賓,平安為相禮,忙起了派發訃告、設幃堂,準備屍床等等規矩嚴苛的瑣事。

李老夫人的喪事早有準備,一應都是齊備的,天色大亮時,幃堂已經準備妥當,鎮甯侯指揮著眾人,成了襲禮,設了奠,古蕭跪到了襲床東邊,哀哀痛哭著,李小暖和古雲歡扶著哭得聲音嘶啞的周夫人,跪再了襲床西邊的白色粗布帷幔後。

一片痛哭聲中,鎮甯侯主持著給李老夫人含了飯,置好魂帛。外頭,各府得了信兒,前來哭吊的人已經陸陸續續進了府。

古蕭由鄭季雨攙扶著,到大門口接了汝南王、嚴丞相等幾個年長位尊者進來成了禮,泣不能言的送到了大門外,其他相熟或不相熟的人家,因尚未成服,皆由鄭季雨迎來送往。

隔天小殮、大殮禮後,按禮成服,李小暖著了斬衰重孝,卻被周夫人和古雲歡等人委婉勸著,無論如何也不許她如此重孝,汝南王妃也遣了王府裏專司禮儀的婆子過來,幫著古家眾人成服,對李小暖,更是連服都不讓她著,就李老夫人的娘家侄孫女兒來說,她也沒什麼服可以穿,孫嬤嬤悄悄勸著李小暖,

“老祖宗向來不在意這些規矩套套,姑娘要孝敬,也不在這喪服不喪服上頭,姑娘跟老祖宗,比親祖孫還要親,姑娘知道,老祖宗也知道。”

李小暖垂著淚,點頭答應著,勉強著了緦麻喪服。

成服當天,皇上遣了內侍上門弔唁,內侍走後,古家這喪禮熱鬧得不堪起來,上門弔唁的人驟然增多,原來弔唁過的,這個來了,那個也再過來一趟。

鎮甯侯、鄭季雨和平安只忙得腳不連地,連口茶都顧不上喝。直忙了六七天,將李老夫人棺接寄到福音寺後,人都瘦了一圈。

古雲姍在李老夫人棺槨送到福音寺前幾日,帶著孩子,風塵僕僕的趕回了京城,李老夫人棺槨送到福音寺後,古雲姍拉著古雲歡,陪著李小暖在福音寺又住了兩三天,才回到了城裏古府。

李小暖沉默異常,只每天到設在明遠堂的靈堂裏拜祭侍候李老夫人,其餘的事,竟是一概不聞不問。

李老夫人臨走前,寫了書信給嚴丞相,希望能讓古蕭和嚴家大小姐在熱喪裏成親,嚴丞相自是求之不得,嚴家大小姐今年已經十七歲了,若再等三年孝期,實在是等不得了。

古雲姍寫了信給金志揚,留在了京城,要幫著忙好這兩場大事再返回金志揚任上。古雲歡也稟了婆婆,幾乎天天一大早就過來,和古雲姍一起,忙著古蕭娶妻,李小暖出嫁這兩件大事。

七月中,周景然和程恪辦完了差使,日夜兼程趕回了京城,早上進宮交了差使,在車裏換了素服,就從宮裏直接去古府弔唁。

兩人在古府門前下了馬,古蕭迎了出去,引著兩人往明遠堂靈堂走去。

周景然和程恪燃了香,恭敬的祭拜了,程恪轉著頭,打量著靈堂,看住垂手侍立在靈堂西邊角落裏的別嬤嬤,頓了頓,走到孫嬤嬤面前,低低的問道:“你們姑娘,還在這院裏住著?”

孫嬤嬤恭謹的曲了曲膝,低聲答應著:“是。”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2:0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4:13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三章 添箱

周景然微笑著看著程恪,輕輕搖了搖頭,轉頭看著古蕭,溫和的說道:“小恪和李老夫人感情深厚,前些日子聽說老夫人沒了,傷心得不能自抑,唉,咱們且到外頭等等他,讓他多盡盡心。”

古蕭神情複雜的看著程恪,有些蕭索的點頭答應著,引著周景然出了正屋靈堂,周景然站在院子,搖著摺扇,慢慢欣賞著滿院怒放著的各色花卉。

程恪背著手,聽著兩人出了屋,轉頭看著孫嬤嬤,低聲問道:“小暖姑娘可還好?”

“回爺,姑娘很好。”

孫嬤嬤恭敬的曲膝答道,程恪眉頭微微擰著,呆了片刻,垂著眼皮吩咐道:“我要見見小暖,有話要和她說。”

“是,請爺稍候,奴婢去請姑娘示下。”

孫嬤嬤毫不遲疑的應承著,程恪有些意外的看著孫嬤嬤,臉上浮出層濃濃的喜色來,孫嬤嬤半垂著頭,微微躬著身子,小心的退到了靈堂後。

片刻功夫,孫嬤嬤轉出來,恭敬的曲膝稟報道:“回爺,姑娘說了,這會兒出來見爺不合適,也失了禮數,爺有什麼話,就讓奴婢轉告進去。”

程恪擰著眉頭,緊緊抿著嘴呆了片刻,才悶悶的“哼”了一聲,從靈堂旁的帷幔上收回目光,看著孫嬤嬤問道:“姑娘的嫁妝,可都準備妥當了?還少不少什麼東西?”

“回爺,都妥當了。”

“你去問問你們姑娘!”

程恪不耐煩起來,豎著眉梢訓斥道,孫嬤嬤垂著眼簾,恭謹的曲膝答應著,轉身進去了,片刻功夫,又轉了出來回道:“姑娘說,別的都妥當了,就是想再買處大些的宅院,留著往後萬一之需,這宅院的事,姑娘想買個好些的,又不方便相看,就煩請爺費心挑一挑,銀子姑娘已經放到了停雲堂,爺找帳房萬先生支取就是。”

程恪臉上泛起青色來,半晌,才跺了跺腳,悶聲悶氣的“哼”了一聲,胡亂點著頭,“爺知道了。”

孫嬤嬤垂手侍立著,等著程恪發話,程恪盯著眼前厚厚的帷幔,恨不能在帷幔上穿出個洞來,呆站了一會兒,程恪收回目光,看著孫嬤嬤,沉聲吩咐道:“好好侍候你家姑娘,若有什麼事……不管大事小事,都讓人去報了我,到王府,只說是明遠堂過去的,沒人敢攔著你!”

孫嬤嬤恭敬的曲膝答應著,程恪盯著帷幔,呆站了片刻,跺了跺,轉身出去了。

周景然回到府裏,沉著臉往正院大步走去。

孟夫人陪著滿臉笑容,微微有些忐忑的接了周景然進去,接過小丫頭棒過來的茶,小心的奉了上去,周景然端坐在榻上,用手指點了點榻幾,示意孟夫人放下杯子,轉頭看著吳嬤嬤,冷冷的吩咐道:“出去!”

吳嬤嬤臉色瞬間蒼白起來,看了孟夫人一眼,垂頭答應著,躬著身子,帶著眾丫頭婆子退了出去。

孟夫人局促不安的站在榻前,努力想撐出些底氣來,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抬頭去看周景然。

周景然沉默著盯著孟夫人看了半晌,聲音清冷的說道:“你自小也是讀過書的,就不知道什麼叫為婦之德?爺的話,你也敢置之不理?誰給你的膽子?這滿府上下,可有誰敢把爺的話當成耳旁風過?”

孟夫人身子微微有些抖動起來,強自鎮定著,磕磕巴巴的解釋道:“爺,實在是……事太……太急,妾攔不住,那世子……”

周景然眯著眼睛,目光陰冷的看著孟夫人,孟夫人抬頭看了周景然一眼,慌張著又急急的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世子……求的急,妾攔不住……”

周景然眼睛裏閃過絲愕然,半張著嘴,呆怔怔的看著畏縮著站在榻前,微微發著抖的孟夫人,片刻,肩膀寥落傷感著聳拉下來,又怔了半晌,突然失笑起來,搖著頭,仿佛自言自語的說道:“只聽人說如何蠢不可及,爺今天可算見著了……”

孟夫人猛的抬起頭,看向周景然,正迎著周景然輕蔑鬱悶的眼神,慌亂著又急忙垂下了頭,兩隻手死死的揪著帕子,周景然盯著她看了半晌,傷感的長長的歎了口氣,揚聲叫了吳嬤嬤進來,聲音冷淡中透著無奈吩咐道:“你家夫人的事,大大小小,你必是清楚明白的。”

周景然頓住話頭,看著吳嬤嬤,吳嬤嬤膽怯的看了眼孟夫人,遲疑著點了點頭,周景然也不看孟夫人,只盯著吳嬤嬤,接著吩咐道:“大約你家夫人也聽不進你的話去,你去孟國公府上,把你家國公夫人請過來,好好教導教導你家夫人!”

孟夫人猛的抬頭看著周景然,張了張嘴,周景然轉頭掃了她一眼,冷冷的止住了她,“照理說,教妻訓子,是我該做的,可惜我說的話,你半個字也聽不懂,還是讓你母親來教導教導你。”

周景然臉色陰鬱著,沉默了片刻,接著吩咐道:“這府裏的事,你也不用管了,好好讀讀書,靜靜心想想去!”

孟夫人臉色慘白著,身子前後搖晃著,幾乎站立不住,周景然也不看她,轉頭看著吳嬤嬤吩咐道:“從今天起,府裏的日常瑣事,你和我房裏的大丫頭念蓮商量著處置。”

吳嬤嬤也慘白著一張臉,卻半句話也不敢多說,只緊張恭謹的曲膝答應著。

周景然直起身子下了榻,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正院,回去自己的院子了。

隔天,周景然百無聊賴的半躺在花園的水閣裏,手裏抖著根魚杆,有一下沒一下的胡亂甩來甩去的釣著魚。

青平在水閣外稟報著進來,長揖見了禮稟報道:“回爺,世子爺說他正忙著,一時沒空過來,等他忙完了再過來陪爺說話。”

周景然惱怒的扔了手裏的釣杆,轉頭看著青平問道:“他忙什麼呢?他有什麼忙的?”

“回爺,世子爺正看著人往清漣院載花種草,說這事極重要,走不開。”

青平認真的回道,周景然挑著眉梢,悶了半晌,背著手在水閣裏轉了幾個圈,抬腳往外走去,
“去汝南王府!我倒要看看他忙的這是哪一回!”

青平急忙跟上,叫了小廝、長隨、護衛,在大門口上了馬,簇擁著周景然往汝南王府去了。

周景然隨著南海,進了清漣院,程恪正坐在正院垂花門下的搖椅上,用手裏的摺扇點來點去,指揮著一群花匠忙著種花種草。

見周景然進來,程恪起身迎了兩步,往旁邊的搖椅上讓著周景然,“坐,我連搖椅都給你備好了。”

周景然搖著摺扇,站在垂花門下,四處打量著,“這裏收拾了給你做新婚的院子?”

“嗯。”程恪點頭應承著,“是我挑的,這個院子一共五進,景色好,也幽靜,就是離青澗院遠些,不過也無妨,我讓人把前頭兩進院子收拾了做書房,把青澗院裏的東西都搬過來。”

周景然挑了挑眉梢,轉頭看著程恪,“怎麼?你這是準備讓她獨寵專房?這可不妥當,往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程恪惱怒的打斷了周景然的話,周景然轉過頭,盯著他看了半晌,慢吞吞的說道:“小暖那丫頭,你不寵她,她也吃不了半分虧去,你若再寵得過了,往後,那些姬妾可沒有活路……”

“人還沒進門呢,想那麼遠做什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程恪皺著眉頭,不耐煩中夾著說不清的煩惱,打斷了周景然的話,急急忙忙的轉了話題,“小暖的添妝禮,你都準備好了?趕緊讓人送過去,也好讓她心裏有數。

周景然搖了搖頭,歎著氣答應著,“準備好了,明天一早我就讓人送過去,行了行了,你也別在這裏熬著了,這些花花草草的,你懂什麼?越指點越亂,走走走,陪我出去走走,去德福樓喝酒去,我今天心裏煩悶得很。”

程恪疑惑的看著周景然,見他面色陰鬱中透著察落,心裏微微一動,有些明悟著點了點頭,“也好,走吧,你想去哪里走走?”

程恪陪著周景然,一路說著話,出了汝南王府,往城外馳去。

第二天一早,景王府幾個婆子,棒著幾個匣子,帶著幾輛車,先見了周夫人,笑著傳了景王妃的話,“……我們夫人一向極愛小暖姑娘的人品性格,這些頭面首飾,還有外頭車上的粗笨東西,就請小暖姑娘收著,添抬妝架,也是我們王妃的一點心意……”

周夫人驚訝的客氣著,讓人請了李小暖過來,謝了景王妃,收了匣子和車上的東西。

隔天,講堂巷唐家,隨雲先生的夫人坐著轎子到了古家,拉著李小暖,愛之不盡的說了半天的話,放下一匣子首飾、幾幅前朝的字畫做了添箱禮。

下午,鄭夫人也上門說了半天話,送了兩套赤金頭面做了添箱禮。

京城那些靈動敏感的人家,也跟著陸陸續續給李小暖或多或少的送了些添箱禮來,一時間,李小暖收到的添箱禮,足足擺了小半間屋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娶

和汝南王府議定李小暖的親事那天起,李老夫人就丟開家裏頭所有的事,專一看著準備李小暖的嫁妝,又讓人從自己在京城裏和上裏鎮的庫房裏調集了所有紫檀木和黃花梨原料,重金召集京城的能工巧匠,日夜忙著趕做李小暖的陪嫁家俱,李小暖的嫁妝,這些家俱,得從頭備起。

程恪回到京城,圍著王妃選定的成親院子來回轉了兩圈,又是嫌小,又是嫌景色不好,硬是改到了清漣院。

汝南王府頓時亂成一團,急忙又量了新房的尺寸,再送到亭伯處,已經是七月中,東西都做的差不多了,哪里還來得及再調尺寸?

好在清漣院比原定的院子寬敞高大許多,亭伯和汝南王府大管事平安愁眉苦臉的商量了半天,只好再添些家俱,以便把屋裏放得滿滿當當,這一添加,把原本就緊的工期擠得更是密不透風。

離兩件喜事都沒幾天了,古雲姍看好了宴席的菜肴,帶著丫頭婆子回到清逸閣,會了古雲歡商量著:“小暖的嫁妝,頭抬就放皇上賞的那柄金嵌玉如意,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了,可這二抬,到底放什麼才好?”

古雲歡擰著眉頭,思量了片刻,遲疑著說道:“我想著,得成雙成對的才好,圖個如意成雙的吉利彩頭,可這又成雙,又夠得上放二抬的東西……”

古雲歡說著,仿佛想起了什麼,

“景王府添箱送過來的那枝珊瑚樹,足有半人高,通紅通紅的,極是喜慶,若是再有一枝,配成對,可就真是再好不過了!”

古雲姍擰眉想了片刻,眼睛亮了亮,笑著說道:“我小時候,有一回跟著老祖宗開庫房,看到庫房也有一枝半人高的珊瑚樹,也是通紅通紅的,紅得晃人眼,要不……”

古雲姍看著古雲歡,古雲歡點了點頭,

“先跟母親說說看,老祖宗的嫁妝,雖說都給了古蕭,可這事,還是得先跟母親說了,再去找古蕭商量。”

古雲姍點了點頭,兩人起身,往春渚院走去,到了春渚院門口,古雲姍頓住腳步,輕輕拉了拉古雲歡,低聲說道:“這事,悄悄的說,悄悄的拿了就是,小心著些,免得……日後傳到嚴家小姐耳朵裏。這會兒,咱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麼脾氣性格兒,萬一……倒累得小暖不好。”

古雲歡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嗯,回頭交待了古蕭……我持,這事和母親商量了就是,還是別跟古蕭說了。”


古雲姍點了點頭,擰著眉頭歎了口氣,轉頭看著古雲歡,傷心的說道:“一想到小暖要嫁出古家,我這心裏……唉!”

古雲歡耷拉著肩膀,也傷心的歎著氣,低聲嘟囔著:“還是嫁給了那麼個人!”

兩人在院門口四眼相顧的歎了幾口氣,收了傷感,進了春渚院。

周夫人聽了兩人的話,連連點著頭,

“這二抬若是配邁樣紅彤彤的兩枝珊瑚樹,極是體面,雲姍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象我也看到過那麼一回,有一年老祖宗過壽,就擺過一回,趕緊讓人找了來,看看能不能配得上。”

說著就要叫周嬤嬤,古雲姍忙止住她,笑著低聲說道:“母親,這事,還是我和雲歡去找吧,別心動下人。”

“老祖宗那庫房的東東西,可都是給古蕭的,咱們這麼拿了做了嫁妝……萬一以後古蕭媳婦知道了,再計較起來,可不好。”

古雲歡忙笑著解釋道,周夫人恍然明白過來,抬手撫著額頭,笑著說道:“你看看,我也是糊塗了,竟沒想起這個來,唉,往後這家裏,凡事都得避諱著些了,也不知道蕭兒這媳婦……”

“母親又是多擔心著了,那嚴家也是世家大族,規矩也嚴著呢,往後必是好的。”

古雲姍忙安慰著周夫人,周夫人笑著點著頭,到里間取了鑰匙和對牌,交給古雲姍姐妹尋東西去了。

很快進了八月了,小暖的嫁妝家俱總算按期完了工,古雲姍和古雲歡仔細商量著,將嫁妝一抬抬配好,擬好了明細單子,一份準備隨嫁妝送到汝南王府,一份交給孫嬤嬤收著。

汝南王府也早早遣了司禮的婆子過來,幫著準備古蕭的娶和小暖的嫁。

八月初五,天邊剛剛透出絲魚肚白,古家上上下下就忙撤了素白燈籠,換上帖著雙喜的大紅燈籠,將各處用紅綢、紅紙包裹起來。

天色大亮時,古府已經從一片素白換成了紅豔豔的喜氣,正午剛過,嚴府送嚴家大小姐陪嫁家俱的隊伍已經到了大門前,婆子僕婦秩序井然的安置著新房的家俱,一切放置妥當,已是傍晚。

丫頭婆子到處點起通紅的喜燭來,新建成的院子裏一時燈火通明著,角角落落裏都透著滿滿的喜氣。初五晚上,古家燈火通明著直忙了一夜,第一天一早,嚴家大不姐的嫁妝就一抬抬流水般抬了進來,新房院子裏放不下,就擺到了院子裏,擠擠挨挨的直擺到了二門處。

古家上上下下,到處充溢著喜氣洋洋的熱鬧。

李小暖站在明遠堂正屋廊簷下,轉頭看著除了正屋靈堂外的一片紅豔的喜氣,心裏茫然著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

老祖宗說得是,生老病死,誰也逃不過,走了的人走了,留下的,還得好好的生活下去。

李小暖微微轉頭看了眼遊廊拐角處垂手侍立著的兩個嬤嬤。那是汝南王妃遣過來教導她禮儀規矩的。李小暖收回目光,垂著眼簾站了片刻,起身回去東邊廂房了。

小廚房送了晚飯過來,李小暖吃了,坐到書桌前,安靜的抄起了經文。這些天,她每天都抄一遍往生咒,在靈前焚化。

剛抄了沒幾個字,古雲姍遣了珍珠過來,曲膝見了禮,笑著稟報道:

“表小姐,我們少奶奶讓和您說一聲,明天早上的認親,定在辰末,明天一早,她過來和您一道過去,讓您等她一等。”

李小暖微笑著,轉頭看著侍立在旁邊的汝南王府的兩個婆子,靠著李小暖站著的婆子端莊的曲了曲膝,笑著說道:“姑娘見一見新嫂子,也是應該的。”

李小暖微微笑著,轉過頭,看著珍珠,溫和的說道:“跟大姐姐說,明天我過去她院子,和她一起過去吧,她再過來明遠堂,倒要多繞不少路去。”

珍珠笑盈盈的曲膝答應著,告退回去了。

第二天,李小暖換了身淡紫素綾衣裙,簡單綰了頭髮,只用了一枝羊脂玉玉蘭花頭的簪子,帶著玉扣、蟬翼出了明遠堂,和古雲姍一起去了前院正堂。

周夫人端坐在上首椅子上,周嬤嬤引著古蕭和微微低垂著頭的新娘子嚴氏,進了正堂。

古蕭有些拘謹的跪在墊子上,嚴氏眼風掃著他,和著他的節奏,一起磕拜了。奉上媳婦茶,從周夫人手裏接了對羊脂玉鳳紋鐲,曲膝謝了,將鐲子交給隨侍的丫頭,轉過身,和古雲姍、古雲歡見了禮,就轉到了李小暖面前。

嚴氏臉上帶著笑,仔細打量著李小暖,李小暖柔和的笑著,恭謹的曲了曲膝:

“小暖給嫂子見禮。”

嚴氏忙曲膝還著禮,笑容滿面的從丫頭手裏接過只荷包,雙手托著遞到了李小暖面前,笑盈盈的說道:

“妹妹客氣了,這塊玉佩是祖母給我的,倒是件古物,妹妹留著玩吧。”

李小暖也不推辭,微笑著雙手接過,曲膝謝了。

古蕭垂著頭在嚴氏身邊,渾身僵硬著,眼睛直直的盯著李小暖的裙子,不敢抬頭,也不願轉頭。

認了親,略說了幾句閒話,古雲姍和周夫人就帶著嚴氏,又開始忙起後天李小暖出嫁的事來。古雲歡陪著李小暖,緩步回了明遠堂。

李小暖安靜的又抄了一天經,傍晚時分,吃了晚飯,叫了竹青過來吩咐道:

“你去梧桐院看看少奶奶空下來沒有,就說我想和嫂子說說話。”

竹青曲膝答應著,轉身出去了,不大會兒,回來稟報道:

“姑娘,少奶奶說這會兒正空著,說要跟我一起過來陪姑娘說話,我也沒敢答應。”

李小暖微笑著點了點頭,

“若讓她過來,咱們 就失了禮數了。”

說著,轉頭看著孫嬤嬤,笑著說道:

“嬤嬤,咱們走吧。”

孫嬤嬤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又勸道:

“姑娘,這不合適!”

李小暖垂著眼簾,也不說話,示意竹青跟關,往門外走去。孫嬤嬤長長的歎了口氣,抱著床頭放著的紫檀木匣子,跟在李小暖身後,往梧桐院走去。

三人進了院門,小丫頭飛奔進去稟報了,嚴氏帶著丫頭婆子,笑容滿面、腳步輕快的迎出了垂花門。

李小暖微笑著,曲膝見了禮,嚴氏親熱的拉著她的手,客氣的讓著她,往正屋進去了。

兩人在東廂榻上坐了,李小暖接過小丫頭奉上的茶,一邊喝著,一邊自自然然的轉頭打量著四周,笑著誇讚道:

“嫂子這堂家俱,又精緻又大氣,看著就讓人舒服。”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2:1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7 11:43 A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五章 嫁

嚴氏笑盈盈的隨著李小暖的目光看著滿屋的家俱,語氣透著絲驕傲和自得,

「都是母親讓人準備的,不過這款式倒是我自己選的,我也覺得好!」
李小暖眼睛裏帶出笑意來,這嚴氏,倒是個爽快的。嚴氏轉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在家時,就聽說過妹妹……果然名不虛傳。」

李小暖轉過頭,笑了笑,沒有接話,停了片刻,才笑著說道:「我想和嫂子說幾句話。」

嚴氏帶著絲驚訝,盯著李小暖看了看,點了點頭,揮手摒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李小暖轉頭吩咐著竹青,

「你也到外頭侍候著吧。」

竹青曲膝退出,李小暖從孫嬤嬤手裏接過匣子,放到榻几上,微笑著推到了嚴氏面前,

「嫂子歸家前,夫人一直忙著,這兩年,老祖宗身子又一直不好,就吩咐我幫著打理她的陪嫁鋪子,如今嫂子來了,這些,就得交到嫂子手裏才是,老祖宗的陪嫁鋪子,總計四十七間,這兩年,間間都是賺錢的,一年也有幾十萬兩的收益,這匣子裏是這四十七間鋪子的房契,還有這兩年的總帳,各間鋪子的分帳,在幾個大掌櫃那裏,嫂子明兒有空,叫他們進來,再細細盤一盤。」

嚴氏驚愕異常的看著李小暖,又轉頭看著孫嬤嬤,孫嬤嬤垂著眼簾,一動不動的垂手侍立著,彷彿沒聽到李小暖的話,嚴氏脖子有些僵直的轉回頭,低頭看著匣子,伸出手,慢慢打開匣子,怔怔的看著裏頭厚厚的一疊房契。

李小暖長長的舒了口氣,笑著說道:

「這些鋪子交到嫂子手裏,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嫂子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去問我就是。」

嚴氏一時間有些恍不過神來,看著已經起身下了榻的李小暖,突兀的問道:

「這些鋪子,母親和思賢知道嗎?」

李小暖頓住腳步,滿眼笑意的看著嚴氏,似是而非的搖了搖頭,微微曲了曲膝,從容的出門回去了。

轉眼就到了初九日,天還沒亮,李小暖就被孫嬤嬤叫了起來,粗使婆子一桶桶抬了熱水進來,李小暖沐浴洗漱了,穿著褻衣,盤膝坐在榻上,汝南王府遣過來的開臉婆子,唱著喜慶的歌,動作嫺熟的給她開著臉。
古雲歡陪在李小暖旁邊,呆呆的看著臉上敷了一層蛋清的李小暖,長長的歎了口氣,感慨的說道:

「小暖,剛見你那時候,你只有六歲,又瘦又小,多小啊!只有那麼一點點,如今竟要出嫁了!小暖,二姐姐真是捨不得你!」

「瞧三少奶奶說的!姑娘嫁的又不遠,三少奶奶想什麼時候見姑娘,還不是跟現在一樣?有什麼捨得捨不得的?」

孫嬤嬤急忙打斷了古雲歡的,笑意盈盈的說道,古雲歡連連點著頭,

「嬤嬤說的是,是我糊塗了。」

李小暖被蛋清繃緊著臉,目光溫和的看著古雲歡,伸手拉了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古雲歡心底發起酸來,忙扭過頭,用帕子按住了眼角。

開好了臉,李小暖已經又出了一身的汗,這八月初的天,正是熱的時候!

開好了臉,又是一身的汗,李小暖重又洗了澡,綰好了繁雜的髮髻,也不讓人上妝,只穿著身輕薄的長衫,端坐著聽著汝南王府司禮婆子的教導。

申正時分,嚴氏額頭滲著汗,忙得臉色微微紅漲著,拎著裙子,急急的奔進了明遠堂,還沒進門,就笑著說道:

「妹妹趕緊趕緊!新郎倌已經進了門了!」

司禮婆子急忙停了說教,竹青、竹葉、玉扣、蟬翼和幾個嬤嬤一起圍著李小暖,一層一層的給她穿戴起來,將珠翠插了滿頭。

嚴氏看著李小暖穿戴的差不多了,轉頭看著古雲歡,笑著說道:

「二姐姐在這裏陪著妹妹,我得趕緊過去前頭,一會兒要唱喜慶歌散賞錢了!」

古雲歡微微怔了怔,忙笑著說道:

「散賞用的小銀栗子,我和大姐姐已經換了些,都在大姐姐那裏,也不知道夠不夠。」

「瞧二姐姐說的.這是嫂子的本份,哪有讓兩個姐姐拿銀票子出來的理兒?!二姐姐放心,我昨天趕著讓人換了上千兩的散碎銀票子,再怎麼漫散也夠了!」

嚴氏喜氣盈腮的說著,匆匆告了辭,急急的奔了打去。

古雲歡眨著眼睛,意外而喜悅的笑了起來。

李小暖痛苦不堪的頂著滿頭珠翠,穿著裏三層外三層的喜服.只覺得熱得簡直汗都出不來了。

司禮婆子躊躇的看著一臉素淨、一絲妝也沒有上過的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立即衝著她堅定的搖著頭,古雲歡忙上前拉著婆子,笑意盈盈的說道:

「你看看,小暖生得這樣好,上了妝只有難看的!」

婆子笑著點著頭,「三少奶奶說得極是,只是姑娘這唇色略有些淡,就拿片胭脂抿一抿可好?」

李小暖頂著滿頭沉重的珠翠,垂了垂眼簾答應著,玉扣托著銅鏡,竹青遞了片胭脂過來,李小暖接過,輕輕抿了抿,皺著眉頭看著銅鏡裏嘴唇紅豔著,瞬間喜慶起來的臉,恍惚間,有些失神起來,兩世為人,今天總算嫁出去了麼?!

眾人簇擁著李小暖,進了正堂,成了蘸禮,周夫人眼睛濕潤著,接過大紅繡金蓋頭,蓋在了李小暖頭上。

外頭,程恪被人簇擁著,在一片喧囂熱鬧中,行了奠雁禮,西向進到正堂,長揖請李小暖啟程。

兩個喜娘一左一右扶著李小暖,程恪緊跟在後,在高昂興奮的喜歌聲中,在飛舞的打賞銀票中,出了古府大門,上了轎。

古蕭從淩晨起就跟著鄭季雨忙著各種各樣的禮節瑣事,直忙到看著程恪行了奠雁禮,接著李小暖出了大門,心裏茫然著,突然空蕩蕩起來。

程恪神采飛揚的騎在馬上,想回頭看看後面的花轎跟上來沒有,又不願惹人笑話,只好踢了踢前頭牽馬的洛川,低聲問道:「花轎跟上來沒有?」

洛川回過頭,一臉古怪的看著程恪,悶聲悶氣的說道:

「小的長這麼大,從沒聽說過花橋跟不上來的!」

迎親的隊伍一路上舒緩有度的進行著,不大會兒,就進了汝南王府,在喧囂的鼓樂、鞭炮聲中,停在了清漣院垂花門前。

李小暖被人半扶半拖著,熱得頭暈腦漲的下了轎子,被人一路拉著,沿著院子正中的甬道,進了正屋。

周景然擠在人群裏,看養緊繃著一張臉,拚命壓抑著喜氣的程恪,和程恪身後一身豔紅的新娘,心裏突然湧起股酸酸的苦澀滋味來。

進了正屋,喜娘小心的扶著李小暖,在正屋西邊端正的站好。

沉重的蓋頭被人挑開來,李小暖只覺得眼前驟然光亮起來,刺目的簡直睜不開眼睛,瞇著眼睛頓了片刻,李小暖微微抬起頭,看著站在對面,直直的盯著自己的程恪,輕輕皺了皺眉頭。

喜娘說著吉利話,拉著李小暖,對著程恪曲膝拜了四拜,再穩穩站住,看著程恪對著自己,長揖拜了兩拜。

對拜禮成,喜娘扶著李小暖進了東廂,在寬大的榻上,面北坐了,程恪也不等喜娘指引,逕自跳到李小暖對面端正坐好,中間的桌上,放著蓮子糕、紅棗糕等四碟吉利點心。

喜娘用託盤棒著盛了酒的疊杯,小心的奉了上來,李小暖微微側頭看著卷杯,那兩隻卷杯的後頭,用一根鮮紅的絲繩連著,喜娘先將託盤奉到了程恪面前,程恪取了一隻卷杯,李小暖取了另一隻,垂著眼簾喝了裏面的酒,喜娘接回捲杯,往榻後扔了過去,屋裏頓時響起一片喧鬧喜慶的恭喜聲:

「一俯一仰,大吉大利!」

程恪轉過頭,滿眼喜色的盯著榻上一俯一仰兩隻卷杯,綻放出滿臉笑容來,李小暖瞇著眼睛掃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扯動了下,垂下了頭。

程恪滿臉笑容的端坐在榻上,看著對面垂目端坐著的李小暖,喜娘等了一會兒,見程恪還是一動不動的端坐著,輕輕咳了一聲,上前半步,堆著滿臉笑容,曲膝提醒道:

「世子爺,您得到前頭待客了,新娘子也要沐浴更衣呢。」

程恪恍過神來,臉上閃過絲紅暈,跳下榻,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屋,往前院去了。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扶著喜娘,艱難的下了榻,只覺得厚得不知道幾層的衣服全都濕淋淋的纏在了身上,裹得她幾乎連步子都邁不開。

孫嬤嬤、蘭初、竹青、玉扣等人急忙進來,侍候著李小暖進到內室,扶著她坐到梳粧檯前,蘭初上前,和竹青一起,手腳俐落的給她卸了滿頭的珠翠,又一層層去了外頭的大衣服,李小暖舒服的鬆了口氣,跟著小丫頭轉進了淨房。

淨房極大,轉過帷幔,闊大的香柏木浴桶裏已經放滿了溫水,旁邊靠牆放著幾桶熱水備用著,幾個粗使媳婦垂手侍立在角落處。李小暖也顧不得多打量,去了貼身的褻衣,舒服的泡到了溫水裏。



第一百五十六章 藥與酒

竹青和玉扣、蟬翼侍候著李小暖洗了頭,拿大棉帕子擦幹身子,穿了身淡紅綾褻衣,裹著件長衫出了淨房。

李小暖坐到窗下的矮榻上,一邊打量著屋子,一邊由著玉扣給她絞著頭髮。

屋子非常軒敞,北邊,正對著自己的地方,放著張黃花梨月洞式滿雕榴綻百子架子床,床上鋪著紅彤彤的百子戲春繡花夾被,掛著大紅俏紗帳,東邊窗下放著張黃花梨透雕連枝花開三圍子羅漢床,羅漢床上的靠墊、扶手,也是一色的紅彤彤,一色的繡著榴綻百子。

自己坐著的,是一張黃花梨束腰三彎腿矮榻,矮榻後,是一架紫檀木百寶格,上面擺著各式古玩玉器,最顯眼處擺著盆寶石石榴盆景,百寶格後垂著滿繡梭綻百子厚紗簾幔,外面,應該就是暖閣了。

李小暖暗暗歎了口氣,整間屋子,入目處到處都是紅彤彤和紅彤彤的百子圖。

李小暖微微瞇了瞇眼睛,打量著屋子四角錯落有致的放著的花架、高幾、燈檯、落地花瓶,牆上掛著的前朝字畫等等,努力舒緩著那刺目的紅色。

屋子四角架著冰盆,風從窗戶外吹進來,將絲絲涼氣吹散到屋子各處。李小暖舒服的喘了口氣,怪不得這屋裏這麼涼爽舒適,洗了澡,這汗就沒出過。

竹青取了條大紅石榴裙,和一件紅底滿繡榴綻百子的寬袖收腰短衫過來,李小暖轉頭看著又是一片紅彤彤的百子圖衣衫,嘟著嘴皺起了眉頭,蘭初上前,取過竹青手裏的裙衫,抖開來看了看,笑著說道:

「這大紅衣服,姑娘要好好穿幾天呢。」

「不能叫姑娘了。」

孫嬤嬤一邊仔細檢點著新房各處,一邊笑盈盈的糾正著,竹青轉過頭,看著孫嬤嬤笑著問道:

「那該叫什麼?還沒有誥封呢!」

「先叫少奶奶,等有了誥封,就是少夫人了。」

旁邊侍立著的司禮婆子笑著答道。

幾個人笑著說著閒話,玉扣很快絞幹了頭髮,留了一縷頭髮出來,鬆鬆的綰了個髮髻,挑了隻赤金嵌紅寶石花開富貴簪出來,仔細給李小暖插到了髮髻上。

外頭已經送了湯水點心進來,李小暖起身穿了衣裙,轉出暖閣,進了西邊廂房。

廂房裏也是一片紅彤彤的榴綻百子,這院子裏,大約除了百子戲春、榴綻百子,再沒有別的花樣了。

榻几上,放著幾樣清淡的小菜和一碗酸筍老鴨湯,一小碗碧梗米粥。

李小暖坐到榻上,正要吃飯,外頭傳來清脆的說話聲:「少奶奶吃了飯沒有?」

「還沒有,正要吃呢。」

門口侍候的婆子急忙慇勤異常的答道,李小暖轉頭看向門口處,門簾掀起,一紅一綠兩個穿著打扮極富麗精緻的丫頭,一前一後進了屋,走在前頭的丫頭穿著件大紅窄袖短衫,一條鴨青百褶裙,神采飛揚,看起來極是爽利,後頭的丫頭一件碧綠短衫,一條淡青八幅裙,面容精緻秀麗,神情極是柔婉,兩人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

兩人笑盈盈的曲膝行了禮,綠衫丫頭回身接過婆子手裏的提盒,紅衫丫頭仔細看著李小暖,驚歎道:「少奶奶真是好看!」

綠衫丫頭輕輕推了推紅衫丫頭,托起提盒示意著她,紅衫丫頭忙打開提盒,小心的取了碗黑漆漆的湯藥出來,端到了李小暖面前的几上,笑語盈盈的開口說道:

「少奶奶,這是王妃親自看著人熬的百子湯,還熱著呢,少奶奶趁熱喝了吧。」

李小暖垂著眼簾,看了眼湯藥,眼底閃過絲惱意來,頓了頓,臉上帶著羞澀的笑意,轉頭看著兩個丫頭,溫和的問道:

「兩位姐姐是?」

旁邊侍候的婆子急忙搶著答道:

「少奶奶還不認識呢,這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頭,穿綠衣服的是春草姑娘,穿紅衣服的是夏荷姑娘。」

李小暖微微直起上身,就要下榻,春草上前兩步,曲膝行著禮,恭敬的說道:

「少奶奶請寬坐,這藥是府裏的秘方,最益子嗣,王妃親自看著人熬的,少奶奶趁熱喝了吧。」

李小暖微笑著點了點頭,轉過頭,迎著孫嬤嬤看了一眼,孫嬤嬤陪著滿臉笑容,上前曲了曲膝,恭謹客氣的說道:

「兩位姑娘安好,我是少奶奶的陪房孫嬤嬤。」

春草和夏荷轉過頭,有些意外的看著孫嬤嬤,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孫嬤嬤笑盈盈的上前兩步,走到兩人身邊,聲音雖低卻清楚的傳到了屋裏侍立著的丫頭婆子們耳朵裏,

「兩位姑娘,前幾天,我們二姑奶奶就親自送了益子的秘方過來,這方子,原是我們大姑奶奶用過,才給了二姑奶奶,二姑奶奶吃了好,才又給了少奶奶,已經吃了兩天了,姑娘也知道,這藥,最忌合著用,姑娘看……這個?」

春草和夏荷一時呆住了,孫嬤嬤滿臉笑容,接著說道:

「要不,兩位姑娘先回去請了王妃的示下?畢竟,這可是大事!」

春草和夏荷面面相覷的呆了片刻,春草轉頭看著孫嬤嬤,笑著說道:

「嬤嬤說的是,這是大事,我和夏荷這就去稟了王妃。」

竹青忙上前兩步,慇勤的捧起藥碗,放回提盒,將提盒捧給了春草。

春草接了提盒,和夏荷曲膝告了退,退了出去。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掂起筷子,吃了半碗粥,又盛了小半碗老鴨湯喝了,覺得人精神起來,也舒服了很多。

程恪一路大步流星的出了清漣院,遠山等幾個小廝早就伸長脖子,在院門外候著了,跟著程恪,一路去了前院。

汝南王府二門內的花廳前,是女賓起坐處,二門外的正殿和搭滿喜棚的正殿前,是喧囂著的男賓宴飲處。

平穩迎出來,接著程恪,引著他往正堂過去,正中兩桌,是汝南王陪著幾位元年高位尊的老王爺和本家幾位長輩坐著,程恪進來,恭敬的見了禮,敬了酒,領了些教訓,就告退出來,去了東邊的廂房。

東邊廂房裏,以二皇子信王周景信為尊,三皇子敏王周景敏謙恭溫和的笑著,陪坐在周景信左手邊,周景然坐在右手邊,正滿面春風的和坐在他下首的靖江侯世子、程恪的大姐夫秋遠健說著話,見程恪進來,周景然站了起來,用扇子點著他笑道:

「你還知道出來?今兒我非多灌你幾杯不可……」

秋遠健忙站起來,笑著拉著周景然,

「景王爺手下留情,恪弟可還有大事呢!」

滿桌子譁然大笑起來,程恪滿面笑容的上前斟了酒,也不理會周景然,先舉杯敬給了周景信,

「信王爺,景王爺這酒還沒喝多,酒瘋先上來了,您可得多攏著他些!」

周景信笑著搖著頭,

「這我可管不了,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就多喝幾杯也使得。」

吏部尚書盧文隆長子、程恪二姐夫盧明輝跟過來,上前擋在程恪面前,誇張的擺著兩隻手,笑著說道:

「可使不得,我和大姐夫今天可都是領了差使的,無論如何也不

能讓小恪喝多了!耽誤了洞房花燭,可是了不得!」

周景敏笑著擋回了程恪的敬酒,溫和的說道:

「你這心意,三哥領了,不要多喝了,你這洞房花燭的大事最要緊。」

程恪忙放下酒杯,長揖謝道:

「還是三哥最疼我,小恪謝過,別過!」

說著,掉頭就往外奔去,一屋子人笑著叫,著周景然跳起腳來,

「三哥做的好人情!」

說著,跳起來邊叫邊追了出去,

「等等,還有我的酒呢!」

周景然追著程恪進了西邊的廂房。

西邊廂房裏,唐慕賢陪坐在下首,轉頭看見程恪進來,立即跳了起來,拉著他叫道:

「可等到你了!來來來,先喝三杯!你可是答應了我的!」

周景然緊跟在程恪身後,越過程恪,伸手拍了拍唐慕賢,豎著大拇指誇獎道:

「小唐做得好!這事,可不能便宜了他!」

程恪點著唐慕賢的額頭,邊笑邊訓斥道:

「你還沒成親呢!也敢跟著他們胡鬧?你就不怕你成親那天,我把你灌得三天進不了新房去?」

眾人大笑著,鼓噪著「小唐,別理他!先灌了再說!」「小唐,你今天就是不灌他,他到時候也得灌你!別饒了他!」……

唐慕賢一手端著杯子,一手執壺,看著程恪,笑瞇瞇的說道: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你今天先喝了這三杯酒!」

周景然滿臉興致的在後面幫著閑,

「喝了喝了,小唐這酒,你可是一杯也不能少了!」

程恪惱怒的用手肘把周景然往頂了頂,接過唐慕賢手裏的杯子,乾脆的連喝了三杯。

眾人興奮起來,雜亂的叫著,舉著杯子湧過來,「還有我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的這杯也得喝了!」……

南海擠進來,扯高了聲音稟報著:

「世子爺,王爺讓您趕緊到外頭敬酒去!您趕緊趕緊!」

程恪匆匆抱了抱拳,跟著南海倉惶的溜了出去。

周景然踱出西廂,站在廊簷下的陰暗處,搖著摺扇看著在院子裏各喜棚間進進出出,匆匆轉了一圈,就偷偷往內院溜走的程恪,緩緩歎了口氣,仰頭看著天上明亮熊星月,無限傷感起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2:15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4:14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七章 花燭

程恪帶著洛川等幾個貼身小廝,大步流星的往清漣院走去。

到了清漣院門口,程恪猛然頓住腳步,背著手站在院門口,透過大門,看著紅彤彤的滿院喜慶,呆了半晌,轉頭看著洛川,囈語般說道:

“爺怎麼跟做夢一樣!”

洛川聳拉著肩膀,抬頭看了程恪一眼,垂著頭沒有答話,程恪拉了拉衣服,抬腳跨進院子,大步往裏走去,大門裏當值的婆子探頭往外看了兩眼,緩緩關上了院門。

程恪沿著亮如白晝的抄手遊廊,大步往正院走去。

小丫頭急步進來稟報了,已經寬了衣服、正坐在羅漢床上翻著本書的李小暖一下子緊張起來,轉頭看著孫嬤嬤和蘭初,伸手胡亂點著外面,壓低聲音急急得吩咐道:

“攔住他!”

蘭初“撲嗤”一聲笑出了聲,上前收了李小暖面前的書,放到一邊,貼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姑娘別怕,只柔順著隨著他去就行,別怕,女人都得過這一關。”

李小暖擰著眉頭正要說話,程恪已經大步進了屋,站在門口,看著滿臉緊張、直直的坐在羅漢床上看著他的李小暖,心裏一下子放鬆下來,到底只是個柔弱的女孩子!

程恪滿眼笑意的緩步進了屋,伸展著手臂坐到羅漢床上,轉頭看著李小暖,溫和的問道:

“晚飯吃了沒有?”

李小暖渾身緊張著,一時無法放鬆下來,脖子有此僵硬的點了點頭,程恪轉頭看著站了滿屋的丫頭婆子,揮了揮手吩咐道:

“都退下去吧,讓少奶奶侍候著就行。”

兩個喜娘上前兩步,曲了曲膝回道:

“爺,還有結髮禮沒成呢。”

程恪呆了呆,撇了喜娘眼,不耐煩的吩咐道:

“那還不快點!”

兩個喜娘忙取了剪刀,上前告了罪,小心的從程恪和李小暖頭上各剪了一小僂頭髮下來,兩人唱著吉利的祝福歌,將頭髮結成了繁雜異常的花式,捧著塞到了繡著榴綻百子的枕頭下。

孫嬤嬤見成了禮,忙悄悄的示意著屋裏的丫頭婆子,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程恪跳下羅漢床,在屋裏轉了兩圈,走到李小暖面前,伸著手臂笑盈盈的吩咐道:

“更衣沐浴吧。”

李小暖轉過頭,緊張中帶著惱怒的盯著程恪,低聲說道:

“叫你的丫頭來侍候你!”

“我沒有丫頭,青潤院裏只有小廝。”

程恪笑眯眯、得意的說道,李小暖垂下了眼簾,自己又動氣了,這可不行!萬萬不行!嫁人就得侍候人,侍候公婆侍候他,這是為妻之道,沒法子的事,不可動氣,不可動氣。

李小暖舒緩著緊張和惱怒,起身下了羅漢床,站到程恪面前,盯著他腰間的玉帶,發起怔來,這玉帶,渾然一體,要怎麼解下來,那些司禮的嬤嬤,怎麼就沒想到教她穿脫這男人的衣服。

程恪低看頭,看著垂著頭,呆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小暖,奇怪起來,

“你怎麼啦?”

“這個……怎麼解下來?”

李小暖用手指點著玉帶,含糊著問道,程恪高高挑著眉梢,低頭看著束手無策的李小暖,突然伸手把她抱在懷裏,大笑起來。

李小暖慌亂得心仿佛要從喉嚨裏跳出來,手腳並用著,拼命推著程恪,程恪緊緊摟著她,被她連踢帶推著,往後倒在了羅漢床上,翻過身,壓在李小暖身上,頭埋在李小暖肩頸處,停了半響,才勉強抬起頭,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聲音溫和含糊的說道:

“我自己去沐浴,不用你侍候了,你……等著我。”

說著,程恪跳起來,大步進了淨房。

李小暖驚魂不定的坐起來,呆坐了會兒,又猛然站起來,滿屋子轉著,不知道如何才好。

這個洞房花燭夜,要怎麼才能對付過去?跟一個陌生人……唉,這樣的經驗,她可沒有過!要怎麼著才能對付過去這一夜?

李小暖定定的看著紅彤彤的床褥間那塊刺目的白綾,肩膀慢慢聳拉了下來,這洞房夜……

仿佛只是一轉眼間,程恪已經沐浴洗漱完畢,穿著身白綾衣褲,散著頭髮,除了淨房。

李小暖心裏大急著慌亂起來,眼睛四下轉著,急忙奔到床頭的矮幾上,取了幾塊大棉帕子過來,聲音慌亂緊張的說道:

“我……給你絞頭髮……絞幹頭髮……”

程恪站在李小暖面前,叉著腰,滿眼笑意的看著她,點了點頭,坐到了羅漢床上,李小暖不情不願的慢慢蹭到他身後,動作生疏、慢騰騰的給他胡亂絞著頭髮。

程恪被李小暖扯的頭皮生痛,轉過頭,一邊笑一邊說道:

“小暖,你也輕些,我這頭髮都被你拔光了!”

李小暖忙住了手,嘟著嘴頓了片刻,只好手下放輕了,小心的他絞起頭髮來。

程恪也不著急,悠悠然的坐著,將榻幾上的書拎起來,慢慢翻看了起來。

李小暖垂著眼簾,慢騰騰的、一寸寸的絞著頭髮,努力平緩著心情。

程恪翻了小半本書,回頭看著還在有一下沒一下的絞著頭髮的李小暖,挑著嘴角,笑了起來,伸手拉住李小暖,用力拉著她,湊到自己身邊,拿過她手裏的帕子,扔到一邊,低頭看著她,湊到她耳邊,曖昧的輕笑著,低低的說道:

“害怕了?別怕。”

程恪嘴裏的熱氣噴在李小暖脖頸間,李小暖緊張得心一下子又跳得飛快,下意識的伸手把他往後推去,程恪順著她的手,裝模作樣的往後倒了倒,突然跳起來,猛的抱起李小暖,幾步把她放到了床上,直起身子,回手拍飛了簾幔鉤子,簾幔晃動著落了下來,程恪跳到床上,壓在李小暖身上,開心的笑了起來。

李小暖惱怒的踢著他,低低的叫道:

“你起來!唉!出去!”

程恪壓著她,兩隻手順著李小暖的腰間滑了上來,隔著衣服撫著她的後背,嘴唇貼到她耳邊,含糊的說道:

“別動再動,我可忍不住了。”

李小暖清楚的感受到了他腰間的堅硬,一下子僵在了那裏。

程恪低低的笑聲裏帶著絲得意和滿足,慢慢從李小暖身上滑下來,低頭看住她,俯身吻了下去,李小暖慌亂的轉著頭躲閃著,推著程恪的胸口,急急的低聲說道:

“燭……蠟燭……還亮著……”

“乖,那個不能熄,那是喜燭……”

程恪聲音含糊的解釋著,低著頭,順著李小暖的脖頸間,輕輕吻了下去,一隻手熟撚的解著她衣服上的帶子,輕輕往下褪去。

李小暖扭過頭,閉上眼睛,緊咬著嘴唇,強忍著慌亂,僵直著身子任他施為。

程恪慢慢褪盡了兩人的衣服,緊緊貼著李小暖,一隻手慢慢撫到李小暖胸前,溫柔的揉捏著,滾熱的唇一路吻過李小暖臉頰,吻到她耳邊,低低的呢喃著:

“小暖,小暖,夢裏一樣……”

李小暖被程恪渾身的滾燙裹挾著,頭暈腦漲起來,身子漸漸鬆軟下來,程恪小心翼翼的俯到她身上,緩緩的往裏探去,李小暖神思迷亂著感受到了下身的漲痛,忙伸手推著壓在她身上的程恪,程恪頓住身子溫柔的拉著李小暖的手扣在她頭頂處,低下頭,從她胸前慢慢吻了上去,俯在她耳邊溫存的安慰著,

“寶貝,別怕,一會兒……就好,乖……”

李小暖閉著眼睛,努力放鬆著自己,只覺得下身一陣刺痛,隨即滿滿的漲痛起來。

程恪一隻手托著她的腰,緊緊壓在她身上,停了片刻,緩緩動了起來,漸漸氣息越來越粗重,動作也越來越用力放肆……

李小暖緊緊咬著嘴唇,強忍著下身的痛楚,隨著程恪的放肆和用力,漸漸痛不可當,想推,兩隻手卻被他緊緊扣在頭頂,動彈步得,只痛得忍不住呻吟起來。

程恪用盡全力般壓著,她又極力往裏探了幾下,趴在她身上不動了,李小暖手指微微顫抖著動了動,傷心的松了口氣,總算過去了。

半晌,緊貼在李小暖身上的程恪動了動,一隻手滑下來輕輕揉著她的耳垂,低低的笑著說道:

“真是,美妙極了!”

李小暖惱怒起來,用力推著他,程恪懶洋洋的順勢滑下來,緊貼著李小暖,伸手把她攬在懷裏,聲音慵懶含糊的說道:

“寶貝,別動,就這樣,別動。”

李小暖轉過身,用力拍著他的臉,惱怒的叫到:

“起來!我要去沐浴,髒死了!”

程恪笑盈盈的任她拍打著,慢吞吞的說道:

“嗯,我不嫌你髒。”

李小暖用力推開他,支起身子,轉身找著衣服,程恪一隻手支著頭側躺著,滿眼感歎的看著赤裸著的李小暖。

李小暖胡亂翻找到自己的衣服,也不分反正,只急急的往身上穿著,手指不停的顫抖著,幾乎抓不住系帶,程恪慢慢坐起來,伸手從背後攬著她,低聲說道:

“別急,我叫丫頭進來侍候你,外頭還有燕喜婆子候著,叫她們進來侍候你沐浴吧。”

李小暖胡亂點著頭,程恪揚聲叫了人,低下頭,從她顫抖的手裏接過帶子,仔細的系好,抬起手,溫柔的理著李小暖散亂的長髮。



第一百五十八章 意難平

李小暖滿臉通紅的穿了褻褲,轉著頭,不敢也不願去看赤裸著的程恪,只回手推著他,

“你讓開!”

程恪笑著往邊上讓了讓,李小暖斜斜歪歪著跳下床,倉惶的往淨房奔去。

程恪支起身子做起來,拉過紅彤彤的百子夾被蓋在身上,伸手拉出染滿鮮紅的白綾,笑眯眯的看了片刻,緩緩的放進來喜娘捧著的紫檀木匣子裏,喜娘合上匣子,屈膝退了出去。

程恪從床頭抓起件長衫披在身上,從另一個方向進了淨房。

淨房裏,四五個小丫頭貼著牆,低頭垂手侍立著,沐桶裏已經放滿了溫水,程恪站在重重的帷幔前,聽著帷幔另一邊細細碎碎的動靜,嘴角挑了起來。

程恪緩緩的泡到沐桶裏,一個小丫頭過來,小心的給他綰起頭髮,程恪揮揮手,斥退了小丫頭,泡在溫水裏,閉著眼睛,細細品味著這美妙的倚天。

帷幔那一邊傳來一陣嘩嘩啦啦的水響,程恪睜開眼睛,也跟著水響起身出了沐桶,由著小丫頭擦幹身子,換了身白綾褻衣,大步出了淨房。

李小暖還沒出來,架子床上,原來的被褥枕頭已經換了下去,換上來的,仍是紅彤彤的榴綻百子。

程恪跳到床上,雙手枕在腦後,長長的舒了口氣。

李小暖磨磨蹭蹭的從淨房出來,竹青、竹葉帶著眾丫頭,輕悄迅速的退了出去。

李小暖磨蹭到床前,看著笑眯眯的程恪,沉下了臉,

“你到羅漢床上去睡!”

程恪伸展著手臂,笑著說道:

“那可不行,我若不和你睡在一處,往後你在這府裏還怎麼立足?趕緊上來,明天雖不用起早,可也不能太晚了。”

李小暖咬著牙,恨恨的看著程恪,伸手點著床裏面,

“那你睡到裏面去!”

程恪輕輕笑了起來,慢騰騰的往裏挪了半尺,伸出手示意著,

“過來,到我懷裏來。”

老李小暖惱怒的盯著程恪,一腳踩到床榻上,恨恨的點著程恪,

“往裏去!”

程恪又往裏挪了半尺,側著身子,一隻手支著腦袋,笑眯眯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眯著眼睛看著他,突然彎下腰,用力把程恪往裏推去。

程恪輕輕笑著,順勢往裏面滾了進去,李小暖松了口氣,站起來,從羅漢床上另取了條夾被過來,貼著床邊緣躺下,蓋上夾被,面朝外蜷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程恪支著腦袋看著李小暖的一舉一動,尷尬著不解起來,她這是怎麼了?程恪呆怔怔的想了片刻,輕輕往外挪了挪,探頭看著閉上眼睛的李小暖,帶著絲小意低聲問道:

“剛才,弄痛你了?那些婆子給你用了藥沒有?”

李小暖氣悶的“哼”了一聲,不耐煩的說道:

“我累了,要睡了!”

“那你往裏面挪一挪,這麼貼著床沿,看睡著了摔下去。”

程恪舒了口氣,伸手拉著李小暖,李小暖打了個寒噤,揮手拍開了程恪的手,

“你別碰我!”

程恪尷尬的收回手,支著身子盯著李小暖看了半晌,歎了口氣,往裏挪了挪,貼到了裏面床圍處,低聲說道:

“中間空著呢,你往裏面睡一睡。”

李小暖也不回頭,背著手在床上摸了摸,往裏面挪了挪,身子微微舒展了些,重又閉上了眼睛。

程恪失笑起來,無奈的搖了搖頭,到底還小些,以後慢慢教著吧。

李小暖下身的疼痛隨著清涼的藥物慢慢緩解者,累了一天,又經歷了剛才的驚魂,疲倦之極,很快就沉沉睡著了。

程恪安靜的側臥著,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背對著他的李小暖,精神著毫無睡意。

剛才,真是美妙,從來沒有這樣美妙過!就是太快了,太少!不過癮!得慢慢的、細細的……自己太著急了。

她的身子真好,比想像中……還好,玲瓏有致,細滑得……令人目眩!裏面更好……

程恪微笑著,小心的拾起李小暖散在枕間的頭髮,這頭髮真好看,又黑又亮,拿在手裏柔軟得讓人心疼,順滑的發絲在程恪手指間滑過,在心底劃過絲奇異的漣漪來。

程恪癡迷的看著躺在身邊的李小暖,那絲漣漪撥動著,攪起股熱熱的暖流,在身子各處衝撞著。

程恪微微閉了閉眼睛,聽著李小暖綿長的呼吸,勉強壓抑著自己的衝動,她累了,讓她好好歇一歇,明晚,還有明晚,等到明晚,往後日子長著呢,從今天起,她天天都在自己身邊,觸手可及……

明天早上,也不用起得太早……

程恪調整者氣息,小心翼翼的往外挪了挪,又挪了挪,挪到李小暖的身後,探頭看著李小暖,又小心的往前挪了挪。

身子緩緩貼到李小暖背後,屏著氣息看著沉睡者的李小暖,她身子微微動了動,放鬆了些,在程恪胸前靠得舒服些,繼續沉睡著。

程恪喜不自勝,一隻手支著頭,一隻手慢慢理著李小暖散亂的發絲,心裏的甜蜜滿得溢了出來,綻放出滿臉笑容。

兩個喜娘捧著裝著白綾的紫檀木匣子,急急的叫開門,出了清漣院,往正院急步走去,王妃早就交待過,只要拿到這白綾,立即就送過去,不拘什麼時辰。

兩個喜娘到了正院門口,院門虛掩著,看到喜娘過來,裏面的婆子立即開了麼,笑著讓喜娘進了院子

李小暖一枕黑甜,懶散的伸展著手臂,睜開了眼睛,程恪身子緊貼著李小暖,支著頭,一隻手虛虛的攪在她腰間,看著她輕輕笑了起來,李小暖伸到一半的手臂僵在了半空,喵的!忘了這不是明遠堂了!

程恪手臂用力,拉著李小暖緊貼到自己懷裏,頭俯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還早得很呢,咱們……”

程恪嘴唇已經熱熱的吻到了李小暖面頰上,堵回了後面的話,李小暖打了個寒噤,大急起來,用力推開程恪的臉,也不敢高聲,惱怒的低聲叫道:

“你離我遠點!”

程恪曖昧的輕笑著,兩隻手迫不及待的探進來李小暖衣服裏,李小暖急忙鬆開程恪的臉,慌亂的往外拉著他的手,拼命扭著頭躲避著程恪滾燙的唇,眼神掃到綃紗簾外已經燃盡的喜燭,急忙叫道:

“唉,那喜燭,哪一隻先燃盡的?”

程恪一下子頓住了,急忙支起身子,探頭往外看去,李小暖急忙滾下床,從腳榻上爬起來,一迭連聲的叫著竹青,奔進了淨房。

程恪反應過來,氣哼哼的從床上跳起來,看著光著腳、跑得飛快的李小暖,挑著眉梢笑了起來,又耍花樣,哼,這帳,晚上再算!

李小暖沐浴洗漱乾淨,竹葉挑了件紅底暗紋緙絲寬袖短衫,一條滿繡榴綻百子的大紅石榴裙,抖開來給李小暖看著,笑著說道:

“這條裙子是魏嬤嬤特意給少奶奶繡的,你看看,在石榴裙上能繡得這樣好,也就魏嬤嬤有這樣的好針線了。”

李小暖伸手撫著裙子上的繡花,點了點頭。竹青捧了匣子過來,挑了支大花開富貴紅寶石攢花簪出來,李小暖搖了搖頭,仔細看了看,挑了支由三粒蓮子米大小的紅寶石攢成梅花形的獨頭簪出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2:3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4:14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九章 認親

玉扣探頭看了看簪子,手指靈活的綰了個合適的髮髻出來,接過簪子,仔細比量著插在了髮髻上。

李小暖換了衣服,出了淨房,程恪已經不在內室了,李小暖松了口氣,神情放鬆下來,小丫頭笑容滿面的曲膝稟報著:“少奶奶,早飯已經擺在廂房了。”

李小暖點了點頭,步履穩穩的往廂房走去。

廂房裏,程恪已經洗漱乾淨,穿著身銀藍長衫,頭髮用一支羊脂玉雲頭簪綰著,端坐在榻上,正翻著本書等著她了。

李小暖站在門口,垂著眼簾,恭敬的曲膝請了安,站到程恪旁邊,準備侍候他吃飯,程恪目光粘著她,上下看著,笑著說道:“不用侍候我,你也坐下,咱們一塊吃。”

李小暖也不推辭,微微曲了曲膝謝了,側身坐到榻沿上,竹青急忙示意著蟬翼,兩人用帕子托著楠木筷奉上來,李小暖垂著眼簾,也不看程恪,也不理會他,自顧自慢條斯理的吃了大半碗粥,又吃了半塊蓮子酥。

程恪一邊吃一邊盯著李小暖看著,見她吃好了,也跟著放下了筷子,蟬翼帶著小丫頭,手腳輕快的收拾乾淨,侍候著兩人漱了口,奉了茶上來。

李小暖轉頭看著垂手侍立在門口的蘭初,和緩的問道:“什麼時辰過去?”

“辰末到就行。”

程恪接過了話頭,蘭初曲了曲膝,滿臉笑容的回道:“世子爺說得是,昨晚裘嬤嬤就讓人遞話兒過來了,說是今天辰末到正堂認親,今天一早,奴婢和孫嬤嬤仔細打聽過了,從咱們這院子過去,要兩刻鐘.咱們辰正二刻起身過去就行。”

程恪看著蘭初,滿意的點了點頭,李小暖轉頭看向屋角的水漏,程恪慢吞吞的說道:“還早呢,我跟你說過還早。”

李小暖眉梢微微豎起,又慢慢放了下來,轉頭看著蘭初吩咐道:“你陪我在院子裏走走。”

程恪急忙跳下榻,笑容滿面的說道:“我陪你走走去!”

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李小暖身邊,伸手就要去扶她,李小暖扭過身去,躲開程恪的手,垂著眼簾說道:“爺昨天辛苦了,還是在屋裏歇著吧,妾也就是在這院子裏站一站。”

“我辛苦什麼?昨晚累著你沒有?要是不累,我帶你到後頭園子裏走走,這園子雖不大,景致卻好。”

程恪低頭看著李小暖,拉了她的手,低低的親熱的說道,李小暖被他一個累字堵了一口氣在喉嚨裏,轉頭看著滿屋子低眉垂手侍立著的丫頭婆子,悶悶的“哼”了一聲,只好耐著性子,低眉順目的任由他拉著手出了屋子。

竹青、玉扣帶著幾個小丫頭,落後幾步跟在後面,出了正屋,往後面園子去了。

轉到了屋子後面,李小暖用力甩開程恪的手,不耐煩的低聲說道:“爺自重,這樣拉拉扯扯的,成什麼樣子?!”

“咱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誰管得著?!你別怕,有我呢。”

“爺是爺,我是我!”

李小暖斜了程恪一眼,程恪笑著搖了搖頭,點頭答應著,“好好好,聽你的,不拉就不拉。”

程恪背過手去,緊挨著李小暖,緩步往前走去。

李小暖轉過頭,打量著園子裏的景致,不再理會他,程恪也不說話,只笑盈盈的低頭看著李小暖,她看園子,他看她,各賞各的景。

古家,嚴氏捍著人收拾好東西,辭了周夫人,和古蕭一起出來,到二門裏上了車,原本昨天是她回門的日子,因著李小暖的出嫁,只好推到了今天。

兩人在車上坐定,嚴氏轉頭看著神情懨懨的古蕭,滿臉不快的說道:“我早就和你說了,你要是去祭奠老祖宗,就多帶幾個人過去!如今明遠堂和煙樹軒那一大片,都沒個人住,老祖宗疼你,可畢竟隔著陰陽了!她不知道,你得明白!你這一早一晚的過去,昨晚又呆到半夜,我要是不讓人過去找你,你還不知道回來呢,你看看你!”

古蕭耷拉著腦袋,點著頭,低聲說道:“我知道了。”

嚴氏眯著眼睛,斜斜的看著他,“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只轉過頭,將車簾掀起條縫來,往外看了看,放下簾子,轉頭看著古蕭交待道:“等會兒到家了,你仔細打點起精神來,祖父最不喜歡人家沒精打采的!”

古蕭看著嚴氏,點了點頭,急忙坐直了身子。

李小暖看著園子,程恪看著李小暖,兩人剛逛了不到一刻鐘,一個小丫頭急步找進了園子,滿面笑容的曲膝稟報道:“爺,少奶奶,皇上封賞的旨意到了,王爺讓趕緊請爺和少奶奶過去領旨。”

程恪伸手攬過李小暖,挑著眉梢笑著說道:“爺還以為這旨意得下午才能到呢,咱們趕緊過去吧。”

兩人加快腳步,在清縫院門口上了紫竹亮轎,很快到了正堂前。

兩人一前一後在正堂門口下了轎,程恪頓住腳步,等著李小暖上前,一隻手輕輕扶在了她腰間,李小暖惱怒的瞪了眼程恪,頓住腳步,示意他先走,程恪笑著收回手,往正堂進去了,李小暖落後半步,低眉順眼的跟在後面,進了正堂。

正堂裏,周景然坐在汝南王上首,正笑盈盈的陪汝南王說著閒話,見兩人進來,笑著站了起來,用摺扇點著程恪說道:“你可得好好謝謝我,我可是大清早就進宮給你催這誥封去了,還領了這誥封的差使!”

汝南王笑呵呵的站起來,抬手示意著,兩邊的婆子動作輕快熟練的擺好了香案,周景然將手裏的摺扇遞給青平,從內侍手裏接過銷金告敕,展開來,抑揚頓挫的讀了起來。

李小暖跪在程恪身後,也不管那些什麼“榮及乎私室……婦嬪士家”之類的套話,只聽到了郡夫人三個字,別的也懶得再聽。

周景然念完了告敕,小心的圈起,遞了過來,程恪雙手舉過頭接了告敕,又行了磕拜禮,禮畢,兩人起身,李小暖接過程恪手裏的告敕,曲膝告退了,跟著婆子往後廳進去了。

汝南王讓著周景然重新述座坐下,周景然頓住身形,看著滿臉柔順的李小暖和眉眼間流溢著柔情的程恪,挑著眉梢,慢慢坐了下來。

程恪坐到周景然下首,兩人低低的說了一會兒話,汝南王慢慢的喝著茶,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周景然起身和汝南王告了辭,程恪送了出去,周景然笑著點著他,“一會兒忙好了,到我府裏去一趟,有事找你商量,可別忘了!”

程恪笑著點著頭,拱手送周景然上車回去了。

正堂裏,人陸陸續續到齊了,裘嬤嬤急急的轉進後面偏廳,去請程恪和李小暖了,程恪看著李小暖,伸手輕輕扶著她,出了偏廳,下了臺階,並肩往正堂走去,裘嬤嬤滿眼驚訝的看著程恪,呆了呆,才急忙從邊上越過兩人,進去稟報去了。

正堂已經坐滿了人,老太妃一身古銅色底蟠龍紋緙絲長衣,居中坐在上首右邊椅子上,垂著眼簾,一粒粒數著手裏的碧玉念珠,王妃恭敬的侍立在老太妃身邊,王爺端坐在左手椅子上,正慢條斯理的喝著杯茶,二爺程沐風蹺著腿,坐在右邊椅子上,也慢騰騰的喝著茶,二奶奶挺直著身子,站在二爺側後方,正往門口張望著,二爺下首,坐著二房長子程憫山,次子程憫川和三子程憫海,長媳趙氏和二媳婦齊氏恭謹的垂手侍立在丈夫身後。

裘嬤嬤高聲稟報了,滿屋的人都轉過頭來,老太妃數念珠的手也停了下來,抬眼看著並肩進來的程恪和李小暖。

李小暖恭謹的微微垂著頭,略落後程恪半步,步履穩重的進了正堂。

旁邊侍立的小丫頭手腳極快的將兩隻大紅花開富貴墊子放到地上,程恪站在墊子前,眼角瞄著李小暖,兩人一起跪了下去,行了兩磕六拜禮,老太妃盯著李小暖,眼神冷漠的看著半晌,輕輕抬了抬手指,侍候在旁邊的一個中年僕婦忙躬著身子,將手裏的託盤遞到了老太妃面前,老太妃面無表情的點了點李小暖,中年僕婦一聲不響的將託盤棒到了李小暖面前。

李小暖伸手掂起託盤上的一塊蟠龍古玉佩,聲音柔順的謝道:“孫媳婦謝老祖宗賞。”

老太妃仿佛沒聽到李小暖的話,站起身,轉身進了後廳,逕自走了。

李小暖波瀾不驚的垂手站立著,等著王妃回來磕頭敬媳婦茶。

王爺瞄著李小暖,眼裏閃過絲滿意,悠然的喝著茶。王妃送走了老太妃,轉回到正堂,站在王爺身後,小丫頭移了墊子,程恪和李小暖行了磕拜禮,程恪站了起來,李小暖跪在地上,從春草奉上的託盤裏托起蓋碗,恭敬的高舉過頭,“媳婦李氏小暖敬父親茶。”

王爺笑哈哈的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李小暖又捧起一杯敬了王妃,王妃也接過抿了一口,將杯子遞給小丫頭,從夏荷手裏的託盤中取了只單鳳朝陽赤金金鋼鑽步搖,給了李小暖,李小暖接過步搖,扶著竹青起來,將步搖遞給竹青收著,隨著程恪轉到了二爺程沐風和二奶奶顧氏面前。

從前的婚禮吧,頭一天,其實是新婚夫妻兩個人的,這倒比現在更新潮些,先兩人成了夫妻,然後才是認親,祭祖什麼什麼的。



第一百六十章 姐妹

小丫頭收走了墊子,李小暖面容柔順的跟著程恪,曲膝行了禮,二奶奶眯著眼睛盯著李小暖,堆著滿臉笑容,語氣有些誇張的稱讚道:

“少夫人果然是花容月貌,這相貌上可真是沒得挑處!”

李小暖抬起頭,溫婉的笑著,盯住二奶奶,從她頭上的髮髻一寸寸看到了裙角,二奶奶被她看得惱怒起來,正要說話,眼角瞄見眯著眼睛盯著她的程恪,微微打了個寒噤,忙從丫頭手裏接過只赤金梅花簪,陪著笑遞了過來,李小暖禮節周到的微微曲膝接了,轉手遞給了竹青,跟著程恪轉到了大少爺程憫山面前。

程憫山站起來,滿臉笑容的拱了拱手,媳婦趙氏面容忠厚木訥,一臉緊張的陪著笑,一邊還著禮,一邊舉著只荷包遞了過來,嘴裏吱唔著,也聽不清說的什麼。

李小暖溫和的笑著,雙手接過荷包,鄭重的曲了曲膝謝道:“小暖謝過大嫂。”

趙氏臉色紅漲著,急忙曲膝還著禮。

程恪已經轉到了二少爺程憫川面前,拱手見著禮,程憫川忙站起來,躬著身子還著禮,站在身後的媳婦齊氏和李小暖見著禮,滿面春風的笑著說道:“妹妹真是讓人看了就喜歡的不行。”

一邊說著,一邊取了只荷包出來,雙手遞了過來,李小暖接過荷包,羞澀的笑著曲膝謝過。

四少爺程憫海站起來,盯著李小暖看了兩眼,長揖見著禮,“閔海給三嫂見禮。”

李小暖轉身從竹葉手裏接過只古硯,程恪伸手接了過去,遞給了程憫海,淡淡地說道:“好好念書。”

程憫海小心的接過硯臺,垂著頭坐了回去。

李小暖微微舒了口氣,這程家,果然人口簡單,聽說老一輩還有個兄弟,怎麼不見?

認了親,二爺程沐風站起來,撣了撣長衫,拱手告了辭,帶著家人回去了,王妃招手叫過李小暖,笑著說道:“你大姐姐和二姐姐一會兒就過來,咱們進去等她們去。”

李小暖忙答應著,走過去,柔順的跟在王妃身後,往後廳進去了。

程恪盯著李小暖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才回過神來,王爺站在程恪身邊盯著他,見他緩過神來,舉起扇子,重重的敲著程恪的額頭罵道:“混賬東西!”

程恪抬手擋著扇子,往後退著說道:“我得趕緊去景王府,小景說有事,唉,我得趕緊走了!”

程恪一邊說著,一邊急步往後退著,轉身奔出去了,汝南王搖著摺扇,眯著眼睛看著走得飛快的程恪,慢吞吞的罵了句:“混賬東西!”

李小暖跟在王妃身後,沿著中間的甬道,走了將近兩刻鐘,過了一座拱橋,進了王妃居住的正院。

李小暖侍候著王妃坐到榻上,接過小丫頭託盤裏的茶,恭敬的奉了上去,王妃接過杯子,喝了兩口,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你到底……年紀上小些,往後,要多用心學著吧,小恪是個挑剔的,日常起居,但凡有半點不合心意,都不肯用的,你剛剛歸家,這些事,要時時留心著,可千萬不能疏忽了。”

“母親的教訓,媳婦記下了。”

李小暖忙恭謹的答應著,王妃瞄了眼李小暖,點了點頭,放下杯子,接著說道:“今天早上,你們一處吃的飯?”

“是。”

李小暖心裏跳了跳,小心的瞄了眼王妃,王妃點了點頭,接著問道:  “昨晚上……到底勞累,今早上,廚房呈的什麼湯?”

李小暖呆住了,什麼湯?有湯嗎?王妃轉頭看著李小暖,皺著眉頭問道:“小恪早上吃得可香?都吃了什麼?”

“回母親,他吃得香,吃了……”

他都吃了什麼?李小暖只覺得後背的汗一下子滲透了衣服,滿屋子的丫頭婆子,一多半是王府的人,她決不能說錯半個字,可程恪,到底吃的什麼?

王妃盯著張口結舌的李小暖,臉色沉了下來,冷著臉訓斥道:“你也太不經心了!”

李小暖垂著頭,低聲認著錯:“是媳婦粗心了。”

王妃盯著她看了半晌,重重的“哼”了一聲,正要說話,夏荷掀起簾子,笑盈盈的曲膝稟報道:“王妃,大姑奶奶到了。”

王妃立即忘了訓斥李小暖的事,直起上身,洋溢出滿臉笑容來,連聲說道:“快接進來!小彬他們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都來了!”

外面傳來清脆的應答聲,夏荷恭敬的掀起簾子,程家大姑奶奶、靖江侯世子狄遠健的夫人、程敏盈進了屋。

李小暖悄悄往邊上挪了挪,小心的打量著程敏盈,三十歲的人,看著仿佛也就二十來歲,神情飛揚明快,戴著支赤金丹鳳朝陽金剛鑽步搖,一身明藍衣裙,微微有些福態,看起來乾淨俐落,極是順眼。

緊跟在她身後進來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面容秀麗,舉止雅靜,手裏牽著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眼睛靈活的四下顧盼著,顯得活潑異常,兩個小姑娘身後,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子,穿著件寶藍長衫,穩穩重重的跟著進了屋。

最後進來的奶娘,懷裏抱著個一兩歲、男孩打扮的小孩子。

王妃眉開眼笑的探過身去,伸著手吩咐道:“來,快過來!讓外祖母抱抱咱們阿文!”

奶娘急忙陪著滿臉笑容,上前將懷裏的孩子遞給了王妃。

阿文咯咯笑著,撲進了王妃懷裏,王妃摟著他,在他臉上一連親了四五下,摟在懷裏,只不肯鬆手,阿文兩隻手推著王妃胸口往後撐著,扭著身子,好奇的四下張望著.一眼看到榻幾上的杯子,兩隻手張著就要撲過去拿。

程敏盈站到李小暖面前,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李小暖,笑著說道:“怪不得小恪動了心,弟妹果然生得好!”

李小暖溫和的笑著,曲膝見著禮,“小暖給大姐姐見禮。”

程敏盈稍稍曲了曲膝還了禮,轉頭看著拿著杯子正要往嘴裏送的阿文,忙笑著叫道:“母親可別給他這個玩.在家裏不知道砸了多少杯子了.昨天還把他父親一隻汝窯點梅筆洗給砸了,他父親心疼的不行。”

王妃不在意的說著,轉頭看著程敏盈和站在榻前的三個孩子,笑著吩咐著:

程敏盈稍稍拎著裙子,側身坐到榻沿上,大些的小姑娘拉著妹妹的手走到李小暖面前,好奇的打量著她,曲膝行著禮,“君容見過舅母,這是我妹妹月容。”

李小暖忙笑著從竹青手裏接過兩隻荷包,分別遞給了秋君容和秋月容,秋君容接過荷包,曲膝謝了,拉著秋月容坐到了旁邊椅子上,秋月容甩開秋君容的手,俐落的爬到了榻上,沖著王妃撲了過去”

“外祖母還沒親我呢!”

程敏盈的長子秋永彬皺著眉頭看了看秋月容,轉過身,拉了拉衣襟,長揖見著禮,

“外甥永彬給舅母見禮!”

李小暖從竹青手裏接過只羊脂玉佩,微笑著遞了過去,秋永彬雙手接過,拱手謝了,坐到了秋君容下首。

榻上,秋永文已經從王妃懷裏掙脫出來.跌跌撞撞的滿榻跑著拿東西玩,王妃眼睛不離他左右,不停的指揮著丫頭婆了給他拿這個、取那。

正熱鬧間,二姑奶奶程敏清也帶著長子盧志賢、長女盧洛瑩,次女盧妙瑩進了屋。

屋子裏頓時熱鬧得不堪起來。

程敏清看著奶娘將兩歲的女兒盧妙瑩放到榻上,和秋永文一塊玩著,給王妃請了安,和程敏盈見了禮,轉頭找著李小暖,笑著走到她跟前,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著說道:

“倒比我想得還好。”

說著,招手叫了盧志賢和盧洛瑩過來,溫婉的笑著介紹道:

“這是志賢,今年八歲了,這個是洛瑩,今年六歲。”

李小暖笑盈盈的打量著兩個孩子,聲志賢看起來虎頭虎腦,顯得很是憨厚,盧洛瑩極似其母,溫婉可人。

程敏清笑盈盈的輕輕推著兩人,“快給舅母見禮。

李小暖忙從竹青手裏接過塊同樣的羊脂玉佩遞給盧志賢,又取了兩隻荷包遞給盧洛瑩,笑著說道:

“一隻給你,一只是妙瑩的。”

程敏清笑著謝了,盧志賢退後兩步,找秋永彬玩耍去了,盧洛瑩奔過去拉著秋月容,也玩到了一處。

李小暖讓著程敏清坐到榻上,從小丫頭手裏接過杯子,一一奉了過去。

秋君容見李小暖要給自己棒茶過來,急忙站起來,自己取了杯子,笑著說道:

“舅母坐著說話就是,我自己來。”

李小暖微笑著,看著秋君容自己取了茶,往後退了退,垂手侍立在王妃側後,小心的看護著滿榻亂跑的兩個娃娃。

王妃滿面笑容,目光片刻不離榻上的兩個孩子。程敏盈拉了程敏清,擰著眉頭,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程敏清笑著轉過頭,招手叫著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笑著低聲問道:“小恪對你可還好?”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2:39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4:15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一章 媳婦

李小暖臉色飛紅著,點了點頭,程敏盈舒了口氣,轉頭看著程敏清,笑了起來,

“我就說……你看,這不好好兒的?!小恪從小到大,讓過誰的?外頭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呢!”

程敏清微微蹙著眉頭,輕輕歎著氣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溫和的說道:

“往後,你多勸勸小恪,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凡事能委婉就委婉著些……”

“你呀,也不想想,小恪什麼脾氣?你跟她說,能有什麼用?不過讓她為難!”

程敏盈拉了拉程敏清說道,程敏清笑著歎了口氣,程敏盈轉頭看著李小暖交待道:

“小恪是個挑剔的,往後日常起居上頭,你凡事都得多用心些,原來他屋裏的丫頭,一年不知道要換多少去,也就梨巨蕊跟著他一路侍候了下來,前年也不知道又是哪里沒合上心意,跟著一院子丫頭一股腦兒的攆了出來,往後你凡事經心著,可別惹惱了他去。”

李小暖忙笑著點頭答應著,“多謝大姐姐、二姐姐提點,小暖往後一定多多用心侍候著。”

程敏清伸手將李小暖鬢角的頭髮往上抿了抿,轉頭看著程敏盈,笑著說道:“到底還小些。”

“既成了親,就不能以大小論了。”

程敏盈瞥了眼李小暖,淡淡的說道,李小暖笑著點著頭應承著,“大姐姐說的是。”

三人正說著話,冬梅進來,笑著稟報道:“王妃,三小姐來了。”

王妃頭也不轉的“嗯”了一聲,程敏盈仿佛沒聽到冬梅的話,自顧和程敏清說著話,程敏清輕輕推推她,微微努努嘴示意著門口,李小暖忙直起身子站了起來,程敏盈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你只坐你的。”

李小暖微微有些尷尬的笑著看向程敏清,程敏清微笑著說道:“她是小的,過來見禮也是應當的。”

李小暖笑著點頭答應著,說話間,三小姐程絮儀怯怯的進了屋,走到榻前給王妃行了禮,小心的轉到程敏盈等三人面前,曲膝一一見著禮,程敏盈淡漠的瞄了她一眼,眼皮也不抬的繼續和程敏清說著話,程敏清轉過頭,衝程絮儀微微笑了笑。

李小暖瞄了眼兩人,打量著面前的程三小姐,說是今年七歲了,形容很是單薄,面容還算秀麗,隱隱約約有些許氏的樣子,滿身的膽怯畏縮,李小暖微笑著略曲膝還了禮,從竹青手裏接過只荷包遞了過去,程絮儀感激的笑著,伸手接過,李小暖讓著她坐到了自己下首的椅子上,看著小丫頭上了茶,悄悄往邊上挪了挪,不露聲色的退到了王妃身邊,依舊垂手侍立著,小心的看護著兩個孩子。

程敏盈眼角餘光瞄著李小暖,示意著程敏清,微微點了點頭,程敏清笑了起來,兩人也不理會程絮儀,家長里短的說起了閒話。

中午在花廳擺了宴席,李小暖侍候著眾人用了飯,自己退下去匆匆吃了幾口,程敏盈和程敏清陪著王妃喝了杯茶,又說了會兒話,就告辭回去了,王杞依依不捨的直送到二門處,看著眾人上了車,車子轉出門看不到了,才落落不舍的歎了口氣,回到屋裏,疲倦的睡下了,李小暖小心的侍候著王妃睡下,接過小丫頭手裏的美人捶輕輕捶著,看著王妃漸漸睡沉了,才輕手輕腳的出來,轉到外頭倒座間坐了下來。

竹青急忙泡了茶端上來,低聲說道:“少夫人累不累?我給你揉揉肩膀?”

“不用,要揉也得回去揉,唉,回去也不能揉!晚上讓人把水調得熱些,我在水裏多泡會兒去去乏。”

李小暖嘟著嘴,低低的說道,竹青仿佛不經意的轉頭看著四周,歎了口氣,低聲勸道:“當媳婦的,都是這樣……”

李小暖點了點頭,看著外面盛開的牡丹,慢慢喝著茶,轉頭看著竹青低聲問道:“王妃平時都睡到什麼時辰?你……”

“打聽過了,說是王妃夜裏睡的不好,這午睡就長,要睡差不多一個半時辰呢。”
  
李小暖輕輕舒了口氣,這一個多時辰裏頭,也算是輕鬆的,竹青看著她,抿嘴笑了起來,李小暖閑閑的喝完了一杯茶,低聲說道:“咱們還是在這裏等著吧,免得……”
  
她已經被訓斥過一回了,還是小心著些好,唉,慢慢來吧,以後熟悉些就好了,李小暖想了想,轉頭看著竹青,低聲吩咐道:

“總不能呆坐這一個多時辰不是,你讓人去取點針線過來做吧。”
  
竹青點了點頭,轉過去,叫了玉扣過來,低聲吩咐了,玉扣退出去,回去清漣院取針線去了。
  
嚴府裏,嚴氏膩在母親屋裏,嘀嘀咕咕的說著話,小丫頭在門口通報了,笑著進來稟報道:“老太爺回來了。”
  
嚴氏忙跳了起來,笑著和母親說道:“不陪母親說話了,我去找祖父說話去,有要緊的事要和他說呢。”
  
二夫人張氏笑著點著她的額頭,嗔怪道:“去吧去吧,一聽你祖父回來了,也不跟母親說話了。”
  
嚴氏吐吐舌頭,摟了摟母親,笑著說道:“我可是有要緊的事要和祖父說呢!”
  
張夫人推著她出了屋,嚴氏帶著丫頭,棒著只紫檀木匣子,往內書房去了。
  
嚴丞相笑呵呵的受了嚴氏的禮,拉著她上上下下仔細看了,滿意的點了點頭,嚴氏笑盈盈的看著祖父,“我等您等了快一天了。”
  
嚴丞相笑著拉著她坐到旁邊椅子上,
  
“就讓我看看你和那個傻小子?還是有什麼事……要……”
  
“祖父,我是要緊的事要和你說的!”
  
嚴氏重重的說道,嚴丞相挑著眉梢,重重的“噢”一聲揮手摒退了屋裏侍候的婆子丫頭,看著嚴氏問道:“有什麼要緊的事?”
  
嚴氏起身,將帶過來的匣子從旁邊幾上拿過來打開來放到嚴丞相旁邊的幾上,點著匣子說道:
  
“祖父看,這裏頭,是李老夫人陪嫁的四十七間鋪子的地契和總帳,我翻了翻,這四十七間鋪子,一年竟有四十萬兩的收益,怪不得以前總聽人家說古家最是富裕!”
  
嚴丞相看了看匣子,滿臉驚訝的轉過頭看著嚴氏面容嚴肅起來。
  
嚴氏微微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
  
“是李小暖給我的,她說李老夫人去世前一兩年,因為身子不好,這些鋪子就一直委她管著,我進了門,自然是要交給我的。”
  
嚴丞相看著孫女兒輕輕搖著頭重重的歎起氣來,“老夫人委她管著,她要交,也得交給你婆婆才是,怎麼給了你?”
  
嚴氏笑著說道:
  
“婆婆是個不管事的,我也探過她的話,這鋪子的事,她竟半點也不知道連思賢都是一知半解,就知道老祖宗陪嫁裏像是有鋪子,上裏鎮上的雲水間就是老祖宗的陪嫁鋪子,旁的竟都不知道了!”
  
嚴丞相盯著孫女兒看了半晌,緩緩歎了口氣,慢騰騰的說道:
  
“從汝南王世子定下了李小暖,我就在想這老狐狸到底看中的是哪一處,那個李小暖,我讓人……是個孤女,跟著李老夫人長大的,除了開了那個餘味齋,別的就打聽不出什麼事來,李家,又連個舉人都沒出過,如今看來,這老傢伙看中的,是人!”
  
嚴氏眨著眼睛,有些茫然的看著祖父,嚴承相笑著搖著頭,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孫女耐心的說道:
  
“李老夫人的睿智,明白的人都知道,祖父就極敬佩她,她這病,不是一天兩天的,是病了好長時候才過去的,婉兒,她的身後事,必定安排得妥妥當當,這些鋪子,是她留給李小暖的,可不是給你的。”
  
嚴婉嘟著嘴看著祖父,低低的說道:“這是古家的東西……”
  
嚴丞相笑著拍了拍嚴婉的肩膀問道:“那李小暖是怎麼跟你說的,你仔細說給我聽。”
  
“她說……”
  
嚴婉仔細回想著,
  
“她說老祖宗身子一直不好,就讓她幫著打理老祖宗的陪嫁鋪子,總計四十七間,她管了兩年多了,這兩年裏頭,間間都是賺錢的,然後就把這四十七間鋪子的房契,還有這兩年的總帳給我了。”
  
“她沒說過李老夫人怎麼安置這些鋪子的?”
  
嚴丞相眯著眼睛問道,嚴婉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
  
“她是沒說,可是……這還要安置?古家就只有思賢一個!”
  
嚴丞相站起來,背著手,在屋子裏走了幾圈,站到嚴婉面前,指著匣子問道:“若這些鋪子是你的,讓你再送出去,你可捨得?”
  
嚴婉嘟著嘴搖了搖頭,“祖父!這本來就是古家的,是思賢的!”
  
嚴丞相慢慢坐到椅子上,看著嚴婉,感慨的說道:
  
“你捨不得,可那李小暖說送就送,就捨得!婉兒,可別說這是蕭兒的,這不是蕭兒的,也不是古家的!這是李老夫人的嫁妝鋪子,是她的東西,她給了誰,就是誰的。何況,她給的,是她娘家侄孫女,是李家的人。那李小暖嫁進了汝南王府,如今,是汝南王世子夫人,是誥封過的郡夫人!這四十七間鋪子,是李老夫人留給她的嫁妝!”



第一百六十二章 教導

嚴婉有些發怔的看著嚴丞相,嚴丞相微微往前探著身子,看著嚴婉,接著說道:

“婉兒啊,這不是你的東西,還回去吧。”

嚴婉轉頭看著紫檀木匣子,低頭絞著手裏的帕子,低低的嘟囔著:

“是她要給的,老祖宗的,不就是古家的。”

嚴丞相一聲不吭的看著嚴婉,嚴婉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起來,輕輕跺了跺腳,低聲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我換回去就是!”

嚴丞相舒了口氣,往後靠到椅背上,望著窗外,出了半天神,才歎了口氣,悠然感慨著:

“李老夫人,真是讓人佩服!這份氣度!”

嚴婉抬頭看著嚴丞相,嚴丞相轉頭看著她,

“你也別捨不得,從小我就教過你,不是你的東西,不要伸手,只要不貪心,就不會惹禍端,再說。”

嚴丞相擰著眉頭瞪著嚴婉,

“你母親的嫁妝都給了你,我又給你添了三間鋪子,兩處莊子,還有......”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我又不是少銀子用,就是覺得這是思賢的東西......好了,我知道了,後天她回門,我還給她就是了!”

嚴婉站起來,撒著嬌拉著嚴丞相的手臂搖著,不讓他在教訓下去,嚴丞相被她搖的來回晃著,笑了起來,

“好好好,我的婉兒雖說笨了些,倒是個好孩子!”

“哼,老是嫌我笨!那誰是聰明的?我看那些什麼才女的,還不如我明白呢!”

嚴丞相哈哈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

“婉兒說的是,這些閨秀裏頭,婉兒比那些才女可強得多了,不過。”

嚴丞相收了笑容,拉過嚴婉,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鄭重的說道:

“我告訴你,若是祖父猜得不錯,那李小曖,只怕就是個真正聰明的。”

嚴婉眉頭皺了起來,嚴丞相打了個哈哈,

“這話說的還早,咱們只看著吧,只她能將這些鋪子俐落的交出來,還是越過你婆婆,越過蕭兒,交到你手裏,可見是個不簡單的,婉兒,你聽著,汝南王府,才是古家最大的依持。”

“祖父!”

嚴婉有些不服氣的叫道,嚴丞相抬手止住了她的話,愛憐的看著她,歎了口氣說道:

“婉兒,祖父年紀大了,還能支撐幾年去?咱們嚴家,後繼乏人,往後......你一定要牢牢記著,汝南王府,才是古家最大的依持!”

“祖父!”

嚴婉傷感起來,滿眼依賴的看著嚴丞相低聲說道,嚴丞相輕輕拍著她的肩膀,笑著說道:

“好了好了,祖父身子好著呢,不過就是這麼一說,婉兒,你聽著,那個李小暖......”

嚴丞相仿佛想起了什麼,突然頓住話頭,站起來,背著手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想出了神,正月十五晚上,程恪是怎麼說的?“......姨母想著蕭弟一身白衣,若是這樣過來求親,怕委屈了大小姐,就想著進宮求了旨意,若能求個賜婚,這門親事也體面得多......”

是姨母!

賜婚那天,李老夫人就病倒了,一時歡喜得過了......那樣的老夫人,這樣的親事,就能歡喜的過了?

這李小曖。跟著李老夫人長大,深居簡出,一直管著古家裏裏外外所有的家事生意......

只怕,這是李老夫人從小養大的孫媳婦!

程恪星夜趕回,為了催戶部的銀子?戶部的銀子他一直盯著,何曾晚過半天?第二天,汝南王府就訂下了這門親事......

誠王的那份彈劾?也許不是空穴來風,嚴丞相皺著眉頭,思緒越飄越遠。
去年重陽節,景王府到處送點心,送的,可是餘味齋的點心!景王和程恪,一向是一體......

嚴婉走到嚴丞相身後,輕輕拉了拉他,小心地叫道:“祖父!”

嚴丞相忙回過頭,輕輕拍著嚴婉,溫和的說道:“沒事沒事,祖父想想事兒。”

嚴丞相一隻手輕輕推著嚴婉,邊往回走,邊長長的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婉兒,蕭兒是個忠厚的孩子,往後,你也別期盼太多,就守著他,過過安樂日子,古家背後靠著汝南王府這顆大樹,李老夫人又給你們都安置好了......你只要聽祖父的話,就萬事無礙。”

“祖父?”

“你聽祖父說。”

嚴丞相打斷了嚴婉的話,看著她,鄭重的交待道:“李老夫人想得長遠,也安置的長遠,往後,你對那李小暖,就像對祖父一樣,古家的事,你就找她商量,她怎麼說,你就怎麼做,要尊著她,敬著她。”

嚴婉驚愕的看著嚴丞相,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嚴丞相愛憐的敲了敲嚴婉的額頭,笑著說道:“你跟蕭兒一樣,也是個實心眼的傻孩子,你比他好,你肯聽祖父的話,他......”

嚴丞相頓回了後面的話,輕輕捏了捏嚴婉的鼻子,笑著說道:“你比他強,你是個聽話的,能把祖父的話聽到心裏頭去!你記著,把李小暖,當祖父一樣看待!聽到沒有?”

嚴婉擰著眉頭,仰頭看著嚴丞相,點了點頭,

“我聽祖父的”。

嚴丞相笑了起來,拉著嚴婉坐到椅子上,點著匣子說道:“趕緊給她送回去,這鋪子,在她手裏,間間都是賺錢的,到你的手上,可不一定能賺錢!說不定幾年工夫,就讓你賠個乾淨!”

“祖父這是嫌棄我呢!”

嚴婉拉著嚴丞相的手來回搖著,不依不饒起來,嚴丞相笑呵呵的拍著嚴婉的手說道:

“好不好,你是我孫女兒!祖父疼還來不及呢,顧不上嫌棄!”

嚴婉抿嘴笑著,嚴丞相看著她,笑著說道:“李老夫人和這李小曖,見識上且不說,就是這份心胸氣度,別說女人,就是男子,能及得上的也不多,別拿自己跟這樣的人比,那是自己找不自在!”

嚴婉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嚴丞相看著她,微微猶豫了下,含糊著說道:“李老夫人都替古家安置下了,這靠山,穩得很,你只聽話,把祖父的話牢牢記到心裏,至少你和蕭兒這一輩子,萬事無礙。”

嚴婉笑著點著頭,

“祖父放心,婉兒牢牢記著了。”

嚴婉轉頭看著高幾上的匣子,遲疑了下,看著嚴丞相問道:“萬一,她不肯收回去,那怎麼辦?”

“你就說,這是老夫人給她的嫁妝,是祖父說的,也是祖父讓你還給她的。”

嚴丞相眯著眼睛,慢騰騰的說道,嚴婉重重的點著頭,乾脆的答應著:“嗯,我知道了,祖父放心。”

李小暖坐在後倒座間,一邊慢慢繡著幅荷葉蓮花,一邊和竹青低低的說著話,穿堂裏的涼風輕輕吹著,倒也涼爽宜人。

“......我倒也沒敢找春草她們說話,就和幾個三等的小丫頭說閒話來著,我只說怎麼沒見許姨娘,那幾個小丫頭說‘就她那份位,可夠不上今兒來見少夫人,就是三小姐,要不是王妃特意賞了臉面,也夠不上過來’”

李小暖微微皺起了眉頭,竹青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幫著李小暖劈著絲線,一邊說著話,一邊用眼角餘光溜著四周,李小暖放下手裏的針線,看著竹青低低的說道:

“這些小丫頭!許氏也就算了,那三小姐總是王府的正經主子,怎麼敢......”

竹青點了點頭,低低的說道:“我也駭了一跳,都說汝南王府規矩重,這些丫頭,對著我這個剛來的陪嫁丫頭......也敢這樣放肆的,咱們府裏一向寬厚松泛,這樣的事,也是想也不敢想的,誰敢這樣嚼主子舌頭根子的?”

李小暖皺著眉頭,輕輕點了點頭,低低的吩咐道::咱們的人,你和竹葉,還有玉扣、蟬翼幾個,嚴家約束著。

竹青點了點頭低聲答應著:“我知道了,少夫人放心。”

李小暖拿起花繃,繼續慢慢繡著花,聽竹青低低說著聽來的閒話。申正剛過,春草笑盈盈的過來,微微屈膝稟報道:“少夫人,王妃醒了。”

李小暖忙將手裏的針線遞給竹青,急忙站起來,一邊笑著謝了春草,一邊幾部往屋裏進去了。

李小暖伺候著王妃洗漱乾淨,重又梳了頭,奉了茶上來,王妃接過茶,慢慢喝了幾口,看這李小暖,聲音平淡的說道:

“這夏天日頭長,你若累了,也歇一歇。”

“謝母親憐惜,媳婦原來在家時,也不歇的,老祖宗歇下了,媳婦就做做針線,抄抄經文。”

李小曖忙陪著笑,小心的回道,王妃垂著眼皮點了點頭,慢慢喝著茶,停了一會兒,才緩緩的問道:“剛才做針線了?”

“是”

“聽蕭兒母親說,你針線做的不錯,拿過來我瞧瞧。”

李小暖忙答應著,出了屋,示意竹青去了剛才做的針線過來,捧著遞給了王妃。

王妃放下杯子,接過針線,舉著稍稍放遠了些,對著窗戶,眯著眼睛仔細看著,又扯著一尺見方的素白綾比劃了一會兒,皺著眉頭問道:“這針腳倒也過得去,你繡這麼大點東西,準備做什麼用的?”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2:4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4:15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李小暖窒了窒,她就是隨便繡繡,哪里想過做什麼東西?這一尺半見方,能做什麼?李小暖腦子裏飛快的轉著,含糊著笑著說道:

“做個……肚兜,夏天萬一蹬了被子,也不會晾著肚子,著了涼。”

王妃又拎起來比劃了片刻,滿意的點了點頭,
  
“嗯,這就是你用心處了,小恪從小睡覺就不安穩,小時候,但凡有一點點熱,就不肯蓋被子!我就做了肚兜給他戴著,從小一直戴著,就是前幾年,突然就不肯戴了,唉,這孩子,就是彆扭!你用些心,做得精緻好看些,他看著好,也就肯戴著了。”
  
李小暖心裏湧起股極其古怪的感覺來,程恪,戴著這樣的繡花肚兜?!該是何等風情……
  
李小暖微微垂著頭,認真的曲膝答應著,王妃把花繃舉遠些,又仔細看了看,再次滿意的點了點頭,李小暖垂著眼簾,上前棒起杯子,交給小丫頭,又換了杯茶春上來,王妃將針線遞給旁邊侍立的春草,端起杯子喝了兩口茶,正要說話,冬梅在外頭稟報道:“王妃,世子爺回來了。”
  
話音未落,程恪掀簾進了屋,王妃直起上身,眉開眼笑的看著程恪,招著手,“快過來我看看,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晚飯吃了沒有?”
  
程恪身上帶著濃濃的酒氣,盯著微笑著垂手侍立在榻前的李小暖看了兩眼,側身坐到了王妃身邊,王妃往前挪了挪,憐惜的伸手撫著他的額頭,程恪微微有些尷尬的往後躲閃著。
  
李小暖從小丫頭遞過來的託盤裏棒了茶,半垂著眼簾,微笑著奉了過去,程恪接過茶,王妃揮著手吩咐道:
  
“你喝了酒,別喝這個了,趕緊榨了生梨汁來!”
  
王妃聞著程恪身上的酒氣,心疼起來,直著身子,一迭連聲的吩咐著:
  
“先把那塊醒酒石拿過來,別忘了用溫水泡過,擰個帕子過來,要熱熱的,再……”
  
“好了好了,我又沒喝幾杯,好好兒的醒什麼酒!”
  
程恪瞄了眼李小暖,不耐煩的站了起來,打了個呵欠說道:“我累了,先回去歇著了。”
  
“去吧去吧,恪兒媳婦也回去吧,好好侍候著,別忘了榨些生梨汁給他喝,還有,這天熱,蓋好被子,不能受了涼。”
  
程恪擰著眉頭,擺著手說道:“好了好了,知道了,都知道了。”
  
李小暖恭敬的曲膝告了退,退出了屋,略落後半步,跟在程恪身後,出了院子。
  
程恪站在院子門口,轉頭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累不累?要不,咱們慢慢走回去?”
  
李小暖遲疑著,盯著紫竹小橋,有些移不開眼睛,程恪忙笑著說道:“你累了?那咱們還是坐轎子回去吧。”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程恪,連連點頭答應著。兩人分別上了紫竹小轎,晃悠悠的往清漣院回去了。
  
兩人在清漣院門口下了轎子,程恪站著等李小暖下了橋,和她並肩往院子走去。兩人沿著抄手遊廊,緩步往裏走著。
  
程恪看著李小暖,低聲問道:“一直在母親那裏侍候著?”
  
“嗯。”
  
李小暖微微垂著頭,低低的答應著,程恪頓住腳步,略有些猶豫的伸出手,攬在李小暖腰間,李小暖身子微微僵了僵,沒有躲閃開去,只垂著眼簾,由著他攬著,程恪臉上綻放出笑容來,聲音輕快的問道:“見著大姐姐她們了?”
  
“嗯。”
  
“大姐姐給你什麼好東西了?給我瞧瞧。”
  
李小暖腳步微頓,抬頭看著茬恪,微笑著說道:“我也沒來得及看,收了一堆東西,都在竹青那裏收著呢,有空再看吧。”

程恪點了點頭,低頭看著李小暖,輕輕笑著,低低的說道:“我那裏……還收著些東西,等會兒拿給你。”
  
李小暖轉頭看了看程恪,沒有答話,沉默了片刻,李小暖轉頭看著程恪,帶著絲笑意問道:“你喝酒了,回去讓丫頭侍候你沐浴,好好歇著。”
  
程恪微微有些意外的看著面帶微笑的李小暖,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溫和的說道:“沒事,就喝了幾杯,你要是不喜歡,往後……”
  
“你喝了酒,等會兒回去好好歇著才是,母親說生梨汁解酒好,等回去讓人榨了給你喝一些。”

程恪呆呆的看著微笑著,溫和的和他說著話的李小暖,笑容滿眼的點著頭,
  
“好,我沒事,不過喝了幾杯黃酒罷了,你別擔心,我沒事。”
  
程恪攬著李小暖,低頭看著她,往正屋進去了。
  
李小暖進了屋,徑直往西邊廂房進去了,程恪只顧何氏差看著她,跟著她進了廂房,李小暖讓著程恪坐到榻上,玉扣立即奉了茶上來,李小暖接過,捧給了程恪,微笑著說道:“爺先喝杯茶吧,我去看著給你榨些生梨汁來。”
  
程恪一隻手接過杯子,隨手放到幾上,伸手拉了李小暖,拉著她坐到榻上,滿臉笑容的看著她說道:
  
“你去做什麼?讓她們去榨就是,梨汁潤肺最好,讓她們多榨一杯,你也喝些。”
  
“你吃了晚飯沒有?”
  
李小暖笑著轉了話題,程恪看著李小暖,頓了頓,笑著說道:“沒有,咱們一塊吃,這會兒還早,往後,你不要在母親那裏吃飯,回來咱們一處吃,我若不領差使,中午也回來陪你吃飯。”
  
李小暖帶著絲苦笑看著程恪,他以為她是他,想怎樣就怎樣?李小暖掙開程恪的手,站起來,笑著說道:“爺先歇著,我去小廚房看……”
  
程恪直起身子,手臂微微用力拉過李小暖,打斷了她的話,
  
“哪里要你去看?那些丫頭婆子都是做什麼的?你不要去,我一天沒見你了,咱們說說話。”
  
李小暖悶著口氣,坐到榻上,轉頭看著程恪,鼻子微微蹙了蹙,笑著說道:
  
“你身上這酒氣濃得很,聞著都讓人頭暈,要不,爺先沐浴洗漱了,咱們再吃飯?”
  
程恪忙點著頭,舉起袖子聞了聞,笑了起來,“我自己倒聞不著了,我這就去沐浴去,你等我。”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著頭,程恪跳下榻,輕快的往後面淨房進去了。
  
李小暖輕輕舒了口氣,放鬆著身子靠到靠枕上,接過玉扣棒過來的茶,慢慢喝著,蟬翼輕輕掀簾進來,笑著稟報道:“少夫人,孫嬤嬤問您這會兒可得空。”
  
李小暖忙直起身子,示意蟬翼叫孫嬤嬤進來。
  
孫嬤嬤進了屋,曲膝見了禮,蟬翼示意著玉扣,兩個人招呼著屋子裏侍立著的丫頭婆子,悄悄退了出來。
  
孫嬤嬤看著人出去了,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仔細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聽竹青說,王妃責備你了?”
  
“嗯。”
  
李小暖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孫嬤嬤笑著安慰著她,
  
“這也算不得什麼,媳婦不好當,新媳婦更不好當。王妃和夫人是嫡親姐妹,脾氣稟性也差得不遠,倒不是……那不好處的,性子直的人,喜歡不喜歡都在臉上,倒也好,少夫人往後多用些心,哄一哄也就好了。”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低聲說道:“我知道,嬤嬤放心。”
  
孫嬤嬤笑著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玉扣在外面高聲說著話:“鄒嬤嬤來了!我這就去稟了少夫人。”
  
孫嬤嬤頓住話頭,急忙站起來,垂手侍立到廂房門口處,李小暖坐直身子,玉扣高聲稟報著,鄒嬤嬤提著只黃楊木雕花提盒,笑容滿面的進了屋,左右看了看,微微曲膝見了禮,笑著問道:“怎麼不見世子爺?”
  
“爺在沐浴。”
  
李小暖微笑著,淡淡的說道,鄒嬤嬤笑容更盛了,忙雙手棒了提盒笑著道:
  
“王妃擔心著世子爺酒醉傷了身子,又怕這院裏東西不齊全,特意尋了些烏梅、桑果送過來,有生的,也有蜜線,吩咐少夫人侍候著世子爺吃些。”
  
李小暖忙直起上身,恭敬的聽了,玉扣急忙上前接過提盒,李小暖微笑著謝道:
  
“煩勞嬤嬤親自跑一趟,請母親放心。”
  
鄒嬤嬤曲膝答應著,告退出去了。
  
玉扣將提盒放到李小暖面前的幾上,打開來,李小暖探頭看了看,提盒裏的烏梅和桑果,吩咐道:
  
“這蜜餞取出來,就放這裏,拿幾粒生烏梅送到廚房,讓她們看著配些東西,燉碗烏梅湯來。”
  
玉扣答應著,取出蜜餞放好,提著提盒出去了。
  
孫嬤嬤看著玉扣出去,走到榻前,仔細看著兩碟子蜜餞,低低的感慨道:“父母心……”
  
李小暖看著蜜餞,伸手掂了粒烏梅放到嘴裏咬著,轉頭看著孫嬤嬤問道:“嬤嬤都聽到了什麼?”
  
“聽到的事兒不多。”
  
孫嬤嬤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低聲說道:
  
“這府裏,主子們倒簡單,一個老太妃,除了初一、十五肯讓人去院子裏請個安,旁的時候,連面也不給人見,王妃……你也知道,一樣是個不管事的性子,王爺和世子爺不去說,這府裏,還有位庶出的三小姐,聽說也是個極安靜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用心

李小暖點了點頭,那三小姐,膽怯成那樣,正院裏幾個三等丫頭都能用那樣的口氣議論她,也只好極安靜著罷了。

孫嬤嬤往前挪了挪,低聲說道:“王妃是個……小事也不大管的,如今這府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裘嬤嬤統總管著,這裘嬤嬤,原是王妃的陪嫁丫頭,聽說,和咱們府裏 的周嬤嬤,還有那麼點拐彎親戚,到底什麼親戚,倒還沒打聽明白,回頭,我找個妥當人回去咱們府裏打聽打聽。”

李小暖微微擰著眉頭,點了點頭,孫嬤嬤低低的接著說道:“這倒不是大事,都是鎮甯侯府出來的,多多少少都能攀得著那麼點親戚。府裏還有兩個管事婆子,一個姓鄒,就是剛才送提盒進來的那 個,是府裏四管事平穩的媳婦,原在老太妃院裏當過差,聽說和裘嬤嬤處得極好,還有個姓田,是王府大管事平安的媳婦,平安原是王爺的小 廝,跟著王爺一處長大的,田嬤嬤的父親原是王府家將,戰死的,是府裏的老門老戶了,聽說這田嬤嬤為人清冷,不大理人。王妃身邊的四個 大丫頭,春草、夏荷、秋桂、冬梅,以春草為首,少夫人都見過了。”

李小暖點了點頭,孫嬤嬤皺皺眉頭,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青澗院裏,原一直是一個叫梨蕊的大丫頭統總管著,前年春天,也不知道哪里惹了爺,和滿院丫頭一起,一股腦兒的攆了出去,之後, 青瀾院就只有小廝侍候著了,現由王爺身邊的小廝南海統總管著,這梨蕊……”

孫嬤嬤小心的看著李小暖,低低的說道:“聽得生得極好,和爺同齡,從十一二歲起,就在青澗院裏侍候爺了,爺換了不知道多少撥丫頭,就只她一路侍候了下來,如今還在倚紅 閣閑住著。”

李小暖微微眯著眼睛,慢慢點了點頭,孫嬤嬤暗暗舒了口氣,微微直起身子,笑著說道:“今天也就聽到這些,這府裏,比咱們府裏……事也多,人也多。”

“嬤嬤費心了,也不急,咱們慢慢打聽著就是,往後的日子長著呢。”

李小暖微笑著說道,孫嬤嬤滿臉笑容的點了點頭,李小暖轉頭看著她,低低的吩咐道:“明天你仔細打聽打聽爺的喜好,喜歡吃什麼,有什麼不吃的東西沒有,喜歡什麼顏色,平時有什麼習慣,有什麼忌諱沒有,越細越好。 ”

孫嬤嬤挑著眉梢,眉開眼笑的連連點著頭,輕輕撫著李小暖的鬢角,低低的說道:“老祖宗在的時候就常說,少夫人是個聰明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她,沒有答話。兩人又說了會兒閒話,程恪換了身銀白長衫,濕著頭髮,轉了出來,一個小丫頭捧著一疊大棉帕子, 小心的跟在後面。

孫嬤嬤忙起身退到一邊,李小暖下了榻,程恪伸手拉過李小暖,笑盈盈的盤膝坐到榻上,指著頭髮吩咐道:“你給我把頭髮絞幹吧。”

李小暖站在程恪背後,暗暗歎了口氣,接過小丫頭手裏的棉帕子,側著身子坐到程恪背後,慢慢給他絞起頭髮來。

換了幾個帕子,絞幹了頭髮,又取梳子過來通透了,李小暖苦惱的握著滿手的頭髮,低聲說道:“讓玉扣給你綰吧,我不會綰頭髮。”

程恪滿眼笑意的轉頭看著她,笑著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回頭學著些,那些丫頭笨手笨腳的……”

“嗯。”

李小暖忙答應著,打斷了程恪的話,站起身,招手叫了玉扣過來給程恪綰了頭髮,用一支碧玉管綰住。

程恪收拾好,已經是酉初過了,廚房送了晚飯進來,李小暖先把那盅烏梅湯棒過來,遞到程恪面前,笑著說道:“母親怕你醉酒傷身,剛讓人送了些烏梅和桑果過來,有蜜餞,也有生果,我怕爺不耐煩吃蜜餞,就讓廚房燉了這烏梅湯,爺是吃蜜餞? 還是喝這湯?”

程恪探頭看了看李小暖手裏的湯,笑著說道:“都不用,我就喝了兩杯黃酒,這會兒連酒氣都散盡了,還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李小暖微笑著棒著湯,沒有半分放下的意思,溫婉的說道:“這是母親的心意。”

程恪看著李小暖,又低頭看著她手裏的湯盅,歎了口氣,伸手接過,勉強喝了兩口,李小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挑了起來。

李小暖側身坐到榻沿上,接過蟬翼奉過的楠木筷,一邊慢慢吃著,一邊專注的看著程恪。

程恪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起來,抬頭看著她,笑著問道:“你這是怎麼了?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嗯,我在看你吃得香不香。”

李小暖帶著笑,低低的含糊的說道,程恪失笑起來,放下筷子,看著李小暖,溫和的說道:“府裏的規矩,食不語,也不好……四顧張望,母親旁的還好,就這一條最講究。”

李小暖垂下眼簾,點了點頭,低著頭慢慢數著米粒吃著碗裏的碧粳飯。

程恪拿起筷子,看著垂著頭,低眉順眼吃著飯的李小暖,心裏酸軟著不安起來,想了想,放下筷子,低聲說道:“我說的……是母親的規矩,咱們兩個一處,你只隨意就是。”

“ 我在家時,也是這樣的規矩,我不過……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怕你吃得不好。”

李小暖低低的說道,程恪眼睛亮著笑了起來,耐心的說道:“我不吃魚,太腥,不吃內臟,太髒,不吃蘿蔔、芹菜、不吃藕,還有些,我也記不得了,你放心,廚房的人都知道,不會上這些東西的 ,至於喜歡的,倒也沒什麼特別喜歡的。”

李小暖抬眼看著他,微笑著點了聲頭不再說話,只示意著程恪吃飯。

兩人吃了飯,李小暖從小丫頭手裏接了茶,送到程恪面前的幾上。

門外,玉扣稟報了進來,有些吃力的抱著只一尺見方的黃花梨雕花匣子,曲膝稟報道:“回爺,少夫人,這是洛川送過來的,說是爺要的東西。”

程恪直起身子,忙招手示意道:“放過來!”

玉扣小心的將匣子放到幾上,曲膝退了下去,程恪叫了李小暖過去,打開匣子,一件件取著裏面的簪、環、步搖、鐲、釵等首飾,擺得滿幾滿榻,笑著說道:“這些都是我一件件挑著買回來的,都是給你的。”

李小暖眨著眼睛,看著面前閃著各色瑩瑩光澤的頭面首飾,心裏微微一動,仿佛想起什麼來,抿嘴笑著.慢騰騰的說道:“爺喜歡……買這些東西……”

程恪呆了呆,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笑意更濃,抬手撫著額頭,轉過了身,笑得肩膀聳動起來,程恪呆了半晌,驟然反應過來,臉色紅 漲著,抬手點著李小暖的額頭,恨恨的點了半天,才說出話來,“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你怎麼能……”

李小暖拼命忍著笑,一邊往匣子裏收著首飾,一邊認真的解釋道:“我是說,爺喜歡的,都是好東西,爺喜歡的東西,我也都喜歡,很喜 歡!”

程恪恨恨的點著李小暖,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哼,等會兒,咱們再算帳,讓你知道……爺不是你想的……哼!”

李小暖一邊忍著笑,一邊連連點著頭,合上匣子,吩咐玉扣收了進去,轉過頭,垂著眼簾,也不看程恪,強忍著滿臉笑意說道:“我看爺帶了文書進來,我先去沐浴,讓竹青侍候你看文書可好?”

“嗯。”

程恪氣哼哼的答應著,李小暖淑膝告了退,轉進淨房,泡在熱水裏,只笑得止也止不住。

李小暖直泡到水涼透了,才慢騰騰的出了沐桶,慢騰騰的絞幹頭髮,慢騰騰的換了衣服,慢騰騰的出了淨房。

程恪已經從廂房挪進了內室,歪在羅漢床上,擰著眉頭,仿佛在仔細的看著文書,李小暖站在淨房門口,微微猶豫了下,輕手輕腳的往外 面暖閣走去,程恪放下手裏的文書,看著李小暖問道:“你去哪里?”

李小暖頓住腳步,轉頭看著他,笑著說道:“我去外面暖閣裏做會兒針線,免得在這裏擾了你。”

程恪將手裏的文書收起,看著李小暖,慢吞吞的說道:“不早了,歇息吧。”

李小暖呆了呆,陪著笑臉說道:“爺先歇著,我去外頭看看,這值夜什麼的,也疏忽不得。”

程恪眯著眼睛看著李小暖,挑著眉梢,緩緩點了點頭,李小暖急忙出了屋子,轉出暖閣,垂著頭在暖閣門口站了片刻,才叫了竹青過來, 低聲吩咐道:“你親自去一趟正院,跟王妃稟報一聲,就說爺喝了小半盅烏梅湯,晚飯吃了一碗碧粳飯,吃得香,這會兒已經歇下了。”

竹青微微皺著眉頭,李小暖輕輕歎著氣,推著她往外走去,低低的說道:“在王妃眼裏,還是孩子呢,去吧,若再問什麼,小心著答話,免得王妃牽掛著。”

竹青笑著點著頭,“少夫人放心,我知道了 ”

李小暖隔著綃紗簾子,看著竹青提著燈籠,沿著抄手遊廊出了垂花門,轉個彎看不到了,才磨蹭著回到內室。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2: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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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隱憂

倚紅閣裏,梨蕊探頭看了看外面,慢慢收了手裏的針線,站起來,從床頭的箱子裏取了只匣子出來,打開匣子,挑挑揀揀了半天,取了支黃豆大小的金鋼鑽簪子和一隻水頭極好的碧玉鐲子出來,攤在帕子上,輕輕歎了口氣,小心的包了起來。

  
她在這倚紅閣裏做了兩年多的針線了,如今少夫人進了門,總該有些盼頭了吧?
  
梨蕊捏著帕子,慢吞吞的走到窗前,出神的看著窗外的似錦繁花。
  
她十一歲就到青澗院侍候他,青澗院的丫頭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她,一直留在他身邊,還做了大丫頭,她和他,是一處長大的。
  
梨蕊頭抵在窗櫺上,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前年春天,她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惹惱了他,她想了兩年,都沒想出個緣由來,他一茬茬換下的那些丫頭,總還有個不是處,自己到底是錯在哪里?
  
梨蕊傷心的歎氣,他是主子,她是奴婢,他不高興,不喜歡,就是緣由。
  
梨蕊低頭看著手裏的帕子,這兩樣東西,是王妃賞她的,因為她侍候得好……這兩樣東西,總能換得裘嬤嬤一句話吧?
  
聽說少夫人只有十五歲,她只想安安份份的侍候著他,他身邊總要有人侍候著,少夫人總不至於太過難為了她,聽說少夫人性子很柔順,自己只要安份守已,謹謹慎慎的侍候著,總能侍候得來。
  
梨蕊垂著頭,手指無意識的捏著帕子裏裹著的鐲子,茫然著想出了神,呆了半晌,眼看著暮色漸漸濃重起來,才下了決心,將帕子小心的放到懷裏,叫了小丫頭進來交待了,轉身出了倚紅閣,沿著花園的小路,往王府後頭裘嬤嬤居處去了。
  
李小暖磨磨蹭蹭的進了內室,程恪已經側著身子躺在床上,一隻手支著頭,等著她了。
  
李小暖慢騰騰的蹭到床前,蟬翼帶著幾個小丫頭小心的熄了燈,放下簾子,關上門,退了出去。
  
程恪直起身子,伸手攬著李小暖,用力把她拉到了床上,李小暖緊張得的推著他,低聲說道:“你聽我說!”
  
“嗯,你說,我聽著呢。”
  
程恪緊貼著她,側著身子微微壓著她,一隻手攬著她的肩膀,一隻手順著她腰間,往上游走著,垂下頭,就要吻上來,李小暖忙抬手托著他的下巴,有些著急的說道:“你別動,聽我說。”
  
“嗯。”
  
程恪似是而非的答應著,手指遊動著往李小暖衣服裏探了進去,李小暖臉色紅漲著,也顧不得再羞澀,急急的說道:“今晚不行!”
  
“嗯?”
  
程恪遊動的手頓了頓,低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含糊著說道:
  “我從小極少生病,可若是生了病,就比旁人好得慢上許多,昨晚……還痛得很,不行……我實在受不住。”
  
程恪呆了呆,低頭看著滿臉羞澀難為的李小暖,手從她衣服裏慢慢退了出來,兩隻手攬著她,把她抱在懷裏,輕輕“嗯”了一聲,悶悶的說道:“我知道了,睡吧。”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這樣順利,真是想不到。
  
李小暖小心翼翼的縮在程恪懷裏,一動不敢動,唯恐惹出點什麼意外來,身子僵硬著,直到聽到程恪綿長的呼吸聲,才緩緩呼了口氣,輕輕動著,放鬆著身子,慢慢翻了個身,沉沉睡去了。
  
程恪小心的睜開眼睛,看著放鬆著沉睡著的李小暖,輕輕往前挪了挪,從後面攬著她,下巴抵在李小暖發間,暗暗歎了口氣,鬱悶起來,她處處跟別人不一樣,慢慢來吧,她還太小,往後日子長著呢。
  
第二天寅末剛過,程恪輕輕搖醒了李小暖,“起來吧,今天要去宗廟祭告祖先,不能誤了時辰。”
  
李小暖打著呵欠,困難的爬起來,迷迷糊糊的連連點著頭,“嗯,起來了,我起來了。”
  
一邊說著,一邊下了床,打著呵欠往淨房進去了。
  
竹青等侍候著兩人洗漱完畢,換了大禮服,匆匆吃了兩口燕窩粥,出門坐了轎子,往宗廟過去了。
  
李小暖頂著滿頭重重的珠翠,穿著裏外好幾層,同樣沉重的大禮服,順著指引祭了祖,成了禮,已經差不多巳正時分了。
  
兩人上了轎子,重又回到清漣院換了家常衣服,吃了些東西,程恪接了內侍的通傳,匆匆進宮去了,李小暖帶著竹青、玉扣,坐著轎子去正院請安。

李小暖侍候著王妃吃了午飯,侍候著她睡下,王妃知道她一直在外頭候著,既然沒發話讓她回去歇著,她只好象昨天一樣在外頭候著。
  
竹青坐在小杌子上,一邊說著些閒話,一邊幫李小暖理著絲線,李小暖凝神聽著竹青的閒話,慢慢繡著那幅荷葉蓮花。
  
李小暖繡了半個蓮蕊,王妃午睡醒來,李小暖忙進去侍候著洗漱,奉了茶上來,王妃慢慢喝著茶,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和她長篇大論的說起閒話來。
  
“……你雖說小了點,到底是成了親的人,做媳婦和做姑娘,可是兩樣!我這個做婆婆的,也不是那一味苛刻的人,你只把心思用到小恪身上,夫為天,那就是你頭上的天!把他侍候好了,你也就好了……這子嗣上頭,上次聽說你吃著雲歡給的方子,還吃著呢?”
  
李小暖忙點子點頭,王妃“嗯”了一聲,接著說道:
  
“吃了這個方子,我這兒還有個秘方,你再接著吃,這子嗣是大事,咱們府裏,什麼都不缺,就是孩子少,你可得多生幾個!”
  
李小暖無奈的聽著教訓,這生孩子,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
  
“……昨晚小恪念書,是丫頭們侍候著的?”
  
李小暖眼神微凜,還沒來得及說話,王妃接著說道:
  
“小恪是個挑剔的,我跟你說過,你那些丫頭,哪能做得好?往後,你還得多用心著才行,昨天你勸著他喝了半盅烏梅湯,飯也侍候得好,這是你用心處,唉,到底是小些,你只記著,萬事以小恪為主,先把他侍候好了,你再做別的事去!”
  
李小暖眼眶微微跳了跳,昨晚的事,就傳到王妃這裏了?她那院子,清漣院,到底是誰的院子?!
  
王妃絮絮叨叨的不停的交待著,李小暖微笑著,溫順的一一答應著,眼風瞄著榻幾上的杯子,取了來,示意小丫頭換了茶奉上去。
  
正說話間,春草稟報了,程恪掀起簾子,大步走了進來,王妃立即笑得眼睛成了一線,一迭連聲的要著茶水、點心、濕帕子……
  
李小暖急忙站起來,從丫頭手裏接過茶水、點心、帕子,一一奉到在恪面前,程恪側身在榻沿上坐了,一邊和王妃說著話,一邊仔細看著李小暖。
  
“皇上一早上召你,到這會兒才出宮?”
  
“不是,皇上也就跟我說了半刻鐘的話,讓我從後天起,兼理戶部,從宮裏出來,我先去尋了嚴丞相。”
  
“嚴丞相?你不和你父親商量,尋他做什麼?”
  
王妃嗔怪道,程恪喝著茶,有些不耐煩起來,李小暖瞄著程恪,又轉頭看著王妃,陪著笑解釋道:
  
“嚴丞相是從戶部尚書升做了右丞相的,在戶部前前後後浸淫了十幾年,戶部的事,他最熟悉不過。”
  
王妃仿佛沒聽到李小暖的話,眼睛不離程恪半分,顧自問著話,
  
“你在嚴丞相那裏,一直耽誤到現在?飯吃了沒有?”
  
程恪轉過頭,驚訝的盯著李小暖看了兩眼,回頭看著王妃,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沒有,我去景王府了。”
  
程恪站了起來,伸展著手臂,懶洋洋的說道:“我累了,回去歇著去。”
  
王妃也跟著下了榻,心疼的拂著程恪的肩膀,
  
“趕緊回去吧,這一天,從早忙到晚,哪能不累的?!回去讓人侍候你洗一洗,冰可不能再用了,這都入過秋了,看著了涼!”
  
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李小暖微微低著頭,嘴角滲出絲笑意來。
  
王妃轉身吩咐著李小暖,
  
“你也趕緊回去吧,入了秋,那些涼的東西就別讓他再用了,讓人燉些百合秋梨什麼的,潤潤肺。”
  
李小暖恭謹的曲膝答應著,退了出去。
  
兩人出了正院,程恪頓住腳步,回頭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問道:“你……身子好些沒有?坐轎子回去吧。”
  
“嗯,好些了。”
  
李小暖笑著點頭答應著,兩人上了轎,往清漣院回去了。
  
李小暖坐在亮轎中,看著外面的蒼翠明豔,心裏沉沉的陰都起來,清漣院,若是不能守好,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轉眼就到了王妃耳朵裏,也許,還要傳到不知道哪里去,這樣的事,她可容忍不得。
  
可是,要如何去做才好?她是新婦,斷沒有大動干戈的道理。
  
李小暖抬頭看著前面晃晃悠悠的紫竹亮轎,慢慢眯起了眼睛,他是她的天,這個天,也得用起來才是,至少清漣院,得是她的一方天地,不然在這樣的府裏,她如何立得住腳去?!
  
轎子在清漣院門口停下來,李小暖彎腰下了橋,看著滿眼笑意看向她的程恪,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門

程恪被她笑得瞬間心神恍惚起來,下意識的伸出兩隻手,一下子又恍過神來,急忙放下手,背到身後,輕輕咳著轉頭看著四周垂手侍立的丫頭婆子。
  
李小暖眉梢微微挑了挑,若有所思的盯著程恪看了片刻,嘴角滲出隱隱笑意。
  
兩人並肩緩步進了院子,李小暖殷勤的侍候著程恪去了外面的大衣服,看著小丫頭侍候著他進去淨房沐浴洗漱了,取了針線過來,靠到靠枕上,慢慢繡起了那幅荷葉荷花。
  
程恪沐浴出來,坐到榻上,李小暖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帕子,慢慢給程恪絞著頭髮,程恪舒服的伸展著手臂,伸手拿過李小暖放到幾上的花繃,仔細看了看,笑著問道:
  
“你繡的?”
  
“嗯。,
  
李小暖直起身子,越過程恪肩膀,探頭看著他手裏的針線,笑意從眼中溢出來,滿臉笑容,程恪抖開白綾,比劃著看了看,轉過頭,看著李小暖問道:“做帕子?”
  
“不是。”
  
李小暖笑容更盛,垂著眼簾,拖長著聲音,慢吞吞的答道,程恪疑惑的看著她,帶著絲警覺追問道:“你笑什麼?”
  
“沒笑什麼,我能笑什麼?母親交待了,說你睡覺不安份,最好……那個,說你以前睡覺嘛,一直是戴著肚兜的……嗯,這是,給你做的……”
  
李小暖壓抑著臉上的笑意,聲音壓得低低的,拖著含糊的尾音,極認真的說著,說到最後,垂著頭,悶悶的笑了起來,越笑越厲害,直笑得站不住,頭抵在程恪背上,手裏的帕子也滑到了地上。
  
程恪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手裏捏著花繃,僵在了那裏,臉色紫漲著,瞪著樂不可支的李小暖,又慢慢轉過頭,看著手裏繡得精緻異常的幾支荷葉荷花,只覺得仿佛又一頭跌進了這荷葉荷花下的爛泥裏。
  
第二天,是李小暖回門的日子,一大早,孫嬤嬤看著人備好了回門禮,裝到了車上。李小暖跟著程恪到正院和王妃辭了行,出了二門,上了車,往古府行去。
  
到了古府,車子進了大門,程恪低頭看著正掀著簾子往外張望著的李小暖,低聲說道:
  
“中午,咱們早些出來,我帶你去德福樓吃飯去,德福樓的餶飿兒,也還過得去。”
  
李小暖轉過頭,眼睛亮了起來,急忙點了點頭,笑盈盈的答應著,“好!”
  
程恪微微有些失神的看著笑顏綻放的李小暖,只覺得心裏那股熱流又沖了上來,昨晚,他摟著她,她在他懷裏,也在他夢裏,她這身子,到底要幾天才能好?他這煎熬,唉,什麼時候才能解?
  
車子頓了頓,停了下來,李小暖直起身子,示意著程恪,程恪繃著臉跳下了車,古蕭長揖見著禮,弓著他進了正堂。
  
車子緩緩又往裏行去,到了二門內停了下來,竹青掀起簾子,扶著李小暖下了車子,古雲歡和嚴婉滿臉笑容的迎了上來,古雲歡緊走幾步,拉著李小暖的手,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她,嚴婉在離李小暖兩步處站住,恭謹的曲膝行著禮。
  
古雲歡拉著李小暖,一邊往裏走著,一邊俯在李小暖耳邊,低低擔憂的問道:“小暖,他對你……好不好?”
  
“嗯,很好,二姐姐別擔心,都好。”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頭答道,古雲歡歪著頭看著李小暖,見她神情安寧,眼底隱隱透出笑意來,長長舒了口氣,抬手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可擔心了好幾天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她,伸手挽著她的胳膊,回過身,招手叫著嚴婉,三人並肩說笑著往春渚院進去了。
  
周夫人站在正屋門前迎著李小暖,李小暖忙上前曲膝見了禮,和古雲歡一左一右扶著她進了東廂,嚴婉接過小丫頭託盤裏的茶,一一奉了上來,又指揮著丫頭婆子,擺了滿桌的點心,笑著讓著李小暖。
  
李小暖看著嚴婉忙完了,讓著她坐到榻沿上,幾個人陪著周夫人說了一會兒閒話,周夫人看著李小暖,指著嚴婉笑著說道:
  
“從昨晚上起,蕭兒媳婦就惦著要和你說說話呢,好了,你們也別在這裏陪我這上了年紀的人說悶話兒了,去吧去吧,去園子裏逛逛,去蕭兒媳婦院子裏自在著說話兒也行,去吧去吧。”

三個人笑著站起來,告了退,出了春渚院,李小暖轉頭看著嚴婉,笑著說道:“我想去給老祖宗上柱香。”
  
“我也正想去呢,咱們一塊兒去。”
  
古雲歡急忙接過話頭說道,嚴婉笑著應承著,吩咐丫頭婆子準備物什,一行三人往明遠堂過去了。
  
李小暖和古雲歡上了香,轉出靈堂,站在院子裏四下打量著,古雲歡有些傷感的低聲說道:
  
“你看看,這明遠堂,不過空了三兩天,就讓人覺得淒清起來。”
  
嚴婉忙轉著身,四下看著,笑著說道:
  
“哪里淒清?思賢每天都過來拜祭老祖宗,我也隔天過來查看著,這院子裏的丫頭婆子哪敢不經心著的,二姐姐看著哪里不好?”
  
李小暖笑了起來,伸手拉過嚴婉,笑著說道:“你理她呢,她就是喜歡悲風傷月的,往常在家時,落片葉子都能傷感上半天!”
  
古雲歡也跟著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嚴婉,笑著說道:  “我不過隨口說說,往常這院子裏,有老祖宗在,多少熱鬧,如今,也就剩下那幾柱清香了。”
  
李小暖輕輕推了推她,笑著說道:“你看看你,今天這樣的好日子,怎麼淨說讓人傷感的話?”
  
古雲歡輕輕歎了口氣,堆著笑容連連點著頭,“是我的不是。”
  
頓了頓,古雲歡看著李小暖,聲音微微低下來接著說道:“要不,咱們去後頭煙樹軒看看去?煙樹軒空了有多半年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好好的呢。”
  
嚴婉忙笑著接過了話頭,
  
“思賢每天祭了老祖宗,都要轉到煙樹軒看看去,我也跟著去過一兩回,滿府裏,就數那一處景色最好,思賢說,那裏原是小暖妹妹的院子,真真是好看。”
  
李小暖微微蹙著眉頭,看了眼古雲歡,轉頭看著嚴婉,笑著說道:“煙樹軒的房子都隱在花叢中,原先住在那裏的時候,就覺得那個院子裏陰氣太過了些,後來老祖宗生病,我就搬了出來,再沒回去住過,那個地方,還是該造個軒敞些的高閣,大氣敞亮,也沒有陰氣,夏天的時候開著窗戶,就可以乘風涼,冬天裏在閣子裏賞梅,更好!”
  
古雲歡微微擰著眉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呆了片刻,也笑著點頭附和著,
  
“這主意好,正和我想的一樣!”
  
嚴婉笑盈盈的連連點著頭,
  
“這倒是個好主意,也容易,回頭我就讓人拆了煙樹軒,建座二層的暖閣來,讓人趕趕工,說不定今年冬天裏,就能請兩位姑奶奶到暖閣裏賞梅呢。”
  
三人說笑著轉出明遠堂,往嚴婉居住的院落走去。
  
午正時分,程恪讓人捎了話進來,李小暖到春渚院辭了周夫人,古雲歡和嚴婉把李小暖送到二門,扶著她上了車,看著車子轉個彎看不到了,才轉身回去了。
  
程恪在大門裏上了車,車子出了古府,往德福樓駛去。
  
李小暖轉頭看著程恪,低聲說道:“嗯,有件事。”
  
“什麼事?你說就是。”
  
程恪往前挪了挪、伸手攬在李小暖腰間,溫和的說道,李小暖垂著眼簾,看著程恪從背後撫到她腰間的手,手看著勻稱有力,白暫而細緻,手指細長,大姆指上戴著只羊脂白玉板指,正慢慢撚著她腰間的絲絛。
  
“嗯,你要說什麼事?”
  
程恪頭俯到李小暖耳邊,溫存的低聲問道,李小暖忙從程恪手上移開目光,轉頭看著他,笑著說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老祖宗臨走前,把她嫁妝裏的四十七間鋪子給了我,我想著,這雖是老祖宗疼我的一片心,可總……不大好,就在出嫁前一天,把這些鋪子交給了嚴氏,剛剛嚴氏又把鋪子給了我,說是,嚴丞相的意思。”
  
說到最後,李小暖聲音放慢著低了下來,程恪眉頭挑了起來,看著李小暖低聲問道:
  
“這些鋪子,原是你管著的,一個有多少收益?”
  
“嗯,這兩年都是我管著的,前年和去年,每年差不多有四十萬兩銀子的收益。”
  
李小暖輕聲說道,程恪微微怔了怔,輕輕吸了口氣,思量了片刻,低頭看著李小暖,慢吞吞的問道:“李老夫人,有心事?”
  
“嗯。”
  
李小暖低低的答應道,程恪擰著眉頭,凝神思量了半晌,手下輕輕用力,攬了攬李小暖,俯到她耳邊,溫和的說道:“嗯,我知道了,有我呢,銀子你留著用吧。”
  
李小暖轉頭看著程恪,笑了起來,“我哪里用得了這麼多銀子,你……”
  
程恪低頭看著李小暖,抬手按在她嘴上,笑吟吟的說道:“用不了,就堆到你庫房裏去,這是你的嫁妝,誰都不能動。”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4:48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7 11:41 A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逛街

程恪頓了頓,想了想,看著李小暖低聲問道:「孫嬤嬤,是李老夫人給你的人?」
  
「嗯,嬤嬤從小就疼我,對我極好。」
  
「那就好,回頭你讓她把這些鋪子理個單子出來給我,我讓人添到你嫁妝單子裏去。」
  
程恪聲音輕快的說道,李小暖抬頭看著他,笑盈盈的點了點頭。
  
兩人又低低的說了幾句話,車子已經停在了德福樓後院的一個小院落裏,洛川掀起簾子,程恪跳下車,回身扶著李小暖下了車,竹青和玉扣緊跟著,一起進了小院的雅間裏。
  
李小暖站在雅間窗戶前,帶著絲好奇和興奮,往外張望著,程恪背著手踱到她身後,越過李小暖的頭頂看著窗外,笑著說道:「這麼小個院子,有什麼好看的。」
  
李小暖也不答話,只笑盈盈的四下張望著,程恪跟著她,從一個窗戶看到另一個窗戶,轉了一圈,看了個遍,才坐到落地窗前的搖椅上。
  
李小暖舒服的躺在搖椅上,腳下微微用些點力,輕輕晃著,程恪躺到她旁邊的搖椅上,兩人沉默著晃了片刻,程恪轉頭看著李小暖,聲音低低的說道:
  
「這間德福樓,是我和小景七年前開的。」
  
李小暖驚訝的轉頭看著程恪,「你們兩個開的?為了掙零用錢?」
  
程恪笑著點了點頭,「這個院子,是我和小景留著自己用的,從沒接待過外人。」
  
李小暖轉著頭,又四下打量了一遍,笑著點了點頭,「怪不得佈置成這樣,這德福樓,我從來沒聽麗園的掌櫃提起過,生意好不好?」
  
程恪臉上閃過絲尷尬,輕輕咳了幾聲.攤著手說道:
  
「好什麼!頭兩年,就沒掙到過銀子,後來父親從南方尋了個掌櫃過來,我和小景又一直到這裏來,總算漸漸有了些起色,這兩年,一年也就三五千兩銀子!」
  
程恪頓了頓,歎了口氣心接著說道:
  
「我倒沒什麼,就是小景,一直缺銀子用,沒大婚分府前,按例,一年也就幾千兩銀子的用度,哪裡夠他用的?他又不肯總讓姑母貼補著,才和我商量著,開了這間鋪子,還開了家南北貨行,生意也不大好。」
  
李小暖凝神仔細聽著,程恪轉頭看著她,頓了頓,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後來分了府,有了俸祿,皇上又賞了幾處莊子,都是上上等的好莊子,按理說……」
  
程恪話語含糊起來,「後來事情多,花錢的地方倒更多了。」
  
李小暖歪著頭,盯著他看了半晌,垂下眼簾,慢吞吞的說道:「這做生意,門道極多,也講究個天份,麗園的陳掌櫃,做酒肆就極好,你這個掌櫃,只怕還是沒找對人,這德福樓,位置極好,地方又大,按理說,該比麗園更掙錢才是。」
  
「麗園,一年能有多少收益?」
  
程恪遲疑著問道,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他說道:「麗園也就五畝多地,小了些,去年一年掙了兩萬兩千兩。」
  
程恪呆了呆,苦笑起來,攤著手說道:「這德福樓,足足有二十多畝地,後頭還有個極小的湖,唉,這個!」
  
李小暖瞇著眼睛,笑盈盈的看著程恪,往後靠在搖椅上,慢慢晃著,不再說話。
  
程恪呆了一會兒,也往後靠過去,晃了一會兒,轉頭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嚴丞相的履歷……你從哪裡聽說的?」
  
「邸抄上都有。」
  
李小暖也不看程恪,只笑著說道:
  
「從前在上裏鎮住著的時候,也沒什麼好書看,正好書房裏收著很多邸抄,倒也有些意思,老祖宗那裏也有邸抄,就一直看下來了,邸抄上,就這些東西。」
  
程恪滿眼意外的看著李小暖,呆了片刻,眼睛裏透出笑意來,「嗯,往後,我讓遠山送份邸抄給你看。」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洛川在門口稟報了,外面已經送了菜品進來,竹青和玉扣急忙接進來,一一擺到了桌子上,程恪站起來,伸手拉了李小暖起來,兩人坐到桌前,李小暖仔細看著擺了滿桌的菜品,程恪指著碟子裏用竹籤串著的餶飿兒,笑著說道:

「這是鵪鶉餡的,你嘗嘗好不好。」
  
李小暖眼底閃過絲驚訝,掂起竹籤,慢慢咬著吃了兩口,笑著稱讚起來,程恪喜笑顏開,也掂起根竹籤,和李小暖一起,吃起來了餶飿兒。
  
兩人安安閒閑的吃了飯,又晃到小小的院子裏,坐到盛開著的淩霄花架下,慢慢說著話,喝了半天茶,日頭已經漸漸西落,李小暖端著杯子,看著燦爛的夕霞,又轉頭看著四周,依依不捨著,磨蹭著不肯提回去的事,程恪放下杯子,笑著說道:
  
「我帶你去越秀齋看看去,前兒越秀齋掌櫃捎信說,新收些孤本書,咱們過去看看去。」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站起身來,突然頓住身形,轉身看著程恪,遲疑著說道:「要是回去得太晚了……是不是……總不大好。」
  
「有什麼不好的?你跟我一塊兒,自然都是好的,你放心,有我呢。」
  
程恪一邊說著,一邊拉著李小暖,兩人在院門內上了車,往越秀齋去了。
  
越秀齋掌櫃恭敬的迎了兩人進到後園花廳,棒著託盤,親自搬了幾趟,送了幾盤新式樣的頭面首飾和十來本孤本善本書進來,小心翼翼的放到桌子上,就退到花廳門外侍候著去了,李小暖翻看著幾本書,想了想轉頭看著程恪問道:
  
「越秀齋只做這些珍本古籍生意,若是新書,在哪裡賣?」
  
「噢!在書肆裏和越秀齋隔著兩間鋪子,就是京城最大的書肆,你若想看新書,讓他們送過來就是。」
  
程恪輕輕攬著李小暖從她背後伸出手去,撥著託盤裏的頭面首飾,笑著說道,李小暖點了點頭,
  
「我是想看看最近有什麼新書看每年出的新書多不多?」
  
「不多,要刻一本書,可不容易,我讓他們把今年的新書都送過來?」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程恪叫了洛川進來吩咐了,洛川答應著退了出去。
  
不大會兒,書肆的掌櫃就帶著幾個夥計,棒著幾十本書送了過來,到了花廳門口,洛川止住掌櫃和夥計將書一疊疊遞了進去竹青接過,一一堆到了桌子上。
  
李小暖拿起書,一本本翻看著程恪緊挨著她站著,看著她手裏的書。李小暖將想看的書堆到手邊,不要的書放到另一邊,在一堆詩詞、經義和遊記中,翻打本話本來,程恪忙伸手了取了過去,輕輕咳了兩聲,低聲說道:「這個……」
  
「這個怎麼了?」
  
李小暖回身從程恪手裏抽回話本,笑著問道程恪遲疑著,正要說話,李小暖一邊翻看著,一邊笑著說道:
  
「這有什麼,不過就是些市井間流傳的志怪傳奇故事罷了,雖說言語上粗俗了些,可是活潑潑的,倒更有人氣。」
  
程恪笑了起來,「你……唉,你既然喜歡看這個,我書房裏就有不少,晚上回去讓南海尋出來給你看。」
  
程恪頓了頓,低低的笑了起來,微微低下頭,俯到李小暖耳邊說道:
  
「還有……更好的東西,你若喜歡,回頭我都取來給你看,咱們兩個一起看。」
  
李小暖轉過頭,斜睇著程恪看了片刻,也不理會他話裏的曖昧,自顧挑著書。
  
李小暖挑好書,程恪又挑了支步搖,一對耳飾,命人包了,扶著李小暖出了花廳,上了車。
  
車子駛出越秀齋,李小暖往車窗旁挪了挪,掀著簾子一角,好奇的往外張望著,程恪頭枕在手上,歪在靠枕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笑著問道:「進了京城,就沒出來逛過?」
  
「嗯。」
  
李小暖心不在焉的答應著,
  
「今天晚了,趕明我再帶你出來玩,咱們坐著船,到流晶河上逛去,最好是早上,河兩邊燈光點點,星光燈光,映在河裏,才真正好看。」
  
李小暖轉過頭,眼睛亮亮的看著程恪,認真的說道:「你說話要算數的!」
  
「你放心!過一陣子,等我忙好戶部的事,咱們去城外莊子裏住幾天,我帶你打獵去!」
  
李小暖眉開眼笑的點頭答應著,程恪被李小暖笑得移不開眼睛。
  
兩人在二門裏下了車,上了紫竹小橋,進了正院。
  
兩人請了安,王妃拉著程恪和李小暖,細細的問著回門的事,「周夫人好不好,蕭兒和蕭兒媳婦好不好,蕭兒媳婦有動靜了沒有?」
  
程恪不耐煩起來,站起身,懶懶的說道:「我累了!」
  
王妃急忙打發了兩人回去。
  
兩人出了院子,坐上橋子回到清漣院,李小暖和程恪一起沿著抄手遊廊緩步往裏走去。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程恪,程恪低頭看住她,奇怪起來,
  
「你這麼看著我,有什麼事?」
  
「你跟母親說不了幾句話,就不耐煩。」
  
李小暖低聲說道,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有些生氣的說道:「她恨不得我還只有三歲,能抱在懷裏才好!」
  
李小暖挑著眉梢,「撲嗤」一聲笑出了聲,低著頭,掩著嘴笑得說不出話來。程恪看著又笑得不能自抑的李小暖,鬱悶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內院

兩人沐浴洗漱後,吃了飯,李小暖坐在榻上,一本本翻看著新買的書,程恪歪在靠枕上,手裏拿著封書信,眼睛卻只盯著李小暖,移不開半分。
  
李小暖一本本翻著書,將書分成了兩堆,擰著眉頭,在兩堆書之間來回看了幾趟,轉過身,往程恪身邊挪了挪,頓了頓,又往前挪了挪,俯下身子靠近程恪,低聲說道:
  
「我原先在家時,看這些話本啊什麼的……」
  
李小暖頓了頓,把聲音又放低了些,接著說道:「都得瞞著夫人和老祖宗,你們府上,咳,那個,咱們府上,是不是……也不好……」
  
程恪笑了起來,湊到李小暖耳邊,學著她的樣子耳語道:「咱們在咱們院子裏,你想看什麼不行的?只別拿到母親跟前就是了。」
  
李小暖輕輕的噢了一聲,回過身,依依不捨地看著榻几上的兩堆書,歎了口氣,轉頭看著程恪,聲音低落地說道:「那些書,那一堆,你讓人拿到清澗院去吧。」
  
程恪微微一怔,伸手撫著李小暖的臉頰,低聲問道:「怎麼啦?」
  
李小暖撥開他的手,悶悶地說道:「沒什麼,讓人知道,總歸不好。」
  
程恪眉頭漸漸擰了起來,直起身子,伸手拉過李小暖,俯到她耳邊,低聲問道:「這院子裏的人,你不放心?」
  
李小暖皺著眉頭,低聲說道:「看爺這話說的,這院子裏的人,我認都不認得呢,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
  
程恪臉色陰沉下來,低頭看著李小暖,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是我疏忽了,這院子裏的丫頭婆子,只怕還不知道誰才是主子!」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他,一言不發。程恪起身下了榻,揚聲叫了人,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你放心,有我呢。」
  
外面當值的小丫頭進來,曲膝行了禮。程恪陰著臉吩咐道:「去,把這院子裏所有的丫頭婆子都給爺叫過來。爺有話要說!」
  
小丫頭曲膝答應著,急步退了出去。程恪轉過頭,看著李小暖商量道:「這院子,就讓孫嬤嬤統總管著吧。」
  
李小暖微笑著點了點頭,看著程恪轉身出了門,閑閑地往後靠到了靠枕上,拿了本話本過來,慢慢翻看了起來。
  
院子裏擠擠挨挨地站滿了垂手侍立著的丫頭婆子。程恪陰沉著臉,背著手站在簷廊下,目光冷冷地掃過眾人,聲音淡淡地說道:「爺只說三件。一,青澗院的規矩,也是清漣院的規矩。敢嚼舌根子,哪怕一個字,拔了舌頭發到南邊做苦力去!」
  
程恪頓了頓,目光慢慢掃著滿院丫頭婆子,停在了站在左邊臺階下的林嬤嬤身上,淡淡地接著說道:「二,從現在起,這院子,由孫嬤嬤統總管著。」
  
程恪抬手指著孫嬤嬤,厲聲吩咐道:「爺把這院子交給你。這院子,這人,全憑你處置!若錯了半分,你也別怪爺翻臉不認人!」
  
孫嬤嬤恭謹的曲膝答應著,程恪轉過頭,接著說道:「三,爺和少夫人,夫妻一體。爺就是夫人,夫人,就是爺!」程恪說完,冷冷地「哼」了一聲,點了點孫嬤嬤,轉身進了屋。
  
李小暖歪在榻上,正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見程恪進來,手指抵在唇上示意著他。程恪笑著緊挨著李小暖坐到榻上,一邊就著她的手看著她手裏的書,一邊聽著外面的動靜。
  
孫嬤嬤緩步走到臺階正中,聲音溫和地說道:「爺既交待了,我少不得要擔待起來。」
  
孫嬤嬤頓了頓,掃了眼站在臺階右邊、臉色青灰的林嬤嬤,接著說道:「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今兒我也不多說,就只三條,一,在這院裏當差的,人前背後,都不得嚼舌頭根子傳閒話,若違了規矩,爺剛已經有話在先;二,該你到的地方,你去,不該到的地方,半步也不准踏入!這正屋,除了竹青、玉扣這幾個貼身侍候的大丫頭,其他的,不經召喚,任誰也不准踏進半步!外院當值的,不經傳喚,不能進內院。內院當值的,沒得了許可,也不准隨意到外院去!」

孫嬤嬤語氣漸漸嚴厲了起來,「三,內言不出,外言不入,是處常之法。這清漣院裏,不准嚼舌頭根子傳閒話,出了院子,更是半個字也不准胡說!」
  
林嬤嬤臉色青灰著,猛然抬起頭,看著孫嬤嬤,張了張嘴,孫嬤嬤停了話頭,轉過頭,居高臨下的直直的盯著她,林嬤嬤遲疑著,到底沒敢說什麼話,只在喉嚨裏低低的「哼」了一聲,垂下了頭,孫嬤嬤盯著她又看了片刻,才轉頭看著眾人,接著說道:「大傢伙都盡心當差,爺和個少夫人自然有賞,散了吧。」
  
眾人小心翼翼著,悄無聲息的散開退了下去,孫嬤嬤站在廊簷下,轉頭看著屋裏透出的橘黃溫暖的燈光,臉上滿是笑意。
  
李小暖凝神聽完了孫嬤嬤的訓話,暗暗舒了口氣,低著頭,繼續看起書來,程恪伸出手,從後面攬著她,低聲說道:「我正想和你商量件事。」
  
李小暖一邊看著書,一邊點著頭,示意他接著說,程恪將頭輕輕抵在李小暖頭頂上,接著說道:
  
「青澗院和清漣院隔得太遠,來來往往的不方便,我想把前面兩進院子改成書房,把青澗院裏的東西搬過去,往後就在這院子看書辦事,青澗院留著待客用,你看呢?」
  
李小暖微微呆了呆,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笑著說道:「爺若不嫌不方便,我自然也覺得好。」
  
「嗯,那好,明天你吩咐孫嬤嬤,讓她帶人把外面兩進院子收拾出來,你幫我看著佈置陳設,不用問我,你覺得好就是好。」
  
李小暖轉頭看著程恪正要說話,程格伸手劃著她的臉頰,接著說道:「我去和母親說,往後你侍候好午飯,就回來幫我看著收拾院子,院子收拾好了,再把我那些書理一理,我的書多,只怕要理上個半年一年的,這事,除了你,旁人可做不好。」
  
李小暖瞄著程恪,笑意盈盤的點了點頭。
  
兩人又低低的說了一會兒閒話,就起身重又洗漱了,進去安歇了。
  
玉扣帶著人放下簾幔,熄了燈,關上門退了出去。
  
程恪往前挪了挪,緊挨著李小暖,伸手撫著她的小腹處,俯下頭貼到她耳邊,噴著熱氣,低聲問道:「你……好些了沒?還痛不痛?」
  
「嗯。」
  
李小暖似是而非的應承著,程恪微微抬起頭,探頭看著閉著眼睛的李小暖,想了想,試探著往她臉頰上吻了下去。
  
李小暖輕輕動了動,卻沒象前兩天那樣推開他,程恪大喜,悶聲笑著,俯身壓了過來,嘴唇灼熱著,一路吻到了李小暖唇上,一隻手探進李小暖衣服裏,往胸前滑了過去。
  
李小暖閉著眼睛,努力放鬆著自己,回應著程恪,舌尖遲疑著探了過去,兩隻手小心的圈到了程恪脖頸間。
  
程恪大喜過望,手指從李小暖胸前豐盈處溫柔的滑下來,輕輕褪著李小暖和自己身上的衣服。
  
李小暖被程恪身上的滾熱沾染著,漸漸放鬆著神思,兩隻手圈著他,手指下意識的在他後背劃過。
  
程恪俯到李小暖身上,緩緩的、溫柔的往裏探了進去,直探進了最深處,慢慢動了起來,李小暖緊張著,努力放鬆著自己,讓自己跟著他的節奏,程恪神思漸漸迷亂起來,他身下,他懷裏,是這人間的最溫柔至樂所在,除了懷裏的人兒,世間萬物都是虛無,他已經無法分瓣身在何處,人在何處……
  
李小暖手腳酸軟的輕輕推著身心放鬆著、壓在她身上的程恪,她和他,都是一身的汗,粘粘的讓人難受,他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唉,你壓著我了……」
  
李小暖聲音含糊著,軟得讓程恪心癢,程恪輕輕笑著,翻了個身,仰面躺著,抱著李小暖翻到自己身上,懶懶的說道:「來,讓你壓著我。」
  
李小暖推著他直起身子,「你鬆開我要去沐浴 一身的汗難受死了。」
  
程恪「嗯」了一聲,摟著她只不鬆手,又躺了片刻,才坐起來,一隻手摟著李小暖,一隻手摸索著找了衣服過來,笨手笨腳的給她胡亂穿上,李小暖攏著衣服,跳下榻,奔去了淨房。
  
程恪掀著簾子,看著李小暖進了淨房,才笑著下了床,披了件衣服,也進了淨房。
  
李小暖進到屋裏時,程恪已經側著身子躺到床上了。李小暖輕手輕腳的上了床,程恪閉著眼睛,伸手攬過她,頭抵在她發間,低聲說道:
  
「過來,我摟著你,咱們一起睡。」
  
李小暖往程恪懷裏挪了挪,把自己放舒服了,打了個呵欠,這樣的歡愛,最累人不過。
  
程恪攬在她腰間的手動了動,往衣服裏探了些,停下來,又往裏探進去些,李小暖忙伸手拍著程恪的手,「唉,你又要做什麼?!」
  
「嗯。」
  
程恪微抬起頭,輕輕咬著李小暖的耳垂,低低的笑了起來,
  
「咱們……再來一次,剛才,美妙極了,再來一次,就一次……」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4:56 P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努力

兩人直折騰了半夜,才疲憊不堪的睡著了。
  
第二天黎明,程恪睜開眼睛,低頭看著蜷在他懷裏沉睡著的李小暖,滿足的歎了口氣,這床第間的事,竟美妙至此!
  
程恪一隻手支著頭,一隻手慢慢理著李小暖的發絲,過了小半個時辰,才依依不捨的坐起來,輕手輕腳的越過李小暖,下了床。
  
竹葉帶著小丫頭侍候著程恪洗漱乾淨,換了身銀白緙絲長衫,程恪坐到西廂榻上,慢慢吃了飯,叫了竹葉過來吩咐道:
  
“少夫人……累了,讓她好好歇一歇,任誰也不能擾了她,去叫林嬤嬤過來。”
  
竹葉恭敬的答應著,退出去叫人了。
  
片刻功夫,竹葉引著林嬤嬤到了正屋門口,程恪已經出了屋,背著手站在正屋簷廊下,看著林嬤嬤吩咐道:
  
“你去和王妃稟報一聲,就說我說的,少夫人昨晚著了涼,有些不自在,告一天假,跟王妃稟報好了,你再去趟太醫院,請黃太醫過來一趟,給少夫人診診脈。”
  
林嬤嬤恭謹的答應著,程恪轉頭看著竹葉吩咐道:“好生侍候著。”
  
說完,轉身大步出了院子,出了王府,往戶部去了。
  
李小暖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日上三杆,蟬翼聽到動靜,掀起簾子,見李小暖一臉倉惶的急急爬了起來,忙笑著稟報道:
  
“少夫人別急,是爺吩咐不讓叫醒您的,爺已經讓人去王妃那裏給您告了病,還讓人請了太醫過來,剛王妃遣春草姑娘過來看過一趟了,吩咐讓您好好歇一天。”
  
李小暖呆了呆,輕輕鬆了口氣,竹葉棒著衣服過來,曲了曲膝,滿臉笑容的說道:
  
“爺說了,少夫人累了,讓我們好生侍候著,剛太醫也來過了,
  
孫嬤嬤怕擾了您,沒敢讓太醫進來診脈,只和太醫細細說了少夫人哪兒就好,讓太醫留下方子,已經打發走了。
  
李小暖臉色紅漲起來,他居然明說她是累著了!李小暖往後倒到床上,拉過夾被蓋到頭上,揮著手說道:“讓我再睡一會兒。”
  
蟬翼轉頭看著竹葉,竹葉笑著示意蟬翼放下簾子,兩人輕手輕腳的出了屋。
  
李小暖直睡到過午,才磨蹭著起來,重又沐浴洗漱了,換了件素白綾短衫,一條鵝黃底滿繡折枝花卉的綰紗百褶裙,吃了飯,讓人在正屋簷廊下放了把椅子,閑閑的坐到椅子上看起書來。
  
程恪直到夜暮濃重,才回到清漣院,李小暖接出正屋,程恪頓住腳步,低頭仔細看著李小暖,伸手攬了她,低聲問道:“歇好了沒有?”
  
李小暖臉上飛著紅暈,轉著頭,也不答話,程恪笑了起來,攬著她進了屋。
  
兩人吃了飯,程恪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心剛
  
“再過半個多月,就是重陽節了,你今年也得跟著入宮朝賀去,姑母說,本想這幾天就召你進去說話,一來要準備宮裏重陽慶典,她也忙著,二來,你剛歸家,也不急。”
  
程恪頓了頓,伸手拉過李小暖的手,輕輕捏著她的手指,接著說道:
  
“重陽節禮,我都準備好了,就是……姑母最喜歡連家的針線,你若不累,就隨意繡點什麼給她送過去,她必定高興的。”
  
李小暖忙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這倒容易,不知道姑母喜歡什麼?花鳥?山水?”
  
程恪怔了下,想了一會兒,攤著手說道:
  
“這我還真是沒留意過,不過,姑母最擅分茶,皇上說,姑母的分茶技藝,也就只比唯心大師略差一點而已。”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程恪,“皇上?和大師?”
  
“嗯。”
  
程恪吱唔著躲閃起來,李小暖忙笑著轉了話題,
  
“那我就繡幅山高月小送給姑母,就是時候上緊了些,不能繡大幅,只能繡幅小插屏了。”
  
“小插屏就好!要我說,就是繡塊帕子也成。”
  
李小暖失笑起來,輕輕搖著頭,低低的歎息著,“你以為我是你啊!”
  
“你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繡件小插屏,時候也緊,我這就讓人取針線過來,就用綃紗做底,繡出來通透,意境更好,今晚就得開始繡了。”
  
李小暖轉頭看著程恪,笑盈盈的說著,揚聲叫了竹葉進來,吩咐了下去。

程恪遲疑著,伸手攬過李小暖,低聲說道:“你別太累著了,要不就別繡了。”
  
李小暖轉過頭,哭笑不得的看著程恪,沒有答話。
  
第二天是十五,李小暖早早起來,玉扣給她綰了頭髮,插了支碧玉大花開富貴簪,取了件大紅短衫,一條靛青綃紗八幅裙換了,李小暖對著銅鏡,仔細看了看,才出了淨房,程恪已經坐到了廂房榻上,等著李小暖吃早飯了。
  
見李小暖進來,程恪上下打量著她,微微皺了皺眉頭,
  
“雖說好看,到底太老氣了些。”
  
李小暖低頭看了看裙子,笑著說道:
  
“等會兒要去給祖母請安,我想著老人家嘛,總歸喜歡看人穿得莊重些,特意挑了這條裙子。”
  
程恪低低的“哼”了一聲,看著李小暖,悶聲悶氣的說道:
  
“你生得太好,她必定不喜,你也別多理會。”
  
程恪頓了頓,接著說道:
  
“她極少見人,就是我,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她幾面,你去請安,不過在院子裏磕個頭就回來了,往後,也不必理會她喜歡不喜歡的。”
  
李小暖滿臉意外的看著程恪,見他掂起了筷子,也垂下眼簾,跟著掂起筷子,慢慢吃起早飯來。
  
李小暖坐了車,趕到正院,侍候著王妃上了車,一起匆匆往後園深處的瑞紫堂行去。
  
果如程恪所說,李小暖陪著王妃,在瑞紫堂院子裏磕了頭,就被婆子打發出來了。
  
李小暖侍候著王妃回到正院,許氏迎了出來,和李小暖一起侍候著王妃換了衣服,奉了茶,許氏垂手侍立在榻前,王妃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細細問起前天回門的事來。
  
李小暖極有興致的陪著她,細細說著古家,說著周夫人,說著古雲歡,說著古蕭和新婦嚴氏,兩個人一路家長里短的八卦著,王妃眉眼舒展著滿臉愉悅,對著李小暖,越說越遠,直說到了鎮甯侯府的後花園。
  
李小暖認真的聽著、驚訝著、笑著,許氏偷眼看著李小暖,心裏慢慢思量起來。
  
李小暖細聲細氣的和王妃說著程恪打算把清漣院前兩進院子佈置成書房的事,為難的和王妃討著主意,這書房要如何佈置,如何陳設才好?
  
王妃興致盎然,命人取了清漣院的圖紙來,鋪在榻上,和李小暖細細的商量著,這一處要如何佈置,小恪才最稱心,那一處要放什麼東西,小恪才會喜歡……
  
一上午,眨眼就過去了,王妃心情愉悅異常的吃了飯,急忙打發著李小暖,
  
“你趕緊回去吧,頭進院子,照著咱們商量的,讓人先佈置起來,晚上不用過來請安了,小恪如今領了差使,可是辛苦,讓廚房多用心侍候著,有什麼事,只管過來和我商量,趕緊回去吧,回去吃了飯,也抽空歇一歇,你年紀還小,不知道這保養的事,可不能輕心,好了好了,趕緊回去吧。”
  
李小暖笑眯眯的曲膝告了退,出了院門,坐了轎子回去了。
  
王妃看著李小暖出了門,滿意的歎了口氣,轉頭看著許氏和裘嬤嬤,笑著說道:
  
“我原說恪兒媳婦年紀太小,只怕不懂事,沒想到,倒是個肯用心極懂事的,你看看,這孩子,如今多少知道用心!”
  
許氏忙陪著滿臉笑容奉承道:“可不是,世子爺的事,件件都放到心上,倒比王妃還細心些呢!”
  
裘嬤嬤掃了許氏一眼,笑著接過子話頭,
  
“有王妃調教著,哪有個不好的?!少夫人這樣用心,王妃也能少操些心!”
  
裘嬤嬤頓了頓,不等許氏接話,忙接著說道:“就是……”
  
裘嬤嬤遲疑著看著王妃,仿佛有些為難的說道:
  
“清漣院裏,除了少夫人陪嫁過來的丫頭婆子,其餘的,都是新選進去的,以往都沒侍候過世子爺,這裏裏外外的事,都得少夫人一個人操心著,少夫人身子又單弱,老奴真是心疼少夫人呢。”
  
許氏轉頭看了眼裘嬤嬤,抿著嘴,垂下眼簾,沒再接話,王妃擰起了眉頭,輕輕歎了口氣,
  
“你說倒是正理,小恪這兩年,就沒用過一個半個丫頭婆子,這立時就能用得上的人,到哪里挑去?唉!這孩子,就是彆扭!”
  
“王妃怎麼忘了,梨蕊姑娘還在倚紅閣閑住著呢!”
  
裘嬤嬤笑容滿面的提醒道,
  
“梨蕊姑娘侍候世子爺的時候最長,連世子爺都說過,就數梨蕊姑娘侍候得最好!倒不如把梨蕊姑娘交給少夫人,可是個極好的幫手呢!”
  
許氏小心的看著連連點著頭的王妃,笑著說道:
  
“我記得梨蕊姑娘和世子爺同年,今年二十一了吧?!”
  
王妃微微皺起了眉頭,想了想,轉頭看著兩人,歎了口氣,
  
“梨蕊是個真正好的,侍候小恪這麼些年,盡心盡力,往年小恪還沒成親,有些事,也只好拖著,如今,就讓她過去清漣院,侍候小恪和恪兒媳婦去,明天我跟恪兒媳婦說,就給她個名份吧。”



第一百七十章 賢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送走了程恪,吩咐竹青取了針線,繡花樣子,往正院請安去了。
  
進了正院,許氏遠遠看到李小暖進了垂花門,忙陪著滿臉笑容,恭恭敬敬的迎了出來,笑著曲膝稟報道:
  
“少夫人來得真是早!今天是十六,王妃每個月十六日一大早,要去後面佛堂燒百子香,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李小暖輕輕挑起了眉梢,笑著問道:“十六這個日子,有什麼講究不成?”
  
“這是王妃特意請福音寺的空秀方丈卜出來的日子,到底有什麼講究,我倒不知道,反正就是好日子。”
  
許氏笑著答道,李小暖低著頭,笑了起來”許氏親自掀起簾子,讓李小暖進屋,李小暖在門口站住,笑盈盈的轉頭看著說道:
  
“這個天,還是外頭敞亮些,我就在外面坐著等母親回來吧。”
  
“少夫人這份孝心,真真是難得!”
  
許氏滿臉笑容的讚歎著,招手小丫頭過來,吩咐搬了張椅子過來,放到南窗下,親自侍候著李小暖坐下,又忙忙的奉了茶水上來,李小暖笑著接過喝了兩口,遞給玉扣拿著,也不和許氏多說話,只從竹青手裏接過針線,凝神繡起小插屏來。
  
許氏探過身子,仔細看著李小暖手裏的針線,一迭連聲誇讚著,李小暖只微笑著,並不接話。
  
許氏一邊說著話,一邊留神看著李小暖的神情,
  
“……少夫人這針線活,真真是沒法挑了!這針角,唉喲喲,怎麼會有這麼細密的針角?!從前世子爺房裏的大丫頭梨蕊,做得一手好針線,可是人人都誇的,如今和少夫人這針角一比,唉喲,可就沒法子比了!”
  
李小暖微笑弄,仿佛什麼也沒聽出來,竹青轉過頭,凝神看著話語不斷的許氏,留心起來。
  
“少夫人也知道,世子爺是個挑別的,往年這荷包、香袋、褻衣什麼的。”
  
許氏留神著李小暖,重要的咬著“褻衣”兩個字,接著說道:
  
“也就梨蕊姑娘做的,世子爺才覺得稱心如意,說起來,這些年,世子爺一路用過的丫頭可真是數也數不過來了,也就是梨蕊姑娘侍候到世子爺心眼裏去了,這梨蕊姑娘,生得極好,又是個極會看眼色侍候人的,少夫人若見了,必是喜歡的!”
  
李小暖頓住手裏的針線,抬起頭,盯著許氏弄了片刻,微微笑了笑,低低的說道:“多謝。”
  
許氏輕輕舒了口氣,眼睛裏湧滿了笑意,站起來,拉了拉衣襟,笑著說道:
  
“我就不打擾少夫人做針線了,這樣細密的針線活,最要凝神不可,少夫人做一會兒就歇一歇,可別累著。”
  
李小暖微笑著點了點頭,看著許氏轉過屋角,往後面小廚房去了,垂著眼簾,看著手裏的針線活,思量了片刻,轉頭看著竹青,低低的說道:
  
“往後,那位三小姐的事,你多留心聽著些。”
  
竹青忙點頭答應著,李小暖垂下頭,繼續凝神做起針線來。
  
又坐著繡了小半個時辰的花,王妃才扶著春草,進了垂花門,李小暖急忙站起來,將手裏的針線塞給竹青,急步迎了出去。
  
李小暖扶著王妃進了東廂,在榻上坐下,奉了茶上來,王妃歪在榻上,指著竹青手裏的針線,笑著說道:“又做什麼東西了?拿過來我瞧瞧。”
  
李小暖忙從竹青手裏接過針線,遞給了王妃,笑著說道:
  
“就是拿來給母親瞧瞧,討個主意的,爺前天回來說,娘娘喜歡連家的繡活,我從小跟著奶嬤嬤也學了些皮毛,就想著,要不趕一趕,繡幅山高月小的小插屏,重陽節的時候給貴妃送進去做節禮,昨天挑了這綃紗做底子,又定了樣子,趕著繡了一點出來,今天特意拿過來給母親看看,母親看,若是照這樣繡,合不合適?”
  
李小暖溫婉的笑著,仿佛忐忑不安的說著,看著王妃,徵詢著她的意見,王妃拿過針線,對著窗戶,遠遠舉著,細細看了又看,點了點頭,
  
“我看合適!你姑母原在家時,就愛畫些山啊水的,你這幅繡件,雖還看不出多少東西,可就這些,我看著就極好!就這麼繡吧!”

“是!母親這麼說,我就安心了!”
  
李小暖聲音輕鬆歡喜的說道,王妃滿意的將繡品遞給竹青,轉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你要繡這個,又要侍候著小恪,小恪又是個事事挑剔的,只怕忙不過來,你坐過來,我和你細說。”
  
王妃示意著李小暖,李小暖笑著側身坐到榻沿上,王妃重重歎了口氣,看著李小暖.無奈的說道:
  
“你不知道,青澗院原一直是小丫頭們侍候著的,也就是這兩年……”
  
王妃猛然頓住話頭,停了停,接著說道:
  
“早兩年,青澗院一直是大丫頭梨蕊統管著的,這梨蕊,跟著小恪侍候了七八年了,一直侍候得極好,小恪滿意,我也滿意。”
  
李小暖滿臉笑容看著王妃,王妃面容柔和的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我看你也忙不過來,昨晚上,我細想了想,你那院裏,竟沒個得力的肩膀,我想著,不如讓梨蕊過去幫幫你,一來她侍候小恪的時候長,百般脾氣性格兒,她都知道,二來,那是個細心的孩子,人也柔順,你用著,倒比再調教新的來得省事,你說呢,”
  
李小暖仔細聽著王妃的話,彎著滿眼笑意,連連點著頭,長長的舒了口氣說道:
  
“還是母親想得周到,我正愁著這事,沒敢說呢,母親知道,我剛剛歸家,爺的脾氣性格兒,到底還生疏著,若是梨蕊姑娘能過來,可就妥當得多了,也就不至於哪里一時不周到,委屈了爺去。”
  
王妃滿意的連連點著頭,伸手拉過李小暖,溫和拍著她的手,感慨的說道:
  
“我就說,你是個極明白懂事的,怪不得蕭兒他娘一直誇你懂事明理!”
  
李小暖羞澀的笑著說道:
  
“母親過獎了,母親,梨蕊姑娘侍候爺侍候了七八年,爺那脾氣……這梨蕊能侍候下來,必是個極妥當的人,媳婦想著,不如母親就給她個恩典,賞個名份給她,往後裏裏外外侍候著爺,一來名正言順了,二來,也便利許多,母親看呢?”
  
王妃大喜,拍著李小暖的手,連連誇獎道:
  
“好孩子!你這話正說到我心坎裏去了!可不就是這個理兒,有個名份,也好讓她更盡心些!”
  
李小暖滿眼滿臉的笑容,擰著眉頭想了想,接著建議道:
  
“這兩天,媳婦正愁著爺的書房院子裏沒個妥當人侍候著,讓人放不下心,要不,就讓梨蕊姑娘歇到外頭那兩進院子裏去,爺若看書看的晚了,就歇在書房裏,也好有個貼心的妥當人侍候著,母親放心,媳婦也能偷個懶兒。”
  
王妃笑得眼睛眯成了一線,連連點著頭,“到底是你想得周全,就依你!你帶回去安置就是。”
  
李小暖抿嘴笑著,王妃轉頭吩咐著春草,“你讓人把梨蕊叫過來,給少夫人磕頭見禮。”
  
春草遲疑著,腳下頓了頓,看著王妃低聲說道:“王妃,這事,是不是先跟世子爺說一聲再……世子爺那脾氣,若是……”
  
王妃微微皺起了眉頭,李小暖滿臉緊張的看著王妃,膽怯起來,
  
“母親,爺那脾氣……”
  
李小暖怯怯的咽回了後面的話,王妃重重長長的歎了口氣,伸手拍著李小暖的手,輕聲安慰著她,
  
“別怕,有母親給你作主呢!春草說得也有理兒,這事,總還是先跟小恪打個招呼才好,小恪從小就是個倔脾氣,你放心,別的母親不敢說,這事,不過就是一句話,小恪必是肯的,你不知道,小恪和這丫頭一塊長大,情份厚著呢。”
  
李小暖重重的松了口氣,笑眯眯的連連點著頭,看著王妃說道:
  
“爺早上走的時候說過,今晚上要和景王爺一處請人吃飯去,只怕又要吃酒,今晚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就是回來了,吃了酒,只怕也不方便再提這個,可這人,媳婦正盼著呢,要不,母親乾脆吩咐下去,讓他明天一早過來,給母親請了安再出門,母親看好不好?”
  
王妃連連點著頭,“好好,你說得有理兒,就這麼著,今天晚上你也別跟他提這事,明天一早我和他說就是了。”
  
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答應著。
  
王妃歪在榻上,李小暖坐在王妃身邊,一邊做著針線,一邊順著王妃的話意,陪著她家長里短的說起閒話來。
  
中午時分,李小暖侍候著王妃吃了飯,歇了午覺,就悠悠然出了正院,坐上轎子,笑眯眯的回到了清漣院,好整以暇的等著第二天陪程恪去給王妃請安。
  
晚上,王妃讓婆子過來傳了話,程恪答應了,第二天一早,李小暖早早就起了床,和程恪一起吃了早飯,坐了轎子,笑意盈盈的到正院去給王妃請安去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5: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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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掙錢的事

程恪也不理會王妃的吩咐,執意坐到了榻前的扶手椅上,掃了眼垂手侍立在榻前的李小暖,轉頭看著王妃直直的問道:
  
“母親叫我過來有什麼事?趕緊吩咐了,我還得早點趕到部裏去,一堆的事等著呢!”
  
“你這孩子,那差使雖領了,到底戶部還有尚書、侍郎呢,哪里要你忙成這樣的?你也要顧著些自己的身子!”
  
程恪不耐煩起來,扶著椅子扶手就要站起來,“母親若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你坐下,坐下!母親有事和你商量。”
  
王妃忙直起身子,示意程恪坐下,程恪坐回到椅子上,端起杯子,滿臉不耐煩的喝著茶,王妃笑盈盈的看著他說道:
  
“就是梨蕊的事兒,那丫頭打十一二歲起就侍候你,從小到大,這些丫頭裏頭,就只她,得了你的歡心,我想著……”
  
程恪端著杯子的手微微抖動了下,忙放下杯子,轉頭盯著李小暖,李小暖滿臉笑意,微微垂著頭,低眉順目的垂手侍立著,正凝神聽著王妃的話,
  
“……就把她過到明路上,做你的通房大丫頭吧,她跟了你這些年,正了這名份,也是應該的,就讓她歇在你書房院子裏,你也好……”
  
程恪猛然轉頭盯著王妃,又轉頭看著李小暖,額頭青筋跳了起來,王妃急忙擺著手說道:“你媳婦是個賢慧的,這事……”
  
程恪猛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抬腳踢飛了面前的矮幾,暴跳著叫道:“梨蕊是誰?那些丫頭,我早趕出去了!什麼歡心不歡心的?!誰喜歡誰自己收著!爺看著哪個都厭氣!”
  
說完,怒氣衝衝的轉身沖出門,大步流星的往院外走去,出了二門,遠山等幾個小廝迎上來愕然看著臉色鐵青,一臉暴怒的程恪,程恪頓住腳步,點著遠山吩咐道:“去叫平安!叫他立時過來見爺!”
  
遠山急奔出去,片刻功夫,平安跟著遠山,一跑狂奔了過來,程恪背著手,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點著平安,咬著牙訓斥道:“你做的好總管!府裏的丫頭 養到二十幾歲,還不發出去嫁了,你就不知道這要違了天和?!”
  
平安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看著咬牙切齒的程恪,忙跪倒在地,磕頭陪著罪,
 
“世子爺教訓的是,是奴才的不是,是哪個丫頭,還請世子爺明示。”
  
程恪手指不停的點著他,恨恨的說道:“那個梨蕊,你去。今天就把她給爺嫁出去。今天就成親,晚上就讓她睡到新房裏去!遲一個時辰,你也不用再來見爺了!”
  
平安恍然明白過來,急忙苦著臉磕頭答應著今天一天裏嫁出去嫁給誰?
  
程恪的怒氣仿佛平了一點兒,繼續吩咐道:“你這個總管,也要盡心些才是!去查!這府裏凡年滿十八歲的丫頭,不管在哪一處當差的統統給爺嫁出去!一個都不能留!你記著,往後,這就是府裏的規矩!”
  
“是!”
  
平安重重答應著,程恪陰著臉,抬腳往外走去,走了兩步,猛然頓住腳步,轉過身,突兀的吩咐道:“支五百兩銀子,給梨蕊做嫁妝,記到爺帳上。”
  
平安忙躬身答應著,見程恪走遠了,才直起身子,抬手抹了把汗,擰著眉頭,滿腹苦惱的找人娶梨蕊去了。
  
李小暖膽怯小心的縮在一邊,兩隻手擰在一處立著,瞄著程恪出了屋,落起眼淚來,
  
“母親!”
  
春草和秋桂面色平淡如常,叫了小丫頭進來,一齊收拾著屋子,王妃長長的歎了口氣,招手叫過李小暖,拉著她的手安慰道:
  
“別怕,小恪就是這麼個暴脾氣,從小到大,我這屋裏的東西,也不知道被他砸了多少去了,沒事,他發了脾氣,生個幾天氣,過後也就好了,唉,算了,說來也是,這都兩三年過去了,縱有些情份,也該忘得差不多了,倒是咱們疏忽了,這男人,跟咱們女人不一樣,咱們女人最念舊,男人吧,只愛新鮮,算了算了,往後你就多費些心,挑幾個好丫頭,慢慢調教著吧。”
  
李小暖垂著眼簾,微微點了點頭,這逆子,果然都是慣出來的。
  
程恪出了大門,上了馬,帶著遠山等小廝和長隨、護衛,往戶部疾馳而去。

忙到中午,程恪出了戶部,往德福樓去了,和周景然約了一處吃飯。
  
程恪長長的舒著口氣,倒在落地窗前的搖椅上,閉上了眼睛,周景然慢慢搖著摺扇,轉頭看著他,笑著說道:“你昨兒說帶小暖來這裏吃飯,話只說了一半,小暖到底說什麼了?”
  
“城南邊,有家叫麗園的小酒肆,你去過沒有?”
  
周景然擰眉想了想,搖了搖頭,“倒沒留意過,怎麼啦?”
  
“麗園那家酒肆,是小暖的嫁妝鋪子。”
  
程恪悶悶的說道,周景然挑著眉梢,笑了起來,合上摺扇點著程恪說道:“你娶也娶到家了,這捧場的事,也好省省了吧。”
  
“棒什麼場!那家酒肆,我昨天特意繞過去看了看,一溜不過三五間門臉,前頭是座兩層的小樓,樓上七八個隔間,後頭,也不過十來個雅間,你猜猜,人家一年的收益是多少?”
  
周景然微微直起身子,看著程恪說道:“聽你這話意,這麼個小酒肆,這一年的收益倒比咱們德福樓還多?”
  
“唉,豈只是多,是多得多,小暖說,那間酒肆,去年一年,就掙了兩萬兩千兩銀子!”
  
“這麼多!”
  
周景然驚訝的叫了起來,程恪重重的點著頭,周景然睜大眼睛看著程恪,好奇起來,
  
“那小暖其餘幾處鋪子呢?那個停雲堂,還有餘味齋還有那個茶樓,一年有多少收益?”
  
“停雲堂掙錢不多,餘味齋如今已經開了四五家出來,聽說去年一年,也有好四五千兩的收益,那是她和古家二小姐合夥開的,是她一年分了四五千兩,還是一共掙了這些,我倒沒細問,茶樓沒問過。”
  
程恪懶懶的解釋道,周景然慢慢往後靠到椅子上 用摺扇輕輕拍著手掌,想了一會兒,轉頭看著程恪說道:“要不,你和小暖商量商量,把麗園那個掌櫃,借給咱們用用?”
  
“這個我提過了,小暖說,這德福樓若照麗園那樣,倒可惜了。”
  
程恪頓住了話頭.周景然忙直起身子,用摺扇推著程恪,有些著急的說道:“你別賣關子趕緊說!這小暖,還會做生意,倒沒看出來。”
  
“李老夫人娘家原是生意人,陪嫁過來的也都是鋪子這幾年,一直是小暖管著的,聽說,從她接了手,間間鋪子都是掙錢的。”
  
程恪聲音裏透著些得意慢騰騰的說道:“小暖說,這德福樓,地方寬敞,房屋景致都好,後頭,又是咱們兩個撐著,若用了心,倒能做出這京城頭一份的酒肆來。”
  
周景然眼睛亮了起來,示意著程恪,“你接著說。”
  
程恪笑眯眯的看著周景然,接著說道:“小暖說,這酒肆,只要夠雅致,菜肴好,再有點跟別人家不一樣的地兒,就不會不好。如今的德福樓,佈置上不夠舒適雅致,菜品上從眾之處太多,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這生意也就好不起來。”
  
周景然皺起了眉頭,攤著手說道:“那到底要怎麼做?這道理,我也懂。”
  
“這佈置上頭,酒肆和居家到底兩樣,這一條,得找個有眼力的掌櫃掌總,菜品上頭,不如,咱們想法子找幾個宮裏退役的廚子過來,白案上頭容易,從我們府裏挑幾個人過來就行,這跟別人家不一樣的地方嘛……”
  
程恪頓了頓,轉頭看著周景然,眨了眨眼睛,低聲說道:
  
“咱們從教坊找些樂戶過來,在後頭園子裏,彈琴吹笛唱曲,這一條,嘿嘿,別家可難學得出來,就是得想法子得了皇上的默許才好。”
  
周景然眉梢高高挑起,半晌才噴了口氣出來,點著程恪,“這都是小暖的主意?”
  
程恪嘿嘿笑著,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周景然擰著眉頭,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
  
“這主意還真是都行!”
  
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眯著眼睛,低聲說道:“前兒因著重陽節,父親說起這教坊的事,一年到頭不過侍候幾回節慶,可平時裏若不養著,臨到用時又要失了體面,後來又順著說起用禮樂教化百姓的事來,咱們這個想頭,必是一說就能准的,一來替教坊掙了銀子,父親那裏就能省下來些,二來,這也算是用禮樂教化百姓嘛。”
  
程恪想了想,連連點著頭,轉頭看著周景然,笑著說道:“這事,倒是一舉數利了。”
  
周景然微微有些得意的眯著眼睛,抖開摺扇,慢慢搖著,仔細思量了一會兒,轉頭看著程恪說道:“這掌櫃,我倒想起個人來,必定行!”
  
“噢?”
  
“那個朝雲!她是妓家出身,這妓家,最會揣摩體會別人的心思,她又在京城開過幾家的分茶鋪子,餘味齋邊的茶樓,佈置的那份雅致,京城可是頭一份!再說,她是小暖的人!”
  
其實做生意這事吧,真是需要天賦,真不是誰都能做得好的,除了天賦,還有運氣!



第一百七十二章 沒底

周景然嘿嘿笑了起來,程恪閑閑的往後靠到靠枕上,眯著眼睛看著周竟然說道:“你也知道,小暖那行字,可不是個肯吃虧的,你用了她的人,這人情可就欠下了!”

“欠就欠了,小暖的人情,欠了也就欠了。”

周景然笑眯眯的說道,程恪眯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也笑眯眯起來。

兩人又低低的商量了一會兒,南海在門口稟報了,帶著人擺了飯菜上來,周竟然和程恪從搖椅上站起來,起身坐到桌子邊,周景然仿佛想起了什麼,看著程恪說道:

“你那些東西,就是你放在我府裏的那些東西,我著人給你送回去吧,往後,只怕我請著你,你也不肯再到我府裏住著了!”

程恪接過洛川遞過來的筷子,一邊在桌子上四下挑揀著能吃的菜品,一邊點頭答應著,

“嗯,你讓人直接送到清漣院,交給小暖收著就行!”

周景然嘴角挑著絲壞笑,小心地看著程恪,連聲答應著:“你放心就是。”

周景然說著,轉過頭吩咐著青平,

“你跑一趟,親自把世子爺的東西送到清漣院去,交到少夫人手裏,記著,一件也不能落下,一定要親手交給少夫人收著,這可疏忽不得!”
青平瞄了眼程恪,重重的答應著出去了。

周景然接過靜安奉上的筷子,心情愉快的吃起飯來。

兩人吃了飯,又特意轉到城南的麗園看了一趟,才各自回去忙了。

李小暖侍候著王妃歇下了午覺,心情愉快的回到了清漣院,歪在榻上,正迷糊著要睡著過去,蘭初帶著絲惱怒,稟報著進了屋,摒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低聲稟報道:“少夫人,爺也真是!”

蘭初咬著嘴唇,看著慢慢直起上身,坐了起來的李小暖,恨恨的接著說道:“剛景王府一個叫青平的小廝,送了兩三車東西進來,說是世子爺放在景王府的舊物,世子爺吩咐他小心送回來,請少夫人妥當安置!還說,他們爺交待了,一定要親手交給少夫人,哼,還親手!讓我打發走了!少夫人是他說能見就能見的?哼!”

蘭初惱怒的“哼”了一聲,李小暖好笑起來,

“你看看你,人家送東西來,不過說了句親手交給我的話,你怎麼就惱成了這樣?”

“少夫人,你不知道!唉!”

蘭初重重的歎了口氣,

“這三車,兩車是東西,另一車也是東西,不過是活的,活生生的兩個美貌丫頭,爺這是什麼意思?”

李小暖睜大眼睛看著蘭初,半晌才說出話來,
“怪不得讓我妥當安置......”

“爺爺太過分了些!一個梨蕊,放了那麼多年不去處置,非得今天這樣大張旗鼓的打發她嫁出去!現如今,滿府裏誰不知道這事的?外人哪里知道這事的根根底底?一傳出去,總歸是說少夫人拈酸吃醋,沒有容人之量!剛進門沒幾天,就逼著爺的丫頭嫁人!好了,這一波還沒平,又送了兩個過來,還是從景王府送過來的,讓少夫人安置,哼!怎麼安置?”

蘭初氣氛惱怒異常的冷“哼哼”著,

“我看姑娘也別跟他客氣,乾脆一齊打發出去嫁了!他能立逼著人家嫁人,少夫人也能!”

李小暖眼底漸漸沉鬱下來,沉默了一會兒,輕輕笑著搖了搖頭,看著蘭初低聲說道:

“你看看你,為這麼點子事,生這麼大氣,哪里值得!都是小事。”
李小暖聲音低落著,懶懶的往後靠到了靠枕上,

“只要不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礙眼,隨他納幾個收幾個去,我也懶得跟他生這個閒氣,沒那功夫!”

蘭初看著李小暖,呆了半晌,長長地歎了口氣,傷感的說道:“少夫人說的也是,嫁到這樣的人家,也是沒法子的事,少夫人只照顧好自己,也真不犯著為了這些是生氣傷身。”

李小暖轉頭看著蘭初,笑著說道:

“你也看開些,咱們先過一陣子看看再說吧,若好就好,若不好,再說不好的事,也不過就是搬到哪個別院裏靜養著去,沒什麼大事。”

蘭初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少夫人這年紀到底小些,若是大著兩歲,趕著生個一兒半女的,也就能丟開手,隨他納幾個寵幾個妾了,如今,若真要生孩子,到底是小了些......”

“嗯,再說吧。”

李小暖垂著眼簾,慢騰騰的說道:“孩子的事,總是要生的,過一陣子再說吧,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蘭初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問道:“外頭,死東西、活動西的,怎麼安置?”

“安置?”

李小暖眯著眼睛,笑著說道:“死的活的,都失業的寶貝,咱們哪里好安置的?在爺書房院子裏面,畫個圈把東西圈好了,等爺回來自己看著安置吧。”

蘭初皺著眉頭看著李小暖,想問這圈子的畫法,見她眯著眼睛看著窗外,出著神不知道在想什麼,想了想,也沒再多問,起身告退出去了。

程恪忙完了戶部的差事,惦記著早上的事,也不多耽誤,早早趕回了王府,到外書房和父親商量了幾件事,出了書房,也不去正院請安,只打發洛川進去稟報一聲,自己一路大步流星往清漣院回去了。

進了清漣院大門,轉過影壁,眼前突兀異常的現出一個用紅綢圍出的扭扭歪歪的圓圈來,圈子中間堆著一堆扔的亂七八糟的箱子,箱子旁邊,緊張不安的站著兩個十七八歲的美貌婢女。

兩個婢女見程恪進來,大喜過望的奔了過來,曲膝行著禮,看著程恪,還沒說話,眼淚就落了下來。

程恪呆若木雞的看著面前的婢女和箱子,抬起手,口吃了半天,才說出話來,

“這...誰...他竟敢...害我!”

兩名婢女看著臉色鐵青,青筋暴起的程恪,嚇得臉色蒼白著連連往後退去,程恪猛然轉身,四顧看著,蘭初帶著幾個丫頭婆子,正恭謹的垂手侍立在穿堂臺階下。
程恪抬手點著蘭初,

“你說說...這...要做什麼?”

蘭初面容恬淡的曲膝行了禮,也不看程恪,半垂著頭,恭謹的稟報道:“回爺,今天午後,景王府小廝,一個叫青平的,說是奉了爺的吩咐,把爺放在景王府的舊物送了回來,奴婢就稟了少夫人,少夫人說,這些都是爺極心愛之物,她實在不敢妄動,命奴婢帶人好生守著,等爺回來清點安置。”

程恪只覺得頭眼昏花,眼前閃出一片金星來,這一天,真是黴運連連,早上剛打發了梨蕊,晚上又生了這樣的事出來,怪不得小景笑成那樣,他是故意的!他中了他的圈套了!這個混賬貨!

程恪狠狠的錯著牙,點著東西和人,惡狠狠的吩咐道:“給爺送回去!送回去!”
“是!”

蘭初恭謹的答應著,轉過身,急忙吩咐著旁邊的婆子,

“快去,找幾輛車來,小心著再把東西裝回去,好好時候著兩位大姐兒上車,小心著送回去!仔細著!千萬不能磕著碰著一星半點兒,明兒爺到景王府,要是看到哪兒傷了碰了,可就是大事了!”

程恪盯著蘭初,恨恨的跺了跺腳,厲聲制止道:“不用送回去了!叫平安來,快去!”

平安滿頭大汗的奔進清漣院,還沒站穩,程恪就指著縮在箱子旁的兩個丫頭,急急的吩咐道:“帶下去帶下去!照府裏的舊例,明天就給爺嫁出去!”

平安轉頭看著畏縮在箱子角落裏,渾身顫抖著,嚇得連哭都不敢哭的兩個丫頭,暗暗歎了口氣,低聲下氣的說道:“世子爺,要不要跟少夫人商量商量?”

程恪眯著眼睛盯著平安看了片刻,咬著牙說道:“你還嫌爺不夠煩心的?啊?帶下去!”

平安急忙躬身答應著,招手示意著兩個丫頭,帶著兩人退了出去。

程恪背著手,微微垂著頭站在院子裏,呆站了半晌,才指著一堆箱子吩咐道:“搬進去,明天交給少夫人收拾。”

蘭初笑容滿面的曲膝答應了,垂手侍立著,看著程恪背著手,進了院子,才笑盈盈的指揮著丫頭婆子搬東西去了。

程恪轉進垂花門,頓住腳步,看著對面,遲疑起來,這事,要怎麼解釋才好?找個藉口,哄哄她?唉,還是算了,他哄她,就沒哄住過!認個錯?這個錯不好認,不能認!嗯,就是不能認!說什麼也不能認了這事,反正,人也打發出去了......

程恪打定了主意,輕輕咳了兩聲,拉了拉衣襟,昂然往正屋進去了。

小丫頭掀起簾子,李小暖笑著迎了出來,曲膝見著禮,

“爺今天回來的比平時少了許多。”

程恪眨了眨眼睛,看著笑語盈盈,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李小暖,遲疑著心裏也沒底起來,她不知道?不可能,她那個丫頭說了,是她吩咐放著等他回來清點處置的!她要做什麼?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5:1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4:17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三章 解釋

程恪從裏到外警惕起來,李小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著渾身戒備的程恪,笑著說著話,讓著程恪到廂房榻上坐下,侍候著他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又奉了茶上來。

程恪心裏忐忑著,喝了幾口茶,緊盯著悠悠閑轉回榻幾旁坐下來,又低頭做起針線的李小暖,遲疑著說道:

“小暖,那個,那些東西,咳,我是說,那兩個丫頭,就是兩個丫頭,你可別想多了。”

李小暖抬頭看著程恪,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爺這話說的倒有意思,兩個丫頭就是兩個丫頭,兩個丫頭不是兩個丫頭,難不成還是兩個小廝不成?爺讓我別想多,別多想什麼?”

程恪看著李小暖,眨了眨眼睛,她這話,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這事,她沒生氣?不可能!她可不是那種賢慧人,至少這上頭,必定不是那種賢慧的!也許……她還小,有此事……也許……還不懂?程恪心頭微松,忙笑著說道:

“沒什麼事,什麼事也沒有沒事!你放心!”

李小暖斜斜的瞄著他,笑盈盈的說道:

“爺還是先去沐浴吧,這天雖說立了秋,還是熱得很,洗一洗也舒服清醒些。”

程恪急忙點著頭,起身下了榻,疑惑不定的看著李小暖,呆站了片刻,轉身進去淨房沐浴洗漱去了。

李小暖瞄著程恪的背影,嘴角挑了挑,輕輕“哼”了一聲。

程恪沐浴出來,兩人吃了飯,程恪手裏拿了本書,湊到李小暖旁邊,探頭看著她手裏的花繃,殷勤的奉承道:

“小暖,你這片水波繡得真是好!別有一番意境!”

李小暖低著頭,專注的繡著,仿佛沒聽到程恪的話,程恪輕輕咳了一聲,轉頭看著幾上明亮的蠟燭,直起身子叫了小丫頭進來吩咐道:

“再點兩支蠟燭來!”

李小暖放下手裏的針線轉頭看著程恪微微皺了皺眉頭

“你今天這是怎麼啦?心神不寧的,你若是嫌暗,讓人點上十幾二十支蠟燭,侍候你到那邊寬敞處看書去。”

“不是我嫌暗,你看看,你這繡線這樣細,我是怕你傷了眼睛。”

程恪忙笑看說道,李小暖挑著眉梢,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低著頭,一邊做著外線,一邊說道:

“不用,這樣的光亮正正好,太亮倒刺得眼睛難受,這幅繡品,比我原先想得要費時得多,這幾天晚上都得趕趕工,讓人侍候著你到前院書房歇著去吧,免得擾了你歇息。”

程恪揮手斥退了還侍立在榻前,等著聽吩咐的小丫頭,低頭看著李小暖,心裏漸漸沉鬱了下去,她生氣了!

程恪垂頭喪氣的坐在榻上,看著李小暖和她手裏的花繃,呆了半晌,才低聲說道:

“前一兩年,我嫌家裏煩,經常宿在景王府上,小景就……讓人挑了兩個丫頭侍候起居,就……這麼送過來的,真沒什麼事。”

李小暖重重的放下手裏的針線,抬頭看著程恪,擰著眉頭說道:

“你還有完沒完?幾個丫頭罷了,你用也好收也罷,什麼大事?翻來覆去的說來說去,你到底想讓我怎麼做才好?”

程恪愕然看著滿臉惱怒的李小暖,張著嘴,一時說不出話來,李小暖看著他,眯著眼睛說道:

“我跟你說過!我不耐煩跟你那些通房姬妾生閒氣,你的女人你自己管去!過明路也罷,給名份也好,寵也罷愛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若想著我給你管你那些女人,那你就死了這條心!”

李小暖抬手點著程恪的鼻子,

“你聽好了,一,你那些女人,該放哪兒放哪兒去!你們府裏有的是地方放人!就只我這院子,半步也不准踏進來,二,告訴你那些女人,別來惹我,若犯了我,還不知道誰死呢!”

程恪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反應過來,

“小暖,你……”

程恪重重咽了口口水,飛快的掃了眼周圍,看著李小暖,苦笑著說道:

“你這脾氣……我跟你說過,我沒有姬妾通房……”

李小暖眉梢豎了起來,程恪忙擺著手說道:

“你別發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往後,往後,沒有別人,我的女人,就你一個,就一個!”

李小暖曬笑著,瞥了眼豎著一根手指頭的程恪,拿過花繃,冷淡的說道:

“我跟你說過,這幾天我要趕繡活,你到外頭歇著去!”

“我看……要不,這件繡活就別趕著重陽節送了,春節再送過去吧,你慢慢繡著就是,反正我也沒跟姑母提起過,你這麼趕活,累壞了怎麼辦?”

李小暖掂了根線換上,也不理程恪,專心的繡起另一處來,程恪往前蹭了蹭,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要不,我讓人去買幾幅繡品送給姑母,就說是你繡的,反正也沒人知道。”

李小暖惱怒的悶“哼”了一聲,轉頭看著程恪,挑著眉梢說道:

“你趕緊去外頭歇著去吧,別在這裏耽誤我。”

程恪看著李小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我不去外頭,就在這屋裏歇著,哪也不去!我得歇在你看得著的地方,若是歇到了外頭,可就再也說不清楚了!還不知道你心裏得過上多少遍,繞上多少個彎去!”

李小暖惱怒的挑起了眉梢,程恪忙擺著手說道:

“你趕緊忙你的,你忙,我就在這邊上看書,不擾你就是了。”

李小暖“哼”了一聲,低著頭,掂起針,一邊繡著片山石,一邊恨恨的說道:

“我沒功夫理你,你不去外院,就睡到羅漢床上去!別來煩我!”

“羅漢床就羅漢床,反正就是不能出去。”

程恪低聲接了句,往後靠了靠,靠著靠枕,手裏舉著書,滿心鬱悶的看著專心繡著花的李小暖,頭痛起來。

李小暖直繡到亥正,才放下針線,滿臉疲倦的起身進去淨房洗漱了,程恪也托著本書,看著李小暖陪到了亥正,跟在李小暖後頭去了淨房。

程恪洗漱出來,站在羅漢床和架子床中間,左右看了看,垂著頭想了想,歎了口氣,躺到了已經鋪陳整齊的羅漢床上。

李小暖洗漱出來,歪頭看了看半躺在羅漢床上,正看著她的程恪,也不理會他,放下簾子,逕自睡了。

程恪睜著眼睛躺在羅漢床上,凝神聽著旁邊床上的動靜,聽到李小暖呼吸綿長深沉起來,輕輕坐起來,輕手輕腳的下了羅漢床,小心的走到架子床前,掀起簾子,看著面朝外,側著身子沉睡著的李小暖,屏著氣息,一隻手支著床沿,一隻手抓著床柱,悄無聲息的翻到了裏面,小心翼翼的躺好,緩緩舒了口氣,得意的笑了起來,想趕他走,沒門!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睜開眼睛,程恪貼著她背後,手攬在她腰間,已經醒了,李小暖微微呆了下,猛的坐了起來,程恪比她起得更快,俐落的越過她跳下床,一邊往淨房退著,一邊擺著手說道:

“我先去洗漱,有話,回來再說,回來再說!”

李小暖恨恨的瞪著閃進淨房的程恪,起身穿了鞋,也進淨房洗秋去了。

李小暖進到西廂,程恪已經端坐在榻上,等著她吃飯了,李小暖掃了眼滿屋垂手侍立的丫頭婆子,盯著程恪,面帶微笑的曲了曲膝,坐到他對面,垂著眼簾,慢慢吃起早飯來。

程恪一邊吃著飯,一邊小心的看著她,笑著說道:

“上次說要帶你去遊流晶河,正好今天下午我有空兒了,未末我回來接你,咱們先去逛逛書肆,聽說最近好幾家書肆都刻了新書出來,咱們挨家瞧瞧去,然後我帶你去長豐居吃飯,那是京城最熱闈的酒肆,素菜做得最好,咱們也去嘗嘗人家的菜品去,吃了飯,我讓人準備好船,咱們府裏就有船,沿著流晶河,一路可以逛到城外去,你要是喜歡,今天晚上,咱們就歇在船上。”

李小暖抬起頭,盯著程看了一會兒,慢吞吞的說道:

“我昨晚就跟你說過,這幾天都得趕活,一時半會的,一點兒空也沒有,這事,以後再說吧。”

程恪失望起來,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低聲說道:

“你想什麼吃的玩的用的,我讓人買了給你?”

李小暖歪著頭想了想,搖了搖頭,

“沒什麼想要的,我什麼也不缺。”

程恪苦惱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垂著眼簾,也不理他,自顧吃了飯,從竹葉手裏接過荷包,玉佩等物,仔細的給程恪戴好,程恪從玉扣手裏接過扇子,低頭看著李小暖,低低的說道:

“那活,別趕了,晚上咱們一起逛流晶河去?”

李小暖堅定的搖著頭,曲膝送程恪出了門,隔著俏紗簾看著他沿著抄手遊廊出了垂花門,挑著嘴角輕輕“哼”了一聲,他還想當她是小孩子哄著的?!

李小暖吩咐竹葉和玉扣拿了針線,沿著抄手遊廊閑閑的出了院子,往正院請安說話去了。

程恪在王府大門口上了馬,咬牙切齒的吩咐道:

“先去景王府!”

遠山恭敬的答應著,一行人簇擁著程恪,往景王府疾馳而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未來

到了景王府門口,門房遠遠看到程恪等人疾馳而來,忙奔出來迎著,堆著滿臉笑容,長揖稟報道:

“世子爺,我們爺一早就出門了,臨走前吩咐了,若世子爺來尋,讓小的們轉告世子爺,我們爺說他這幾天忙,一時半會的沒空陪世子爺說話,請世子爺過幾天再來尋我們爺說話。”

程恪陰著臉,恨恨的咬著牙,也不答話,勒轉馬頭,往工部疾馳而去,想躲他,哪有那麼容易!

程恪緊繃著臉沖進工部大門,直奔工部正堂闖了進去,工部主簿急急的迎出來,長揖到底,陪著滿臉笑容說道:

“世子爺,景王爺一早上就帶人去南河巡查河工去了,昨天欽天監說,這一陣子南河上游只怕有大雨,景王爺有些個不放心,世子爺也知道,去年冬天南河就沒怎麼修,銀子都用到了汛情更重的地兒,景王爺......”

“我知道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程恪抬手打斷了主簿的話,主簿躬著身子,笑著答道:“景王爺說了,少了三五天,多了七八天,倒沒定數。”

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他倒跑得快!程恪轉頭看著主簿謝道:

“多謝你!”

“不敢不敢!”

主簿滿面笑容,躬著身子,連稱著不敢,恭敬的將程恪送出了工部。
程恪出了工部大門。招手叫了洛川過來吩咐道:

“找幾個妥當人,沿著南河去找景王去,找到他,跟他說,就說爺說的,別說七八天,就是七八年,爺也等他回來說話!”

洛川躬身答應著,一行人簇擁著程恪,往戶部去了。

李小暖坐在正院東廂榻上,一邊做著針線,一邊陪王妃說著閒話,王妃歪在榻上,看著許氏和春草一起幫小暖分著繡線,一邊伸手摸著春草手裏的絲線,一邊感慨著,

“這樣細的絲線,還要分成十六股!細到這樣,唉,如今我就只能摸著,看是看不到了!”

“母親的眼睛看遠處必是記清楚的。”

李小暖笑著說道,王妃連連點著頭,

“可不是這樣,說來也真是怪,那麼遠的東西,我倒是看得清清楚楚,放近了,反倒看不清楚了。”

李小暖抬頭看著王妃,笑盈盈的說道:“以前老祖宗也是這樣,放近了看不清楚,看遠處倒又是清清楚楚的,老祖宗就說,這有了年紀,眼睛也跟人一樣,看得長遠了,不再像年青時,只能看到眼前那塊地方了。”

王妃笑了起來,將手裏的絲線遞給春草,連連點著頭說道:“李老夫人就是凡事看得通透明白,這話說的有理兒!可不就是這樣!前幾年吧,為了小恪這個倔脾氣,我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王爺就勸我,兒孫自有兒孫福,讓我想開些,你看看,現如今你進了門,小恪也肯正經辦差了,過個一年兩年,再添個一兒半女的,我也就沒什麼心思了,還是王爺說得對,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如今也只看大面,小面處也就不去管了,有你操心著,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李小暖放下手裏的針線,笑著說道:“雖說兒女自有兒女福,可這做母親的,對著兒女,就是明知道這樣的道理,可該放不下的,還是放不下,這哪里是說放下就放得下的?”

王妃直起身子,眼睛裏滿是笑意,輕輕拍著手,感慨的說道:

“你這孩子,果然是個通透的,這話,可說到我心坎裏去了,唉,你說,王爺說的那些個理兒,我也懂,哪能不懂的?可一看到小恪,我就什麼理兒也顧不得了,那心就軟的,不能再軟了!半分出硬不起來!王爺總說我太慣著小恪,就你知道我這心,這當娘的,跟自己孩子,沒道理講!”

李小暖笑著連連點著頭,王妃歎了口氣,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小恪又是那樣的倔脾氣,一生下來,才不過幾個月,就那樣了,想要什麼,立時就得拿到,不給就哭,哭得讓人心碎!你說說看,這孩子生就這樣的倔脾氣,跟咱們慣不慣的,能有多大事兒?”

李小暖眯著眼睛笑了起來,他一哭你就心碎,這脾氣想不倔都難。

“兩浙路鄉下倒有句俗語,說是倔兒不敗家。”

“少夫人說的這話,我也聽人說過。”

許氏忙笑著接了這句話,王妃高興的眼睛笑成了一線,滿眼愛憐的看著李小暖,興奮的連連感歎著:

“這話說得好!說得好!古語總不會錯!你看看,小恪倔是倔了些,可若論懂事知禮,我見過那麼多孩子,就沒一個能比得上他的!你不知道,他四五歲起就開始練功,你不知道有多苦,唉,我就看過一眼,就哭得看不下去了,你看看,就那樣苦,那麼大點年紀,他就那樣硬生生撐了下來,練了一身的好功夫,後來又要去邊關,我一想到他那麼小的年紀,王爺就把他往戰場上扔,哭得眼淚都沒了,結果沒幾年,他倒打了那樣大的名氣出來,連皇上都誇他有勇有謀!再後來,出去辦差,也是事事妥當,你說說,這樣的孩子,還有什麼可挑的?”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附和著,果然,母親眼裏看,自己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好的,縱有不好,也是瑕不掩瑜!

王妃心情愉快非常的感慨著,拉著李小暖的手,看著她手腕上帶著的碧玉鐲子,仿佛想起了什麼,笑著說道:“你這鐲子戴著極好,我倒想起來了,我那裏還收著只紫氣東來,你膚色好,用紫色最好看。”

王妃一邊說著,一邊轉頭吩咐著春草,

“你去,把我屋裏百寶閣最上頭那只富貴花開紫檀木匣子拿來。”

春草曲膝答應著,進裏屋取匣子去了,許氏滿眼驚訝的看著王妃,又轉眼看著李小暖,垂著眼簾,恭謹的給兩人換了茶水。

春草取了匣子進來,遞給王妃,王妃打開匣子,從裏頭取了只荷包出來,從荷包裏倒出只紫瑩瑩、極水潤通透的玉鐲來,舉起來仔細看了片刻,拉過李小暖另一隻手,慢慢戴了上去,仔細看著說道:

“真真是好看,可比母親年輕的時候戴著好看!”

“哪里能有母親那時候戴著好看?不過是母親看著自家孩子,不管穿什麼、戴什麼,都覺得格外好看罷了。”

李小暖仔細看著手腕上紫瑩瑩的鐲子,笑著說道,王妃也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

“就是這樣,母親看你穿什麼、戴什麼都是最好看的!”

李小暖陪著王妃說著話,侍候著她吃了午飯,就起身回到了清漣院,讓人搬了張椅子放到簷廊下,拿了本書看了起來。

許氏侍候著王妃歇了午覺,和春草打了招呼,出了正院,沿著後園小路,警惕的左右看著,往後園北邊的繡春院走去。

許氏敲開了門,進了院子,守門的王婆子陪著笑說道:“姨娘今天來得這麼早?”

“嗯。”

許氏微微笑著點了點頭,腳下不停,直往正院進去了。

三小姐程絮儀剛吃了午飯,正坐在桌前,安靜的臨著字,丫頭薔薇和石楠忙讓了許氏進了屋,奉上了茶。

程絮儀笑著站起來,聲音細細的說道:“姨娘今天來得這樣早。”

“有點子事要交待你,就趕著過來了。”

許氏憐愛的撫著程絮儀的鬢角,仔細看著她的臉色,溫和的說道:“中午吃了多少飯?吃的好不好?我看大廚房今天做的是鴨子,你一向不吃拿東西,可還有旁的能吃的東西?”

“有,我吃得好,姨娘別擔心。”

程絮儀細聲細氣的安慰著許氏,許氏笑著點了點頭,拉著她坐到旁邊榻上,摒退了薔薇和石楠,貼著程絮儀,低聲說道:“三小姐,我細看了這幾天,這少夫人可是個真正聰明的,我看著,也不過幾年,這府裏上上下下,只怕就都在她手裏了,你得和她多親近親近。”

程絮儀膽怯的看著許氏,為難的說道:“母親,我......”

“三小姐,別怕,無論如何,你都得和她親近起來,傻孩子,你想想,你今年都七歲了,雖說如今在這府裏還算是衣食無慮,清閒自在,可轉眼,就得議嫁了。”

許氏擰著愁眉,重重歎了口氣,低聲說道;“你想想,王妃連你這早晚請安都免了不讓你去,她......不願意看到你,王爺,從來不管內院的事,都是指不上的,你哥哥......更顧不得......”

許氏苦笑起來,心酸沒再說下去,伸手撫著程絮儀的面頰,歎息著接著說道:“一想起你一天比一天大了,沒幾年就要議親了,姨娘就急得睡不著覺,這事,姨娘不過是個奴婢,一點法子也沒有,再說,你大了,若是一直這麼......養著,往後嫁了人,可就是兩眼一抹黑,讓人吃了都不知道!”

許氏頓住話頭,看著有些驚慌的程絮儀,心疼起來,輕輕摟了摟她,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別怕,別怕,你只聽姨娘安置就成,你得聽話。”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5:18 PM

第一百七十五章 說話

程絮儀急忙點頭,許氏鬆開她,低低的交代道:

“你嫂子,少夫人,如今也不過十五歲。我看著,可是個極精明有手段的。也不過幾天功夫,王妃就疼到心眼裏去了。你不是說,她對你極和善的嗎?你記得常去清漣院走走,找她說說話,你要敬著她,順著她,想法子讓她喜歡你。”

許氏頓了頓,接著說道:

“看她行事說話,也要跟著學些,能學得一成半成也是好的。”

程絮儀連連點頭,柔順的說道:
“我聽姨娘的"

許氏憐惜的看著程絮儀,扶著她站起來,上下打量了,笑著說道: “說做就做,這會兒就方便,你這就去清漣院找你嫂子說話去,這身衣服就好了,不用換了,我看你嫂子是個愛素淨的,往後去她那裏,也要穿的素淨些。嗯,還有,拿點針線去,你嫂子做得一手好針線,你就跟她討教討教針線,這請教針線,不過是借個話頭,你可別一味的緊著問,千萬別惹得她煩了......得讓她喜歡你,往後,若她肯伸伸手指頭,你也就不愁了。”

許氏不放心的交代著。叫了薔薇和石楠進來細細的吩咐了。取了件繡了一半的帕子出來拿著,領著 程絮儀出了院門,自己躲在院門外轉角處的假山後,看著三個人轉個彎看不見了,才歎了口氣,小心的四下張望了,趕回了正院。

清漣院正屋廊簷下,蟬翼用琉璃碟子裝了些無花果蜜餞,放到李小暖旁邊的幾上,又泡了杯稍濃的茶送了上來。李小暖伸手掂了塊兒蜜餞,放到嘴裏慢慢咬著,入神的看著手裏的話本。

看了大半本書,李小暖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沿著抄手遊廊來回走著。

垂花門處轉進來一個小丫頭,走到已晃蕩到院子中間的李小暖面前,屈膝稟報著:

“少夫人,三小姐過來看您,在院子外頭候著呢。”

李小暖正甩著的手停在半空,頓了頓,下意識的低頭看著手腕上紫瑩瑩的玉鐲,微笑吩咐道“

"請她進來吧。”

小丫頭答應著退了出去,李小暖轉過身,招手叫了竹葉過來吩咐道:

“你去垂花門外接一接吧。”

竹葉答應著出了院子,蟬翼已經指揮著幾個小丫頭將廊簷下的搖椅,高幾,果脯和書收了起來。

片刻功夫,竹葉引著三小姐程絮儀進了屋,李小暖忙放下手裏的針線,站起來,笑盈盈的讓著三小姐, “妹妹今日怎麼有空過來?快請坐吧。蟬翼,把咱們自己做的果脯和點心拿些來,給三小姐嘗嘗。”

程絮儀受寵若驚,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臉上泛著紅暈,擺著兩隻手說道: “嫂子....別客氣,我,我....都不用,嫂子不用。”

李小暖眼底泛過絲憐惜。伸手拉著她坐在榻上。蟬翼帶著幾個小丫頭,送了幾碟點心和果脯進來,擺在 程絮儀面前的幾上,竹葉親自捧著茶,遞到 程絮儀面前, 程絮儀忙接過茶,就要站起來道謝,李小暖伸手按住她,笑著說道:

“在這裏,就當自己的院子一樣,可別這樣客氣。”

程絮儀兩頰紅紅的,羞澀的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熱情的讓她吃點心果脯,自己也掂了一塊兒放到嘴裏咬著,邊咬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
程絮儀仔細的咬了塊兒果脯,眯著眼睛極是享受,李小暖心底微微動了動,笑著問道:

“這些果脯,都是我這幾個丫頭自己動手做的,你哥哥說不如咱們府裏做的好吃。嫌太酸了些,我倒覺著好,你覺著呢?”

程絮儀怔了怔,抬頭看著李小暖,帶著絲羞澀。細聲細氣的說道:

“府裏做的我沒吃過,我覺得這個就很好。”

“你年紀小,王府裏規矩重,只怕不肯讓小孩子吃這樣甜的東西,怕壞了牙。我小的時候,老祖宗也不讓吃。”

李小暖笑著說道, 程絮儀忙點著頭,遲疑的看著手裏的果脯。李小暖眼底滲出笑意來,聲音低了些說道:

“我像你這樣大的時候,特別饞這些東西,就偷著吃。吃完了,怕老祖宗聞出甜味兒來,就拼命漱口,再喝上幾杯茶。老祖宗再也聞不出來的。就這麼天天偷著吃。你看,如今牙還好好兒的,可見,吃是能吃的,就是吃完了,得漱口,喝茶!”

李小暖看著程絮儀,笑盈盈的說道,程絮儀急忙點著頭,片刻後反應了過來,又搖了搖頭,“不能麻煩嫂子”

程絮儀聲音細細的說道,李小暖看著程絮儀,溫和的笑著說道:“等會兒你走的時候,我讓人包一包你帶回去,這蜜餞倒能放的長,就是不能多吃了,到底小孩子不好多吃甜。”

程絮儀連連點頭答應著,眼睛裏滲出甜甜的笑意來。

李小暖笑著看著她,沒再多說話,這個府裏唯一的庶出孩子,幾乎不受所有人待見。王妃連請安都不肯讓她請。兩位姐姐,對她視而不見,程恪.....只怕程恪根本沒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妹妹!

王爺,嗯,王爺從來不管內院的事,那些個下人,能那樣議論著她,哪里把她放進眼裏過?!真心疼愛她的,怕也只是她的生母許姨娘了。

李小暖微微垂下眼簾,一時半會兒的,她也不能多和她往來。王妃必定是不願意看到她的,更不願意看到她和她來往交好。

可憐的孩子,若是做了姨娘,真不該再生了孩子出來!

李小暖微笑著陪著程絮儀說著閒話,小丫頭在門口稟報著:“少夫人,爺回來了。”

程絮儀手裏的杯子猛然抖動著,杯子裏的水灑了滿手,李小暖驚訝的看著程絮儀,蟬翼忙拿著帕子給她擦乾淨手,接過了杯子。

程絮儀也顧不得其他,急急的屈膝行著禮,

“嫂子,是我不好,耽誤了....我走了,下次....有空....”

程絮儀緊張的臉色發白,話也不成句了,李小暖微微皺著眉頭,看著驚恐不已的程絮儀,有賺頭看了看門口,笑著安慰她,

“別怕,你哥哥今天倒回來的早,咱們一處迎迎他。”

程絮儀急忙搖著頭,低低的說道:“嫂子,我....從後門回去。”

程絮儀正倉皇間,程恪大步進了屋,看到畏縮著行禮的程絮儀,怔了怔,轉頭看著李小暖,指著程絮儀問道:“她來做什麼?”

“過來和我說說話的,能有什麼事的。”

李小暖溫婉的笑著說道,程絮儀緊張得有些搖搖欲墜關,曲膝行禮,口齒粘連著說道:“哥,嫂子,絮儀……告退,告退。”

程絮儀一邊說著,一邊渾身僵硬著往後退去,直直的退出正屋,帶著薔薇、石楠,提著裙子,幾乎一路小跑般出了清漣院,往自己院子回去了。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程恪,想了想,也沒有多問,程恪看著程絮儀出了院子,皺著眉頭說道:“這小丫頭,畏畏縮縮的,一點也不像咱們程家的人!”

李小暖心底暗暗歎了口氣,侍侯著程恪去了外面的的長衫,坐到榻上,奉了茶上來,就坐到旁邊,專心的繡起了那幅小插屏。

程恪喝了兩口茶,看著李小暖,又看了看李小暖手裏的針線,低聲說道:“這繡活,別做了,天天這麼做,累壞了身子不值得,姑母若是知道了,也得心疼不是,別繡了,咱們出去吃飯,坐著船逛流晶河去,好不好?”

李小暖抬頭看著程恪,笑著說道:

“重陽節前兩三天,這繡品就得送進宮裏去,也不過就是趕這麼幾天,哪里就累著了,我不去了,爺若想到外頭吃飯,逛流晶河什麼的,就約別人去吧。”

程恪歎了口氣,無奈的看著李小暖,低低的說道:

“跟別人去有什麼意思?你這氣……咳,你這繡活,得做到什麼時候?真要做到重陽節前兩三天?小暖,還有十幾二十天,太長了。”

李小暖似笑非笑的看著程恪,沒有答話,只低著頭,顧自專心繡起那片山石來。

李小暖每天晚上認真的繡著那幅山高月小的小插屏,程恪認真的舉著書,看著李小暖繡花,一直陪到李小暖做好當天的針線活,再和她一起洗漱了,再老老實實的睡到羅漢床上去。

自從有天晚上,往床上跳的時候,被李小暖眼疾腳快的一腳踹到了床下,程恪就沒敢再半夜爬過床了,生怕再惹惱了李小暖。

只數著日子,算著到重陽節還有幾天,偏這數著過的日子,慢得如同蝸牛爬。



第一百七十六章 暴雨

周景然走了沒幾天,京城就下起雨來,中午時候還只是淅淅瀝瀝的下著,到了傍晚,就下得大了起來,半夜裏,電閃雷鳴,竟下起瓢潑大雨來。

程恪皺著眉頭,聽到窗外越來越響的雨聲,漸漸躺不住了,輕手輕腳 的下了羅漢床,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往外探看著,外面漆黑一片,幾乎什麼也看不到,狂風卷著雨水,越過寬寬的屋簷,撲面砸了進來,遠處沉悶的炸雷聲此起彼伏,和著雨滴密集的砸在房頂、花草和地面上的聲響,讓人只覺得仿佛置身於一片狂暴的汪洋之中。

程恪擰著眉頭,眯著眼睛看向雷聲傳來的方向,那是汝縣和懷縣方向,南河流過兩縣,小景正在那裏巡視著河工......

李小暖被沉悶的雷雨聲驚醒,支起身子,透過綃紗窗,轉頭看著背著手、迎著風雨站在窗前的程恪,想了想,輕手輕腳的下了床,取了件長衣服自己先穿上了,又給程恪取了件斗篷,往窗前走去。程恪聽到動靜,急忙轉回頭,見李小暖過來,扯了扯嘴角,笑著說道: “吵醒你了?”

“嗯,這雨下的太大了。”

李小暖往前走了半步,和程恪並肩站在窗前,也往外探頭看著,輕輕感歎道:

"這雨下的真大。”

“嗯,我有點擔心小景,他正沿著南河巡查河工,身邊也沒帶幾個人。”

程恪緊了緊斗篷,低聲說道。李小暖怔了怔,一下轉過投來。

“巡河工?現在南河哪一段?若是在汝縣、懷縣一帶,離京城不過一天腳程,只怕那裏也下著這樣大的雨呢!”

程恪眼裏帶著絲欣賞,低頭看著李小暖,伸手攬著她往懷里拉了拉,低聲說道: “就是在汝縣、懷縣交界處,我才有點擔心他。”

李小暖往程恪懷裏擠了擠,躲避著雨霧,想了想,仰頭看著程恪說道: “等天亮了,你多帶些人,趕過去看看吧。汝縣、懷縣交界處離京城不遠,騎著馬,要是快的話,也不過兩三個時辰就到了。”

程恪摟了摟李小暖,下巴抵在她頭頂上,想了想,低聲說道:“我想現在就趕過去,天亮就能到了,這樣的天,南河一帶的堤防去年又沒來得及修整,唉,那一帶的堤防,都十幾年沒整修了,再說我還怕萬一......有人借勢......"

李小暖輕輕打了個寒噤,程恪摟了摟她,笑著安慰著她,“沒事,我不過那麼一說,小景命系于天,吉人自有天相,你別多擔心。”

李小暖點了點頭,仰頭看著程恪,低聲說道:“我給你收拾東西,趕緊叫起遠山他們,讓他們趕緊準備去。既然要趕過去,就趕緊啟程的好。”

程恪點了點頭。低頭在李小暖額頭上親了下,笑著說道:“不用你收拾東西,這趟是急行軍,洛川和南海會收拾的,我得趕緊去和父親說一聲,明天一早得讓他跟皇上稟明了緣由才好,還得讓人去跟嚴丞相那裏請了出城的權杖。”

程恪頓了頓,摟著李小暖,低聲交代道:

“我既過去了,就幫著小景安排好南河一帶的事再回來,若是好還好,若是真決了哪一處,沒個十天半月的,只怕趕不回來,你別擔心,我到一處,就讓人送信給你。”“嗯” 李小暖悵然的點了點頭,決堤!唉,這一決堤,不知道要死了多少人,破了多少家!“你......”

李小暖看著程恪,頓了頓,接著說道:

“萬事小心,人最重要,若是看著不好,你先保住自己,也趕緊讓那些百姓都撤到高處去,千萬別貪著財物不舍,人活著,比什麼都好,只要人活著,往後不管什麼,都能再掙回來。”

李小暖傷感著,話語也有些淩亂了起來。程恪笑了起來,重重的摟了摟李小暖,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溫和的安慰著她。

“你放心,我哪會有什麼事!我聽你的,人最重要,只要人活著,萬事都好。”

李小暖笑了起來,忙點了頭,揚聲叫了當值的玉扣進來,點亮了燭光,程恪飛快的洗漱了,李小暖伺候他穿了衣服,又披了件薄斗篷,看著他除了正屋,沿著抄手遊廊往院外走去,直看著他轉出垂花門看不到了,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念起佛來,求菩薩保佑,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程恪和王爺商量了一刻鐘,出來時,遠山等小廝已經準備妥當,李小暖差玉扣送了各色藥丸過來,洛川忙放到包袱裏背好,幾個人簇擁著程恪,往二門走去,出了二門,一兩百名長隨、護衛、家將已經準備妥當,見程恪出來,翻身上了馬,出了王府,往西城門疾馳而去。昆河陪著嚴丞相府裏的大管事拿著權杖,幾乎同時趕到了西城門前,叫開了門,一行人冒著傾盆大雨,艱難的往汝縣、懷縣交界處行去。

天濛濛亮時,暴雨還是如注一般的傾瀉著,半點小下來的意思也沒有。

程恪一行人早就衣衫濕透,艱難的前行著。遠遠的已經看到了長水驛。

周景然正歇在長水驛裏。

程恪在驛站院裏下了馬,大步往正屋裏走去。

周景然已經迎了出來,站在簷廊下,背著手搖著摺扇,眼睛亮亮的看著渾身濕透的程恪,笑著說道:“你來做什麼?!我好好兒的!”

“哼!”

程恪渾身滴著水,站在周景然面前,懶懶的說道: “等不及了,來找你算賬!”

周景然呆了呆,用扇子掩著嘴,一邊笑一邊咳嗽著,讓著程恪,

“你看看你,一身的水,趕緊沐浴去,剛洛川過來,我就趕緊讓人給你準備熱水了,趕緊洗洗去,要是凍著一星半點兒的,小暖得多心疼呢!快去快去。”

程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時也顧不得理他,疾步進去洗漱了。

程恪飛快的洗好出來,一邊由著青平絞著頭髮,一邊看著周景然說道:“趕緊收拾東西,這裏不能住,這是河窪處,上頭不管哪一處決了堤,這裏都是極危險的地兒,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不能住在這裏了。”

周景然點了點頭,轉身吩咐了靜安,不大會兒,青平給程恪綰了頭髮。

外頭也收拾妥當,兩個冒著雨上了馬,往汝縣縣城撤了過去。

一路上,南河的災情每隔兩刻鐘報過來一回,長隨小廝來來往往,通傳著消息。傳達著指令。上游雨下的更大,南河水位眼看著離臨界點越來越近。

周景然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再這麼下上一天,懷縣界碑鎮一帶,只怕就撐不住了,周景然拉著韁繩,靠近程恪,大聲說道:

“我這幾天正好來回走了一趟,這一帶的堤壩,就數懷縣界碑鎮那一帶最爛,昨天一下雨,我就和工部幾個主簿又仔細過了一遍。南河兩岸的堤壩,若決堤,必定是從界碑鎮那兒決開,這水再漲上幾分,界碑鎮那裏只怕就擋不住了。”

程恪穩住馬,看著周景然,著急的問道:“咱們怎麼辦?”

周景然轉頭看著四周,又仰頭看了看漫天大雨,抬手抹去臉上的雨水,看著程恪,苦著臉說道:

“雖說欽天監說了有雨,你也知道,那欽天監的話,從來就沒准過!偏偏這回......唉,我與安倍也就想著過來看看罷了。”

“你也別急,這麼大雨,下得又這樣急,擱誰也沒什麼好法子可想,那堤防修起來,哪里是一天兩天的事。”

程恪歎了口氣說道,周景然點了點頭,

“這會兒,也沒什麼法子不讓它決堤了,若是界碑鎮決了堤,泄了洪,被的地方也就能安然無虞了,得趕緊派人去懷縣,吩咐高縣令帶人去界碑鎮,不管想什麼法子,先把那一帶的人和東西都搬出來再說。”

程恪連連點頭,

“嗯,你說的是,不過。連東西帶人,只怕是來不及了。先撤人吧,這東西,只要人在,總能掙回來,讓汝縣孫縣令也帶人過去幫忙去,緊挨著界碑鎮的界石鄉,可是汝縣的地兒,這兩個縣唇齒相依。”

周景然歎了口氣,傷感的點了點頭,叫了清平,遠山等幾個小廝過來吩咐了,幾個小廝縱馬往兩縣奔去。周景然和程恪艱難的趕到了汝縣縣城東邊的高家鎮上,這裏是整個汝縣地勢最高的所在了。

一行人在一間客棧裏暫時安頓了下來,長隨小廝來回奔波著,報著汛情,往外傳達著周景然的指令。

暴雨一直傾泄著,傍晚時分,水位越過了臨界點,第二天,黎明時分,探馬急報進來,寅正兩刻,界碑鎮決堤了。周景然和程恪臉色發白,南河是離京城最近的河流,已經幾十年沒有決堤這樣的事了,再過幾天,又是重陽節!兩人互相看了看,周景然重重的歎了口氣,低聲說道:“等清平、遠山回來吧,若能少死些人,也能略好些。”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5:24 PM

第一百七十七章 言商

直到正午時分,雨勢漸漸減弱,周景然面容微微放鬆了些,合掌念起佛來。
  
青平和遠山滿身泥漿,如同泥人般趕了回來,從馬上翻下來,行了禮,帶著笑意稟報道:“托爺的福,總算撤的及時,界碑鎮和臨近的界石鄉、陳王莊等十來處地方的人都撤出來了。”

周景然長長的舒了口氣,忙揮著手打發著兩人,“趕緊下去洗洗去,洗乾淨了再來仔細回話。”
  
青平和遠山答應著,退出去找掌櫃要了熱水,匆匆洗乾淨了,重又回到上房,仔細稟報著:
  
“回爺,小的們往汝縣、懷縣兩處傳了爺的令,汝南孫縣令正帶著人巡查堤壩,得了爺的令,就讓縣丞帶了人往界石鄉和懷縣幫著撤人去了,懷縣高縣令說爺吩咐過。界碑鎮一帶的堤防最弱,小的就是在界碑鎮找到的高縣令,高縣念當即就遵著爺的令,帶人挨鄉撤人去了。因為撤得早。醜正前。人就都撤出來了。寅正決堤時。界碑鎮一帶早就撤空了。小的回來前,還沒聽到有人傷亡的信兒。”
  
周景然和程恪長長的舒了口氣,這樣的決堤,一個人不死肯定不可能,只要大部分人都撤出來,就是萬幸了!
  
傍晚,夕霞燦爛無比的露出了臉,周景然和程恪徹底松了口氣,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這樣的霞光,看來雨是真正過去了。
  
兩個人安心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趕到了界碑鎮,會同了孫縣令和高縣令。商量著安排界碑鎮等附近十幾個鄉村的百姓的安置和救濟,呆了兩天。就返回了京城。
  
周景然和程恪先進宮細細稟報了南河決堤的事,請了罪,皇上未可置否,只打發兩人先回去歇息去了。
  
程恪回到汝南王府,和汝南王在書房裏關著門商量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往正院請了安,急匆匆的趕回了清漣院。
  
李小暖正站在院子裏,指揮著幾個小丫頭往院子裏擺放著幾盆荷花,見程恪進來,急忙迎了過去,曲膝見了禮,迎著程恪進了廂房。
  
程恪先去沐浴洗漱了,換了身素白底暗雲紋緙絲長衫,舒展著身子坐到榻上,接過李小暖奉過的茶,連喝了幾口,才放下杯子,舒服的歎了口氣,“還是家裏舒服!”
  
李小暖抿嘴笑了起來,程恪拉著她坐到榻上,揮手斥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低頭看著她,低聲說道:
  
“南河到底還是決了堤,界碑鎮那一帶,淹了十幾個鄉,好在人都撤出來了,唉,是大部分都撤出來了,你也知道,這樣決堤,能撤出這些人,也算是好的了。”
  
程恪歎著氣說道。
  
“皇上怎麼說?”
  
李小暖低聲問道,程恪輕輕笑了起來,捏了捏李小暖的手,低聲說道:
  
“皇上倒沒說什麼,不過我看他那樣子,倒不像是生氣惱火,皇上年紀大了,這些年是有些倦怠,凡事也不大願意多管,在蘊翠宮呆著的時候也越來越長,可他這倦怠歸倦怠,人可是一點也不糊塗,心裏明鏡似的,哪里會不知道南河的事了。”
  
程恪頓了頓,低頭看著凝神聽著他說話的李小暖,壓低著聲音,接著說道:“這些年,誠王年年興兵,討伐那個、討伐那個,這軍隊一動,就是金山銀山米山面山,誠王又……”
  
“嗯,我知道。”
  
李小暖低低的說道,程恪眼睛裏滿是笑意,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這些年,國庫一直緊繃著,去年治河,嚴丞相盯著戶部,角角落落都掃出來了,也沒湊夠修河的銀子,我和小景也只能先緊著最爛、最要緊的幾處修了,象南河這樣的,就都沒能輪上,皇上心裏明白著呢,這事,沒銀子的事,真是怪不得誰去,唉,修河和興兵,是最花錢的兩件事。”
  
李小暖仔細聽著。緩緩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前兒我還奇怪呢,皇上怎麼連教坊那點銀子都掂記上了,怪不得……”
  
程恪重重點著頭,笑了起來。低低的說道:“元徵朝一向輕稅薄役,皇上又是個慈悲的,五十壽那年,與民同樂減了稅,往後又不肯再加上去,這兩年稅收不增反減,誠王的軍費卻是一年比一年漲得厲害,去年南方又打了一場大仗,又有幾路受災,皇上都免了稅,又不得不撥了銀子去修河工,皇上,也真是窮了些!”

程恪邊說,邊輕輕笑了起來,“教坊那點銀子,也就看在眼裏了。”
  
李小暖也抿嘴笑了起來,眯著眼睛輕輕歎著氣,這皇上,竟然也是個窮鬼。
  
李小暖凝神想了片刻,轉頭看著程恪,笑眯眯的說道:
  
“界碑鎮一帶受了災,人雖還好,地裏家裏,真真是水洗過了。我想著。要不,讓朝雲安排人去那一帶預收明年的收成去。”
  
程恪直起身子,挑著眉梢看著李小暖,笑了起來,“你細說說。”
  
“你想啊,界碑鎮一帶這會兒被水淹得水洗一般,今秋到明春,中間有個冬天,還要過個年,要熬過去,可不容易,那裏離京城近在咫尺。皇上……又是個慈悲的,再怎麼著,也不能眼看著不救不是,可皇上連教坊那點銀子都想省著,這銀子上……”
  
李小暖拖長了聲音,程恪看著她,失笑起來,連連點著頭,“這話極是!”
  
李小暖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咱們在商言商,反正餘味齋和停雲閣,還有你和景王的德福樓,總要買五穀來用,不過就是提前去買,先支現銀給他們,讓他們有錢過秋過冬過年。能支撐到明年夏天收穫,再以谷米抵銀,在咱們,不過就是先付銀子買東西罷了。”
  
程恪坐直了身子,低頭看著李小暖,呆了片刻,低聲說道:
  
“這倒是個好主意,汝縣、懷猜是大縣,這界碑鎮一帶雖說是繁盛之地,也不過幾千戶人家,若預買米糧,也用不了多少銀子。”
  
李小暖笑眯眯的說道,“咱們不過盡盡心,反正咱們的銀子收著也是白收著,就當掙些福澤好了。”
  
程恪看著李小暖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說道:“你安排人去吧,我讓遠山跑一趟,跟孫縣令和高縣令打個招呼去。”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我這就叫朝雲安排下去,回頭讓她做份合約樣本,送到兩位元縣令處備一備,免得往後有什麼麻煩?”
  
程恪失笑起來,“你放心,有我和小景給你做保,沒人能賴了你的銀子去,我去趟景王府,和小景說說這事去。”
  
李小暖起身送了程恪出門,笑盈盈的叫了玉扣進來,吩咐她讓蘭初去叫了朝雲進來,細細的囑咐了,
  
“……雖說是預買,也不能太便宜了,先以今年的市價,以中等品質米糧價付銀子,到了明年收東西時,若市價高了,或是米糧質優,咱們再補差價給他們,若是低了,就算了。”
  
朝雲笑著搖了搖頭,“少夫人這生意可是照著虧本做的。”
  
“不至於,嗯,只明年一年是如此,到後年,就是多退少補了。若是市價低了,或是品質差了,要退錢或是多給糧給咱們才行。還有,最多預買兩年。”
  
朝雲連連點著頭,“這還差不多!”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李小暖吩咐蘭初取了五萬兩銀票子給了朝雲,朝雲起身告了退,回去安排了幾個掌拒帳房,連夜趕往界碑鎮預收糧食去了。
  
程恪出了二門,先去內書房和父親稟報了,出了門,往景王府去了。
  
兩人躺在後園水閣裏,周景然凝神聽了程恪的話,悠悠然歎了口氣,“這丫頭.還是個有錢的主!唉!”
  
程恪搖著搖椅,悠然的晃著手裏的摺扇。也不答話,周景然悶悶的出了一會兒神,轉頭看著程恪說道:
  
“小暖顧忌得對,這生意,只怕有心人要往別處想去,把合約備一份在兩個縣令那裏,做了明證才好。”
  
程恪點了點頭,“我和父親說了這事,父親的意思,是用德福樓的名義去做,餘味齋倒不如德福樓好,我覺得也是。”
  
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半晌才笑了起來。程恪搖著扇子。慢吞吞的說道:“小暖只要銀子,旁的一概不管,這人情,你記也罷,不記也好,她不管,我也不管。”
  
周景然失笑起來,點著程恪,“你既不管,還說它做什麼?!”
  
程恪眯著眼睛笑著,晃了一會兒,仿佛想起了什麼,直起身子,轉頭看著周景然,俯身過來,低聲問道:
  
“我問你,你這裏,有什麼不讓女子懷孕的好法子沒有?”
  
周景然愕然看著程恪,突然跳了起來,點著程恪,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你要納誰?”
  
程恪也跳了起來,紅著眼睛指著周景然叫道:“你胡說什麼!小暖那性子,我哪敢……是小暖!”
  
周景然狐疑的看著程恪,程恪輕輕咳了兩聲,拉著周景然,貼著他耳邊說道:
  
“小暖今年只有十五歲,十五歲!太小了些,萬一懷了孩子……那可不行,還是晚兩年的好,你有什麼好法子沒有?不能吃藥,我問過太醫了,那些藥,都是傷身子的,不能給小暖吃!”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妻子

周景然睜大眼睛,看著一臉鄭重的程恪,呆了片刻,突然倒到搖椅上,大笑起來。

程恪惱火的看著跺腳大笑的周景然,抖開摺扇,飛快的搖著,氣哼哼的坐到了旁邊搖椅上。

周景然笑夠了,滿眼促狹的看著程恪,輕輕咳了兩聲,壓低了聲音,認真的說道:“你別說,我這裏還真有個絕好的法子,絕對不會傷了小暖,就是你得委屈些。”

程恪滿臉狐疑的看著周景然,微微眯著眼睛,謹慎的說道:“你先說說看看。”

“這多簡單,別同房不就行了。”

周景然說完,又跺腳大笑起來,程恪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上身往前探了探,低聲問道:“宮裏不是有推拿的法子,你府裏有沒有懂這個的內侍?”

周竟然收了笑容,微微皺著眉頭,看著程恪輕輕搖了搖頭,

“這法子不好,一次兩次還成,用得多了,極易讓女人滑胎,往後想留也留不住了。”

程恪呆了呆,重重的往後倒在椅子上,撫著額頭發起愁來,周景然搖著摺扇,盯著程恪看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

“你這主意本來就不妥當,小暖雖說小些,你今年可是二十多歲的人了,為了你這子嗣,別說你們府上,就是母親那裏,也急得不行,哪里還能拖上一兩年去?小暖雖說小些,可十五六歲就生了孩子的,也多的是,能有什麼大礙的?小暖若有了身子,讓母親從宮裏挑幾個妥當的穩婆,再讓太醫院派格人,就住到你們府上,日夜侍候著就是了,再說,”

周景然頓了頓,看著程恪接著說道:

“小暖生了兒子,在你們府裏,也能早日站穩了腳跟、”

程恪堅定的搖著頭,

“不行!我問過太醫了,十五六歲年紀,骨頭還沒長結實,若生孩子,最容易落毛病,生育那一關,也難過得多,雖說不是人人都這樣,那萬一呢?萬一有個好歹,我還活不活了?這事,若實在沒有別的法子,我寧可忍著,反正,唉,反正往後的日子長著呢。”

周景然目瞪口呆的看著程恪,點著他,半晌才說出話來,

“你!真是失心瘋了!哪有這樣的道理?你也太慣著她了!我告訴你,凡事不能太過,你這樣…這樣…”

周景然看著一臉執拗的程恪,氣惱的口吃起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程恪往後靠在椅背上,半眯著眼睛,悠悠長長的歎了口氣,感慨的說道:

“小景,你不懂,你不知道,我一回到清漣院,只要她在,那滿院的味兒都是香甜的。”

周景然無奈的靠到椅背上,重重的歎了口氣,無力的揮了揮手,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我怎麼沒早看出來你是個沒出息的?好好好,我是不管你了,隨你隨你!你且收斂些,府內府外,都不能做得太過了,若是傳出什麼懼內的閒話來,對你對小暖,只有壞處!”

“你放心,我有分寸。”

程恪點頭答應著,

“你到底有什麼好法子沒有?你比我還大著一歲呢,你府上,才正經該添個嫡子了。”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皺著眉頭說道,周景然悶悶的“哼”了一聲,臉色陰沉下來,

“嫡子?嫡?哼,還是算了!”

程恪的眉頭擰了起來,憂慮的看著周景然,輕輕拍著摺扇,沒再說話,周景然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垂著頭沉默了半晌,才抬頭看著程恪,低聲說道:

“忠勇伯嫡女孫婉若,這次重陽節入宮朝賀,母親專程邀了她,你讓千月去打聽打聽她的為人風評去,越仔細越好。”

程恪看著周景然,緩緩歎了口氣,慢慢點了點頭,周景然抬手撫著額頭,傷感的歎著氣,轉頭看著程恪說道:

“你這任性有任性的福氣,我不如你,你說的事,我這裏收著些藥,你悄悄放到她沐浴的水力,就是有點味兒,嗯…”

周景然頓了頓,看住程恪,認真地說道:

“這事,你和小暖商量了沒有?”

程恪遲疑著,搖了搖頭,周景然苦笑著搖起頭來,

“小暖那丫頭,心思靈透,這事,你瞞不過她,再說,也不必瞞她,唉,你真是暈了頭了,也不想想,你做這事,若不和小暖先說明了,讓她覺出來,會怎麼想?”

程恪呆了呆,擰著眉頭仔細想了想,緩緩點了點頭,

“你說的極是,你先把藥拿來給我,我回去和小暖商量了再用就是。”

周景然點了點頭,揚聲叫了青平進來,吩咐他去內書房取了只匣子過來,遞給了程恪,交待道:

“也不是全無害處,就是輕微些,也有法子可解,每天吃些阿膠就好了。”

程恪大喜,遲疑著下,盯著周景然追問道:

“吃了阿膠真能解了這藥毒?這方子可有人用過?”

周景然點著程恪,恨恨的說道:

“信不信隨你!”

程恪忙陪著笑,

“信信信,嗯,我還是拿去再找幾個太醫瞧瞧才妥當。”

周景然滿臉鬱悶的看著程恪,程恪喜笑顏開的將藥小心的收到懷裏,跳起來就要告辭。

周景然更加鬱悶起來,有氣無力的揮著手,

“滾!”

程恪從景王府出來,直接縱馬去了太醫院,尋人看了藥,才急急的轉回王府,回到清漣院。

兩人吃了飯,程恪拎著本書,往李小暖身邊挪了挪,看著她手裏的繡品,笑著問道:

“繡好了沒有?若來不及,就算了。”

李小暖笑了起來,

“再繡好這兩塊山石就好了。”

“今天別趕著繡了,歇一天吧,離重陽節還早呢,我有事和你商量。”

程恪笑著說道,李小暖點了點頭,收了繡品,程恪大喜,忙揮手斥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伸手攬了李小暖,從旁邊幾上拿了只匣子過來,遞到李小暖手裏,低聲說道:

“下午我去景王府,從小景那裏討了些藥過來,”

程恪頓了頓,仔細斟酌著說道:

“小暖,你今年才十五,你看,還小,我問過太醫,太醫說,若生孩子,最容易落下毛病,也險得多,小暖,你不知道,這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門關上走一趟!”

程恪看著滿眼驚訝直怔怔的看著他的李小暖,有些著急起來,李小暖垂下頭,程恪急了及其,伸手攬著李小暖,急急的解釋著:

“小暖,我是怕你太小,萬一…沒旁的意思!那個…”

李小暖抬起頭,伸手按著程恪的嘴唇,溫暖的笑著問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李小暖笑容流溢開來,

“我聽你的。”

程恪有些目眩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伸手取過匣子,打開來仔細看著,笑著問道:

“怎麼用?”

“放水裏…你沐浴時,放水裏就行,對身子還是有一點不好,你平時多吃些阿膠,就能解了這藥毒。”

程恪伸手攬著李小暖,擁著她緊緊貼在自己懷裏,輕輕笑了起來,李小暖回過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程恪,伸手拍了拍他的臉,笑著問道:

“你是…為了我好,父親和母親那裏,怎麼辦?”

“不管他!”

程恪低頭吻著李小暖的脖頸,含糊著說道,李小暖失笑起來,忙伸手推開他,

“你不管,我得管呢!”

“不用管,別理會就是,有我呢!”

程恪氣息粗重起來,抱著李小暖下了榻,低聲說道:

“讓丫頭侍候你沐浴,嗯?”

李小暖臉上泛著紅暈,把頭埋在程恪懷裏,低低的答應著。

第二天是九月初一日,李小暖早早起來,仔細收拾了,程恪皺著眉頭看著她身上的靛藍裙子,到底逼著她換了條銀藍底繡並蒂芙蓉曳地裙,一件素白綾修身夾衣,比劃著挑了條深藍絲絛系了,退後幾步,仔細看了,才算滿意地點了點頭,李小暖笑盈盈的任他折騰好了,出了遠門,往正院去了。

許氏迎在正院門口,曲膝稟報道:

“少夫人,王妃一早就進宮去了,臨走時吩咐了,讓少夫人自己過去給老太妃請安。”

李小暖笑著應了,重又上了轎,帶著孫嬤嬤、蘭初和竹青、玉扣幾人,王后園紫瑞堂去了。

李小暖帶著孫嬤嬤和竹青,謹慎小心的進了院子,一名中年僕婦恭敬迎著稟報道:

“少夫人安好,老祖宗吩咐了,今兒不想見人,讓少夫人在院子裏磕了頭就是。”

李小暖恭謹的曲膝答應著,兩個小丫頭在院子正中放了墊子,李小暖跪下磕了頭,起來又曲膝褔了福,正要轉身離開,從後院沖出盆怒放的茶花來。

李小暖嚇了一跳,忙往後躲去,竹青急忙攔在了李小暖面前,茶花沖過來,越過李小暖,沖到院子東邊,猛然落了下去。

李小暖好奇的看著茶花後的矮胖丫頭,忍不住失笑起來,忙高聲叫道:

“紅福!”

紅福流著口水,一臉傻笑,呆怔怔的轉著身子,兩隻眼睛左邊往左,右邊往右的尋找著,孫嬤嬤也笑了起來,忙招手叫著:

“紅福,這邊,還認不認得少夫人?認得我不?”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5:31 PM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重陽

中年僕婦滿臉意外的看著李小暖等人,又看了看傻笑著奔過來的紅福,想了想,往後退了半步,沒有說話。
  
紅福奔到李小暖面前,仰著頭,張著嘴看著她,口水順著嘴角一路流下,李小暖笑得眼睛彎著,抽出帕子,抬手給紅福擦了口水,又從荷包裏掂了只杏脯塞到紅福嘴裏,笑著問道:“紅福今天早上吃的什麼好東西啊?”
  
“糕、豆溝。”
  
紅福用力咬著杏脯,揮舞著手臂用力答道。
  
“紅豆粥還是綠豆粥?”
  
李小暖笑盈盈的問道,紅福臉上迷茫起來,用力掰起了手指頭,想了半天,吃力答道:“馮豆,答對了,吃糖!”
  
紅福開心的大張著嘴,李小暖從荷包裏又掂了塊杏脯塞到了紅福嘴裏,笑著誇獎道:
  
“幾年不見,紅福變聰明了,這麼快就答出來了!”
  
紅福指著李小暖,哈哈大笑起來,拍著腿轉著圈跳了起來,
  
“糖妹妹,糖妹妹,你是糖妹妹!”
  
孫嬤嬤滿臉驚奇的看著雀躍不已的紅福,半天才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她還記得你,真真是不容易!”
  
李小暖“撲嗤”笑出了聲,壓低了聲音說道:“她哪里是記得我,她記的是蜜餞的味道!”
  
孫嬤嬤失聲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李小暖招手叫過紅福,“紅福,你搬這花做什麼?”
  
“太太,太太說,搬好吃肉!”
  
紅福開心的說道,中年僕婦上前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太太就是老祖宗,老祖宗說紅福吃飽了就睡,對身子不好,就讓她每天搬這些花,搬出來再搬進去。”
  
“這是老祖宗慈悲處。”
  
李小暖笑著答道,“紅福能跟了老祖宗,是她的福氣。”
  
李小暖耐心的和紅福說了兩句話,又塞了塊蜜餞在她嘴裏.就笑著告退出去了,紅福拉著李小暖的衣襟,依依不捨的說道:“糖妹妹,來,再來!”
  
“嗯,你好好搬花,我過一陣子再來看你,給你帶桃脯吃!”
  
紅福笑得滿嘴口水,連連點頭答應著:“好好搬!”
  
李小暖笑著出來,上了轎子,直接回去清漣院了。
  
周景然散了朝,眼底滿是笑意,往猛翠宮走去。
  
皇上果然是極明白的,南河決堤的事。不罰反而在朝堂上表彰了他,說起來,這次他算是歪打正著、揀著便宜了,要不是為了躲小恪,他也不會那麼一大早趕去巡什麼河工,若不是親眼見,也不知道界碑鎮一帶是最易決堤的地方,也不會提前撤了百姓……
  
周景然伸展著胳膊,舒了口氣,得了這彩頭,比什麼都好,預收糧食的事,還是從母親那裏透過去好些。
  
蘊翠宮內侍看到周景然,急忙遠遠迎了出來,躬身見著禮,滿臉笑容的說著奉承話,周景然從荷包裏摸出一小塊金子扔過去,內侍接過。急忙謝了,引著周景然進了宮門。
  
程貴妃一身淡黃緙絲衣裙,端坐在榻上受了周景然的禮,滿眼憐愛的看著他,招手叫著他坐到榻沿上,上下打量著他,伸手撣了撣周景然的肩膀,半晌才說出話來,
  
“你呀,跟你說過多少回,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什麼事能要你沖到前頭去的?水火無情,你說說你……若是有個好歹,唉!”
  
程貴妃歎息著有些哽咽起來,周景然忙安慰著她:
  
“娘娘別擔心。我離河道遠著呢猗,娘的話,我一直記在心裏呢,哪會以身犯險,娘娘放心就是。”
  
程貴妃點了點頭,看著宮女送了茶水點心上來,看著周景然問道:
  
“早上吃得好不好?這些點心,若沒有合意的。想吃什麼,再讓她們去拿。”
  
“吃好了,才不過巳正,還不餓呢。”
  
程貴妃笑著點了點頭,周景然壓低了聲音,低低的說了德福樓、餘味齋要一處到界碑鎮一帶預收糧食的話,歎了口氣說道:
  
“這決堤的事,雖說父親沒責備,可我心裏,總是難受,若是能多想多做一些,那些百姓,也許不至於這樣沒了家園!這樣也能盡盡心意,又不至於養了懶人。”

程貴妃正要說道,宮女急急的進來稟報:“娘娘,皇上來了。”
  
程貴妃急忙下了榻,周景然跟著,一起迎出了正殿。
  
皇上微微有些疲倦的緩步進了正殿,在東偏殿榻上坐了,歪在靠枕上,看著周景然,微笑著問道:“怎麼,得了誇獎,就趕著跟你母親獻寶來了?”
  
程貴妃抿嘴笑著,奉了茶上來,溫婉的說道:
  
“可不是,一進來,高興的什麼似的,說皇上誇他辦差用心呢。”
  
皇上接過茶,喝了兩口,抬了抬手指,示意周景然坐下,周景然恭謹的坐到了榻前的杌子上。皇上將手裏的杯子遞給程貴妃,轉頭看著周景然,緩聲說道:
  
“你辦差盡心,朝堂上要獎,可這到了家裏,就該罵!”
  
周景然心底緊張著凜然起來,忙站了起來,長揖到底,“請父親教訓!”
  
“你坐下!”
  
皇上眼裏閃過絲笑意,抬手示意著,周景然小心著坐了下來,皇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說道:
  
“水勢危急到那樣了,你還敢呆到那裏?!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就不知道愛惜著些?!你也替你母親想想!”
  
程貴妃眼淚盈于鍵上,忙別過頭,用帕子拭著眼淚。周景然微微有些錯愕的看著皇上,呆了呆,急忙站起來,躬身請著罪,“是兒子不孝!請父親恕罪!”
  
“你坐下!別動不動就恕罪恕罪,你也愛惜著自己些,我才能有人可恕不是!往後,凡事都得謹慎著才行,不用你事事沖到前頭去,還有小恪。跟他說,他那脾氣也得改改.匹夫之勇不可逞。”
  
“是!父親教訓得是。”
  
周景然忙恭敬的答應著,皇上面容疲倦的往後靠了靠,周景然小心的看著父親,又飛快的掃子眼程貴妃,站起來,恭謹的告了退,退出正殿,出了皇宮,上了車,呆呆的想了片刻。掀起簾子,吩咐青平立即請程恪過府。
  
青平直奔戶部請了程恪,周景然和程恪兩人關在內書房,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才開門出來,已是午正時分,兩人轉到後園水閣,一起吃了飯,程恪出了景王府,回戶部辦差去了。
  
天快黑的時候,程恪才伸著懶腰,出了戶部大門,上了馬,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看著洛川吩咐道:
  
“你去趟餘味齋,讓冬末準備些重陽節的點心,嗯,算了,還是先回府裏,你去平安那裏,就說爺的吩咐,讓他把今年府裏節禮中的點心單子給你,你拿著單子,到餘味齋,讓冬末照著單子再配上別的點心,一,點心不能重了,二,府裏準備了幾匣,餘味齋就配幾匣,統總算了帳,讓平安一併將現銀送到餘味齋去!”
  
洛川眨了眨眼睛,急忙躬身答應著。
  
平安聽了洛川的傳話,將點心單子給了洛川,看著洛川出了門,直著身子呆了半晌,想了想,往內書房找王爺去了。
  
轉眼,就到了重陽這一天,頭一天,王妃就不厭其煩的細細囑咐著李小暖,宮裏的規矩如何,幾位貴妃,性子如何,喜好什麼,忌諱什麼,幾家老太妃、王妃、世子妃,誰和誰是親戚,誰和誰有過節,直說了一天,卻越說越亂起來,王妃歎了口氣,拉著李小暖擔憂的說道:
  
“這都是幾百年的事兒,一時半會的也真是說不清楚,明天你就別離我左右,看我眼色就是,別怕,不出大錯就行。還有,明天早一點過來,穿的戴的,讓我仔細看看,別失了禮去。”
  
“嗯,等會兒回去,我就讓人把衣服首飾什麼的都找好,不如今晚就送過來讓母親瞧瞧,要是明天早上看著不合適,再換就太緊了些。”
 
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王妃連連點著頭,
  
“還是你想得周到,就這樣!你回去就挑好衣服配飾,讓人送過來我瞧瞧!”
  
李小暖又認真的聽王妃瑣瑣碎碎的交待了兩刻鐘,外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王妃才不放心的打發她出了院子。
  
李小暖回到清漣院不大會兒,程恪也回到了院裏,見廂房裏攤了一榻的衣服,李小暖正和竹青、竹葉、玉扣等幾個丫頭比劃著挑衣服。
  
李小暖見程恪進來,忙命竹青等人收了衣服,侍候著程恪去了外面的長衫,笑著說道:
  
“要不你先去沐浴?趁這功夫,我正好把衣服挑好。”
  
“挑明天的衣服?”
  
“嗯,母親不放心,怕我穿的戴的,萬一不合適,失了禮就不好了,我就想著今晚挑好,先送過去讓母親看看,這樣明天就妥當多了。”
  
程恪低著頭,滿眼笑意的看弄李小暖,輕輕感歎起來,
  
“當年大姐、二姐在家時,母親也沒這麼上心過,你是怎麼把母親哄得這麼疼著你的?”
  
“瞎說!我什麼時候哄過母親來著?!”
  
李小暖低聲嘟嚷著,程恪笑著點了點頭,“沒哄沒哄,我來幫你挑衣服!”
  
程恪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榻前,翻揀著成堆的衣服,笑著說道:“其實也不用挑,你穿什麼都好看。”



第一百八十章 悲傷

李小暖回身推著他,笑著說道:

"既然都好看,那也不用你挑了,你去沐浴吧,我挑好了,你出來再幫我看一看,若好,就送過去讓母親過目去。”

程恪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進去沐浴洗漱了。

李小暖和竹青、竹葉商量著,挑了件大紅石榴裙,一件石青革絲寬袖短夾衣,又挑了對紅寶石耳釘和一支赤金丹鳳朝陽金剛鑽步搖出來。

程恪沐浴洗漱乾淨,換了身淡青綢長衫出來,晃到榻前,看著李小暖跳出來的衣裙,微微皺了皺眉頭,搖了搖頭,

“不好,喜慶是喜慶了,那石青壓大紅倒也好。就是太暗了,你還是穿素淡顏色更好看,還有,這步搖也不好。”

程恪掂起步搖,皺著眉頭一臉的不以為然,李小暖歪著頭,無奈的看著程恪,苦笑著說道,

“一身素淡怎麼行,雖說不用穿大禮服,可也不能太沒規矩了。”

“你放心,我給你挑,不會讓你失了禮數去。”

程恪一邊說著,一邊示意著竹青,竹青抿嘴笑著,指揮著丫頭把剛收起來的衣服又攤了一榻,程恪拎起這件,又抖開那件,挑了片刻,回頭看著李小暖問道,

"你就這些衣服?也太少了些,明天讓針線房過來,給你多做些衣服,這些衣服都不好,配不上你。”

李小暖跌坐在榻前的椅子上,抬手撫著額頭,看著興致盎然的程恪,苦惱萬分。

程恪挑挑揀揀,挑了件銀紋繡百蝶籠紗曳地長裙,意見暗花雲錦宮裝,比劃著,又找了半天,取了那支碧玉樹枝樹葉步搖出來。退後兩步看了看,滿意的點了點頭,李小暖斜睇著他,挑著嘴笑了起來。慢吞吞的說道:

“你還真是在這上頭有興致。”

程恪呆了呆,片刻反應了過來,退後兩步,扶著李小暖椅子扶手,頭探到李小暖面前,瞪著她看了一會兒,俯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爺的興致,都在你身上!”

李小暖往後靠到椅背上,臉色紅漲了起來,目光掃著左右,低聲說道, “丫頭們都看著呢。”

程恪瞪了李小暖一會兒,才懶懶的直起身子吩咐道,

"把這些拿去給王妃看看去,就說是爺挑的。”

竹青為難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目光瞬了瞬,示意著竹青,竹青會意,包了衣服首飾,屈膝退了出去。說是世子爺給少夫人挑的衣服?這出去,不成了笑話了?!

竹葉帶著人收了榻上的衣服首飾,程恪歪到榻上,舒服的伸展著身子,抬手叫著李小暖,李小暖側身坐到塌沿上,笑眯眯的看著他說道:

“你猜我今見著誰了?”

程恪伸手拉著李小暖的手慢慢捏著,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

“見到誰了?”

“紅福啊。我今天見到紅福了。”

李小暖眯著眼睛看著程恪,慢吞吞的說道,程恪的手頓住了,轉頭看著李小暖,一下子坐了起來,伸手點著李小暖的額頭,

“都是你騙得我好!帶了那傻子回來!差點送不出去!”

李小暖笑倒在榻上,半晌才說出話來,

“你......不是,要她暖床的麼?”

程恪氣吭吭的看著李小暖,突然仿佛想起了什麼,低頭看著李小暖,擰著眉頭說道, “有件事。壓在我心頭快十年了,一直想問問你。”

程恪頓了頓,斟酌著想著說辭,李小暖心底微微跳了跳,快十年,是她那一腳嗎?!

“那年,在福音寺,你....踢我,你怎麼知道那麼踢?我的意思是......踢得地方......"

李小暖掃了眼程恪,慢吞吞的問道:

“踢的地方怎麼了?”

“你那一腳,也有個說法,叫撩陰腿,是習武之人極為不齒的招式之最,若是踢的狠了,要斷人子孫的,你是從哪里學來的?”

李小暖垂著眼簾。目光遊弋了起來。從哪兒學的,這個問題,比較複雜,說不清楚,說不得。無論如何說不得。

隨便踢的?咳,她那一腳,招式鮮明,隨隨便便踢不出來,他是習武之人,這個說法圓不過去,到底從哪里學來的?

程恪低著頭,仔細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抬手揉了揉鼻子,輕輕咳了幾聲,含糊著說道: “你也知道,我自小家貧,是在鄉下長大的,鄉下嘛,也有習武之人,也有不習武之人,那個......"

李小暖心思轉的飛快。兩隻手揪著帕子,抬頭看著程恪,低聲說道:

“你也知道,鄉下野孩子打架,又不講究什麼齒不齒的,都是頭頂牙咬,全掛子上,我就......就是這樣。”

程恪看著李小暖,皺起了眉頭,

“你小時候在鄉下,還打過架?”

“沒...大打過,看別人打,看看就學會了,那時候小,又不懂事,哪里分得出好歹來,這招數上就沒學好。”

程恪伸手攬過李小暖,悶聲笑了起來,半晌,才一邊笑一邊說道:

“你那一腳一撲一口,乾淨俐落,可不像光看看的,看樣子,你不光打過架,只怕還打過不少架!”

李小暖抿著嘴,一聲不吭,程恪攬著李小暖,笑了一陣子,俯到她的耳邊低聲說道:

“這樣至情至性,最好!那些名門閨秀,個個像泥塑紙糊的,最是沒意思!”

李小暖瞥了他一眼,想說話,又咽了回去,這個話題,還是少說為妙,往後最好再也別提。

程恪攬著李小暖,想著笑著,手慢慢揉在她腰間,李小暖抬手拍開了程恪的手,

“你起來,我去看飯菜好了沒有,我餓了。”

程恪笑著鬆開她,李小暖跳下塌,出去吩咐擺飯了。

兩人吃了飯,程恪拉著李小暖,兩人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話,程恪又揀著想起來的,仔細交代了李小暖,夜色深了,才進屋歇息。

第二天一早,天濛濛亮,李小暖就驚醒了,支著身子做了起來,程恪驚醒過來,迷糊著伸手攬過她,含含糊糊的說道:

”還早著呢,辰末到宮裏就行,早呢。”

李小暖松了口氣,重又躺倒床上,卻再也睡不著,微微轉頭看著緊挨著她的程恪,一時恍惚起來,他對她的愛和寵,她看的出來,也感受的出來。可這愛和寵,自己能擁有幾年?色衰則愛馳,也許不等她容顏老去,他的愛就馳的沒了蹤影。

李小暖心底湧起股傷感來,大姐姐那樣要強的性子,懷了孩子,就把珍珠和玉翠開了臉,給了金志揚,二姐姐身邊的侍琴,捧畫,也是這樣,自己,可能安排得出這樣的事?

李小暖心底翻出一股濃濃的厭惡來,她不可能給他安排這樣的人、這樣的事!無論如何,她都沒辦法容忍他在她身邊,和她在一個屋簷下,在她甚至能聽到動靜的地方,和另一個女人纏在一處!

李小暖身子微微顫抖了下,他跟誰在一起,她管不了,就是得遠離她的院子,遠離她的視線,遠離她的耳朵。她會自欺欺己,閉著眼睛捂著耳朵,就當不知道,就像她裝著不知道古簫和他房裏丫頭的那些事一樣!

程恪輕輕支起上身,探過頭,疑惑的看著李小暖,低低的問道: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李小暖晃過神來,卻不願意睜開眼睛,微微搖了搖頭,也不想開口說話,程恪伸手抱過她,讓她面朝著自己,借著窗簾間照進來的晨光,仔細看著她,溫和的問道: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累著了?”

“我沒事。”

李小暖垂著眼簾,低低的說道,咬著嘴唇,沉默了片刻,才低低的接著說道:

“往後,你想要納了誰,收了誰,我都不管,你就是不能帶到我面前來,也別跟我說,我不想看到她們,也不要她們立規矩。”

程恪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反應過來,抬手撫著李小暖的額頭,哭笑不得的問道:“做惡夢了?”

李小暖抬手撥開程恪的手,抬頭看著他,嘟著嘴傷感起來,

“往後我懷孕的時候,你要是......就到外頭去,走的遠遠的,不能在我這院子裏,也別讓我知道,更不能動我的人,別的,我都不管!”

程恪失笑起來,用力摟了摟李小暖,笑著說道:

“你又瞎說了,我有了你,還要別人做什麼?”

李小暖抬頭看著程恪,突然悲從心來,他怎麼能懂她的心?她心底,他和她是完全一樣,是平等的,可這個世間除了她,沒人會這麼想,他更不會!

月事、懷孕期間給丈夫安排通房伺候,管理他的姬妾,這些個時間的富貴女子人人要做,還要做好的事,她學了十年,勸了自己十年,可還是沒法子讓自己接受!她呵這個世間融合得再好,只這一處,卻無論如何也融不進去!

偏這一處,又說不得道不得!

李小暖眼睛酸澀著,眼淚滾了下來,程恪慌亂起來,忙用袖子給她拭著眼淚,急急的安慰她,

“好好,都是我的錯,我聽你的!不帶到這院子裏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5:39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4:18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入宮

李小暖聽了這話,更加傷感起來,看著程恪,抽泣著淚如雨下,程恪呆了呆,一下子反應過來,乾脆坐起來,摟著李小暖坐到自己懷裏,無可奈何地道:

“我知道你這性子,醋意大的很,你放心,沒有別人,就咱們倆,就我和你,誰也沒有,好了,別哭了。”

李小暖哭得一時收不住,乾脆撲在程恪懷裏,大哭起來,揪著他的衣服擦眼淚鼻涕。

程恪滿眼無奈和莫名其妙的摟著李小暖,不知道她為什麼哭,更不知道如何勸解,李小暖哭了一陣,漸漸抽泣著止了哭聲,在程恪衣服上蹭乾淨鼻涕眼淚,垂著頭說道:

“我去洗澡,眼睛腫了。”

程恪抱著李小暖一起下了床,低頭看著她微微有些紅腫的眼睛,低聲安慰著:

“沒事,還早呢,洗了澡到床上,閉上眼睛躺會兒,就能好了。”

“嗯。”

李小暖低聲答應著,有些不自在的站起來,蹭進淨房,沐浴洗漱去了。

程恪坐在床沿上,看著轉進淨房的李小暖,呆呆的發起怔來。半響,才站起來,擰著眉頭進淨房洗漱去了。

李小暖洗漱出來,換了身粉淡衣褲,躺到羅漢床上,竹青用極小的帕子沾了涼水,仔細的敷在了李小暖的眼睛上。

程恪出來,側身坐到羅漢床上,拉了李小暖的手,若有所思的看著規規矩矩仰面躺著的李小暖,和李小暖眼睛上敷著的帕子。

李小暖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覺,醒來時,眼睛已經消了腫,人也精神多了,程恪靠著靠枕,半躺在她身後,一隻手攬著她,一隻手舉著本書正看著,見李小暖醒了,忙放下書,仔細看著她,笑著說道:

“好些了沒有?”

“嗯。”

李小暖支起身子,左右看著問道:

“什麼時辰了?”

“早呢。”

程恪也直起身子坐了起來,兩人又重新洗漱了,玉扣進來,仔細給李小暖綰了個時新髮式,將碧玉樹葉步搖仔細插上,和竹青一起伺候著李小暖換了衣服。

李小暖轉到廂房,程恪穿了件銀灰緙絲長衫,已經端坐在榻上等她了。

兩人吃了飯,李小暖坐了轎子趕往正院,程恪徑直出府進宮去了。

李小暖到正院見了王妃,虛扶著她沿著抄手遊廊往院外走去,李小暖遲疑著,低聲問道:

“老祖宗不去嗎?”

“她多少年都不出府門,也不見人了,你嫁進來那天,她肯出來,王爺不知道多歡喜••••••唉,算了,這些事你也別多理會,都是陳年舊賬,你只別理會就是。”

“嗯,我知道了。”

李小暖柔順的低聲答應著,小心的扶了王妃,一起出了院子,上了轎,到二門裏換了車,緩緩往宮門駛去。

兩人在宮門裏下了車,早有小太監迎了上來,躬身見著禮,陪著滿臉笑容說道:

“王妃,世子妃,娘娘吩咐小的在這等著二位,請隨小的來。”

王妃端莊的笑著,不動聲色的塞了只荷包到小太監手裏,

“小公公辛苦了。”

小太監接過荷包,下意識的捏了捏,臉上的笑容更盛了,躬著身子,更加恭敬的引著兩人,一路逶迤而行,往大成殿走去。

小太監一邊側著身子陪著,一邊恭敬熱情地介紹著:

“今年重陽節宴,放到了大成殿,娘娘說那裏通亮透徹,周圍菊花又開得極好,讓大家一邊品美食,一邊賞美景,才是真正的樂事。”

“娘娘就是想得周到,這重陽節宴,竟是年年有新意,年年不同。”

王妃笑著感慨道,李小暖溫婉的笑著,跟在王妃身邊,一邊小心的打量周圍,一邊仔細聽著小太監的話。

“可不是!也就娘娘這樣的巧心思,才能年年辦出新鮮樣來!”

小太監忙跟著奉承著,

“說起新鮮花樣,今年的宴席也與往年不同,娘娘說不要太拘著大家,隨意些才好,就依著大成殿各處的景致,擺了矮幾,由著大家隨意就坐,今年可不像往年那樣排好了位子的!等會兒,兩位夫人看著喜歡哪一處,就在哪一處就坐。”

王妃驚訝起來,轉頭看了看李小暖,笑著說道:

“這倒新鮮,這會不會••••••亂了坐了?”

王妃後頭的話語含糊起來,李小暖輕輕扶著王妃,笑著說道:

“娘娘心思縝密,必是早就想周全了,才這樣安排的,這樣的坐法,倒真是有趣得很。”

王妃看著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

“你說的極是。”

兩人跟著小太監,走了差不多兩刻鐘,就到了大成殿前。

殿裏已經三三兩兩的站了不少人,見小太監引著汝南王妃和李小暖過來,都轉頭看了過來,目光越過汝南王妃,留神打量著李小暖。

李小暖虛扶著王妃,仿佛沒留神、也沒注意到那打量的眼神,只微笑著,落落大方的跟著王妃往殿內走去。

王妃滿臉笑容,和遠遠近近的內外命婦微笑著頷首示意,腳下也不停留,跟著小太監,一路往殿裏進去,拜見程貴妃去了。

大成殿裏面偏廳裏,程貴妃一身明黃衣裙,正端坐在榻上,微笑著和坐在榻前椅子上的幾位老夫人說著話,景王妃孟氏微笑著,垂手侍立在榻前。

李小暖跟著王妃進了偏廳,王妃引著李小暖,就要跪下磕頭,程貴妃抬了抬手,旁邊侍立著的女官忙上前扶起王妃,程貴妃笑著說道:

“讓小暖替你行了這禮就行,小恪雖說淘了這些年的氣,總算替你娶了個好媳婦回來孝敬你。”

王妃溢出滿臉笑意來,滿意的說道:

“貴妃說的是,小恪那樣讓人不省心,偏這媳婦,真是個孝順的。”

程貴妃眼底閃過絲詫異,笑意盈盈,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李小暖,見她磕了頭,站起來又行了屈膝禮,才指著坐在左手邊離自己最近的一位老夫人,聲音溫和的說道:

“這裏坐的都是長輩,你都見個禮吧,這是大長公主。”

李小暖順著貴妃的指引,站到了大長公主面前,柔婉的微笑著,一邊聽著程貴妃的話,一邊小心的打量著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穿著身古銅色緙絲衣裙,頭髮雪白,綰了個極簡單的圓髻,只用一根通體碧透的玉簪別著,面容沉靜中帶著絲和氣,正帶著滿臉笑意,上下打量著李小暖,聲音緩慢清晰的說道:

“都說恪兒媳婦是個難得的,果然,生得好,氣度更好,倒是個福相。”

王妃臉上的笑容更盛了,笑得眯起了眼睛,滿意的看著李小暖,又看看大長公主,李小暖跪在墊子上磕了頭,起身又福了一福。

大長公主伸手拉過李小暖,仔細又看了看,笑著誇道:

“果然生得好,讓人見了打心眼裏喜歡。”

一邊說著,一邊轉頭把李小暖送到了自己身邊的老夫人面前,笑著介紹道:

“這是福清長公主。”

李小暖微微退後半步,跪在墊子上磕了頭,福清長公主帶著笑,上下打量著李小暖,慢慢地說道:

“果然生得好,倒比皇貴妃當年還要出色些。”

李小暖心頭微凜,微微屈膝,恭敬和婉的答道:

“能得長公主錯愛,是小暖的福氣,姑母德充氣華,小暖若能學得萬一,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大長公主嘴角挑出絲笑意來,程貴妃指著福清長公主下首的老夫人,笑盈盈的介紹道:

“這是靖北王妃。”

李小暖轉過去兩步,就要跪下磕頭,靖北王妃忙伸手撫著她,爽朗的笑著說道:

“免了免了,生的真跟畫上畫的一樣。”

李小暖微笑著曲了曲膝,謹慎地打量著靖北王妃,五十歲左右年紀,濃眉大眼,人看起來極是明朗爽氣,透著幾分英氣,她的嫡長女,就是誠王妃,不知道是不是一樣的明朗英氣。

李小暖轉到程貴妃右手邊,程貴妃笑著介紹道:

“這是湯相國夫人。”

不等程貴妃說完,湯相國夫人已經伸手止住了李小暖,笑著說道:

“往常都說徐夫人是個絕色的,如今見了世子妃,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色!”

李小暖臉上帶著絲羞澀微笑著,半垂著眼簾,也不接話,心底卻警覺著,信王正妃,是湯相國嫡女,她拿她和成王側妃徐氏比!

程貴妃仿佛沒聽到湯相國夫人的話,只微笑著指著坐在湯相國夫人下首的老夫人介紹道:

“這是嚴相國夫人。”

嚴相國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暖,伸手拉了她過來,仔細打量著,笑著說道:

“果然是個極難得的孩子,眉眼開闊,是個有氣量有福氣的。”

李小暖眼底滲出笑意來,嚴相國夫人拉著李小暖,笑容滿面的接著說道:

“一會兒想著過來陪我這老太婆說說話!”

李小暖忙點頭答應著,

“長者吩咐,小暖不敢辭。”

嚴相國夫人笑著拍了拍李小暖的手,李小暖微笑著曲了曲膝,轉回到了汝南王妃身邊,越過王妃,微笑著和景王妃孟氏遙遙頷首見著禮,孟氏眯著眼睛盯著她頭上的步搖,臉色陰沉下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挑釁

李小暖微笑著收回視線,垂手侍立著,一邊留神著汝南王妃,一邊凝神聽著程貴妃等人說的閒話。

剛說了兩句話,小太監進來稟報著,信王妃湯氏帶著側妃錢氏,笑盈盈的進了偏廳,給程貴妃磕頭見了禮,又屈膝和眾人見了禮,轉到景王妃身邊,回身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這就是汝南王世子妃了?”

李小暖忙笑著屈膝見了禮,湯氏笑容滿面,目光卻清冷異常的上下打量著李小暖,抬了抬手,親熱的笑著說道:

“果然顏色好。”

跟在她身後的錢氏,滿眼好奇的打量著李小暖,友善的點頭致意著。

女官稟報著時辰到了,程貴妃起身,笑著讓著大長公主,引著眾人往正殿出來。

外間三三兩兩的說這話的眾內外命婦忙停了話,順著內侍、宮女的指引歸了位,李小暖隨著汝南王妃,略退後半步站在左側第三位,緊挨著大長公主站定,程貴妃在正殿上坐了,掃了一眼殿內,轉過頭,溫和的吩咐著身邊侍立的女官。

“去看看林淑妃來了沒有。”

女官屈膝答應著,剛走了幾步,沒等出去,林淑妃穿著件淡黃底金銀絲繡鸞鳥紋收腰寬袖長衣,一條明黃撒花煙羅裙,稍稍拎著裙子,沿著臺階,昂然進了正殿。

程貴妃端坐著,溫婉的微笑著受了林淑妃和眾人的禮,轉頭看著殿內眾人,聲音從容平緩的說道:

“重九佳節,正是秋高氣爽、金菊遍開之時,我等沐此皇恩,可不要辜負了這延壽之花,泛萸新釀,大家請!”

眾人起起落落的應承著、說笑著,三三五五散開,各自占了相宜的位子,面上不動聲色,輕鬆的低低說笑著,卻個個凝神關注著自己的周圍和程貴妃的動靜。

李小暖跟著汝南王妃和大長公主、福清長公主等幾人,隨著程貴妃,轉個彎,上了幾級臺階,到了大成殿東邊一處軒敞開闊處。

林淑妃和吳昭儀、宋婕妤等幾人占了離程貴妃不遠的低矮臨水處。

皇上年事已高,自程貴妃和林淑妃入宮後,就再沒有冊封過新的貴人,如今後宮有位份的後妃,除了程貴妃,也就林淑妃、吳昭儀等七八個人,平時經常一處說說話,解解煩悶,除初一、十五到蘊翠宮請安外,平時倒不大到程貴妃處走動。

林淑妃站在臨水處,眯著眼睛瞄著程貴妃處,隨手從黃花梨矮幾上掂了塊獅蠻糕,慢慢揉碎了往水裏扔著,吳昭儀走過來,順著林淑妃的視線看向前面高臺處,帶著絲絲笑意,低聲問道:

“姐姐在看什麼?”

“嗯。”

林淑妃從鼻子裏嗯了一聲,沒有答話,吳昭儀垂著眼看著她手裏揉碎的獅蠻糕,笑著讚歎道:

“汝南王世子妃,真真是讓人移不開眼睛去!竟有長的這樣好看的,今兒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林淑妃將手裏的糕點都扔到水裏,轉頭瞄了吳昭儀一眼,嘴角往下扯了扯,哂笑道:“不過以色事人,哼!”

“姐姐且謹慎些!”

吳昭儀聲音壓的低低的,帶著絲惶恐般小心提醒著,林淑妃用帕子擦了擦手,轉身從幾上端了杯酒,往程貴妃處走去。吳昭儀滿眼興奮的看著林淑妃的背影,忙找了處視線方便的地方,好整以暇的等著看一場熱鬧。

李小暖侍候著汝南王妃坐到大長公主下首,和景王妃、信王妃一起給幾位長輩奉過了茶,三人就退下來,垂手侍立站在程貴妃和汝南王妃側後,信王側妃錢氏再後退半步垂手侍立著。

李小暖站在最下首,微微垂著頭侍立著,眼光微閃,小心的四下打量著。

這一處極是寬敞,四周散散的放著十來張雕花黃梨矮幾,除了程貴妃等人一人面前一張,還空著幾張,只只幾上都擺滿了獅蠻糕、菊花糕、蘇子漬梅、梨、橙、玉榴等時令糕點,幾案四周錯落有致的擺著萬齡、桃花、木香、金鈴、喜容等各色菊花,金黃、純白、粉紅一片,燦若錦霞。

林淑妃款款的上了臺階,舉著酒,嘴角往上挑著,帶著燦若錦霞的笑容,直直的看著程貴妃,聲音裏帶著笑說道:

“我來敬姐姐酒,願姐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成貴妃端莊的笑著,舉起面前的酒杯,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林淑妃仰頭飲了酒,滿臉笑容的轉頭看著周圍,看到李小暖,盯住她,拎著杯子,幾步晃到她面前,放肆的上下打量著她,伸手挑了挑李小暖頭上步搖垂下的碧玉葉子。聲音響亮裏透著鄙夷:

“這顏色倒是鮮亮,這樣的東西,也就憑著這些顏色罷了。”

李小暖溫和的看著林淑妃,招手叫了旁邊托著茶盤的宮女,從託盤裏拿了杯茶水遞了過去,關切的說道:

“夫人酒飲得急了,喝杯茶潤潤喉吧。”

林淑妃直直的盯著李小暖,仿佛沒有看到她手裏托著的杯子,景王妃站在李小暖身旁,興奮的看著兩人,忍不住伸頭湊了過來,聲音裏透著絲幸災樂禍說道:

“世子妃這步搖,碧的這樣通透,也真是難得,能得了這樣的好東西,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吧。”

李小暖轉過頭,陰陰的盯著景王妃,淡淡的說道:

“再怎麼碧透,也不過是件玩意兒,哪里值得費什麼心思去?!王妃真會開玩笑。”

景王妃臉色紫漲起來,盯著李小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李小暖也不理她,掃了眼滿眼驚訝的林淑妃,轉身將杯子遞給了旁邊侍立著的宮女,越過景王妃,看著信王妃,仿佛極其為難的問道:

“我年紀小不懂事,您看,夫人....總不能站著?”

信王妃眼底湧出濃濃的笑意,也跟著滿臉為難、遲疑不定的攤著手說道:

“哎呀!我也是個不懂事的,夫人......要怎麼才好?”

林淑妃臉上泛著青色,猛的轉過身,疾步奔下了臺階,將杯子扔到旁邊一個內侍的懷裏,一陣風般逕自回去自己的居住了。

李小暖眼角餘光瞄著怒氣衝衝的沖出去的林淑妃,臉上微笑著,半分異色也沒有,這林淑妃無寵無出卻囂張至此,皇上是念著林皇后的舊情,還是看著誠王的臉面?

程貴妃只顧扭頭和福清長公主、靖北王妃、湯丞相夫人說著閒話,嚴丞相夫人滿臉笑容拉著大長公主和汝南王妃高談闊論的說著養生經,仿佛誰也沒有留意到剛才的事。

景王妃暗暗舒了口氣,狠狠的剜了李小暖兩眼,繞過信王妃,離李小暖遠遠的站著,信王妃湯氏直直的盯著李小暖看了片刻,用眼角餘光鄙夷的瞥了眼景王妃,下意識的挪了半步,離她遠了點。錢氏側著頭,滿眼欣賞的看著李小暖。

程貴妃說了半晌閒話,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來,轉頭看著垂手侍立的女官問道:

“靖江侯世子夫人和盧尚書夫人來了沒有?在哪一處坐著呢?”

女官忙曲膝答道:

“回娘娘,都來了。靖江侯世子夫人和忠勇伯夫人一處坐著,盧尚書夫人和戴侍郎夫人一處坐著,要不要請過來?”

程貴妃點了點頭吩咐道:

“一起請過來吧。”

說著,轉頭看著汝南王妃,笑著說道:

“我倒有一陣子沒見到敏盈了,她忙什麼呢?也不進來陪我說話了!”

“靖江侯夫人病了好一陣子了,怕驚擾了娘娘,也就沒根您說起這事兒。”

汝南王妃陪笑著解釋道,程貴妃微微蹙著眉頭,關切的問道:

"病的重不重?請哪位太醫把的脈?”

“劉太醫診的脈,我去看過幾回,重也不重,就是吃不下東西,人瘦得很。”

汝南王妃微微有些傷感的說道。程貴妃輕輕歎了口氣,轉頭吩咐旁邊的女官,

“等會去庫裏挑幾根上好的紅參,給靖江侯夫人送過去,嗯,再挑些,威遠侯夫人也病著,一併送過去些。”

女官屈膝答應著。

臺階處,成敏盈一身明藍緙絲衣裙率先走了進來,李小暖忙凝神看著她身後的忠勇伯夫人和小姐,以及吏部左侍郎戴遠清夫人和小姐。這兩位小姐,都是景王側妃的人選。

一行六人站在中間,顯得有些擠擠挨挨的見了禮,程貴妃和煦春風般的讓著幾人坐了,招手叫了忠勇伯嫡幼女孫婉若和戴侍郎長女戴靜瑜過去,一手拉了一個,溫言軟語的和兩個人說著話。

李小暖微微挪動了下,仔細打量著兩人。

兩人都是十七八歲年紀,生的極好,孫婉若一身鵝黃衣裙,戴著對金剛鑽耳墜子,轉動說笑間,流光溢彩,眼睛漆黑,大而亮,面容甜美中帶著嬌憨,一笑就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極其討人喜歡。

戴靜瑜一身淡青衣裙,脖頸間帶著串蓮子米大小的珍珠,珍珠和人相得益彰,瓜子臉,柳眉鳳眼,面容靜謐中帶著絲羞澀,行動舉止間,優雅異常。

李小暖滿眼欣賞的看著兩人,以這個世間的標準,周景然好歹也是半個溫潤君子,和兩人倒也都配得上,可惜......可惜只能是個側妃,唉!

李小暖眼風掃過無聊的揪著帕子的景王妃,暗暗歎了口氣。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5:44 PM

第一百八十三章 錯事

程貴妃拉著孫婉若和戴靜瑜說了好一會兒話,一人賞了只羊脂玉花開富貴連體簪,才放兩人隨著各自母親坐了回去。
  
幾個人陪著程貴妃說了一會兒閒話,內侍稟報著,要上菜肴了,盧尚書夫人忙起身告著退,幾個人跟著起來告了退,程敏盈也跟著站起來,曲膝告了退,卻往汝南王妃身邊靠了靠,低聲和汝南王妃耳語道:“母親出了宮等我一等,我有要緊的事要跟你說呢。”
  
汝南王妃忙點頭答應著,拍了拍程敏盈的手,“我和小暖在車上等你。”
  
程敏盈笑著點點頭,直起身子,看著王妃身後的李小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李小暖莫名其妙的看著轉身退下去的程敏盈,一時茫然著理不出頭緒來,嫁過來這半個多月。自己連一句話都要過上三五遍才敢說出口,怎麼會把她給得罪了?
  
李小暖看著程敏盈下了臺階,不敢再分神多想,這裏,比汝南王府,更是一星半點也錯不得,得打點起全部心神才行。
  
遠處傳來悠揚歡妖的笛音琴聲,宮女內侍流水般撤了點心,送了各色菜品上來,又撤了菜品,送了茶水上來。
  
李小暖和信王妃、景王妃三人,奉箸、布菜、盛湯、勸酒的侍候著程貴妃等人,直到奉上了茶,才暗暗舒了口氣。
  
大家陪著程貴妃說著話,喝過兩杯茶,大長公主先站了起來,笑著和程貴妃告了辭,轉頭看著李小暖,招手叫了她過來,拉著她的手,和藹親熱的說道:
  
“往後閑了,到我府上玩去!”
  
李小暖忙曲膝答應了,恭敬的扶著大長公主,送她下了臺階。
  
福清長公主、靖北王妃也跟著起身告辭,程貴妃站起來,虛送了兩人離開,其餘的人。也忙緊跟著告著辭,井然有序的一一退了出去,汝南王妃見眾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辭了程貴妃,帶著李小暖,往宮門外走去。
  
信王妃帶著側妃錢氏,落後汝南王妃和李小暖,看著兩人走得遠了,才和程貴妃告了退,緩步往宮門外走去。
  
景王妃緊跟著信王妃,也上前告著退,就要出去,程貴妃眼眶微縮,臉上帶著端端正正的笑容說道:“你且等一等,我還有話要和你說。”
  
景王妃仿佛感覺出哪里不對來,有些畏縮著曲膝答應著,垂手侍立在程貴妃身邊。
  
程貴妃看著吳昭儀等內命婦也跟著散了。才回身扶著女官的手。緩步往蘊翠宮回去了。
  
景王妃落後幾步,跟在程貴妃身後不遠,不情不願的往蘊翠宮蹭去。
  
程貴妃進了正殿,在東邊廂房榻上坐了,顯得有些疲憊的斜靠在大靠枕上,接過宮女奉上的茶,慢條斯理的喝了幾口,放下杯子,也不看垂手侍立在榻前的景王妃。只垂著眼簾,聲音平得沒有任何起伏的說道:
  
“你跟你們爺成親也有兩三年了,也沒能添個一男半女的。”
  
程貴妃頓住話頭,抬眼看著張口欲辯的景王妃,只等她說話,景王妃張了張嘴,卻沒敢說出話來,目光閃爍著又垂下了頭,程貴妃疲憊的垂下眼簾,接著說道:
  
“你們爺也不小了,這沒有子嗣,是大事,今天這兩位姑娘,我看著都好,你張羅張羅,給你們爺抬回去做了側妃吧。”
  
景王妃臉色瞬間慘白,猛的抬起頭,狠狠的瞪著程貴妃,程貴妃身子微微直了起來,目無嚴厲的盯了回去,臉色瞬間陰冷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程貴妃盯著景王妃看了半晌,直看得景王妃漸漸不自在起來,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程貴妃從鼻子裏冷冷的“哼”了一聲,緩緩靠到靠枕上,聲音冰冷嚴厲的說道:
  
“景王府三年不見添丁,你也該想法子積些福祉才是!你去福永寺!住上半年,好好給自己祈祈福去!你回去就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讓人送你過去!”
  
景王妃連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得乾乾淨淨,搖搖欲墜的幾乎站立不住。程貴妃看也不看她,抬了抬手指頭吩咐道:“下去吧。”

景王妃艱難的轉過身,如行屍走肉般出了蘊翠宮,順著內侍的指引,茫然的往宮門外走去。
  
李小暖虛扶著汝南王妃,兩人一邊低聲說著話,一邊往宮門外走去,
  
“……那個林淑妃,你也別理她,她就是那麼個脾氣,除了皇上,誰都敢頂著,連貴妃都不搭理她,不過是個怪人罷了。”
  
“嗯,我知道,哪會跟她一般見識,母親放心。”
  
李小暖低低的答應著,汝南王妃微微歎了口氣,“也是個可憐人,跟你姑母一年進的宮,皇上……唉,咱們不說這個,這不是咱們該說的閒話。”
  
“嗯。”
  
李小暖答應著,轉了話題,“那靖北王妃,一身的英氣,倒象個女將軍。”
  
汝南王妃笑了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拍了拍她的手,親呢的說道:
  
“你眼力極好,可不就是個女將軍!靖北王妃是在北地長大的,北邊可是正經的蠻荒之地,就沒什麼鄭矩講究,她從小沒個管束,偏又是個愛武的,一個女人家,竟學了滿身武藝,唉!她比我大兩歲,早了小半年嫁給靖北王的,靖北王當年可是以才子著稱著的,又是個風流性子,成親前,就嫌她粗俗,成親那天,也不知靖北王說了什麼,竟被她一拳打得眼睛烏青。”
  
汝南王妃低低的笑出了聲,
  
“連皇上都驚動了,後來這事好歹算壓下去了,靖北王從那天起就被她打怕了,一直怕到現在。她的大女兒,如今的誠王妃,性子也隨她。”
  
李小暖驚訝起來,低低的驚呼道:“誠王那樣的性子!”
  
“誠王妃雖說性子隨她些,到底是在京城長大,從小嬤嬤教導著,規矩總差不到大處去,就是性子要強些,唉,說起來也是,那個徐氏,小時候我也是見過多少回的,人柔得跟水做的一樣,連聲音裏都能擰出水來,也難怪誠王就只寵著她。”
  
汝南王妃歎著氣感慨起來,李小暖眨了眨眼睛,也跟著歎了口氣。
  
兩人低低的說著話,到了宮門口。李小暖侍候著王妃上了車,王妃伸手叫了她,
  
“你也上來,你大姐姐說有要緊的事說,你也一起聽聽。”
  
李小暖微微遲疑了下。也跟著上了車。
  
車子緩緩駛出宮門,在轉角處停了下來,片刻功夫,車簾掀起,程敏盈利落的上了車,理著裙子坐下,盯著李小暖看了兩眼,冷冷的說道:
  
“你在最好!有事要問著你!”
  
李小暖睜大眼睛,莫名其妙的看著程敏盈,汝南王妃看看程敏盈,又轉頭看看李小暖,也摸不出頭緒來,程敏盈氣得哼哼著,掀起簾子,招了招手,接了兩匣子點心進來,重重的扔到了李小暖面前。
  
“你做的好事!”
  
李小暖睜大眼睛,愕然看著面前的兩隻匣子。一隻打著汝南王府的印記,一隻卻標著餘味齋的標識。
  
程敏盈指著李小暖,鄙夷的說道:
  
“說你沒見過世面,都是抬舉了你!府裏送個節禮,你竟能想了這樣的法子!伸手撈這種銀子!你也別跟我辨,我都讓人問過了,府裏送了多少匣子點心,你就讓你那破鋪子配了多少匣子點心進去,銀子一分也沒少拿,點心沒送完,銀子可是早就送到你那鋪子裏去了。王府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程敏盈手指‘啪啪’的點著匣子,越說越氣,王妃滿臉愕然的聽著程敏盈的話,轉頭看著李小暖問道:
  
“你跟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府裏年節的點心,都是有定例的!怎麼會出了這樣的事?”
  
李小暖直直的盯著面前的點心匣子,只恨不能一口咬死程恪!這樣顧前不顧後的事,除了他,還能有誰做得出來?自己要被他害死了!
  
“母親,我……”
  
李小暖看著王妃,話卻說不下去了,程恪是不會錯的,那是絕對不能錯的!這事,若是解釋了,那她就錯得更厲害了!
  
李小暖垂下頭,揪著帕子,算了,還是什麼也別說了,越描越黑,越說越錯,就這麼……認了吧!
  
程敏盈冷“哼”著,狠狠的剜了李小暖兩眼,轉頭看著王妃,氣哼哼的說道:
  
“這還要問她!都明擺在這裏呢,可不是想賴就賴的掉的!我就說過!這商人家出身,就是眼皮子淺!黑眼珠子看白銀子,就只看得見白銀子!也不知道小恪哪只眼睛瞎了,挑了這麼個媳婦!哼!”
  
李小暖直直的看著程敏盈,強壓著自己,緊緊抿著嘴,努力平息著心底的火氣,程敏盈看著發著怔。仿佛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母親,恨恨的咬著牙,轉頭看著李小暖,蠻橫的說道:
  
“看什麼看!我說錯你了?你看看你做的這是什麼事?還跟著王府的點心一處送出去,你以為你有了個小破鋪子,就了不起了?隨便捏個東西出來,就能和王府的點心比肩了?!這東西也能吃?!”
  
“好了好了,恪兒媳婦年紀小,一時沒想周全,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就少說兩句吧,往後我多教導著她就是!”
  
汝南王妃擰著眉頭,歎著氣勸著程敏盈。
  
好了,唉呀,所謂幫倒忙,就是如上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怒氣

程敏盈又剜了李小暖兩眼,才轉頭看著汝南王妃,生氣的說道:

“她還是新婦,就有這樣的膽子,往後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麼事來!換了別人,我早站幹岸看笑話去了,才懶得管呢!為了這麼點銀子,讓丫頭婆子嚼舌頭根子,也不知道哪重哪輕!”

“好了!你說夠了沒有?她也就比君容大了三四歲,錯就錯了,改了不就好了?誰能沒個錯處?好了好了,就這樣了,你也別多說了,往後我就費些心,多教導著她就是了。”

汝南王妃擰著眉頭,不耐煩的說道,程敏盈生氣的看著母親嘟嚷道:

“你慣著小恪,凡他做的事,統沒錯處!如今娶了媳婦,連媳婦也一塊慣著!算了,算我多管閒事!我不說了!”

汝南王妃抬手揉著眉頭,看著程敏盈,才此無奈的說道:

“我就沒慣著你?你這暴脾氣不也是慣出來的?唉,我跟你說,這事,十有八九是下人瞞著恪兒媳婦做出來的!小暖不是那樣的人!她也不缺銀子,必是那些陪房、管事欺著小暖年紀小,勾著咱們府裏那此沒出息的混帳東西,才做出這樣的事來!我回去就讓人細查,你這脾氣,唉!也得改改!”

程敏盈滿心不服氣的“哼”了一聲,看著汝南王妃,不再爭辯,汝南王妃煩惱的揮了揮手。

“好了好了,你府上也是一堆的煩心事,別的就別多管了,趕緊回去吧,這點子小事,打發個婆子過來說一聲就是,你看看你,唉!”

程敏盈嘟了嘟嘴,看著母親囑咐道:

“這天一天比一天涼,你平時飲食起居都要當心著些,還有,生梨那東西不好,你別多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吧,自己也當心些,有事打發人過來和我說。”

汝南王妃伸手撣了撣程敏盈的肩膀,語氣溫和起來,程敏盈也不看李小暖,轉身跳下了車。

汝南王妃掀著簾子,透過車窗上的綃紗,看著程敏盈上了車,車子緩緩離開了,才敲了敲車廂板,車子輕輕晃了下,緩緩往前行去。

汝南王妃往後靠到靠枕上,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你大姐姐是個暴脾氣,說過也就忘了,你也別計較。”

李小暖勉強笑著點了點頭,汝南王妃伸手拍了拍她,接著說道:

“你陪過來的那此丫頭婆子,我看著倒還好,那些外管事、管事婆子,就難說了,一來人也太多了些,二來你一個女人家,也是難轄制了些,這事,必是鋪子裏的那些管事勾著咱們府裏的管事做出來的,說不得,還打著你的招牌,這種欺主的事,我碰到的多了,你放心,回去我就仔細查清了這事,替你打發了去!”

“母親……”

李小暖遲疑著,汝南王妃連連點著頭,安慰著她,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嫁妝裏的現銀,別人不知道,母親還能不知道了?你哪里會貪這點銀子!好了,這事,母親給你做主!往後,你也多留心著此才是。”

李小暖垂著眼簾,點了點頭,這事,跟她的管事,必是半點也不相干,都不用查,只叫王府經手的管事過來一問就全明白了,只是,她會不會覺得程恪這麼做,是自己的慫恿?若再生出別的不滿來……

哼,這個程恪,真是該死!

兩人回到王府,李小暖侍候著王妃回到正院歇下了,出來上了轎子,回到了清漣院。

直到天色傍晚,程恪才心情愉快的回到清漣院。

李小暖恨恨的咬著牙,壓著火氣接了他進去,低聲說道:

“我有事要和你說,咱們到裏屋去說!”

程恪忙點頭答應著,緊跟著李小暖進了內室,李小暖摒退了竹青等跟著侍候的人,反手關了門,也不說話,從羅漢床上隨手抓了個大靠墊,沖著程恪,劈頭蓋臉的抽了過去。

程恪嚇了一跳,愕然看著突然暴怒起來的李小暖,一邊躲閃著,一邊低聲叫道:

“你這是做什麼?唉!出什麼事了?”

李小暖也不答話,咬著牙只管用力抽打,程恪伸手抓住墊子,看著滿臉怒氣的李小暖,有些心虛起來,

“你,先說……什麼事?”

李小暖用力拉了幾下,奪不過墊子,乾脆松了手,撲到旁邊榻上拎起只圓枕,揮舞著又打了過去。

程恪腦子轉的飛快,她氣成這樣,能是什麼事?難不成,自己又被小景給坑了?不對!自己這回肯定都打發乾淨了!必定不會再有岔子!

程恪定了心,轉過身,一把抱住連氣帶累,已經氣喘吁吁的李小暖,笑著說道:

“這枕頭哪是打人用的?你看你累成這樣,先歇歇,歇一歇,回頭我讓人做根鞭子給你。”

李小暖乾脆抬起腳,惡狠狠的踩在程恪腳上,用力踩著轉了半個圈,程恪痛得壓著李小暖倒在羅漢床上,鬆開李小暖,翻過身子,高高抬著腳叫了起來,

“腳趾頭斷了!唉喲!我要瘸了”

李小暖翻過身,趴到程恪身上,一口咬在了程恪肩膀上,程恪痛得顧不得腳,急忙往外推著李小暖,手忙腳亂的叫了起來,

“你這咬人的毛病,還沒改了?!唉,別咬!”

李小暖被他推得靠近不得,抬腳又往他身上踹了幾下,才算散了些怒氣,伏在羅漢床上,喘起粗氣來,程恪跳起來,離她一步多遠,警惕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靠了過來,

“打好了?不能再動手了,不能再動腳了,也不能再咬我了!”

李小暖坐起來,程恪急忙往後跳了兩步,李小暖抬手理了理髮簪,又站起來,拉了拉衣服,規規矩矩的坐到旁邊榻上,看著程恪點頭說道:

“好了。”

程恪舒了口氣,帶著絲警惕坐到李小暖旁邊,仔細的看著她問道:

“到底出了什麼事?誰把你氣成這樣?”

“今年府裏做節禮的點心,是你安排的?”

程恪點了點頭,疑惑起來,

“出什麼事了?這事我特意讓洛川親自去辦的,也關照過平安,銀子一定要先付了才好,洛川辦事一向妥當,不會是……出什麼事了?”

李小暖錯著牙,恨恨的看著程恪問道:

“誰讓你把我鋪子裏的點心和你們府上……咱們府上的點心放一處送節禮的?!我鋪子裏的點心賣不出去?還是我少那點銀子用的?誰讓你到我鋪子裏買點心的?!”

程恪睜大眼睛看著李小暖,片刻功夫,眉頭擰了起來,盯著李小暖,聲音冷了起來,

“誰在你面前說閒話了?是誰?誰敢管爺的事?”

李小暖一口氣堵在喉嚨裏,抬手點著程恪的額頭,

“我告訴過你多少回,你是爺,是世子爺,我不是!我要被你害死了!”

程恪伸手摟了李小暖,抱著她坐到自己懷裏,低頭問道:

“你跟我說,誰這麼不長眼睛,爺替你出這口惡氣!”

李小暖無力的倒在程恪懷裏,頭抵著他的胸口,半晌才悶出句話來,

“往後,我的人,我的鋪子,若有要你出面的地方,我自然會跟你說,若是不說,你就別管了行不行?!”

程恪眨了眨眼睛低頭看著李小暖輕輕笑了起來點著頭說道

“我這不是心疼你,想幫幫你嗎,行行行,我知道了,不管了,也是,你連我都敢欺負,在這京城,也吃不了虧去!”

李小暖舒了口氣,垂著頭靠在程恪懷裏,程恪抬手撫著李小暖散亂的頭髮,好奇的問道:

“到底是誰這麼不長眼睛?你打算怎麼找回這場子?說來我聽聽!”

“找不回來了,算了!”

李小暖長長的歎了口氣,悶悶的說道。

程恪低頭看著她,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正院裏,王妃換了家常衣服,讓人叫了裘嬤嬤進來,繃著臉問道:

“今年重陽節的點心,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細細說說!”

裘嬤嬤目光閃爍著,小心翼翼的看著王妃,期期艾艾的說道:

“回王妃的話,這點心的事,王妃也知道,一向是外頭管事們管著的,奴婢也不怎麼很清楚。”

“就算這重陽節禮是外頭管事們管著的,可這點心房是你管著的!這點心上的事,你難道也不清楚?”

王妃語氣嚴厲起來,裘嬤嬤“撲通”跪在地上,磕了個頭,惶恐的回稟道:

“回王妃的話,今年重陽節前,也跟往年一樣,是平安大管家讓人送了點心房要準備的點心單子進來,奴婢就是看著比往年略少了些,王妃知道,照理說,今年該略多些才是,奴婢就問了平安大事家,平安說,讓奴婢只照著單子做出來就是,旁的不用多管,奴婢就沒敢再多問。”

裘嬤嬤說完,又磕了個頭,只不敢站起來,王妃擰著眉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沉聲吩咐道:

“叫平安來見我!”

裘嬤嬤眼底放鬆下來,急忙答應著,退出去叫人了。

不大會兒,平安跟著裘嬤嬤進了正院,磕頭見了禮,低頭垂手侍立著,等著聽吩咐。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5:57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4:18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五章 好與壞

王妃放下手裏的杯子,看了他幾眼,緩緩的問道:

“今年重陽節的點心,聽說和往年不一樣,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安身子微微躬了躬,俐落的答道:

“回王妃話,是世子爺吩咐了,今年府裏的重陽節點心,一份府裏點房出來的,一份餘味齋出來的,全部搭配著送出去,小的怕有什麼不妥,又請了王爺的示下,才照著世子爺的吩咐送出去了。”

王妃面容瞬間放鬆著微笑起來。

“這事,是爺點了頭的?”

“是!”

王妃長長的舒了口氣,點著頭笑道:

“那就好,沒什麼事,我不過就是問一平順,你去忙吧。”

平安恭敬的長揖告退出去了,裘嬤嬤垂手侍立著,瞄著閒適的靠回到靠枕上的王妃,滿腹的話硬生生壓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程恪陪著李小暖出了院門,看著她上了轎子,背著手站了片刻,轉身往內書房找汝南王說話去了。

程恪在內書房關門和父親說了一刻鐘的話,出來到大門口上了馬,徑直往戶部去了。

一直忙到將近中午,程恪叫了遠山進來吩咐道:

“去工部問問景王爺,中午去哪一處吃飯。”

遠山答應著出去了,不大會兒就轉了回來,躬身稟報道:

“景王爺說了,中午就去他府上吃飯,他早上已經吩咐夫準備著了。”

程恪點了點頭,午初剛過,就出了戶部衙門,往景王府去了。

兩人吃了飯,坐在內書房喝著茶,周景然面容帳然的靠在搖椅上,閉著眼睛慢慢晃著,程恪緩緩搖著摺扇,看著周景然道:

“王妃去福永寺祈福去了?”

“嗯”

周景然“嗯”了一聲,繼續閉著眼睛慢慢晃著,程恪收了摺扇,看著周景然,咧嘴笑著說道:

“小暖昨天見著孫家和戴家小姐了,說兩人都生得極好,春蘭秋菊穩中有降有所長,看著脾氣性格也都好,看著都是好姑娘,你有福氣了,這側妃一納就是兩個,好日子定了沒有?”

“福氣?要不明天給你也納兩個,一起添添福氣?”

周景然睜開眼睛,轉頭看著程恪說道,程恪笑著搖著頭,

“我可沒那福份,小暖那性子……”

程恪蹙著眉頭,誇張的歎著氣,

“唉,小暖脾氣大,那些想頭,又跟別人不一樣,我是沒那個福份了!日子到底定下來沒有?這兩個,是一起抬進來,還是分個大小?”

周景然斜斜的瞄著一邊歎著氣一邊得意著的程恪,閉著眼睛晃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說道:

“一起抬進來,什麼大小、不分!日子讓母親定生,也就這兩天吧。”

程恪有些意外的看著顯得無精打采的周景然,皺著眉頭問道:

“這兩位姑娘,不都是你自己看中的?是你點過頭,滿意了的?”

周景然連連點著頭,仿佛不願意再說這件事,看著程恪,轉了話題,

“今年你們府上重陽節送的那點心,是你的主意?”

程恪眉頭擰了起來,轉頭看著周景然問道:

“你也聽到什麼閒話了?”

“我也?還有誰聽到閒話了?你?這事指定沒人敢在你面前提半個字!”

周景然眯著眼睛,一下子有了興致,程恪瞥了他一眼,悶悶的說道:

“小暖!”

周景然挑著眉梢,由驚訝而憤憤然起來,點著程恪說道:

“這是你做的混帳事,跟小暖有什麼事的?!誰這麼混帳,竟敢跟小暖說這樣的閒話?”

程恪悶“哼”了聲,含糊著說道:

“小暖不讓我管。”

周景然頓了頓,斜看著程恪,慢慢挑著一隻眉梢,輕輕“哼”了一聲,攤著手說道:

“看來……在內院,你們家的事,我就管不了了。”

“說說看,你都聽到什麼了?”

程恪擰著眉頭問道,周景然抖開摺扇,緩緩搖著,慢騰騰的說道:

“還能說什麼?!不過就是說小暖如何商人本性,輕義逐利罷了。這話,必是有人心傳出來的,倒要仔細查查才好。”

“嗯”

程恪看著周景然,輕輕笑了起來,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事能傳到你這裏,傳得也算夠廣了,也不用……咳,這事吧,昨晚我琢磨了一晚上,倒是能用一用,你想想,咱們去界碑鎮收糧這事,自己可不能說,姑母就算知道了,更不好說,一說,就有了邀功的嫌疑,這事就算白做了,可若沒人知道,豈不是錦衣夜行,咱們還是白做了。”

周景然連連點著頭。

“你說的就是這個理兒!接著說!”

“這閒話,就算查出根源來,話也傳開了,流言這東西,沒法子抹乾淨,越抹越黑,倒不如乾脆借個就讓它傳得更厲害些,把界碑收糧的事也滲進去,一併傳出去!就說餘味齋借著王府之勢、趁水淹之災,魚肉打劫界碑鎮百姓!”

程恪陰陰的說道,周景然眯著眼睛看著程恪,慢吞吞的說道:

“這壞的可是小暖的名聲!”

“小暖……”

程恪頓了頓,含糊了幾句,接著說道:

“小暖不是那種小氣沒見識的人,再說這事,也壞不了什麼名聲,只有好處!”

程恪用摺扇重重的拍著手掌,眼睛裏閃出興奮的光芒來,周景然盯著程恪看了半晌,眯起了眼睛,

“這主意裏透著陰壞,你只會斷人手腿,這坑了人還讓人覺得她委屈的事,小暖最順手,是她的主意吧?”

程恪輕輕咳了幾聲,認真的說道:

“你怎麼能這麼說,小暖一個內宅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外頭的事,她自然是一概不知!”

周景然一口氣悶在喉嚨裏,用扇子點著程恪,半晌才悶出句話來,

“好!好個一概不知!她還真是一概不知!”

周景然往後仰著,長長的吐了口氣出來,

“這一概不知,真是合人心意!這話,讓人先從禮部放出去!保不准就能釣條大魚出來!就這麼著!”

“唉,到底還是委屈小暖了!”

程恪長長的歎著氣說道,周景然一口氣窒在喉嚨裏,用扇子點著程恪,恨恨的說道:

“你們兩口子,這事上還能吃了虧的?也不過幾天功夫,兜底翻過來,你那個一概不知的小暖,還不知道得占多大便宜呢!你叫什麼叫?!”

程恪抬起腳,看了兩眼,昨天被小暖踩著轉過的地方還在陷陷作痛,程恪長長的歎了口氣,傷感的說道:

“我也很委屈!”

周景然眯著眼睛瞄著程恪抬起的腳,突然笑了起來,

“又被小暖踢了?”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也不答他的話,皺著眉頭問道:

“這納側妃的事,你到底是個什麼章程?如今你這府裏也沒個能主事的人……”

周景然煩躁起來,揮了揮手說道:

“讓內諸司辦去!南河剛決了堤,我哪有心思辦這樣的事?”

程恪擰著眉頭,看著周景然,關切的說道:

“這兩個側妃,你若是不滿意,現在換也來得及,皇上也答應過你,這側妃的事,只隨你心意,你就仔細挑個可心的就是了。”

“就這樣吧,再換還不是一樣,象你說的,都是紙糊的美人,有什麼分別?!算了算了,就這樣吧,只要能讓我省點心就行。”

周景然頹然的揮著手,沒精打采的說道,程恪目光微閃,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

“這美人是紙糊的,還是水做的,能不能活潑潑的鮮亮起來,全在你怎麼對她、怎麼看她,姑娘家個個都與眾不同,只看你能不能看得到了。”

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失笑起來,

“小暖說的?”

程恪點了點頭,周景然看著程恪,曬笑著低聲說道:

“那孟氏,就是個與眾不同的!”

程恪有些尷尬的轉身端起杯子,專心喝起茶來,周景然傷感的歎了口氣,沉默了片刻,揮了揮手說道:

“這事,倒不是為了別的,一來南河決了堤,太喜慶了容易惹出話來,二來,孟氏去寺裏祈福,家裏也沒人張羅,不管怎麼說,都不好張揚,悄悄辦了吧,往後好不好,不是我怎麼待她們,是她們自己怎麼待自己。”

程恪點頭應了,不再多話,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一會兒閒話,見時辰差不多了,就起身出來,各自回去辦差去了。

李小暖侍侯王妃吃了飯,出了正院,往清漣院回去了,蘭初站在大門裏,見她進來,笑著上前見了禮,從懷裏摸出封厚厚的書信,遞了過去,

“少夫人,金家大少奶奶專程讓人捎了封信給您,是大少奶奶的陪房周大慶送過來的,說是一定要親手交給少夫人,門房自然不肯讓他進來,我就去了二門外,那周大慶認得我,這才肯把信拿出來,我讓他先等一等再回去,讓人帶他下去歇著了,怕少夫人有信要帶回去。”

李小暖點了點頭,驚訝的接過了厚厚的書信,低頭看著信封上熟悉的筆跡,是古雲姍的字,這樣厚厚的,又是如此慎重的專程讓陪房送過來,出了什麼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門路

李小暖頓住腳步,想了想,轉頭看著蘭初吩咐道:“你也一起進來吧。”

蘭初曲膝答應著,陪著李小暖一起進了正屋。

李小暖坐到榻上,歪在靠枕上,從榻幾上取了小銀剪刀挑開漆封,抖開信,仔細看了起來,蘭初接過玉扣奉上的茶,小心的放到了榻幾上。

李小暖仔細看了信,皺著眉頭,將前面幾頁寫著關於節氣、關於飲食、關於孩子等等瑣瑣碎碎的亂七八糟話語的紙放到一邊,只仔細看著最後一張,最後一張上,古雲姍斷斷續續、含含糊糊、零零碎碎的寫道:“……雲青(金志揚)納一妾,才高貌美,乃京西南路觀察使鄒應年之庶女……如娥皇女英……”

李小暖擰著眉頭,眯著眼睛看著手裏的書信,如娥黃女英,大姐姐那樣的性子,效得了娥黃女英?才高貌美,鄒觀察使庶出女,必是貴妾,效娥黃女英,只是是金志揚的意思吧?

李小暖無意識的撚著手裏的信紙,垂著眼簾,出神般想了半晌,才抬起頭,看著蘭初低聲說道:

“金志揚納了個妾,京西南路觀察使鄒應年的庶出之女,一個貌美才高,什麼都好的妾,大姐姐……高興的很……”

李小暖聲音飄忽著低了下去,頓了片刻,才接著說道:“你收拾收拾,帶幾個婆子,明天一早去一趟京西南路長青縣,去看看大姐姐去。”
蘭初眼神凝重起來,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問道: “要不要帶些賀儀過去?”

“帶賀儀?賀什麼?”

李小暖垂著眼簾,聲音陰冷的問道,蘭初眼裏閃過絲明瞭,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
“我知道了,少夫人放心。”

“嗯。”

李小暖長長的歎了口氣,將手裏的信紙和前面幾頁合到一處,一點點折了起來,重又塞回信封中,端端正正的放在幾上,盯著信看了一會兒,轉頭看著蘭初交待道:
“你去見大姐姐,什麼也不用帶,就跟她說,我差你去,沒旁的事,就是妹妹遣人來看看姐姐,問個好罷了,快去快回,明天一早直接動身,不必進來辭行了。”

蘭初凝神聽著吩咐,點頭答應道:“我知道了,少夫人放心。”

李小暖“嗯”了一聲答應著,蘭初看著臉色一點點陰冷下來的李小暖,暗暗歎了口氣,告了退,下去收拾東西了。

李小暖端坐在榻上,看著幾上的書信,過了好長時間,才揚聲叫了竹青進來吩咐道:
“我記得這鄒應年也是進士出身,好象是三十多歲才考中的,去查查,看他是哪一年中的進士,把從他中進士那一年起,直到今天的邸抄裏,所有跟他有關的東西都找出來給我,叫上竹葉一起去找,悄悄的,別驚動了人。”

竹青也不多問,立即答應著退了出去,叫了竹葉,一起往後面庫房找邸抄去了。

李小暖拿了本書,了無心緒的看了一下午,直到程恪回來,陪著他吃了飯,程恪興趣盎然的和她說著閒話,李小暖心不在焉的聽著,突然想起件事來,拉了拉程恪的衣袖問道:“有件事,昨天就想問你,後來竟忘記了,重陽那天,怎麼沒兔崽子敏王妃?”

程恪被她問的呆了呆,隨即笑著說道:“敏王妃病著,已經有小半年沒出過門了,敏王和她伉儷情深,一直深居簡出的陪著她,也極少出門,這小半年,也就是咱們成親那天,敏王到府裏吃了杯酒,聽說也是早早的就回去了。”

“聽說?”

李小暖奇怪起來,程恪伸手攬過李小暖,渾不在意的說道:“那天我一心掂記著人,哪有功夫留心這個?不過隨便敬了幾杯酒就回來了,誰早誰晚,自然都是聽說。”

李小暖失笑起來,

“你倒好意思!”

程恪笑著不答話,李小暖抬頭看著他問道,

“這敏王,一絲聲響也沒有,竟像是沒這麼個人一樣,好歹也是個皇子,怎麼會這樣?”

“這話說來就長了。”

程恪一隻手攬著李小暖,一隻手墊在腦袋下面,慢悠悠的說道:

“敏王生母,原是尚衣局的宮女,聽說生得極好,後來,就懷了敏王。”

程恪頓了頓,手下用力將李小暖攬得近了些,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大約為了親近皇上,用了手段,偏又讓皇上識破了,雖懷了龍種,卻一直沒有過位份,就那麼沒名沒份的生下了敏王,產後沒幾天,就染了產褥熱死了。”

程恪轉頭看著李小暖,遲疑了下,低聲解釋道:“敏王生在七月,大約是侍候的人不經心,才有了這樣的事。”

李小暖往程恪懷裏擠了擠,沉默著點了點頭,程恪輕輕拍著她肩頭接著說道:“皇上對敏王倒沒什麼,和誠王、信王一樣長大的,可敏王從小就是個極怯懦的性子,奶娘、內侍、宮女侍候的好不說,不好也不說!他比小景大了六歲,我和小景只和他一處讀過兩年書,淘氣時在他身上用墨汁一烏龜,他覺出來了,也跟著笑,半點脾氣也沒有。”

李小暖皺起了眉頭,微微抬起頭,看著程恪問道:“誠王、信王,和敏王差不多大,小時候欺負他嗎?”

“嗯。”

“誠王從小脾氣就極暴躁,生起氣來,抓到什麼就直接砸出支,敏王右邊額角上有半塊半寸長的疤,就是六歲那年,被誠王用玉石鎮紙砸到頭上落下的。信王脾氣好些,就是什麼事都讓敏王替他頂過。”

程恪漫不經心的說道,李小暖歪著頭看著程恪,接著問道:“你和景王也經常欺負他?”

“我和小景欺負他做什麼?那麼個不會生氣的老好人,你在他身上一烏龜,他還跟著你笑,這樣的人,欺負起來也沒意思,再說,年歲上差得又多,他又是個沒情沒趣的,嗯……除了畫烏龜那回,沒欺負過。”

程恪想著舊事,笑著搖著頭說道,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抬手拍了拍程恪的胸口,歎了口氣說道:“你們這些人哪,順風順水的慣了,哪里知道……泥人還有個泥性了呢,他怎麼不會生氣?不過是沒有法子,再怎麼有氣也只能自己悶著,不敢發作出來罷了!”

程恪抬頭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下巴抵在他胸口,拍著他說道:“再說敏王妃。”

“敏王妃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是錢家二房嫡女,也是一樣的好性兒,這兩個,就是天聾配地啞,敏王和王妃從成了親,感情倒是極好,敏王府裏,沒有側妃,也沒有姬妾,清靜得很,就是一樣,兩人身子都不好,不是王妃病著,就是敏王自己病著,一年到頭,兩人都好的時候幾乎沒有。”

程恪一邊說著,一邊笑著搖起頭來。李小暖凝神聽著,也失笑起來,

“這個叫病遁?”

“嗯,小景也這麼說,敏王從成親開府到現在,就這麼一直病了這麼些年,病得沒有人記得這麼個人了。”

李小暖用手臂支在程恪胸前,托著下巴看著他說道:“倒是個聰明人,不管怎麼說,他總是皇三子,看這樣子,做人行事,也不是那種讓人實在瞧不上眼的,你也要多尊敬他些才好。”

程恪點了點頭。

“四個皇子裏頭,除了小景,我也就看他還順眼些,小景也是這麼覺得。”

“只怕誠王和信王也是這麼覺得。”

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程恪點了點頭,李小暖想了想,拍了拍程恪,低聲問道:“嗯,你說,我要不要去看看敏王妃去?好歹她是病著。”

程恪搖了搖頭,

“不要去了,你去了,只能給他們添麻煩,再說,她也不見得肯見你,她剛開始病著的時候,各府裏礙著面子,也都上門去看過,可她那病,不是風寒,就是咳嗽,都是要過人的病,這回,聽說是肺病。”

李小暖挑著眉梢,看著程恪感歎起來,

“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哪,乾脆遁個徹底!這個敏王妃,必是個極有趣的人。”

程恪一下子笑出了聲,伸手摟著李小暖,笑了半天才說出話來,

“頭一回聽到這個話,這一對木頭人,就你能看出趣味來!”

李小暖笑眯眯的看著他,過了好大一會兒,才低聲問道:“京西南路觀察使鄒應年,你認不認識?”

程恪昂頭看了眼李小暖,點了點頭,

“認得倒是認得,沒有交往,他一直做外官,家又不在京城的,也就是述職時,遠遠看到過那麼一兩面。嗯,”

程恪仿佛想起了什麼,支起身子,半坐了起來,攬了李小暖,面容鄭重起來,

“他這一任明年到期,前天聽吏部的人說,他想進京,在六部謀求個位置,怎麼,找門路找到你這裏來了?嗯,我想起來了,他是台州人。”

李小暖眼睛眯了起來,

“沒有,今天收到大姐姐的信,鄒應年把女兒給了金志揚為妾。”

程恪滿臉愕然的看著李小暖,

“嫡女?”

“庶女。”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6:00 PM

第一百八十七章 風起

程恪舒了口氣,往後靠到了靠枕上,

“金志揚是個心思靈動的,在長青縣這兩年,極見政績,上上下下打點的也好,已經連著兩年卓異了,也算是個極難得的。現在雖說位小人微,往後的事就說不定了,這鄒應年,倒是個有眼光的,這會兒就把女兒送過去,往後金志揚發達了,也算得上是患難的情份,倒也是段好姻緣。”

李小暖直直的看著程恪,心裏油煎般翻騰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說的,是這個世間的正道正理!

程恪看著臉色微微有些泛青的李小暖,猛然恍悟過來,忙笑著問道:“怎麼?金志揚納妾這事,金家大少奶奶沒點頭?那就是金志揚的不對了。”

李小暖耷拉著肩膀,悶聲悶氣地說道:“大姐姐若不點頭,豈不成了不賢慧,善妒可是七出之條。”

程恪身子僵了僵,忙摟著李小暖,笑著說道:“這哪里算不賢慧,哪有非點頭不可的道理?總得金大少奶奶也看得上才行,算不得妒!這跟妒哪里關得上!”

李小暖傷感地笑了起來,看著程恪認真地說道:“你放心,你若想收誰納誰,我比大姐姐還賢慧呢。你只管收只管納就是。”

程恪急得坐了起來。李小暖伸手按在他嘴上,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會兒,我信你,你也不用多說。”

李小暖鬆開手,目光微微有些暗淡下來。程恪低頭看著她,摟著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悶悶地說道:“你和這世間其他女子不同。我知道,我也跟別人不一樣,你放心。”

李小暖沉默地靠在程恪胸前,半晌才抬頭看著他問道:“鄒應年想進京這話,你是無意聽到的,還是…”

程恪微微皺了皺眉頭,“現在想來,是專程說給我聽的。我原不知道金志揚納了鄒氏的事,倒沒多想。吏部的人一向心思細,只怕覺得這鄒應年跟咱們也算是彎彎繞繞著拉上了那麼一星半點的關連。”

李小暖泛起滿臉的噁心來,轉頭看著程恪問道:“這鄒應年若沒和古家、和你扯上這麼讓人噁心的關連,可能如願調進京城?”

程恪哭笑不得起來:“讓人噁心?咳,小暖…”

“我跟你說正事呢!”

李小暖打斷了程恪的話,程恪一臉古怪地點著頭:“好好好,說正事,也能進。只要他不奢求高位肥缺,六部裏找個地方還是找得著的。再說,六部裏年輕的官吏,想去地方上歷練歷練的,也很多,不是難事。”

李小暖低頭想了想,看著程恪說道:“他到京城才最好,我看禦史台一直缺人,他原就是觀察使,若進禦史台做個禦史,也算順理成章吧?”

程恪挑著眉梢,失笑起來,“極順理成章。他如今是正五品,進京做了從四品的諫議大夫,由地方閑差換成京城閑差,極順理成章!小暖,”程恪頓了頓,看著李小暖,小心地說道:“咱們若不理會,依他的資歷,在六部九司謀個堂官的缺,也是極容易的事,倒不用去禦史台那樣的清苦之處。”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程恪,仿佛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地說道:“不用從四品,正五品的禦史才更順理些。咱們不能讓人說出什麼閒話來,好歹…也是親戚!”

李小暖聲音裏透出絲冷意來,程恪眨了下眼睛,低下頭看著李小暖,俯到她耳邊問道:“金家大少奶奶都跟你說了什麼了?”

“什麼也沒說,能說什麼?大姐姐那麼好的人,還能說什麼?不過就是順著金志揚的心意,準備效著娥皇女瑛,侍候著他罷了!”

程恪高高挑著眉梢,半晌沒說出話來,過了好半天,才長長地吐了口氣出來,看著李小暖說道:“就讓他去禦史台呆著吧。”

程恪頓了頓,看著李小暖,突然笑了起來,“金志揚明年五月任期就滿了,你有打算沒有?”

李小暖搖了搖頭,低落地說道:“我哪能有什麼打算?這事,只看大姐姐的打算,這是她的家事。”

程恪長長地松了口氣,李小暖轉頭看著他,程恪伸手撫著她的面頰,笑著說道:“我是擔心你關心則亂。”

隔了一天,關於汝南王世子妃如何貪婪的傳聞如一股暗流,從禮部開始,在六部和京城各名門旺族間飛快地傳了開去。

在禮部當差的嚴賀齡聽了傳聞,晚上回來趕著和祖父嚴丞相說了,嚴丞相聽了傳聞,擰著眉頭呆站了片刻,吩咐嚴賀齡當天晚上就告了病在家歇著。

嚴丞相在書房裏來回踱了半刻鐘,才轉身進了正院,摒退了眾丫頭婆子,低聲交待著夫人宋氏,“明天一早,讓老二媳婦去趟古家,如今古家該娶的娶,該嫁的嫁,趕緊打點著送李老夫人回鄉安葬吧。眼看著天冷了,再晚路上就不好走了。跟婉兒說,多在上裏鎮住些日子,盡盡孝心再回來。”

宋夫人點頭答應著,擔憂地看著嚴丞相。嚴丞相輕輕拍拍老伴的手,溫和地安慰著她,“沒什麼事,別擔心,總要鬧騰幾年,皇上…今天早上看著氣色不好,像是染了風寒。這幾天,你約束著家裏,好好安生著,外言不入,內言莫出。”

宋夫人點頭答應著,“你放心,家裏我看著呢,你也當心些。”

“嗯。”

嚴丞相站起來,走到窗前,背著手看著黑漆漆的窗外,眉頭擰到了一片。這流言,從禮部先出來,信王掌管禮部多年,如今的禮部尚書錢繼遠又是信王側妃錢氏之父,禮部,是信王的地兒,從他那裏傳出來…

是誰生出的事?要生誰的事?

嚴丞相呆站著想出了神,宋夫人取了件斗篷,走過來披到嚴丞相身上,低聲勸道:“老爺也別太擔憂了,保重身子。”

嚴丞相拉了斗篷,轉過身看著宋夫人,點了點頭。

程恪急匆匆地進了景王府,直奔內書房進去了。

周景然迎了他進去,摒退了屋裏侍候的人。程恪坐到椅子上,連喝了兩杯茶,才笑著說道:“禮部左侍郎鐘翰文的彈劾摺子已經遞進去了,趕著宮門落鑰前遞進去的,哼!”

程恪冷“哼”了一聲,又倒了杯茶喝了,才接著說道:“這是想打咱們個措手不及!”程恪恨恨的說道。

周景然搖著摺扇,撇了撇嘴說道:“二哥就是這樣,淨在這些小節上頭做文章,耍的也是這樣的小手段!兩個縣令那裏,準備好了沒有?”

“好了,讓洛川連夜過去一趟,摺子日子提到昨天,塞到從驛路過來的摺子裏去,你放心。”程恪笑著說道。

周景然點了點頭,舒了口氣,往後靠到椅子背上,抬手摸著額頭,又接著煩惱起來。程恪又喝了杯茶,就站了起來,笑著告辭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就不耽誤你洞房了。”

周景然皺著眉頭,揮著手示意他坐下,歎了口氣說道:“我正煩著呢。你別急著回去,陪我說說話。”

程恪站著轉過身,看著緊鎖著眉頭的周景然,挑著眉梢嘿嘿笑了起來,“你這一晚上,兩趟洞房,我倒不急,不過是替你急。人家一宵千金,你可是兩千金。這樣的好事,你還煩惱什麼?”

周景然眉梢一下子豎了起來,點著程恪恨恨地說道:“滾!”

程恪大笑起來,拱拱手告辭出來,上了馬,往王府疾馳而去。

第二天的早朝前,內侍就過來傳了上諭,皇上龍體違和,要歇一天。周景然忙遞了牌子,要進去看望父親。不大會兒,內侍出來帶著周景然往蘊翠宮方向走去。程恪看著周景然跟著內侍進去了,才轉身找到父親,和他一起出了宮門,去戶部辦差了。

內侍稟報了,程貴妃放下書,忙擺手示意著。皇上緩緩睜開眼睛,聲音平和地吩咐道:“我沒睡著,讓他進來吧。”

周景然走到榻前長揖著見了禮。皇上看了他一眼,轉眼看著程貴妃吩咐道:“你累了一夜了,去歇一會兒去,讓小景接著念給我聽。”

程貴妃笑著答應著,站起身,將手裏的書遞給周景然,溫和地交待道:“這一頁剛剛念好,你接著念下一頁吧。”

周景然接過書答應著。程貴妃轉身曲了曲膝,摒退了屋裏垂手侍立著的宮女、內侍,和皇上告了退,下去歇著去了。

皇上抬起手指點了點吩咐道:“你坐。”

周景然小心地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皇上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周景然,慢吞吞地問道:“你就那麼缺銀子用?”

周景然滿臉的莫名其妙,看著皇上,茫然地回道:“也不是特別缺銀子用,還過得去。”

皇上悶了口氣,從身邊揀了張摺子扔到了周景然身上,“你看看,堂堂皇子,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還把個弱女子推到前頭!也不嫌丟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多事

周景然急忙撿起摺子,一目十行的看了,抬起頭,眼睛裏帶著絲憤然,看著皇上申辯道:

“我和小恪從界碑鎮回來,眼看著好好地富庶之地淹成那樣,愧疚之餘,心如刀絞,晚上小恪趕過來和我說,他回去和世子妃李氏說了界碑鎮被淹的事,李氏就想出了去界碑鎮預收糧食的主意,米糧五穀,不拘什麼,都以今年甲等市價支現銀預買,至於預賣什麼、賣多少,全憑農戶自己來報。

次年交米糧時,若市價高於預購價,則以市價為准補銀子或少收糧,若市價低於預購價,則以預購價計,若交來的米糧五穀低於甲等,就以甲等計,若高於甲等,則另補現銀給農戶,若明年交不足,後年再交也成,父親說說,這樣預收糧食,到底......”

周景然低頭看著摺子,說不下去了,皇上眯著眼睛看著周景然,沉默了片刻,沉聲問道:

“這李氏也懂得經營之道?”

“是,李氏是古家李老夫人娘家侄孫女,從小跟著李老夫人長大,聽說十二三歲起,就學著看帳本管鋪子了。”

周景然恭敬的答道,皇上點了點頭,

“嗯,聽說李氏嫁妝豐厚,陪了不少鋪子過去?”

“好像是,聽小恪說,陪了幾十家鋪子過去。”

皇上緩緩往後靠到靠枕上,目光深沉的看著周景然,半晌,才慢慢地說道:

“你知道愧疚,知道痛心,就是好事,看來,你也不缺銀子用,界碑鎮離京城不過百里,但凡用些心,讓人先去打聽了,也不至於上這樣的摺子,這事,朕自會給你個交待。”

周景然急忙長揖道:

“兒臣不敢,禮部也是為了朝廷、為了百姓。也是公心,兒臣......不敢!”

皇上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著周景然,抬起手指點了點榻前的椅子,

“坐下說話,聽說因了這事,京城傳了些閒話出來?”

“嗯,兒子也聽到了些。”

周景然小心的做到榻前椅子上,耷拉著肩膀,有些沒精打采的說道,皇上往後靠了靠,微微仰著頭看著雕樑畫棟的屋頂,出了一會兒神,才轉頭看著周景然,語氣平緩的說道:

“這事......就是委屈了李氏,若是不給她些體面轉一轉,往後李氏在汝南王府只怕難以立足。”

皇上頓了頓,才接著說道:

“古李氏,就是個極會做生意的,能聚財也知道散財,也從不以銀錢傲人,倒讓人敬重,這李氏從小得她教導,既能入了汝南王的眼,大約也差不了,這樣吧,讓你母親出面,認她做個女兒,封個郡主吧。”

周景然眼裏閃過絲亮光,臉上露出了笑容來,

“多謝父親!母親肯定歡喜!這回就不用總抱怨我不是個女兒,不陪她說話了。”

皇上臉上閃過絲笑意,盯著周景然看了一會兒,揮了揮手說道:

“下去吧。”

周景然躊躇著,滿眼擔憂的看著皇上請求道:

“父親病了,兒子留在這兒侍候您,給您念會兒書,晚些再回去吧?”

皇上臉上露出絲溫和的笑意,揮著手說道:

“我不過受了點涼風,人有些倦怠罷了,也算不得病,你回去吧,我歇上一天也就好了。”

周景然忙起身告了退,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皇上看著周景然出了屋,低頭看著手裏的摺子,從旁邊黑漆漆的匣子裏取了幾張紙出來,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才放回匣子裏,閉上眼睛往後靠了過去,他老了,這最小的兒子,也長大了,羽翼漸漸豐滿,爪牙一天比一天尖利起來。

午後,汝縣、懷縣兩縣聯名遞進來的請賞摺子通過驛路明發,經無數人的手,遞進了宮裏,後面附了餘味堂預收糧食的合約。

禮部左侍郎鐘翰文的摺子被皇上轉到了湯丞相和嚴丞相處,一通大罵之後,把鐘翰文貶到了偏僻窮苦的梓州路普州做了通判,讓他'以體民情'去了。

病中的皇上還是一連下了幾道旨意,先是挑著禮部一星半點的不是,下旨嚴斥了信王“不以純心辦差”,又翻出李老夫人以往善行,諡號“貞惠”,又以皇貴妃所請,以汝南王世子妃李氏小暖為皇貴妃義女,冊封為“安福郡主”,一連串的旨意,讓禮部忙成一團,也忙成一團。

嚴丞相得了信兒,來不及回府,急急的吩咐了心腹小廝,奔回府中交待了宋夫人,遣人至古家安頓。

京城官宦士族忙亂著,往古家再祭,往汝南王府道賀。

古家接了旨,周夫人就引著古蕭和嚴氏,即刻出門上了車,往福音寺連做三天法事,上告李老夫人去了,家中只留了知禮的管事、婆子、引著前來拜祭的人往明遠堂李老夫人靈前拜祭了,再恭敬的送出去。

汝南王府安靜如常,道賀的人不分遠近,都被擋在了二門外,王妃受了風寒,世子妃侍疾,無暇接待。

這原本應該熱鬧非凡的大喜事,在古家和汝南王府的異常平靜中,如同兩滴熱油掉進了冷水裏,很快沒了聲息。

李小暖從正院回來,聽孫嬤嬤仔細說了古家接旨前後的事,長長的舒了口氣,有嚴丞相照看著,古家自是萬事妥當。

李小暖放鬆著身子,往後靠到了靠枕上,想了想,往孫嬤嬤身旁挪了挪,低聲說道:

“嬤嬤,大姐夫納了鄒氏,這事,夫人知道嗎?”

孫嬤嬤眉頭擰了起來,遲疑著說道;

“倒沒看出來,夫人和少爺都沒看出來什麼來。”

“嗯,那煩勞嬤嬤去一趟福音寺,一來替我拜祭老祖宗,二來,探探這話,一定要探明白夫人的意思,若是能再探探嚴氏的話,那就更好了。”

“那少爺?”

“他就不用了,嚴氏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李小暖冷淡的說道,孫嬤嬤微微歎息了一聲,點頭答應道,

“那我這就去。”

“明天趕早過去吧,蘭初還沒回來,這會兒過去,晚上就趕不回來了,這幾天事多,你們兩個都不在,外院我不大放心。”

李小暖低聲說道,孫嬤嬤忙點頭答應著,

“是我太心急了些。”

李小暖又低低的和孫嬤嬤商量了些事,孫嬤嬤才告退下去忙了。

第二天傍晚時分,孫嬤嬤就匆匆趕了回來,摒退了眾人,和李小暖細細說著:

“......大小姐也給夫人寫了信,說了這事,夫人說,大小姐已經生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了,孫小姐今年也五歲了,正該用心教導著開始學起針線禮儀來,孫少爺也要開蒙念書,她又要顧孩子,又要顧著照顧姑爺,哪里忙得過來?照理說,也該給姑爺納個知情知禮的姬妾侍候著,她也好騰出手來好好教導著幾個孩子,可大小姐從小性子就強,她也不好多說,如今竟然轉過了這個理兒,夫人也就放心了。”

李小暖咬著嘴唇,直直的看著孫嬤嬤,一口氣悶在胸口,簡直要吐出血來,半晌才呼了口氣問道:

“嚴氏呢?”

“嚴氏.....”

孫嬤嬤失笑起來,看著李小暖,無奈地說道:

“夫人這邊話還沒落,她就接了話,說夫人怎麼教導女兒,她是不管,若是少爺敢納妾,她就讓人把少爺閹成太監。”

李小暖瞪大眼睛,“撲哧”笑出了聲,孫嬤嬤攤著手,無奈地說道:

“這少奶奶在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教導出來的!夫人長一聲短一聲的喘了半天氣,自己出門散氣去了,我出來時,細細問了夫人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說這樣直直的頂回去,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頭一回,夫人氣得直病了七八天,少奶奶倒是衣不解帶的侍候著,不嫌煩不嫌累,可過後,一句話說不對她心思,還是就這麼直頂回去!”

李小暖笑得伏在了榻上,這嚴氏,心眼不壞,大約從小由著性子長大,不知道什麼叫壓著性子。

孫嬤嬤一邊哭笑一邊接著說道:

“少奶奶進門沒兩天,就把少爺院裏的大丫頭一個不剩,全都遠遠的打發了出去,如今院裏侍候的,都是她陪嫁過來的丫頭,少爺外書房裏,除了婆子,就是小廝,少爺出去,和誰一處,做了什麼,去了哪里,問了少爺,還要問小廝,問一個不放心,還要隔開了,一個個問,但凡有一絲不對,就鬧得不得安寧。”

李小暖挑著眉梢,忍不住大笑起來,邊笑邊說道:

“我就說,這嚴氏怎麼就.....嫁了過來,原來是這麼個脾氣,嫁了古蕭,倒真真是嫁對了人,就這管著,倒也省心。”

孫嬤嬤一邊笑一邊搖著頭,

“少夫人也知道,府裏的婆子說話也刻薄了些,說如今少爺身邊,凡母的都不行,就是養只鳥,也得養只公的才行呢。”

李小暖笑得軟倒在榻上,好一會兒,才直起身子,看著孫嬤嬤說道:

“這嚴氏,至情至性,我到極喜歡她這樣的!這古蕭,娶了嚴氏,是他的福氣!”

孫嬤嬤無奈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嘟囔了一句,

“少夫人和少奶奶,這上頭倒是一路人。”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6:04 PM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小暖笑眯眯的看著孫嬤嬤,認真的說道:“我不如她,她有依持,可以真性情,我得忍著。”
  
孫嬤嬤無奈的搖著頭,“老祖宗教了你那麼多年,別的都好,就這一條,到現在也沒學好,唉,怪不得老祖宗走前就是不放心你這一條!”
  
李小暖怔了怔,盯著孫嬤嬤問道:“老祖宗怎麼說起這個?怎麼說的?你說給我聽聽。”
  
“那天晚上,世子爺送你回來後,老祖宗一夜都沒睡著,說她想通了,世子爺對你,必是早就用了心思的,只怕都不是一年兩年了,這樣苦思而後得,三兩年裏頭,必是千依百順,事事由著少夫人,少夫人是個極聰慧的,有了這三兩年時候,在汝南王府,這腳根也就站得穩穩的了,往後,別的她都不擔心,只擔心少夫人容不得人,走了府裏老太妃的老路去。”
  
“老太妃的老路?什麼老路?”李小暖驚訝的追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只隱隱約約聽說過那麼一句兩句,老太妃因老王爺寵妾過了頭,鬧得極厲害過,聽說也是因了這個,汝南王府才和二老太爺一家至今不相往來。我聽到的,就這兩句?”
  
孫嬤嬤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李小暖高高的挑著眉梢,滿臉驚訝的眨了眨眼睛,老太妃不喜歡生得太好的,看來,那個妾侍,必定是漂亮至極,老太妃那樣子,年青時最多好看,應該算不得絕色,因色嗎?
  
李小暖長長的呼了口氣,沉默了片刻,又和孫嬤嬤說了幾句話,孫嬤嬤告了退,李小暖讓人取了本書過來,慢慢看了起來。
  
周夫人帶著嚴氏和古蕭在福音寺做完了三天法事,回到府裏第二天,就到汝南王府辭行來了。
  
“……總是讓老祖宗早日入土為安才好,前一陣子,家裏大事小事的沒斷過,我又病了幾天,這會兒不能再拖了,天若再冷些,路上也不好走,想明天就動身,先到福音寺請了老祖宗,後天從福音寺動身回去。”
  
周夫人坐在榻上,顯得微微有些疲倦的和王妃說著話,李小暖和嚴氏恭敬的垂手侍立在榻前,小心的侍候著茶水點心。
  
王妃點了點頭,

“說得也是,這事,趕早不趕晚,這趟回去,什麼時候回來?”
  
“再看吧,如今也說不好,蕭兒是承重孫,有三年孝要守,明年的省試也沒法子下場,若沒什麼事,就在家裏多住些日子。”
  
周夫人有些鬱鬱的說道,王妃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寬慰著她,
  
“蕭兒還小,也不急,成家立業,成了家才能立業,蕭兒這不也是剛成了家,立業還早呢,你想想,中了舉就要領差使,還不知道派到哪一處去呢,你看看,雲姍如今跟著志揚,在那個什麼縣呆著,明年任滿,下一任還不知道派到哪一處去呢,晚出仕也有晚出仕的好處不是,好歹能多陪你兩年。”
  
周夫人笑著點著頭,

“姐姐說得是,說起雲姍,前兒來了信,看那意思,志揚明年想在京城謀個缺,若是志揚明年能留在京城,我就想早點趕回來,雲姍家硯兒,我都想得不行了!”
  
王妃笑著點頭應著,兩人又東扯西拉的說了半天話,中午吃了飯,周夫人才起身告辭,王妃拉著她送到正院門口,吩咐李小暖送出二門外,轉頭和周夫人說道:“明天一早,我和小暖過去寺裏給老祖宗送行去。”
  
周夫人點頭答應著出來,李小暖送兩人到了二門裏,看著兩人上了車走了,才轉回正院,和王妃稟報了,侍候著王妃睡下,轉回了清漣院。
  
晚上,程恪回來,聽王妃說了要去福音寺送行的事,想了想,笑著說道:“明天我送母親去吧,李老夫人是連皇上都敬重的人,我也想去送送她去。”
  
王妃笑著點了點頭,“你父親也要去,那咱們明天早些動身。”
  
程恪答應著出來,徑直回去清漣院了。
  
第二天一早,王爺、王妃和李小暖分別上了車,程恪騎著馬,帶著眾丫頭婆子、長隨護衛,一行幾十輛車,浩浩蕩蕩出了城,往福音寺去了。
  
程恪騎在馬上,走了沒多大會兒,就不耐煩起來,跳下馬,把韁繩扔給遠山,自己跳到了李小暖車上。
  
跟在車上侍候的竹青忙下了車,上了後頭竹葉等人的車子。

李小暖直起身子,侍候著程恪去了外面的長衫,程恪舒展著身子,伸手攬了李小暖靠在靠枕上,懶洋洋的說道:“要這麼走上一兩個時辰呢.你剛在做什麼?”
  
“看書。”
  
李小暖轉身拿了本話本出來.遞給了程恪子程恪翻了兩頁子仿佛想起什麼來,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上次說到敏王,我就讓千月留了心,那兩口子,還真是有點意思。”
  
“查到什麼?”
  
李小暖也有了興致,用胳膊支在程恪胸前,好奇的問道,程恪一邊笑一邊說,

“這還要查?不過沒人留心罷了,那兩口子,竟是個喜歡到處逛的,幾乎天天晚上結件出去,吃飯、聽戲,到處逛,在幾處大戲樓裏都包了長座。”
  
“敏王妃也跟著一起去的?”
  
“嗯,敏王妃穿男裝,千月說,若不是認識,還真是看不出是個女人。”
  
程恪說著,笑了起來,

“這敏王妃,我遠遠見過幾回,低著頭一幅小媳婦樣,也看不清楚面容樣子,沒想到,還真是個有意思的。”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咬著嘴唇想了片刻,拍了拍程恪問道:“外面,街上,有很多女人出來嗎?”
  
“嗯,有倒是有,也不是很多,那些窮苦人家的女子,為了生計,也不能不出來。這敏王……”
  
李小暖對敏王沒了興致,心思都轉到了穿男裝;吃飯,聽戲上,眨了眨眼睛,看著程恪,笑頗如花般綻放開來,聲音軟軟的打斷了程恪的話,“我也要出去聽戲!我也要穿男裝,你也帶著我,咱們也偷著到處逛去。”
  
程恪被李小暖的話嗆得咳了起來,直著身子坐起來,看著李小暖,哭笑不得的說道:
  
“你?穿男裝?再怎麼穿也不象!你要聽戲,回頭我請戲班子到家裏唱給你聽。”
  
“是出去逛!敏王那麼謹慎的人,都能天天帶著王妃出去閒逛,咱們也能!咱們不用天天出去,隔幾天偷偷溜出去一趟就行?”
  
李小暖推著程恪說道,程恪微微怔了下,伸手摟住李小暖,笑了起來,“上次我要帶你去流晶河看燈,你不是不願意去嗎?”
  
“嗯,那次我生著氣,現在不氣了。”
  
李小暖認真的說道,程恪高高挑著眉梢,頓了頓,笑著點著頭,極其認真的答應著:“好!我帶你出去逛去!你想去哪里都行!這京城凡好玩點的地方,爺都玩過,京城各處大大小小的酒肆,戲樓,瓦市,勾欄,各色鋪子什麼的,就沒一處不認識爺的!”
  
李小暖呆怔的看著程恪,肩膀慢慢耷拉了下去,他在這京城,是幾乎無人不識的霸王,自己,長成這樣……一出門,就成了京城誰人不識君!
  
李小暖垂頭喪氣的倒在程恪懷裏,“唉!你混成這樣,一跟你出去,只怕還沒到地方呢,就人盡皆知了,回來我就得重新學規矩去!”
  
程恪眨了幾下眼睛,悶悶的笑了起來,李小暖猛的抬起頭,疑惑的看著程恪,程恪急忙解釋道:“我是真心想帶你出去,真沒別的意思!”
  
李小暖眯著眼睛看著程恪,程恪急忙擺著手說道:
  
“你別急!咱們不偷著也能出去逛!晚上咱們就去逛流晶河去,過兩天我休沐,咱們去莊子裏打獵去,大慈悲寺逢五開市,我帶你去看萬姓交易,還有,除夕晚上最有意思,我帶你出去逛!”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笑了起來,一個個曲著手指頭,

“你說的,我都記下了。”
  
程恪忙點著頭,“你放心!我都帶你去,這京城,好玩的地方多得很,往後我帶你慢慢玩去。”
  
李小暖抿嘴笑著,歪著頭看著他,突然伸手圈在程恪脖子上,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下,程恪只覺得頭暈目眩著渾身發起熱來,下意識的攬緊李小暖,低著頭重重吻了下去。
  
過了不知道多大會兒,李小暖推開程恪,頭抵在了程恪懷裏,均著氣息,程恪氣息滾熱而粗重,低頭吻在李小暖脖頸間,兩隻手滑到李小暖腰間,往絲絛結結處摸去,李小暖急忙推開他,往旁邊挪了挪,離他遠了些,抿嘴笑著說道:“我給你倒杯茶來。”
  
程恪慢慢坐起來,靠到靠枕上,目光隨著李小暖,接過杯子,一口喝了,李小暖接過杯子放回去,拿了個靠墊過來,挪得離程恪遠了些,歪在靠墊上,笑著說道:“咱們說說話兒,一會兒就到了。”
  
程恪長長的歎了口氣,伸手撫著李小暖的散落下來的一縷發絲,搖著頭說道:“沒有說話的心思。”
  
李小暖伏在靠墊上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轉頭看著程恪問道:“下午送走父親母親,我想去看看唯心大師,你陪我去?”



第一百九十章 自來處來

程恪輕輕挑了挑眉梢,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問道:

“你去看大師,跟他說過了?”

“說過?說什麼?我去看他,就頭一次去的時候,不知道他住哪里,找空秀方丈問過,後來就都是直接過去的。”

李小暖笑著說道,

“大師住的那片林子裏有古怪,我每次去的時候,他都在等著我了。”

程恪直著眼睛,呆呆的盯著李小暖看了片刻,

“大師那裏,象這樣不告而去的,我以為只有先生一個,大師和先生已經是幾十年的交情了。”

程恪坐起來,看著李小暖,疑惑起來,

“小暖,大師對你這樣特別,究竟是什麼緣由,你想過沒有?”

李小暖看著程恪,一時怔住了,呆了片刻,才搖著頭說道:

“我不知道大師那裏,除了我,只有先生是這樣過去的,我還以為,想見大師,都是這麼直接去那院子找他的。”

程恪睜大了眼睛,愕然失笑起來,

“大師院子外頭的那片林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守著,沒有大師點頭,別說那院子,就是那片林子,也不能靠近!”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程恪,擰起了眉頭,

“大師到底是什麼人?那片林子,大的沒邊,可不是誰想守都能守得住的。”

程恪抬手撫著額頭,連連歎了幾口氣,又長長的歎了口氣,往李小暖身邊挪了挪,低低的說道:

“這事,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我和小景,也是偷聽來的。”

李小暖忙挪了挪,貼到程恪身邊,俯耳過去示意著他,

“你說!”

程恪貼到李小暖耳邊,低低的說道:

“大師是皇上嫡親的弟弟,聽說還是雙生子。”

李小暖愕然睜大了眼睛,低低的驚呼道:

“我從來沒聽過皇上還有弟弟,還是嫡親的。”

“嗯。”

程恪神情凝重起來,斟酌著說道:

“說是一生下來就會說話,先皇說是妖孽,要溺死,也不知道後來怎麼回事,竟然活下來了,一直養在宮內的佛堂裏,好像是再沒說過話,先皇死後,突然開口說要出家,就去了福音寺,我問過父親,父親說他洞明天機,世事皆知,不是凡人,皇上凡有大事,必先去問了他才做。”

李小暖心裏凜凜然恐懼起來,他知道她的來歷?還是他和她一樣的來歷?

程恪低頭看著面色蒼白的李小暖,急忙伸手摟了她,

“別怕,這都是傳言,都是傳言!你別放心上,他不過佛法精深,是得道之人罷了。”

李小暖艱難地抬頭看著程恪,聲音有些暗啞的說道:

“他能.....他真是......不是凡人。”

李小暖垂著頭,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

“他說他看得到人的魂魄,我還以為他胡說八道騙人的。”

程恪苦笑起來,輕輕拍了拍李小暖問道:

“他怎麼跟你說起魂魄來?”

“嗯。”

李小暖垂著眼簾,含糊著說道:

“他說我福澤好。”

“他替你醫病,守著你念心經,也是因為看你福澤好?”

“他是這麼說的。”

李小暖頭靠在程恪懷裏,垂著眼簾低聲說道,程恪眯著眼睛響了片刻,輕輕笑了起來,低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我聽古蕭說過,你看書只要一遍,就能記住了,不管學什麼,只要看一眼,就通了,是真的?”

“也不全是。”

李小暖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

“記東西時快一些,要學東西,跟平常人也沒什麼不同,古蕭自己笨罷了。”

程恪笑著說道:

“古蕭不笨,不是特別聰明罷了,小暖,你聰慧處無人能及,大師只怕是看到了這一處,才對你另眼相看的,要說福澤,只怕姑母和小景的福澤更是深厚,聽父親說,有一年,大師說天下難處太多,要請個福澤深厚的來福音寺幫他燒這頭香,請的就是姑母,當時姑母已經懷了小景,皇上對小景一直疼愛非常,一時因為他是幼子,二來,”

程恪頓了頓,接著說道:

“父親說大師從來沒有明說過,這福澤深厚的,究竟是姑母,還是姑母肚子裏的孩子,或者二者兼有。就是這樣,大師也沒對姑母或是小景有過什麼特別之處過。”

李小暖凝神聽著程恪的話,遲疑了一會兒,抬頭看著他慢吞吞的說道:

“天禧三十三年的頭香,是我幫大師燒得。”

程恪半張著嘴,愕然看著李小暖,半晌才恍過神來,嗆了口說般連咳了幾聲,掀簾往外看了看,轉頭看著李小暖,低低的問道:

“這是,還有誰知道?”

“老祖宗,我只和她說了。”

程恪舒了口氣,低下頭,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暖,伸手攬過她,悶悶的笑了起來。

“怪不得,從娶了你,我就事事順心。”

兩人嘰嘰咕咕的說著話,不大會兒,車子就進了山門,洛川在車子外頭稟報了,李小暖忙侍候著程恪穿了衣服,程恪跳下車,上了馬,趕到前頭去了。

車子在寺裏停下來,竹青和玉扣扶著李小暖下了車,趕到王妃車前,虛扶著王妃下了車。

空秀方丈早就迎了出來,引著四人進了大殿,大殿裏頭,法事已經開始了。

王爺和王妃上了香,跪倒行了磕拜禮祭了李老夫人,程恪和李小暖也上前拜祭了,程恪陪著父親就坐在殿裏聽經,李小暖扶著王妃,轉過大殿,周夫人帶著嚴氏已經迎在殿后了。

幾個在觀音殿坐著聽著經,跟著做完了法事,王爺和王妃就啟程回去了,古家住了一個院子,程恪和李小暖住在了李小暖往常居住的、離林子最近的那處院子裏。

傍晚時分,程恪陪著李小暖出了院子,沿著林間依稀小道,往隱在密林深處的院落走去。

院子大門和往常一樣應手而開,和往常的空無一人不同,大門裏垂手站著名穿著雪白直綴的中年僧人,沖李小暖微笑著,雙手合什見了禮,轉頭看著程恪,聲音平和的說道:

“大師吩咐了,請程公子在門房裏候著。”

李小暖笑了起來,轉頭看著程恪說道:

“往常蘭初陪我來,也是在這門房裏等著我的,裏頭的茶喝,還有點心吃。”

程恪顯得有些尷尬鄂抬手揉了揉鼻子,笑著點著頭,看著李小暖沿著院子中間的甬道一路進去了,才轉身進了門房裏靜坐等候著。

李小暖沿著青石甬路一路進了正院,正屋門口侍立著的中年僧人打起簾子,李小暖進了屋,唯心大師端坐在南窗下寬大異常的榻上,正慢慢喝著茶,見李小暖進來,招了招手,李小暖滿臉笑意,腳步輕快地走到榻前,側著身子坐到了榻沿上,探頭看著唯心大師面前的杯子,驚訝的問道:

“大師今天怎麼喝起泡茶來?”

“嗯,喝了一陣子了,倒別有一番意趣。”

大師緩緩抿了口茶,慢慢品著,李小暖笑了起來,去了鞋子,盤膝坐到大師對面,取了另一個杯子,從紫砂壺裏倒了杯茶出來,端起來品了兩口,笑著點著頭,

“這才叫茶呢!”

大師微笑著搖了搖頭,放下杯子,仔細打量著李小暖,點了點頭,

“不錯!”

李小暖喝了杯裏的茶,重又給大師和自己杯子注了茶,抬頭看著大師,傷感的說道:

“今天是來送老祖宗回去的,她明天就要啟程回上裏鎮了。”

“嗯。”

大師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看著李小暖,和緩的說道:

“不過一個輪回罷了,有來就有去。”

李小暖點了點頭,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抬頭看著大師問道:

“大師,福澤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

大師喝著茶,淡然的問道,李小暖放下杯子,看著大師說道:

“己之福澤,必是敵之禍端,大師說是不是?”

大師滿眼笑意的點了點頭,

“你說的有道理。”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大師,大師嘴角露出笑意來,看著她,輕輕搖著頭說道:

“別想太多,只看眼前就是。即使天道,也有錯亂更改的時候,來是始,去是終,縱然知道終是終,這條路還是得慢慢走過去,既然走了,就好好欣賞一番路上的景色吧。”

李小暖呆了半晌,輕輕點了點頭,看著大師低聲問道:

“大師知道我從哪里來的嗎?”

唯心大師輕輕搖了搖頭,李小暖直直的看著他,緊接著問道:

“大師從哪里來?”

唯心大師微笑著又搖了搖頭頭,

“我看不到,沒人能看到,佛家有句話,自來出來,往去處去。”

李小暖歪著頭,笑著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謝大師指點。”

大師微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將壺裏的茶葉倒出,重又泡了壺茶,陪著大師喝著茶說了半天閒話,眼看著夜幕濃重下來,才告辭出來。

程恪有些焦躁的在門房裏來回走著,見李小暖出來,急忙迎了出來,中年僧人遞了盞燈籠給程恪,程恪接過謝了,一隻手攬著李小暖,出了院門,小心的沿著林間小徑,往回走去。

林子裏,小徑兩側,每隔十幾步就亮著盞燈籠,指引著程恪和李小暖,兩人走過後,燈籠就悄無聲息的熄滅了。程恪和李小暖身後,陷入一片黑暗和安靜。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6:06 P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心急

兩人很快回到了居住的院落裏,沐浴洗漱,吃了點飯就歇下了。

第二天,兩人一大早起來,陪著周夫人等人一起請了靈,重又祭拜辭了李老夫人的靈位,看著周夫人等人的車子走遠了,才上了車,往京城回去了。

隔天,蘭初從長青縣趕了回來,和李小暖仔細稟報著:

“......見了大姑奶奶,看著倒還好,我去的時候,那個鄒氏也在邊上侍候著,謹慎恭敬的很,眼皮極活絡,我也沒搭理她,只和大姑奶奶見了禮,說了兩句話,大姑奶奶就把她打發出去了。”

蘭初頓了頓,看著李小暖小心的說道:

“那鄒氏生得果然極好,看著一臉的溫婉柔順,極是可人。”

李小暖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大姐姐說什麼沒有?”

“我用話探了幾回,大姑奶奶一句也不願意提鄒氏,我也不敢再多問,旁的倒也沒說什麼,只說過幾天就準備動身回去台州,說是想著家裏長輩還沒見過小少爺,如今姑爺有鄒氏侍候著,她也放心得很,就想著乾脆帶著孩子回去台州,等過了年就從台州直接趕到京城來,聽大姑奶奶那意思,姑爺明年任期滿了,想到京城謀個差使,她先過來,一來收拾收拾家裏,二來,也提前過來準備準備。”

“這是她的意思,還是金志揚的意思?”

李小暖看著蘭初,擰著眉頭問道,蘭初想了想,遲疑著說道:

“我也沒好細問,看大姑奶奶那話裏話外的意思,這事,姑爺必定是知道的,也願意了的,看樣子,應該是姑爺的意思。”

李小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咬著嘴唇沉默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含糊的說道:

“好!想進京就更好了,萬事便宜。”

蘭初看著李小暖,遲疑著說道:

“大姑奶奶留我住的這兩晚,姑爺都歇在鄒氏房裏。”

李小暖噁心般皺了皺眉頭,半晌才歎了口氣,看著蘭初,低聲說道:

“這畢竟是大姐姐的家事,旁人不好多管,等她進了京,聽她的意思吧。”

蘭初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輕輕的歎了口氣,告退出去了。

轉眼就到了十五日,李小暖早早起來,穿戴整齊了,去正院會了王妃,王瑞紫堂請安去了。

紅福站在院門口,正伸長著脖子,翹首以盼的等著李小暖,看到她下了轎子,急忙奔出來,拉著李小暖的袖子,滿臉歡喜,流著長長的口水興奮的叫著:

“糖妹妹!糖妹妹,糖!吃糖!”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從荷包裏取了粒桃脯,塞到紅福嘴裏,笑著吩咐道:

“你乖乖的站在這裏等著,不能動,不能說話,也不能亂叫,等我磕了頭請了安再來跟你玩兒。”

紅福吸著口水,用力咬著嘴裏的桃脯,興奮的點頭答應著,直直的站著,一動不動,李小暖笑著拉著她進了院子,指了個地方給她吩咐道:

“站在這裏。”

紅福重重的點著頭,又直直的站定了。

王妃滿臉驚訝裏帶著好笑,看著李小暖說道:

“這傻丫頭是小恪從上裏鎮帶回來的,她還記得你?可見這傻子心裏也分著好歹呢。”

李小暖回過身,依著中年僕婦的示意,和王妃一起走到院子中間的墊子前,磕頭請了安,站起來,笑著低聲說道:

“她那裏能記得我,不過記得蜜餞的味道罷了,老祖宗這院子裏,必是沒有蜜餞吃的。”

王妃忙點著頭,

“可不是,老祖宗不吃甜食,這院子裏倒真是沒有過這東西。”

李小暖笑眯眯的走到紅福面前,紅福張著嘴,滿眼渴望的看著她,李小暖轉頭看著院子問道:

“紅福,今天的花搬了沒有?”

紅福忙搖著頭,

“那今天早上吃的什麼?”

紅福興奮起來,急忙叫道:

“糕、肉肉湯!”

“紅福真聰明,今天一下子就說出來了!”

李小暖從荷包裏掂了塊桃脯塞到紅福嘴裏,笑著誇獎道,紅福咬著桃脯,口水一路滴了下來,李小暖用帕子給她擦著口水,轉頭看了看笑吟吟的站在旁邊看著的中年僕婦,等紅福咽了桃脯問道:

“這幾天嬤嬤們是誇你了?還是罵你了?”

紅福兩隻眼睛一會兒聚到一處,一會兒分到兩邊,舉起雙臂抱著頭,吭吭哧哧起來,

“罵......罵了,不誇。”

“紅福又不肯燒火了?”

紅福頭往後仰著,不肯答話,李小暖板起臉來,

“嬤嬤讓你幹活,你又摔東西了?”

紅福放下手臂,甩著手臂扭起身子來,

“糖妹妹,不.....不敢了。”

李小暖板著臉看著她,也不說話,紅福身子越扭越慢,頭垂下來,伸出手,小心的拉著李小暖的衣袖,

“糖妹妹,不敢.....了。”

李小暖面容放鬆著露出笑容來,點了點頭,取了塊桃脯塞到紅福嘴裏,

“紅福要記著,好好幹活才有飯吃,才有肉吃,糖妹妹才給你糖吃!”

紅福急忙點著頭,

“記......住了,記住了!”

中年僕婦滿臉的驚訝和笑意,王妃驚奇的看著,轉頭和中年僕婦說著話,

“這紅福誰也說不下,小暖的話,倒是說一句聽一句!”

“她知道少夫人待她好。”

中年僕婦恭敬的答著話,王妃點著頭,

“這紅福雖傻,心裏倒明白。”

李小暖又塞了塊桃脯給紅福,鄭重的交待她好好幹活,才轉身扶著王妃,出了院門,上了轎子走了,紅福站在院門外,眼巴巴的看著李小暖的轎子走得看不見了,才磨磨蹭蹭的回到院子裏。

晚上,程恪回來,兩人吃了飯,李小暖拿了本書,歪在榻上,陪著程恪處理帶回來的公文。

程恪摒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伸手拉過李小暖,低聲說道:

“誠王上了摺子,說是皇上病了,他憂心不已,夙夜不能成寐,自己不敢擅離,就遣了長子周世遠進京侍疾,替他盡了這為人子的孝道。”

“皇上答應了?”

“摺子剛到,人也到了。”

程恪攤著手,哂笑著說道,李小暖皺起了眉頭,

“皇上怎麼說?”

“沒怎麼說,只說誠王孝心可嘉,就沒讓周世遠出宮,沒讓他回誠王府居住,安置到了景和宮,那裏原是誠王開府前的居處。”

李小暖擰眉思量了半晌,轉頭看著程恪問道:

“景王呢?”

“小景......這周世遠脾氣性格兒,極像誠王,不過就是沒誠王那股子狠勁兒,膽子也小得多了,小景,也不是太擔心。”

“他住進宮裏,也只好盡盡孝了,旁的,只怕都不便利。”

李小暖靠在程恪胸前,低聲說道:

“這事,也不知道誠王是怎麼想的,這周世遠,今年十三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若是單純送來盡孝,倒還好,若是.....旁的......”

程恪直起身子,低頭看著李小暖,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還是宮裏好,萬事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大家都方便。”

程恪想了想,直起身子坐了起來,

“我去趟景王府,你別等我,先歇著吧。”

李小暖點了點頭,揚聲叫竹葉送了衣服進來,侍候著程恪穿好,又替他穿了斗篷,程恪走到屋門口,仿佛想起什麼來,轉過身,看著李小暖認真的說道:

“我就是晚一會兒回來,還是要回來歇著的,你放心。”

李小暖一口氣窒在喉嚨裏,一時說不出話來。

程恪笑眯眯的看了看一臉惱怒的李小暖,轉過身,大步往院外出去了。

誠王長子周世遠進京盡孝,皇上心疼他年紀小,沒捨得讓他出宮,就安置在了景和宮居住,又讓他每日到國子監讀書,把他交給了國子監祭酒鄭大人教導著。

京城安靜之下,暗流湧動,誠王場子居於景和宮,可見皇上的寵愛,若是照著皇太孫的例,那就該請了太傅教導,卻讓國子監祭酒鄭大人教導,鄭大人可是古家的姻親,古家和汝南王府、和景王府......

聖意難測,周世遠這滴熱油又滴進了冷水裏。

李小暖嫁進汝南王府一個多月了,月信再一次準時來了,王妃有些坐不住了,摒退了眾人,拉著李小暖坐到榻上,低聲說道:

“我雖說生小恪晚,你大姐姐,可是一成親就懷上了,小恪對你好不好?”

李小暖臉上飛紅著點了點頭,王妃舒了口氣,放下心來,接著說道:

“照理說我也不用這麼急,可我哪能不急的?急的我是夜裏都睡不安穩,雲歡給你的那藥,吃完了沒有?”

“嗯。”

李小暖低低的“嗯”了一聲,

“既吃完了,我想著,請宮裏的胡太醫過來給你診診脈,就沒病也看一看,開個方子調理著,你說呢?”

李小暖耷拉著肩膀,點了點頭,柔順的說道:

“我聽母親的。”

王妃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這就讓人去請胡太醫,讓他好好給你診一診。”

小半個時辰後,胡太醫就跟著嬤嬤進了正院,李小暖隔著簾子伸出手,胡太醫凝神仔細診了,換了一隻手,又診了一刻多鐘,才隔著簾子,笑著說道:

“少夫人身子極好,血脈充足,氣息順暢,王妃不必擔心。”



第一百九十二章 求神

王妃舒了口氣,斟酌著問道:

“這調經的房子?要不要......胡太醫看?”

胡太醫微微低著頭,笑了一陣子,恭敬的說道:

“王妃也是太心急了些,少夫人身子極好,世子爺,太醫院每隔十天就過來診一回脈,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這子嗣的事,王妃且放寬心,不過早晚的事。”

王妃也跟著笑了起來,輕輕歎了口氣,

“你也別笑我,哪能不急的、。小恪今年都二十一了,您那第三個兒子,今年也是這個歲數吧?我記得是前年生的長子,如今都滿地跑了吧?你說說,我哪能不急的?”

胡太醫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王妃且放寬心,這孩子的事,急也急不得,世子爺這個年紀,也不算大,少夫人年紀還小,晚些也好,王妃往後抱孫子的時候多著呢!也不過早一年晚一年,倒也不必急著。”

王妃笑著點著頭、歎著氣,胡太醫又寬解了幾句,也沒留方子,就告退出去了。

李小暖扶著王妃坐到東廂榻上,奉了茶上來,看著不停的歎著氣的王妃,想了想,笑著說道:

“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子孫上頭,只怕也系著天命,要不,我和母親去福音寺上柱香,要不,再求菩薩個指引,若是能找空秀方丈卜上一卦,就更好了。”

王妃立即坐直了身子,拉著李小暖的手,露出滿臉笑容來,

“你這主意好!可說到我心裏去了,你不知道,當年我生小恪前,也是急的不行,到處求神拜佛,後來拜到了福音寺,擎了根好簽出來,回來沒多長時候,就懷了小恪!這福音寺,最是靈驗不過!咱們明天一早就去!”

李小暖滿眼的笑意,急忙點頭答應著,王妃心情好轉了起來拉著李小暖,感慨的回憶起生程恪前,差不多十年的求子經歷來,越說越心酸,越說越感慨,只拍著李小暖的手安慰道:

“......你別急,這兒子,咱命中該有,也不過早晚的事,別急!”

李小暖感慨而憐憫的看著王妃,也跟著心酸不已,那十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換了自己......他們程家們不會都是這樣的吧?

李小暖心裏閃過絲陰影,這真是件沒有法子的麻煩事!

晚上,程恪回來,兩人吃了飯,李小暖摒退了丫頭婆子,拉著程恪,低低的說了今天請幫胡太醫診脈的事,程恪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睜大眼睛,抬手點著外面,

“這成親才一個月,她就.....叫人給你診脈?”

“你叫什麼?你都二十一了,她能不急嗎?”

李小暖拍回了的手,

“養了你整兒不讓人省心的逆子,她不知道多操多少心,哭了多少回!你好歹也體諒些!你要是聽話些,十七八歲成了親,如今孩子也滿地跑了,她自然就不急了!”

程恪直著眼睛看著李小暖,悶了半晌才說出話來,

“你!我十七八歲成親?你才多大?就算成了親也生不了孩子!”

李小暖瞪著程恪看了片刻,笑意慢慢綻放出來,伸手捂住程恪的眼睛,飛快的在他唇上點了下。

程恪被李小暖捂著眼睛,伸手往她這邊摸過來,李小暖鬆開手,由著他把自己攬在懷裏,回頭看著他,低聲商量道:

“要不,明年年底,咱們就.....要個孩子?”

程恪低著頭,吻著李小暖脖頸間,含糊的說道:

“不行!後年年底,你生月小,我問過太醫,說是十七八歲最好,你別理她!”

李小暖輕輕“哼”了一聲,程恪抬起頭,在她唇上吻了下,用手指溫柔的劃過她的額頭,低聲說道:

“你別理她!她反正也急了二十幾年了,也不在乎再多急這一年兩年的,你年紀太小,這會兒生孩子,這是要命的事!不行!”

李小暖仰著頭看著程恪,滿臉苦惱的說道:

“那怎麼辦?這才一個月,還好說些,要是過了半年一年的,還沒個動靜,母親非急出病來不可,要怎麼說辭才好?”

程恪擰著眉頭,也發起愁來,想了片刻,猶豫著建議道:

“要不就說你身子不好?要不說我身子不好也成!”

“身子不好,哪里不好?總要有個說法,有了說法就要吃藥,那藥,你吃還是不吃?吃了藥,好還是不好?再說,說身子不好,也得太醫那邊說才行,為了這個,讓太醫們陪著你瞎說?那也得人家肯才行啊。”

李小暖一迭連聲的問道,程恪張口結舌了半天,皺著眉頭建議道:

“要不,就說,咱們沒在一處?”

李小暖無語的看著程恪,程恪自己也笑了起來,不等李小暖說話,急忙擺著手說道:

“就當我沒說,這個肯定不行,也說不過去!唉,算了,你別管了,沒有就是沒有,這還要什麼理由原由的?就是沒有!別理她!”

李小暖看著程恪,耷拉著肩膀,長長的歎了口氣,讚歎道:

“果然是霸王本色!”

程恪也不理會李小暖的嘲笑,攤著手腳躺在榻上,舒服的伸展著身子說道:

“母親就是嘮叨些,你別理她就是,父親那裏,我去說,只要父親不說話,母親也就是嘮叨嘮叨,沒事!你放心。”

李小暖被程恪拉著倒在他身上,掙扎著坐起來,拍著他的胸口說道:

“你看看你,這事,就這麼著,就算處置好了?母親嘮叨嘮叨也就算了,我不過聽聽,再勸勸,她如今急得睡不著覺!再急下去,就得病了,要是把母親急病了,是你不孝,還是我不孝?”

程恪微微抬起頭,看著李小暖,突然嘿嘿笑了起來,一把攬過李小暖,低聲說道:

“你必定是有了主意了,說來聽聽。”

“哼!”

李小暖低低的“哼”了一聲,伏在程恪胸前,眨了下眼睛,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我和母親說了,明天陪她一起去福音寺燒香求籤去。”

“然後呢?”

程恪看著李小暖問道,李小暖抿嘴笑了起來,慢吞吞的說道:

“母親說福音寺的簽,最是靈驗不過,若是能在福音寺求那麼個簽,就說這子早來不吉,晚個一年兩年才好,你說,母親會不會信?是不是就能安心些了?”

程恪睜大眼睛,連連點著頭,

“這主意好,若求來了這麼支簽,母親心也定了,就說這一兩年有子對我不利!就這樣!一定要搖出這支簽來.....嗯,你放心,這事我來辦,明天一早我就讓洛川趕去寺裏,滿籤筒裏就放這一支簽,隨她怎麼搖,也只好搖出這一支來!”

李小暖拍著程恪,笑得伏倒在程恪胸前。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暖到正院和王妃一起出了門,在二門裏上了車,往福音寺祈福求籤去了,洛川和平穩天不亮就起程,早早去福音寺準備了。

李小暖陪著王妃在寺裏下車時,觀音殿裏已經淨了殿,一切安置妥當了。

王妃帶著李小暖跪在送子觀音像前,虔誠的上了香、磕了頭,又上了香、又磕了頭,舉著觀音像前放著的籤筒,禱告了一會兒,閉著眼睛,搖了支簽出來,又把籤筒遞給了李小暖,示意她也搖支簽出來,李小暖學著王妃,禱告了片刻,也閉上眼睛,認真的搖了支簽出來。

王妃急忙撿起李小暖搖出的簽,滿臉驚訝,她和小暖,竟然搖出兩支一模一樣的簽來!

空秀方丈滿臉笑意的站在旁邊,接過兩支簽,仔細的解著簽,

“此簽大吉大利,求子必能得子,只是,”

空秀方丈頓了頓,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暖,又轉眼看著王妃,接著說道:

“這一兩年只怕不能如願,看這簽上的意思,世子這兩年犯著凶煞,若是有子,只怕不利父子,世子命硬運旺,萬事都克得住,這子嗣上,王妃且放寬心。”

王妃滿臉驚悚的聽著空秀方丈的話,急忙跪在觀音像前,又磕了幾個頭,虔誠的禱告了半晌,才站起來,和空秀方丈商量著:

“我想在給小恪多點盞長明燈,給恪兒媳婦也點一盞,煩方丈費心安排,回去我讓人送些冬衣、柴炭來,若有那貧苦無依的,方丈替我散些給他們,也是積了福德。”

空秀方丈微笑著,雙手和什答應著。

李小暖陪著王妃,又拜了各個菩薩,磕了無數的頭,才啟程回了王府。

天氣一天比一天轉涼,眨眼間,離十月一日已經沒幾天了,王府裏上上下下的棉服也都一一齊備,裘嬤嬤將各色棉衣棉服送了給王妃過目,開始準備十月一日授衣生火的事。

李小暖也急切著興奮起來,往年在古家,李老夫人並不拘著她,周夫人是個不管事的,她也能由著性子,九月不過半就讓人在屋裏生起火來,燒得滿屋子暖意融融,如今王府規矩重,不到十月一,沒有開爐生火的理兒,她自然不敢做這種違了規矩的事,更不敢在程恪面前流露出一星半點來,屋裏的陰冷一天比一天濃重,李小暖只好熬著,眼巴巴的盼著十月一日的開爐生火。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6:13 PM

第一百九十三章 看街

九月末,一天晚上,程恪回來,剛進門,脫了大衣服,就笑容滿面的拉過李小暖,興奮的說道:

“今天有極好的事,你猜猜看!”

“皇上誇你了?”

“不是,沒誇,就是誇了,也算不得極好的事!今天皇上說我差使辦得好,又說我也還算是新婚裏,不能讓我太忙了,就放了我十天假,讓我回來好好陪陪你!”

程恪滿臉興奮的說道,

“剛去正院請安時已經和父親、母親說了,咱們去莊子裏住幾天去!我帶你去打獵!這會兒,那些鹿啊、獐子啊什麼的,正是肥的時候,明天一早咱們就啟程,下午一得了信兒,我就讓遠山和南海過去莊子裏準備著去了!”

李小暖眼睛亮閃閃著也跟著興奮起來,連連點著頭,叫了竹青進來,一迭連聲的吩咐她收拾東西。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小暖就醒了過來,借著黎明的一點點光亮四下看了看,推著程恪,

“趕緊起來,要晚了!”

程恪摟著李小暖,睜了睜眼睛,又閉上了,口齒含糊的說道:“天還沒亮,早呢,再睡一會兒。”

李小暖推著他,

“咱們早些起來,早些請安,早些走,快點!”

程恪摟著她,只裝睡著,李小暖往他懷裏擠了擠,貼在他耳邊,溫軟的低語著:“阿恪,咱們早點走好不好?”

程恪睜開眼睛,攬緊李小暖,嘴唇一路吻了上來,含含糊糊的說道:“起不來了……”

李小暖急忙推開程恪,掙扎著坐了起來,程恪一隻手攬著李小暖腰間,也跟著坐了起來,從身後摟著她,貼在她耳邊,曖昧的說道:“好好好,起來起來,早點過去,那晚上,咱們早點歇著?”

“好!明天,咱們睡到中午再起來,好不好?”

李小暖轉頭看著程恪,笑眯眯的說道,程恪呆了呆,俯在李小暖肩上,笑了起來。

兩人起來,吃了飯,外面天剛濛濛亮,程恪叫了個婆子進來吩咐道:“你去正院,跟王爺、王妃說,怕路上不好走,我和少夫人趕早去莊子了,就不過去擾醒王爺、王妃辭行了。”

婆子答應著出去稟報了,程恪牽著李小暖的手,出了院門,上了轎子,到二門裏上了車,往城外趕去。

車子角落裏,蘭初已經吩咐人放了兩隻熏爐進去,早已經烘得車子裏暖意融融,李小暖坐在車上,舒服的歎了口氣,程恪去了外面的大衣服,伸展著身子半躺了下來,感歎道:“這車子裏真是暖和!”

李小暖正掀著車簾子,好奇的往外探看著。

車子緩緩行著,這一條街上,只有汝南王府一家,路兩邊已經有了早起的僕從,拿著水鬥、掃帚在灑掃,挑著水、挑著籮筐的粗使男僕腳步急促安靜的從角門裏進出著,看到程恪和李小暖的車輛過來,都低頭垂手、恭敬的讓到了路的最邊緣。

車子轉過街角,路上漸漸熱鬧起來,挑擔的、行路的、賣早點心的,打著呵欠開鋪門的夥計,托著小茶壺,站在街邊響亮的漱著口的掌櫃……市井百態,熱鬧非凡。

程恪湊過來,越過李小暖的頭往外探看著,好奇的問道:“你都看了這半天了,這有什麼好看的?”

“我頭一回看到這些。”

李小暖低低的說道,看著外面,只覺得眼睛都有些不夠用了,程恪伸手從後面攬了她,手指指點點著,低聲講解道:“那穿紅邊靛藍衣服的,是做藥材生意的,那藍邊黑衣的,是車馬行的,京城各行當,做什麼的就要穿什麼服色,輕易不能亂穿,客人一看也就明白了,這人是做什麼行當的。”

李小暖驚奇起來,

“那這衣服,是自己做的?還是掌櫃給的?平時也這麼穿嗎?還是只是攬生意的時候這麼穿的?”

“這個……我還真是不大清楚。”

程恪被李小暖問得呆了呆,有些尷尬起來。李小暖回頭看著他,滿臉笑容,轉過頭,一邊看著窗外,一邊和程恪說著閒話,

“小時候,在上裏鋪,老祖宗打發古蕭去外頭市井鋪子裏學世情經濟,我和古蕭說,讓他去鎮上生意最好的書肆裏,把書肆裏賣得最好的幾本書買回來給我,你猜猜看,古蕭買了什麼書回來?”

程恪挑了眉梢,笑了起來,

“他必是把三字經給你買了回來了。”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笑不可支,程恪低頭看著李小暖,疑惑的問道:“你那個時候買書,也是揀書肆賣得最好的書買,這裏頭,有什麼說法沒有?”

“說法倒沒有,我只是想知道大家都在看的書裏,寫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嗯,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你消遣時最喜歡看的書,必是覺得這書裏寫的東西,對了你的脾胃,你才喜歡的,我就是想知道大家喜歡的東西是什麼。”

李小暖有些困難的解釋著,她就是想知道這個世道的流行思潮,跟著主流走,才是最安全的生存法則。

程恪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低聲問道:“大家都喜歡的書,必是合了大家的想法的,這是民心?”

李小暖一時呆住了,轉頭看著程恪,嘟著嘴說道:“什麼民心?我哪想那麼多,我就是想看看大家怎麼看事,怎麼看人,譬如大家都喜歡的書裏,大家都喜歡的那人,帶著妻子到處閒逛,大家也不覺得那個妻子有什麼不好,那我若是跟你一起出去閒逛,想來也是可以的。”

程恪呆了呆,往後仰倒著大笑起來。李小暖惱怒的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程恪,抬腳踢了過去,

“你笑什麼?”

程恪捉住李小暖的腳,直笑得咳了起來,半晌才直起身子,湊到李小暖身後,一邊咳一邊問道:“你費了這麼大心思,就為了能出去閒逛?”

李小暖滿眼渴望的看著車子外面越來越熱鬧的街市,也不答程恪的話,她曾經活得那樣恣意過,和姐妹們聚眾圍觀帥哥,喝醉了酒在操場上放聲高歌,逛街從黎明能逛到淩晨,當年進出學校多半翻牆出翻牆進……

如今的日子,一年裏頭,連出二門的機會都沒有。

程恪低頭看著突然滿眼傷感的李小暖,莫名其妙起來,忙寬解道:“其實真天天出來逛,也沒意思。這京城,沒哪一處地方我和小景沒逛到過,沒什麼意思,你要是真想出來逛,以後找機會 ,我帶你出來就是,逛幾次你就知道了,真沒意思。”

李小暖仰著頭看著他,半晌才說出話來,

“我知道,我不是想逛,不過是……我知道,我都知道……”

李小暖話語越來越淩亂,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忙低下頭,用帕子緊緊按住了眼睛,她知道,她都知道,既來之就要安之,那些夢裏的東西,不能想不能想,她都忘了好多年了,這十來年,她幾乎已經忘了那夢中的種種件件,今天怎麼又想起這些來?

程恪慌亂起來,忙伸手摟著她,也不知道從哪兒安慰起才好,

“以後我帶你出去,有意思,也不是真沒意思,你想逛街,這容易,你別生氣,別哭。”

李小暖拭著眼淚,勉強笑著,低聲說道:“你別理我,我就是……想哭,不是生氣,不是別的,就流流眼淚,洗洗眼。”

程恪舒了口氣,失笑起來,

“流眼淚洗眼?還有這麼個說法的?”

“嗯,高興了、生氣了、傷心了,流點眼淚出來,洗洗眼,人就舒服了。”

李小暖情緒舒緩了過來,看著程恪認真的說道,程恪低頭看著李小暖,想了想,鄭重的說道:“小暖,你跟別人不一樣,我也跟別人不一樣,你放心。”

李小暖仰著頭看著程恪,直起身子,在他唇上溫柔的吻了下,低聲說道:“我知道。”

程恪攬著李小暖,下巴抵在李小暖頭頂上,半晌才微微啞著嗓子低聲問道:“還要不要看外面的街市?我讓人走得慢些,咱們慢慢看?”

李小暖滿臉笑容的點著頭,程恪敲了敲車廂板,吩咐了下去,車子緩慢下來,一點點往前挪著,程恪攬著李小暖,指點著外面,仔細的和她解說著這是什麼,那個做什麼用,看著李小暖喜歡的東西上,就讓洛川過去買了來。

一路慢慢磨蹭著,直到太陽高掛,一行人才出了城門,帶了半車新買的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往莊子裏疾行而去。

直到午末時分,車子才進了莊子,遠山和莊頭遠遠的迎了出來,騎馬前引著,車子沿著莊子裏寬闊的大路,一路進了莊子中間的別院裏。

別院依著座小山,山上鬱鬱蒼蒼,雖已入了冬,看卡塔尼亞來,仍是蒼翠非常。

李小暖扶著程恪,在別院的二門裏下了車,一邊慢慢活動著微微有些發麻的雙腳,一邊興奮的打量著寬廣異常的院落,程恪牽著她,抬手指著遠處的小山和山下的大片蒼翠,

“你看,山上就能打獵,山下那一片,是跑馬場。我小時候,就是在那裏學會騎馬的,那山很緩,騎著馬就能上去,明天我帶你去騎馬。咱們去山上打只獐子回來,後天正好是十月一開爐節,咱們涮火鍋吃。”

李小暖極目望著遠處的青山和馬場,緊了緊斗篷,連連點著頭。



第一百九十四章 莊子

蘭初帶著眾丫頭婆子已經遠遠迎了出來,李小暖看了眼兩個婆子抬過來的小竹轎,轉頭看著程恪笑著說道:

“你帶我走進去?咱們邊走邊看看這景致?”

“還是讓她們先抬你進去吧,吃了飯,咱們再出來慢慢逛也不晚,這會兒都午末了。”

程恪笑了起來,李小暖“噢”了一聲,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不說,我倒沒覺得餓呢。”

李小暖邊說著,邊上了小竹轎,轎子裏面兩個角落裏也支上了兩隻極小的黃銅薰爐,烘得轎子裏暖暖的。

轎子走得穩穩的卻極快,往裏進了約有一刻鐘,連進了幾道門,停在一處精緻的院落裏。

李小暖和程恪下了轎,程恪指著院子,笑著說道:

“你看看這處院子,可合你心意?這是莊子裏最小巧精緻的一處院子,院子後頭有眼溫泉,這莊子裏只有這眼溫泉是從地下直接湧出來的,別處都是從這裏引出去的,我想著你必定喜歡,就讓人收拾了這一處。”

李小暖轉頭看著四周,院落一色的粉牆青瓦,梁、柱、欄杆都只用了清漆,各處雕花卻精緻繁複,垂花門裏一側種著棵長得極旺盛的石榴樹,紅通通的石榴還留在樹上,壓得枝頭往下彎著,有幾處幾乎垂到了地上,李小暖失笑起來,指著石榴樹,轉頭看著程恪,程恪上前挑了只極大的石榴摘下來,遞到李小暖手裏,笑著說道:

“你也是想得多了,這莊子附近幾百年前就以石榴聞名,在京城可是極有名氣的,這裏處處都種著石榴樹,這院子還好些,你到莊子裏看看,處處都是石榴樹。”

李小暖眯著眼睛笑了起來,程家祖上大約也是因了這麼出產這樣的好石榴,要討這個吉利,才買的這處莊子吧。

程恪看著笑眯眯的李小暖,失笑著搖了搖頭,李小暖也不理他,托著沉甸甸的石榴,笑盈盈的和程恪沿著抄手遊廊,並肩往正屋走去。

院子四周,花木依房屋地勢而生而長,仿佛原本就該在那裏,就該是那樣,那些從石間樹縫裏長出來的花花草草,也都順著自然天性,由著它們長成各種各樣,幾乎看不到人工修整的痕跡。

又進了一道垂花門,垂花門後,手臂粗細的薔薇藤覆滿了垂花門,又從垂花門兩邊垂落下來,蔓藤上擠擠挨挨、熱熱鬧鬧的盛開著無數豔紅粉紫的薔薇花,如雲霞般燦爛。

李小暖滿臉驚喜的說不出話來,只拉著程恪,搖著他的手臂,指著面前那片盛開在冬初的燦爛雲霞,示意他快看。

程恪笑盈盈的低頭看著歡喜雀躍的李小暖,也不管身後跟著的成群的丫頭婆子,伸手圈著李小暖腰,把她擁在懷裏,看著她笑著說道:

“這薔薇在花兒裏頭最潑辣不過,這才不過九月底,還暖和著呢,這一處又是向陽無風,去年十月底,這片薔薇還開了不少花出來,你要是喜歡這個,回去在咱們院子裏也種幾顆,不過兩三年,就長得比這個好了。”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仰頭看著程恪,笑顏如花的說道:

“好!回去在咱們院子裏也種幾顆,一整年都能看到開得這樣熱鬧的花,多喜慶!”

李小暖頓了頓,眼睛彎成一線,接著說道:

“這薔薇就跟我一樣!”

程恪大笑起來,抱著她轉了幾圈,俯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除了沒你好看,這股潑辣狠勁兒,倒有幾分象。”

程恪放下李小暖,用著她低低說著話,沿著抄手遊廊,慢慢逛進了正屋,屋裏早就燒了火牆、火炕,厚厚的織錦緞簾子掀起,熱氣就撲面迎了出來。

程恪和李小暖進了屋,李小暖轉身四下看了看,歡快的吩咐著竹葉,

“用琉璃碟子盛了水,找地方放著,這樣屋子就不會幹的讓人難受了。”

“已經放好了。”

竹葉笑著曲膝答道,:

“屋裏一生了火,少夫人就得吩咐放水碟子,這是老規矩了,早記著呢。”

李小暖笑吟吟的點著頭,程恪奇怪起來,

“生了火放水碟子,這是什麼講究?”

“你別問了,一時半會的,也說不清楚,趕緊去洗漱,咱們吃飯,嗯,這會兒聞到飯菜香味,覺得餓了。”

程恪笑著進去後面淨房洗漱去了,李小暖洗漱乾淨,重又梳了頭,換了件蔥黃緊身短襖,一條同色縷金雲緞裙,轉出來,程恪已經收拾完畢,換了件銀灰緙絲長衫,正坐在東廂南窗下的榻上,翻著本書等著她了。

兩人吃了飯,李小暖雀躍著就要出去,程恪也跟著興致高昂起來,跳下榻,上下打量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這莊子極大,若走著,只怕一會兒工夫你就走不動了,不如去換了騎馬的衣服,我帶你騎著馬到處看看去。”

李小暖連連點頭答應著,跳起來奔到里間,玉扣重新給李小暖梳了髮髻,竹青取了套大紅旗裝、一雙紅羊皮挖雲掐金雲頭靴出來,幾個人俐落的侍候著李小暖換了,又取了件灰鼠皮斗篷出來,李小暖系好斗篷出來,程恪已經換了套銀白旗裝,李小暖接過竹葉遞過來的斗篷給程恪穿了,兩人出了院門,洛川拉著馬,已經等在院門外了。

程恪上了馬,伸手拉著李小暖坐到自己前面,微微抖動韁繩,馬緩步往前跑去。

程恪帶著李小暖,沿著莊子緩步走著,邊走邊指著周圍給她說著:

“......那片山綿延過去,就是齊山了,就是京城地界之外了,這片跑馬場往東,地勢景色比咱們這裏好得多了,那裏的幾座山,林木繁盛,景色極好,都是皇莊,一共分了四處,誠王和小景各占了一處大莊子,信王也有處莊子在那裏,是幾處莊子裏最小的,不過景色最好,一個莊子足足獨佔了三眼溫泉,莊子各處都能引著溫泉水用,當初小景最眼饞的就是那一處,可惜年紀小,沒等他長大就被信王挑了去。”

李小暖貼在程恪懷裏,笑了起來,

“他不是一直少銀子用?還敢眼饞這樣的莊子?越是好看舒適的莊子,用起來越是費銀子!”

程恪笑著點著頭,

“他就是過於漫撒著用錢,才缺銀子用的!”

“這倒是。”

李小暖點頭贊同著,指著遠處的皇莊問道:

“那裏的四處莊子,也有敏王的莊子”

“敏王沒有莊子在那裏。”

程恪頓了頓答道,

“還有處莊子,是大長公主的,位置最好,地方最大,是先皇讓大長公主自己圈的嫁妝。敏王的莊子在那邊。”

程恪撥轉碼頭,指著西北方向說道:

“那一處原是老誠親王的莊子,後來獲了罪,莊子沒了,就給敏王挑了去,說起來,也沒什麼好挑的了,他開府時,照例要挑三處莊子,內諸司一共只給他四處可挑的,一處還遠在京西東路.....那一處,地方極大,就是略貧瘠些,和咱們的莊子地界挨得最長。”

李小暖眯著眼睛,遠眺著西北邊敏王的莊子,隔得太遠,入目的,除了一片鬱鬱蒼蒼的樹林,還是一片鬱鬱蒼蒼。

兩人騎在馬上,一邊繞著莊子緩步走著,一邊走一邊停一邊看,一邊說著閒話。

程恪帶著李小暖圍著莊子走了小半圈,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遠處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溫暖的籠罩著大地萬物,也籠在了程恪和李小暖身上,沿著相偎相依的兩人,勾出條燦爛的金邊來。

李小暖裹緊了斗篷,往程恪懷裏擠了擠,拉著他胸前的衣服,程恪一隻手抓著韁繩,一隻手圈住李小暖的後背,低頭看著她問道:

“冷了?咱們回去吧,”

“嗯,”

李小暖似是而非的答應著,仰頭看著程恪,笑著說道:

“明天你教我騎馬?”

程恪笑了起來,挑著眉梢,看著李小暖,一邊笑一邊連連點頭答應著。

兩人回到院子裏,蘭初早讓人準備好了熱水、點心、茶飯等等,兩人沐浴洗漱吃了飯,李小暖拿著書看了兩頁,就困倦取來,靠在程恪身上,一下一下的磕起頭來,程恪放下手裏的書,轉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跳下榻,伸手抱起她,往屋裏歇息去了。

第二天,日上三杆,兩人還在床上賴著不起,竹青看著一遍遍熱得已經糊爛了的粥和菜,吩咐倒了,重新再煮去,

知道巳正十分,兩人才慢騰騰起來洗漱,慢慢吃了午飯,程恪笑眯眯的帶著李小暖往後面跑馬場學騎馬去了。

到了跑馬場,遠山已經照著吩咐仔細挑了匹溫順的小馬,準備停當等候著了。

李小暖這騎馬,足足學了一個多時辰,還沒能在馬上坐穩了,程恪笑得前仰後合,一邊教一邊調笑她,

“......怪不得你說你學東西和別人一樣,嗯,你也自負了些,這哪是和別人一樣?明明是不一樣,學騎馬學程你這樣的,我還真是頭一回見!我五歲那年就會騎馬了,就沒用學過!大姐姐當年也會騎馬,聽父親說,也不過一個時辰就能跑得極好了,你看看你!”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6:16 PM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速之客

李小暖惱怒的瞪著他反駁道:

“哪里是我學不好,明明是你不會教!”

程恪笑得伏在馬背上,用馬鞭點著李小暖,笑著勸道:

“算了算了,你看看你汗都出來了,要不別學了,往後你想騎馬,我帶你就是。”

“哼,求人哪能長久的?人有和己有,可是兩回事”

程恪眼晴裏閃過絲愕然,看著李小暖,呆了半晌,重又開始耐心的教了起來。

天色傍晚時,李小暖總算勉強著能在馬背上坐著小跑幾步了,程恪舒了口氣,笑著勸道:

“今天先學到這裏吧,明天咱們再來,你這會兒不覺得,晚上回去就要叫著骨頭痛肉痛的了。

李小暖點點頭,程恪示意洛川拉過李小暖的馬,伸手抱著她側身坐到自己馬上,一隻手攬著他,低著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著說道:

“咱們這就回去了?”

“嗯。”

李小暖答應著,程恪抖著韁繩,馬兒平緩的跑了回去。

休洛洗漱,換了木服,李小暖只覺得渾身無處不酸不痛,趴在塌上,累得連飯也不願戀吃,程恪一邊笑一邊勸著她,

“飯好歹也要吃些,你累了一下午,早就餓壞了,這會兒光顧著酸痛不覺得,半衣裏就難受了,我給你捏捏,一會兒就好。”

李小暖趴在榻上上點著頭,程恪湊過來,一隻手按在李小暖肩胎上壓了上去,只壓得李小暖差點背過氣去,忙胡亂搖著手叫道:

“別捏了別捏了,本來不過是痛罷了,你捏完就殘廢了。”

竹青和竹葉在邊上拼命忍著笑,上前曲膝稟報道:

“爺,奴婢和竹葉給少夫人捏捏吧,爺手勁大,少夫人承受不住。”

程恪讓到一邊,笑了起來,

“我哪敢用力了?你不知道軍中那些跌打大夫,捏起來才叫用力,連我也受不住。”

李小暖一邊趴著享受著竹青和竹葉的推拿,一邊無精打采的說道:

“我病了,明天哪也去不了了,只能在這院子裏歇著,這病得養養。”

程恪口裏的茶噴了出來,忙放下杯子,接過玉扣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手臉,轉身看著李小暖說道:

“你也不用病著,明天咱們不去學騎馬就是,這學騎馬的事,也不急在這一時,以後說吧,明天上午咱們去打獵,我帶著你,只看著遠山他們捉幾隻獐子、山雞就回來,下午你是願意出去,我帶你到莊子裏,看他們釀石榴酒去,很有意思,再去酒窖裏看看,挑桶酒帶回來,晚上咱們兩個吃火鍋喝石榴酒,你要是懶得動,下午咱們就在這院子裏歇著,讓南海挑酒去。”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滿臉笑容的說道:

“我這病今天夜裏養上一夜,明天一早准保就好了,不耽誤打獵看釀酒去。

第二天,信誓旦旦著要早起的李小暖,還是沒能爬起來,直磨蹭到辰末,才起來洗漱了換了身淡紫騎馬裝,正吃著飯,蘭初在外頭稟報著進來,由膝稟報道:

“回爺,少夫人,景王府小廝青平在院門口外候著,說是景王爺帶著側妃孫夫人,再過辦個時辰,就到莊子裏了。”

李小暖愕然看著程恪,程恪悶悶的呆了片刻,轉頭看著李小暖問道:

“他來做什麼?”

李小暖攤著手,他來做什麼?問她?她更不知道!

程恪悶悶的又“哼”了一聲,轉頭看著蘭初吩咐道:

“叫青平進來!”

蘭初答應著退了出去,片刻功夫,青平在正屋門口稟報了,程恪起身止了門,看著滿臉笑容長揖到底的青平,恨恨的問道:

“你主子不在府裏呆著,跑到我這兒來做什麼?”

“回世子爺,武們爺說,兩天沒見您,有點想著了,特異過來看看您。

青平笑容滿面,認真的說道,程恪盯著青平看了半晌,低產問道:

“沒別的事?”

“回爺,小的沒聽說有什麼事,本天是十月一開爐節,衙門裏放假,我們爺在府裏呆著嫌悶氣,就想著要出來逛逛.熱鬧熱鬧.在城裏吧,嫌城裏吵,去在子吧,又嫌那邊莊子裏景色不如世子爺這裏好,這不,說過來就過來了。

青平攤著手,苦惱的笑著說道,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鬱悶的揮了揮手,

“知道了,你到外院找南海去,去把你們爺往常住的半山居趕著收拾出來,再遣個人去跟你們爺說一聲,就說我正準備著和世子妃去後山打獵,讓他來了先歇一歇,等著我回來吧。

青平躬身答應著,笑著說道:

“我們爺來前,也惦記著打獵呢。”

程恪微微耷拉著肩膀,無奈的說道:

“他若來得早,趕得及,讓他到後山找我去就是。”

青平笑著長揖答應著,退了出去。

程恪掀簾進來,李小暖看著他問道:

“這麼急著過來,真沒事?”

“嗯,不象有事,他還帶了孫氏過來,反正也快到了,見了再說吧。”

“咱們還去打獵?”

“去,有事也不在這一會兒,咱們走吧。

李小暖笑著跳下榻,和程恪一起出了院門,上了馬,在遠山等小廝、長隨,一行幾十人的簇擁下,往後山疾馳而去。

程恰騎著馬,帶著李小暖,一路直沖到半山,長隨們散開來,往周圍拉開鬆散的大圈子,去幹著周圍的飛禽走獸。

遠山和洛川張弓搭箭,連射了幾隻松雞下來,程恪有些躍躍欲試起來,李小暖伸手摟著程格的腰,笑著說道:

“你也試試!”

程恪接過遠山遞過的弓箭,瞄著一隻傻頭傻腦、正倉惶亂竄的獐子,一箭射了出去,箭從獐子耳中穿過,拖著獐子往前撲了幾尺,一個長隨俐落的縱馬過去,探身拾起了獐子,放到了馬背上。

程恪瞄著在林子裏亂竄的獐子子,又射了兩隻,就住了手,把箭遞給遠山,抬手吩咐道:

“就這些吧。

眾人收了隊,正難備往山下去,周景然騎著馬,帶著靜安等十幾個小廝、長隨,一路縱馬沖了過來。

李小暖往程恪懷裏擠了擠,程恪一隻手攬著李小暖,勒著馬迎著疾沖過來的周景然笑眯昧的看著他。

周景然沖到程格面前,勒住馬,四下張望了下,氣恨恨的用馬鞭指著程憐,

“知道我來,也不等等我”

“林子裏獐子多得是,你再去獵幾隻就是。”

程恪笑眯昧的說道,周景然盯著窩在程恪懷裏,小心的打量著他的李小暖看了兩眼,輕輕“哼”了一聲,慢騰騰的說道:

“一個人打獵有什麼意思?回去吧。”

說著,撥轉了馬頭,略先幾步,往莊子裏回去了。

程格把李小暖送回薔薇院,陪著周景然回到半山居,說了一會兒話,直到正午,才回到薔薇院。

李小暖迎了他進去,探究的看著他 程恪輕輕搖了搖頭,笑著說道:

“沒事,不過想帶孫氏出來散散心。

李小暖點了點頭,那個孫氏,確實嬌憨可愛,相比于戴氏,要討喜得多。

兩人吃了飯,李小暖看著程恪,送疑著問道:

“下午 還去莊子裏看人釀酒?”

“嗯,小景也要去,一塊去吧,孫氏也去。

程恪點著頭說道,李小暖滿臉驚訝的看著程恪,程恪看著她,笑著解釋道:

“你是姑母的義女,說起來,也是小景的妹妹,見面說說括,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孫氏,也都是親戚,這禮法也不禁人情,你也別太計較拘泥了。

李小暖笑盈盈歪著頭看著程恰,

“我才不拘泥呢!”

她拘泥什麼?

李小暖跳下榻,程恪伸手拉了她,仔細打量著,笑著說道:

“你上午穿的那紫色,倒是好看。

李小暖笑不可支,連連點著頭說道:

“我去換身紫色的衣服穿。

程恪點著頭,李小暖轉身進去,竹青滿臉笑意的取了件白底滿繡紫色漫天花雨緊身短襖,一條淡紫色煙羅裙,侍候著李小暖還上,又取了那只紫氣東來鐲子,小心的套到李小暖手腕上,邊換邊笑著低聲說道:

“像世子爺這祥,連少夫人穿什麼衣服都操心著的,可真是少有!前些天,針線房送衣服過來,爺讓人一件件抖開看過了,竟退了一小半回去,說做的不夠精緻,針線房的喬嬤嬤當時就嚇得不輕,爺也真是的。

李小暖傲微微怔了怔,轉頭看著竹青低聲問道:

“這事我怎麼不知道的?”

竹青忙抬頭看著李小暖,遲疑著說道:

“奴婢……想著這是小事……”

“唉,咱們這後院,哪有大爭?不都是這樣的小事?小事積多了,不就是大事了?再說,這樣的事,也不算小事了,退了一半的衣服回去,不知道有多少繡娘要因這個扣了月錢,分管這個的管事也有不是,就是喬嬤嬤,只怕也要領些責罰!可這事,哪里是人家的錯?往後可不能這樣了!”

李小暖聲音溫和的責備道,竹青急忙就要跪下去,李小暖伸手拉住她,

“跟我一處,不要動不動就跪倒啊、磕頭啊什麼的,凡事當心些就是,這汝南王府明面上說著人口簡單,可暗地裏,不知道藏了多少事,畢竟比不得咱們府裏,你我都要處處時時留神著才行。

竹音垂著頭,恭敬的答應著。



第一百九十六章 疑惑

李小暖換了永服出來,穿了件深紫色鬥紋錦斗篷,和程格一起出了門,程恪上了馬,李小暖坐了車,往半山居接了周景然和孫氏,一起往酒莊過去了。

車子在酒莊門口停下來,竹葉侍候著李小暖戴了帷帽,程格已經下了馬,站在車前,伸手扶著李小暖下了車。李小暖下了車,轉頭打量著四周,周景熱穿著深灰哆羅呢斗篷,背著手站在不遠處,神情有些漠然的看著這邊,孫氏穿著件翠綠緙絲羽緞裏斗篷,戴著帷帽,正扶著丫頭的手,小心的下著車。

李小暖看著孫氏,遲疑著轉頭看著程恪,程恪掃了眼周景然,低低的說道:“孫氏頭一趨來,你陪陪她吧,總要盡盡地主之誼。”

李小暖微微頷首答應著,讓過程恪,帶著竹葉和玉扣,微笑著往孫氏側邊走去。

程恪和周景然低聲說了幾句話,一起往前走去,李小暖微笑著和孫氏見了禮,讓著她,跟在兩人後面,往酒莊大門進去了。

大門口,酒莊莊頭帶著幾個管事,早就恭敬的迎著了,見四人過來,跪倒在地磕頭見了禮,也不敢往後看,小心的爬起來,垂著頭引著程恪和周景然,往酒莊裏進去了。

孫氏不時側著頭,偷偷的好奇的打量著李小暖,李小暖被她看得有些無奈起來,笑盈盈的轉過頭,看著孫氏,聲音溫婉的聊起閒話來,“夫人原來可見過這釀酒的作坊?”

孫氏忙笑著點了點頭,“小時候跟母親到我家莊子裏小住時,和哥哥一起去酒坊裏玩過。

話音剛落,孫氏猛然頓住話頭,急急的改正道:“我是說,是從來在娘家時到……”

“我是頭一次看到酒坊,也不知道這麼多缸是做什麼用的?”李小暖仿佛設聽到孫氏話裏的‘我家’還是‘他家’,指著路兩邊一排排放著的大缸,溫和的打斷了孫氏的解釋,轉頭看著孫氏好奇的說道。

孫氏呆了下,疑惑的看著李小暖,順著她的手指看著路兩邊的大缸。

程恪頓住腳步,轉過頭,看了眼李小暖,又順著她的手看著兩邊的大缸,周景然也跟著停下來,轉頭往回看著兩人 孫氏見周景然轉頭看過來,手裏的帕子微微抖了下,忙斂容屏聲,微微垂著頭,姿態端莊的頓住了腳步。

李小暖透過帷帽,有些不滿的掃了眼程格,他必是一邊走一邊留神著後面的動靜,這會兒想做什麼?給她釋疑?

李小暖微微垂著頭,不再說話 眼風瞄著孫氏,微微落後她半步,也謹鎮的頓住了腳步。

程恪轉過身,讓著周景然,兩人跟著管事,繼續往前走去 孫氏緊緊瞄著周景然,全神貫注的跟隨著他的腳步和節奏,也顧不得再理會李小暖。

李小暖心裏暗暗歎息著,留神照看著孫氏,兩人一路沉默著跟在周景然和程恪身後,沒情沒趣的圍著酒窖走了半圈。

程恪和周景然低聲說著話,浴著寬闊的地道,往酒窖進去了。

孫氏和李小暖跟進酒窖,李小暖沉默而好奇的四下轉著頭,打量著堆得滿滿的酒窖,看著周景然和程恪挑挑揀揀 挑了桶酒出來,又跟著兩人出了酒窖 一路無言無語、無趣無味的出了酒坊。

李小暖扶著孫氏上了車,才轉到自己車旁,扶著竹葉上了車,回去了薔薇院。進了正屋,竹青迎出來,替她去了斗篷,李小暖長長的舒了口氣,歪在榻上,姐過蟬翼遞過的熱茶,舒服的喝了一口,唉,這樣的沉悶無趣的閒逛,還不如在這院子裏歇著看看書的好。

李小暖喝了半杯茶,拿了本書剛要翻開來,程恪掀簾子進了屋。

李小暖作勢就要起來,程恪忙伸手止了她,“你躺著,不用起來。”

程恪解了斗篷,隨手扔給旁邊侍立的小丫頭,踢了鞋坐到了榻上,李小暖直起身子,接過玉扣奉過的茶遞了過去。

程恪接過茶,喝了幾口,放下杯子,擰著眉頭,看著李小暖,有些無奈的說道:“小景說晚上帶著孫氏和咱們一處吃火鍋過開爐節。”

李小暖愕然看著程格,呆了片刻,眉頭漸漸擰了起來,揮手斥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轉頭看著程恪疑惑的問道:“景王這是想做什麼?哪有這個理兒?一處吃火鍋,這成什麼啦?他什麼意思?想讓我和孫氏多親近?還是有旁的什麼意思?”

程格雙手枕再腦後,往後靠到靠枕上,“讓你和孫氏多親近?”

程恪低聲嘟囔著,想了想,笑了。

“不會!你這心思太細,凡事思量太過,小景隨意慣了,我和他……對那些禮法上的東西,一向不大在意,他必是覺得一個人悶,想過來大家一處熱鬧熱鬧,他和你……也早就認積……你想得多了。

“他若想找你說話解悶,也不用帶著孫氏過來,既帶孫氏來,這裏,也只能是我招待著,你說,我怕哪里想多了?”

李小暖嘟著嘴,盯著程恪問道,程恪眉頭鎖到一處,凝神想了一會兒,拉過李小暖,低低的說道:

“我跟你說,小景這個人,自詡是個多情種子, 其實對女人最能放得開手,前些年,他迷上了一個叫宜娘的唱小曲的歌伎,為了捧紅她,我和他前前後後足足花了七八萬兩銀子,還為了她,跟威遠候家大公子打了好幾架,我原以為他必定是要納了回來,怎麼的也得寵上幾年,結果他捧紅了人家,就此丟開了手,再沒去聽過宜娘唱由兒,也就小半年,連這個人都忘得乾乾淨淨,又看上了一個舞娘,也沒喜歡幾天,就又掉了頭,看上了新人,這些年,裏裏外外也不知道他看中過喜歡過多少女子,最長的,也就是新鮮個幾個月,短些的,十天半個月,就忘得精光。”

李小暖愕然睜大眼睛看著程恪,程恪仿佛想起了什麼,急忙揮著手解釋道:“我跟他不一樣……不全一樣,咳,我和他……唉,小暖,都是過去的事,那時候年輕,不懂事,都過去了,早就忘了。”

李小暖歎了口氣,示意著程恪,

“你解釋這個做什麼?接著往下說。”

“嗯。”

程恪小心的看著李小暖,見她臉上沒有絲毫不悅,暗暗舒了口氣,接著說道:“前年,小景拿定了主意,打算好好辦差,不再象原來那樣子荒唐度日。從那時候起,外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就丟得乾乾淨淨,再沒理會過那些歌伎、舞伎、清倌人什麼的。府裏頭,他待屋裏近身侍候的大丫頭好是好,可若是違了他的規矩,立時翻臉打發出去,轉頭間就能把人忘得一乾二淨。”

“嗯,這倒跟你一樣。”

李小暖點著頭,接過了話頭,程恪嗆了口口水,李小暖忙撫著他的胸口,笑眯眯的說道:“我沒別的意思,你不用解釋,你接著說,接著說就是。”

“哼!”

程恪悶“哼”了一聲,看著笑眯眯的李小暖,想了想,還是接著說了下去,

“小景的脾氣,看著極是憐香惜玉,其實最分明不過。孫氏和戴氏進門這些日子,他待兩人,沒有半分偏倚,宿在兩處的日子也一天不差。你看吧,這次帶了孫氏出來,下次要出來,必是帶著戴氏的。”

“嗯,他既待孫氏並無不同,自然不會特意替她打算,也不會替她找機會交好誰去。”

李小暖看著程恪說道,程恪連連點頭,李小暖皺著眉頭,慢吞吞的接著說道:“既不是為了讓孫氏交好咱們府上,那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帶著孫氏要和咱們湊到一處做什麼?”

程恪苦惱的挑著眉梢,看著李小暖,一邊搖著頭,一邊失笑起來,

“小暖,你凡事想得太多,照我看,他真是有些無聊,想多找些人熱鬧熱鬧罷了。你不知道,往年我和他,經常聚了幾十個人一處玩耍,這兩年,因為要辦差,這些都丟開了手。小景是個喜歡熱鬧的,他這一陣子又有些心緒不定,自然不想一個人呆著,他又憐香惜玉,自然不想丟下我和孫氏獨自呆著,這才帶著孫氏和咱們一處,不過想熱鬧些罷了。”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程恪,程恪長長的歎了口,伸手摟了李小暖,無奈的撫著她的臉頰,笑著解釋道:“我和小景,也就這兩年算是正經辦差事了,往年做什麼,只隨心意,旁的也不去管,這做人行事上頭,胡鬧得沒邊,難免讓人看著匪夷所思了些。你心思細,又是……自小謹慎,凡事都要在心裏過上七八遍,還放不下心來,看著小景行事,難免覺得古怪。沒事,你若是實在不放心,我去問問小景?”

“不用。”

李小暖搖著頭,笑著說道:“若是景王真有什麼意思,必會明示暗示了孫氏,只看孫氏行事,也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6-30 06:22 PM

第一百九十七章 過節

“嗯。”

程恪攬著李小暖,靠到靠枕上,臉色漸漸凝重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小景這樣的脾氣,他那後院,往後只怕是非少不了,咱們還是離得遠著些好,父親也說過這事,如今姑母在宮裏,只要沒什麼意外,都是極安穩的,我和小景,又是自小一處長大的,至少這二十年裏頭,旁的不必多想。”
  
李小暖凝神聽著程恪零零碎碎的話語,緩緩點了點頭,低聲答應著,“嗯,我知道了。”
  
“景王府如今要添些喜事才好,也就是這幾個月,孫氏和戴氏就該有喜信傳出來了,一旦生子……”
  
程恪頓了頓,轉頭看著李小暖,聲音壓得幾乎低不可聞,
  
“一時半會的倒沒什麼,往後就說不定了,自然是各有各的想頭,景王妃,”
  
程恪頓了頓,沉聲說道:“孟國公一族是元徽朝古老旺族,景王妃幾個兄弟,都是爭氣的,景王妃倒無礙,孫氏和戴氏有了喜,景王府只怕還要抬人進去,父親和姑母那裏,早有人選備著了。”
  
李小暖一臉憐憫的長歎了口氣,“景王這後院,得亂成什麼樣子,唉。”
  
“亂不了,哪有什麼好亂的?哪家不是這個樣子?只要依著規矩,就沒什麼好亂的。”
  
程恪渾不在意的說道,李小暖無語的看著他,慢慢挑著眉梢,俯到他耳邊,低聲問道:

“以前在古家時,聽人說父親也不止一個妾侍,可如今只有一個許氏隨身侍候著,到底是流言不實,還是……”
  
“嗯。”
  
程恪慢慢探著李小暖的耳垂,漫不經心的說道:
  
“父親身邊有過名份的姨娘,前前後後一共四個,最早的兩個,一個姓曹,一個姓楊,原是父親屋裏的通房大丫頭,母親進門後就抬了姨娘,姓曹的姨娘很多年前就死了,楊姨娘如今還好好的住在喜容院裏,還有個姨娘,姓陳,原是母親身邊的婢女,病了好多年了,一直由楊姨娘照顧著,在喜容院裏養著,陳姨娘倒是生過一個孩子,還是個男孩,長到半歲,染病死了。”
  
長到半歲染病死了?李小暖疑複著正要細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事,問那麼細做什麼?
  
程恪頓了頓,接著說道:“再有一個,就是許姨娘了,也是母親的婢女,母親做主,開了臉給父親做了姨娘,也是絮儀的生母。”
  
李小暖緩緩點了點頭,心情沉鬱著低落下來,有些無精打采的趴在程恪胸前了,沒了說話的興致。
  
程恪微微昂著頭,看著李小暖,失笑起來,伸手劃著她的面頰,笑著說道:
  
“你放心,咱們兩個,就我跟你,你不喜歡,咱們就不要那些妾侍通房,你這醋意,真是……唉。”
  
程恪一邊笑一邊重重歎著氣,李小暖抬起頭,看著程恪,沉默了半晌,才聲音低落的說道:“這會兒,我信你。”
  
“什麼叫這會兒?難道過會兒就不信了?”
  
“那天,大師和我說,就算知道終是終,也要好好走過,好好看看路上的風景。”
  
李小暖伸出手指,按著程恪的嘴唇,慢騰騰的說道:
  
“就算知道往後如何如何,今天咱們在一起,能開心一天,那就好好兒的開心一天,旁的,我現在不願意多想,到時候再說吧,日子總能過得下去。”
  
程恪直起身子,低頭看著伏在自己懷裏的李小暖,呆了半晌,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時時處處謹慎的如同一隻踩在冰上的狐狸,支著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但凡有一星半點的不對,就準備逃之夭夭。
  
程恪重重的歎著氣,輕輕拍了拍李小暖的後背,他守了這麼些年,才把她守到身邊,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她逃之夭夭。
  
申末時分,李小暖看著人將前院花廳收拾出來,支起了紅銅火鍋,作為程恪和周景然宴飲之處,又揀了內院的一處暖閣,讓人一樣收拾出來,支了火鍋,準備著自己和孫氏吃飯之用。
  
看著人收拾的差不多了,又到廚房親自看著人準備好了火鍋用的食材,又用新鮮野菜準備了幾樣涼拌菜,又看著人準備了四五樣點心和各色粥品,眼看著各處都妥當了,才松了口氣,拉著程恪看過各處,才吩咐婆子去半山居請景王和孫氏去了。

李小暖在垂花門內迎了孫氏進去,孫氏客氣異常的和李小暖見了禮,在暖閣裏去了斗篷。
  
李小暖往上首虛讓著孫氏,孫氏執意坐了下首,李小暖在孫氏對面坐了,笑著說道:
  
“一來咱們在這鄉下莊子裏住著,二來,我也不懂那些禮啊儀的,咱們就隨意吃飯說話可好?”
  
孫氏連連點頭答應著,“這樣最好!那些規矩,最拘得人難受。”
  
李小暖滿眼笑意,這孫氏,倒真是清新可愛。
  
丫頭婆子送了各色食材進來,竹青、玉扣淨了手,拿了長筷子,就要過來侍候著涮火鍋,李小暖轉頭看著孫氏,笑盈盈的問道:
  
“你往常在家吃這個,是自己涮,還是丫頭們侍候著吃的?”
  
孫氏看著正往銅鍋裏放著獐子肉片的竹青,遲疑著說道:
  
“往常在家,都是我自己動手,我還給母親涮呢,這個,倒是自己動手好。”
  
孫氏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李小暖忙伸手止了竹青和玉扣,長長的舒了口氣說道:
  
“我也是這麼覺得,這火鍋,其實自己涮自己吃才真正好吃!咱們自己來,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孫氏笑容溢了滿臉,神情雀躍起來,李小暖站起來,看著孫氏,笑盈盈的說道:
  
“我這衣服,袖子可不方便,反正這屋裏暖和,我就去了這外面大衣服了,姐姐不要怪我失禮。”
  
孫氏面容放鬆著隨意起來,跟著站起來,“我也要去了大衣服!”
  
丫頭上來,侍候著兩人去了外面的衣服,只穿了小襖長褲,李小暖乾脆讓人把火鍋移到子榻上,放了幾個大靠枕,兩人怎麼舒適怎麼坐了,各自揀著自己喜歡吃的,往火鍋裏涮著吃著。
  
吃了兩口,李小暖放下筷子,笑著吩咐道:“差點忘了,還有酒呢,咱們也喝幾杯!”
  
孫氏滿臉垂涎,正要點頭答應,卻硬生生的止住了,看著李小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還是算了,沾了酒氣,爺要生厭的。”
  
李小暖心微微沉了沉,點了點頭,岔開了話題,
  
“今天正巧獵了獐子,要不然,咱們用魚湯做底,涮羊肉,正好一個‘鮮’字!”
  
“可不是,魚羊為鮮!唉,可惜也是味道重了些……”
  
兩人說說笑笑著,吃著火鍋,竹青奉了冰鎮的石榴汁上來,兩人吃得飽了,靠在榻上,看著丫頭收拾了下去,慢慢喝著茶,剛說了一會兒閒話,外頭婆子進來稟報了,外頭周景然已經準備回去了。
  
李小暖急忙叫人拿了濕帕子進來,孫氏急匆匆的淨了手臉,手忙腳亂的穿了衣服,也不及和李小暖告辭,帶著丫頭婆子急忙奔了出去。
  
李小暖裹了鬥蓬,跟著送了出來,看著她急急的奔出了垂花門,往外奔去,傷感的看了半晌,才慢慢轉過身,沿著抄手遊廊回去正屋了。
  
做女孩子時,是父母的掌中寶、心頭肉,如珠如寶著,嫁了人,就得這樣戰戰兢兢的侍候著丈夫公婆,要使心要用計要大度要知禮要懂事要忍讓……要沒有自己!
  
李小暖歎息著轉回了正屋,也不等程恪進來,徑直進去沐浴洗漱了。
  
李小暖沐浴乾淨,咐啥竹青取了身家常半舊衣褲出來穿了,讓玉扣照著出嫁前的習慣,松松辮了頭髮,轉出了淨房。
  
程恪已經沐浴洗漱好,穿著身本白素綾衣褲,正歪在榻上翻著封信,見李小暖辮了頭髮,一身半舊衣服出來,眨了眨眼睛,呆呆的看著怔住了。
  
李小暖看著滿臉呆怔的程恪,有些莫名其妙起來,“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程恪連咳了幾聲,急忙轉過頭,舉著手裏的信,“沒事沒事,沒有不對!”
  
李小暖疑惑的看著程恪,程恪將手裏的信匆匆塞回匣子裏,胡亂蓋上匣子,跳下榻,彎腰抱起李小暖,一邊往內室走,一邊俯在李小暖耳邊,低聲說道:“咱們歇著去,我想你,想得難受。”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渾身酸軟著,趴在床上,隨程恪怎麼哄,就是不肯起來,口齒含糊的推著程恪,“……你們打獵去,我病了,你折騰了我一夜!累病了!我睡著了……不去……”
  
程恪半壓著李小暖,手指順著她的背滑到腰間,滿足的歎著氣,低聲說道:
  
“你真不去?嗯,你歇著吧,我陪小景打獵去,我給你獵只狐狸回來,取了皮做衣服穿?”
  
“嗯嗯。”
  
李小暖胡亂答應著,用手推著程恪,“你趕緊去,我困了,要睡了……”
  
程恪依依不捨的坐起來,又俯下身,貼到李小暖耳邊,輕輕咬著李小暖的耳朵,一邊笑一邊低聲說道:“你好好歇著,晚上,咱們再試試別的……”
  
李小暖側過頭去,伸手推開程恪,拉著被子蓋到了頭上。

  
女孩子,嫁人前,是珍珠,怎麼嫁了人,就成了魚眼珠子了?寶玉、的話,男人的感歎,女人的傷感,誰來說說,怎麼就成了魚眼珠子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北三路

程恪隔著被子,壓著李小暖笑了一陣子,才起身洗漱去了。

李小暖直睡到午正過後,程恪打完獵回來,見李小暖還睡著沒起,大笑著往床上撲去,李小暖被他壓得動彈不得,急忙叫道:“快起來!骨頭斷了!”

程恪翻到李小暖身邊,伸手摟過她,伸了個懶腰,輕鬆的說道:“小景回去了!”

李小暖立即轉過頭,眉飛色舞的精神了起來,

“那咱們趕緊起來!你不是說這幾天莊子裏在撈魚、醃鹹魚、曬魚幹,撈好了沒有?咱們去看看去!”

“不是咱們起來,是你起來!魚還要撈好幾天呢,不急,明天再看也來得及,要不?別起了,再睡一會兒,我陪你睡……”

程恪兩隻的手慢慢往李小暖衣服裏探去,低頭吻了下去,李小暖急忙推開他,又氣又笑,

“你怎麼……沒個夠!我餓壞了!”

李小暖不再理會他,急忙從他身上爬過去,進去淨房洗漱更衣去了。

兩人吃了飯,程恪帶著李小騎著馬,站在河邊堤岸上,看了撈魚的熱鬧,李小暖指揮著洛川等人挑了幾簍子肥重的魚蝦螃蟹等帶了回來。

一進院子,李小暖不垂涎滿口的連聲吩咐著竹青:“……告訴廚房,晚上清蒸螃蟹、生炒鱔絲,那蝦極新鮮,就做醉蝦,把魚煎了,燉出濃濃的湯來,再拆些蟹粉,蒸籠蟹粉包子,再把螃蟹挑小些的醉上,還有……”

程恪笑的倒在榻上,

“你果然是個饞丫頭。”

“飲食男女,人生大事!”

李小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叫了竹青回來吩咐道:“魚就算了,爺聞不得魚腥味!”

竹青曲膝答應著,李小暖轉過頭,看著程恪問道:“你不吃魚,那蝦呢?鱔魚呢?螃蟹呢?還有什麼不吃的?”

“除了魚,旁的都吃,你吃的,我都吃!”

程恪隨口答應著,笑眯眯的不知道在想什麼,李小暖轉頭吩咐著竹青,

“用爺早上打的山雞燉湯吧。旁的,讓廚房看著搭配就是。”

竹青笑著答應著,曲膝退出去,到廚房傳話去了。

程恪伸手拉過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她,感歎著說道:“你說的真是好,飲食男女,人生大事啊!”

程恪重重的咬著‘男女’兩個字,李小暖轉頭看著他,認真的說道:“書上那麼多先賢教導的啊什麼什麼的,我覺得這句說得對,旁的都是胡說八道。”

程恪瞪著李小暖,往後仰著大笑起來。

兩人無拘無束的在莊子裏住著,幾乎天天日上三竿才起來,程恪帶著李小暖到處閒逛,去看磨坊、看水車、看滿灑的鴨子傍晚歸來,半夜裏跑到山頂看滿天繁星,騎著馬趕得雞狗滿莊子亂跑……

李小暖珍惜的數著日子,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十天轉瞬即逝。

到了最後一天,程恪比李小暖還磨蹭,直磨蹭到吃了午飯,才從莊子裏出來,一咱疾行,傍晚時分就回到了汝南王府,兩到到正院請了安,略陪著王妃說了兩句話,王妃就心痛的打發兩人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送程恪出了門,坐了轎子往正院請安去了,這深深王府裏的日子,還得象原來一樣過。

午初時分,靜安進了戶部衙門正堂,轉進後面書房見了程恪,長揖請了安,稟報道:“世子爺,我們爺說了,今天中午就在我們府裏吃飯,我們說,請世子爺早些過去,也好多說一會兒話。”

書房正中極寬大的榆木桌子上,正堆滿著帳冊、文書等物什,程恪從帳冊堆裏抬起頭,沉著臉點頭答應了,乾脆站起來,吩咐遠山親自看著滿桌的文書,自己跟著靜安出了門,上了馬,帶著南海等小廝、長隨,徑直往景王府去了。

周景然已經在內書房等著程恪了,見他進來,吩咐青平帶人將午飯送到內書房來,摒退眾人,搖著摺扇,在屋裏急急的來回轉著,猛然頓住腳步,用扇子點著程恪,惱火的說道:

“你沒看到我拼命跟你擠眼睛,眼珠子都快擠出來了?這去北地查府庫的事,是什麼好事不成?你搶這差使做什麼?暈頭了?”

程恪懶散的躺在搖椅上,長長短短的歎著氣,無奈的說道:“唉,前兒光顧著高興了,就沒想那麼多,就沒想想皇上怎麼就突然給了這麼大恩典,說我辛苦了,竟放了我十天,讓我陪陪小暖去。我到底有什麼辛苦處?今天早上皇上一說,我才明白過來,敢情這辛苦是在後頭的,是要反我派出去,到北三路去!這一趟,沒個一兩個月肯定回不來,可不是很辛苦?!唉,你看,皇上這是早就打算著了,我能不答應?敢不搶著?再說,我不答應也沒用不是?皇上算計你我,什麼時候算錯過?”

周景然垂著頭,長長的歎了口氣,跌坐到搖椅上,用扇子快一下慢一下的敲著椅子扶手,沉默了半晌,轉頭看著程恪說道:

“北地三路,府庫必定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這事,朝庭上下人人心知肚明,連皇上,只怕心裏也明白著呢。大哥在北三路經營了十多年,從古志恒被他縱馬生生踏死後,整個北三路還有誰敢逆他分毫?咱們早就替他算過,他養兵、養士,日子過得又是豪奢無比,手筆那樣大,這花費上極巨,他自己不是個擅經營的,他府裏,從上到下,都是只會花錢不知道經營的,這銀子從哪里來?還不是都在北三路的軍費、府庫上頭出!這事,咱們能想到,皇上哪能想不到?這會兒,讓你去查這個,這……”

程恪頭往後靠在椅子背上,閉著眼睛,慢慢搖著搖椅,半晌才睜開眼睛,看著周景然。鄭重的說道:“我早晚要和他對上,如今出手探探虛實,也沒有什麼不好。這事,咱們也不是沒有計議過,我就照著咱們先前的計議行事,你別擔心。”

周景然沉著臉,目光幽深的望著屋頂,沉默了半晌,聲音低沉著冷利起來:“文士筆鋒、辯士舌鋒、武士刀鋒,我比他件件皆佳!這一回,就試一試這武士的刀鋒!”

程恪直起上身,滿眼的躍躍欲試,身上的懶散轉瞬間沒了蹤影,整個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劍般散發出寒意來,探身問道:“做到哪里?”

“不要動誠王府,把北三咱和誠王府的牽連斬了去!”

程恪搓了搓手,站了起來,重重的答應著:

“好!這回,要大開殺戒了!”

周景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鎖著眉頭,喝了幾口茶,轉頭看著程恪說道:

“從宮裏出來 ,我把北三路的情形又細細理了一遍,又把隨雲先生的劄記翻出來看了幾遍,北三路的情形,你可半分大意不得。還有,這事,不能咱們一家去,拖上兵部,湯二公子管著車駕司,北地三路的軍馬,他總得親自去查一查去!”

周景然放下杯子,氣勢凜然起來,

“還有錢繼盛,他是戶部侍郎,自然要隨行。”

程恪挑著一隻梢,連連點著頭,

“這主意好,誰不知道信王和王妃琴瑟和全合,湯二公子可是王妃嫡親的兄長,正好又足夠不成器,只是,錢繼盛?”

“他是三哥的老丈人,這層親戚,任誰也撕擄不開。一家對上三家,大哥凡事總要掂量掂量,有什麼事,先把那兩人推到前頭去!”

周景然聲音裏充滿了冷意,耷拉著眼皮,接著說道:

“世家不是看中了那個胡族的舞伎?成全他。你這邊一啟程,就成全他。林家,也要動一動!”

程恪點了點頭,看著周景然,低聲提醒道:

“若是這樣,咱們和誠王,可就撕破臉了!”

“嘿!”

周景然有些淒涼的哂笑著,

“這臉,早就撕破了,七年前,從咱們差點死在那兩個刺客手裏起,這臉就撕沒了!”

程恪沉默著看著周景然,周景然傷感的垂著頭,低聲說道:

“小暖說的對,皇家,無父子兄弟!”

程恪面容古怪的看著周景然,抿著嘴沒有接話,周景然轉頭盯著和恪看了一會兒,抬手重重的拍著他的肩膀,歎著氣,滿臉懷念的說道:

“小恪,我真不想……長大成人!你不知道,這些天,我老是夢到咱們從前的事,呼朋喚友,喝酒打架,捧唱曲兒的小姑娘,看舞娘賣弄風情,偷偷溜去……多少快活……”

程恪轉頭看著他,輕輕咳了幾聲,慢騰騰的說道:

“我覺得現在好。”

周景然呆怔了片刻,猛然跳起來,將手裏的扇子用和砸向程恪,氣恨恨的罵道:“你這個混帳東西!娶了小暖就萬事足了?就讓你一直在外頭辦差,一直在外頭!哼!”

程恪伸手接了摺扇,用手指掂了掂,嘿嘿笑著說道:“就算在外頭辦差,也比原來好,小暖在府裏等著我呢!”

“你!”

周景然從程恪手裏奪過扇子,抖開來,飛快的搖著,重重的倒在搖椅上,滿臉煩躁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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